李旷落落大方：“说到诗文，在下的确略有所长。”
方清欢觉得这个人很有趣，便问道：“刚刚听几位公子谈及瑶河春宴，想必李公子也是要一展长才了？”
李旷笑道：“当今圣上推广瑶河春宴，与民同乐的苦心，我等自当遵从。”
“那期待公子的新作了。”边说边走，已经到了茶楼门口，方清欢笑着告别。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李旷连忙问道。
“我姓方。”方清欢依然保有现代人的习惯，觉得别人问了名字不答的话不太礼貌。
“今日得见，是李某之幸。”李旷也洒脱作别。
“我不管嘛，要是你们不带我一起的话，我就要告诉姨妈去！”在街巷的另一侧，几个衣着鲜亮，面容秀丽的少女正笑闹着。
“咦？那不是李旷公子吗？”一个少女忽然凝眸看向远处。
几个少女停止了笑闹，一起望向茗泉楼的门口，“正是李公子！那个跟他说话的女孩子是谁啊？”
“不认识啊！说起来京城差不多年纪的姑娘们我们应该也都知道啊，这个却从来没见过！”
“她身旁的婢女倒是有些眼熟……哦对了，是右卫大将军方家的，我记得元宵节的时候方夫人带她出来的，我母亲还说那个丫头煎的茶很好呢。”
“算啦，不相干的人，管她呢。走啦走啦，许芸娘，我看到你们靖远候府的马车已经在巷口等了。”
“方家吗？她长的挺好看啊！”……那个鹅蛋脸，身穿藕合衫裙，被称为许芸娘的女孩子边走边陷入了沉思。
方清欢觉得自己一直踉踉跄跄地在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廊中奔跑着，长廊的两侧都是一扇一扇的门，她拼命去推，推了一扇又一扇，却没有一扇门能够打开。长廊的尽头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她只能拼命地超前跑啊跑啊，忽然脑后一阵剧痛，仿佛有一个尖锐的利器猛地插入了她的后脑……
啊的一声尖叫，方清欢猛然坐起，发现原来只是个梦！只是冷汗已经浸透了背后的衣衫。
值夜的丫鬟瑞香听到动静连忙进来探视，方清欢怔怔地看了她半晌，才意识到小姑娘一脸的惊恐。方清欢只说做了噩梦，让瑞香帮忙换了干爽的衣服，又喝了半杯温水方才躺下休息。
可是，方清欢却再也睡不着了。
有多久没在夜半被噩梦惊醒了？方清欢已经记不起了。
来到这个世界五年，她一直在拼命地苦练、苦读，每天有限的休息时间，总是一躺下便沉沉睡去，好像没有精力去做噩梦。
对了，有一次。
那是她第一次执行师傅交给她的任务，师傅带着她到了一个小镇，指给她一个人，让她杀了他！
虽然怕得双手颤抖，她还是成功地击杀了目标。
可是回山之后的第一夜，十二岁的方清欢怔怔地在床上躺了一整夜，片刻都没有合眼。第二夜起她能够入睡了，却连着做了五天噩梦，夜夜惊醒坐起泪湿了一片。师傅看出她状况不对，却什么也没说，五天之后，给了她第二个要暗杀的名字。
有时方清欢会对自己说：我是不小心掉进网游里了吧？我是在矩阵里吧？这一切都是假的吧？
有时方清欢会在心里默念《杀手莱昂》里的台词：“人生总是这么痛苦吗？还是只有小时候如此？……是一直如此。”
如今她十五岁了，整整三年，执行了十七次暗杀任务之后，师傅放她下山，回到了父母的身边。
都说一入侯门深似海，这才回家不足半月，自己的神经便放松至此了吗？方清欢在心里苦笑。
真的能放松吗？师傅明显不这么想，也许……师傅就是要警告方清欢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五天前，她接到密令，夜入比部郎中宅邸，杀了杨元恺。密令中说杨元恺宠妾灭妻，诬陷妻子与管家有染，逼妻子自尽身亡，留下一个未满三岁的女孩。不久之后小女孩也得了急病而亡。
方清欢不知道师傅是怎么掌握了这些家宅阴私的，她也不敢问。师姐沈眉曾经问过，后来被师傅喂了断肠草，疼了一夜才给了解药。
从此，她更加明白……师傅不想听，也不需要听她们说话。
像之前的十七次一样，她如同幽灵一般在夜色最深的时候潜入杨元恺的宅子，那男人在睡梦中被割断了咽喉。
他毕竟只是个文官，就算是有缚鸡之力也极有限，所以……也就无声无息的死了，无论生前多少繁华、多少美人恩，他都再也不能消受了。
方清欢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所经历过的这些，仿佛在看着一个陌生人的一生。
我的心，已经快要变成石头了吧？一阵剧烈的心悸让她痛得几乎缩成一团。
过了好久，她才又睁开眼怔怔地望着眼前的一片黑暗，似乎望着更遥远的未来，那里依旧漆黑如墨，不见半点光。
就在白天里，她按照指令在逛街的时候再次取到到了师傅的密令。信中只有短短数行：四月初八，斩上都护府长史冯远清。下面几行照例列出了此人罪状数条。
四月初八，也就是六天之后。
自己方才归家不足半月，京城官员这样接连被斩杀，方清欢当然很容易想到这其中的危险。
也正是因为危险，师傅才会下这样的命令吧！既是利用了方清欢初到京城，名声不显的这一段时间，又何尝不是对她的警告和震慑？彻骨的冷意让方清欢微微有些颤抖。
方清欢不知道师傅在这些年里有没有发现这个徒弟身体里已经住着另外一个灵魂，但是师傅又何须在意呢？师傅只要确定，她的两个徒弟都听她的话、为她卖命，就够了！
不知道师姐沈眉现在在做什么……
窗外夜沉如水。
极度的宁静让方清欢仿佛可以听到自己的血液在脑海中奔腾轰鸣。
方清欢烦躁地用被子蒙住了头。丝滑的锦被干燥而温暖，沉香的味道笼罩了口鼻。
方清欢忍不住捏捏自己的脸……胶原蛋白满满的！又戳了戳自己的小腹，马甲线都在！
还能再奢望更多吗？
既然上天让我重生，那么，我想试一试！方清欢默默地在被子里握了握拳。
想着想着，天边已经晨光初露，方清欢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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