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学

    列车在广袤的天地相接的戈壁滩上飞驰着，我凭窗而坐，眼睛却不停地扫视着外面。外面虽然千篇一律的褐色，我还是不停地看着看着，直到天色黯淡下来，灯光也星星点点地映辉。

    “爸，你吃点吧？新送来的盒饭呢。”

    我的目光才从车窗前收回来。说话的是对面卧铺中下的一对父子，从乌市一上车，做父亲的就坐在铺上或者躺下，有时候不得已，在做儿子的搀扶下蹒跚摇晃着去卫生间。做儿子的也是满目沧桑了，稍显臃肿的身子不停地上上下下拾掇行李，不停地跑开水间打水，汗水不停地挂在脸上。几个小时过去了，车到哈密，旅客们陆陆续续拿出了吃食互相推让着。等餐车推过来，做儿子的买了一盒饭放在茶几上，做父亲的嘴里嘟嚷着：“包里有带的馕，车上有开水，非要买盒饭做啥？浪费呀！”

    “一半天好对付，在火车上得三天呢。”

    做父亲的虽然嘟囔着不愿意，但是看到盒饭已经买了，也就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做儿子的就着开水，掰了一块馕吃着咽着，眼睛却不时地瞅着做父亲的吃饭。饭是包菜红烧肉加大米，诱人的香味弥漫在车厢卡座。做儿子的努力地咽下一口馕，喉结不停地蠕动。做父亲的用筷子叨起一块红烧肉，递到儿子的嘴边，做儿子的避让着，含糊不清地说：“你吃，你吃嘛。”终于，那块肉还是被做父亲的塞到儿子的嘴里。

    做父亲的已经有80多了，这是我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知道的。那做儿子的呢？他没说，怕也有50多了吧。本来是没打算去新疆的，做父亲的年岁有些大了，怕路上腿脚不方便。但是做父亲的一直嚷嚷要去，说是去了，下次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去呢。去一次就少了一次。做儿子的只好亲自陪着父亲走一趟。父亲一辈子还没坐过飞机哩，所以去是坐的飞机。坐了飞机，返程时做父亲的再也不坐了。坐飞机有什么好？连看风景的机会都没有。在父亲的坚持下，这就坐了火车返回。

    我是在中铺，和做儿子的对面。中铺对我来讲，不算很大的问题。那做儿子的腿脚不利落了，气喘吁吁地把80多公斤的身子放到铺位上，身子还得艰难地腾挪，磨顺了，才一点点地蹭着躺下。聊着聊着，做儿子的还说了很多，我却闭上了眼睛。夜里，我感觉到对面中铺的儿子下来了三回。有时是父亲要去厕所，有时就是父亲咳嗽了几声，做儿子的臃胖的身子笨拙地不厌其烦地上上下下，甚至憋出来的“吭吭”声，连我都有些替他着急。

    早上，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父子俩一切拾掇停当，餐车就推过来了。一顿稀饭带小馒头鸡蛋小菜早餐15元，做儿子的毫不犹豫掏钱买了一份。好久，做父亲的才坐到茶几旁，照例是嘟囔着“浪费，乱花钱”，把那一份早餐吃完。儿子说，出门了，一天最少叫父亲吃两顿热食，年纪大了，将就不起啊。自己还年轻哦，可以将就。

    到了中原某地，他们下车了。我帮他们把行李递下去。父子俩相互搀扶着，做儿子的两个肩上挂着包，手还提着一个包，对我招手示意，再渐渐远去，接着出站的人流把他们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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