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侧躺着，背对着她。
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可他宁愿选择闭嘴，也不想把所有的心事说出来，给程写意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他甚至有些自嘲的在想，是否当年他的父母在为他取名字的时候就料事如神，早已经知道到他终有一天会成为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所以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足足躺了十几分钟，许墨言始终保持沉默，一言不发。
如此一来，反倒是程写意忍不住了。
她指望许墨言会先开口，不论说点什么都行，她希望和他说说话，可始终他都没有半点反应，气氛一直保持最尴尬的状态。
纠结许久之后，程写意决定主动出击。
她翻了个身，状似漫不经心似得将一只小手搭在了他的腰间。
感觉到她的动作之后，许墨言身子一颤，如同石头一般僵硬，却依然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她的动作根本没有在他的心中荡起半点涟漪。
心中微微有些失落，程写意想了想，小声问他：“你背上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她关心着他的健康，也想借由这个话题打破沉默尴尬。
“还好，已经结痂了，正在痊愈。”他闷声道，嗓音中透着几分压抑。
“能让我看看么？”
“还是不要了，我怕吓着你，毕竟不好看，挺可怕的。”
程写意努了努嘴，她能感受得到许墨言语气中的冷淡，就像是她是在多管闲事惹人不快似得。
她想现在就有冲动想要放弃跟他聊天，她真的不喜欢去讨好谁，可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相处的最后一个夜晚了，如果不和他说说话真的会留下遗憾的吧？
“没关系的，我不怕……”她说，“给我看看吧？”
听着她如此笃定的想要看看，许墨言叹了一口气。
最后，他还是妥协了，答应下来：“好吧，那我脱衣服，你开灯？”
“嗯……”
许墨言不知道她怎么有了兴致要看自己的伤，但这毕竟是因为她而受的伤，给她看看也无妨。
程写意去开灯，他坐起身来动作利落的把衣物给脱了。
灯光亮起，他光着的后背就这么展现在了她的面前。
他后背上有一条横着的伤，有些地方已经结痂，有些地方已经长出了浅色的皮肤，看起来斑驳可怖，在他堪称完美的身体上留下了遗憾。
许墨言自己看不见那些伤已经是什么样子了，他只知道伤的地方不少但正在一点点痊愈，他也不以为然，倒是看见这一幕的程写意倒吸一口凉气。
她现在真的打心眼里佩服许墨言，这些日子以来他身上始终带着伤，尽管如此，他却很少在她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也不会总用这件事跟她邀功，相比某个根本没有救过她还总是跟她强调救命之恩的渣男来，许墨言的形象简直瞬间可以说是光辉无比。
伸手用指尖碰了碰那伤疤后，程写意柔声问：“疼吗？”
“不疼了，最近就是痒得厉害而已，因为新的皮肤长出来了，会痒得让人很抓狂。”他说。
“我都没听你抱怨过疼或是不舒服……”
“我是男人啊，男儿有泪不轻弹知道么？再说了，这点伤而已，我还是承受的住的，又不是缺胳膊少腿。”许墨言的语气始终不以为然。
跪坐在他的身后盯着那些伤疤，程写意忍不住问：“伤成这样，你后悔么？”
她几乎不用猜就知道，许墨言肯定从小到大养尊处优就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要早知道会酿成这样的后果，她当初就不点燃他的顶层公寓了，想出逃没成功，还把他伤成这样……
许墨言只是笑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
其实他不后悔，当时冲进去救她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绝对不可能全身而退的，也做好了会受伤会死的准备，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拼了命的想要找到她。
做出决定的那一瞬，几乎是本能在做决定。
真的受了伤以后他也不后悔，只是有些遗憾自己太不小心而已，可只要一想到她安然无恙便又觉得庆幸至极，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想是这么想，他并不想多说什么，事已至此，他表现得再深情也不能怎样，不如大家都清净一些算了。
程写意能够感觉到他在想什么，从前她总是猜不透他，现在却觉得她好像能够感觉得到了。
他一定是不后悔的，如果后悔了，大概就该变本加厉的折磨她了吧？
该装傻的时候，就得装傻，程写意明白，就算自己能够感觉到什么也只能装傻了，不要点明，免得大家困扰。
她赶紧把被子盖在了他的身上，低语道：“看起来快好了呢，我还以为很严重呢，都住院了。”
“还好吧，住院是因为有些感染所以需要消炎治疗，加上最近也一直睡得不好，所以医生要求住院好好休息几天，到底是年轻力壮，早已经没事了。”
“嗯，那就好，我看你是休息得挺不好的，还失眠。”她说。
许墨言立即语气一沉：“你不也是？”
他简单的一句话，弄得程写意有些尴尬。
他总是失眠，她也一样，两个失眠的人在这讨论失眠，真心尴尬，因为失眠的真实原因他们都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小脸一红，低下头道：“我还好啦，主要是没上班，所以不太累，就有点睡不着，要是很累的话就睡得很快了。”
“我和你正相反，我最近太累，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弄得睡前还要考虑很多问题，所以思来想去的就失眠了。”许墨言解释着，始终不看她。
此时气氛十分微妙，他们明明都很想和对方多几分接触，可心中都有顾虑。
“你要吃宵夜么？”许墨言忽然问。
“不想，还是睡觉吧。”她婉拒。
随即，她抬手关了灯，缩进了被子里。
许墨言倒是不饿，他不过是想找个机会和她相处罢了，听她说不想吃，他也只得躺下。
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盖着一床被子，却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直挺挺地躺着，就这么保持着沉默，直到彻底困倦睡着。
……
早上五点多天蒙蒙亮时，赵子杰就和方柔起来了，然后在车库中洗车。
因为撞的只是个小女孩，车上倒是没什么损伤，车底却沾到了一些血迹，赵子杰很卖力的自己接了根高压水枪把车底下冲洗好，方柔也打来了一桶水擦洗后备箱。
经过两个人一番打理，六点多天彻底亮了时，赵子杰的车已经洗得干干净净看不出任何异样了。
赵子杰心乱意乱，他把水枪丢在车库里，这就拿了一包烟出来点了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对方柔说：“这样子应该没问题了，我看今天不用换车也行了。”
“是啊，我还以为车上会撞出什么痕迹呢，看起来还好……”
方柔回答着，同时无力的把一桶脏水搁到一旁，感觉自己快累死了。
昨天晚上他们两个人战战兢兢的回来时就已经不早了，这一大早又得爬起来洗车，真是累得不行。
赵子杰吞云吐雾，脸色阴沉地站在一旁，打量着自己的车。
一切看起来都好，可他心底着实是害怕，至今还没有缓过来。
“我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都快神经衰弱了。”他叹一口气，“哎，直到现在我都感觉缓不过来，特别难受。”
“我也一样。”方柔捶了捶自己的腰，觉得难受极了。
她倒是没有因为车祸一事纠结，她只是没有睡够而已。
就在此时，她挂在脖子上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方柔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眼神瞬间闪烁起来，她注意到赵子杰在看自己，于是用一种抱怨的口气说：“真是烦人啊，自从前几天去家具城买了家具，每天都有大把的骚扰短信发来促销呢，这才六点多就开始发了，这些人真是有病啊！”
“唉，这些人就是这样，不用理会，拉黑吧。”
“嗯，我看看怎么设置黑名单……”
方柔靠在车旁使用着手机，神色自若。
此时赵子杰还没有从昨夜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整个人都感觉神情恍惚，只觉得做什么都没有心思，一颗心焦灼不安，可一看方柔巧笑倩兮使用手机完全不受影响的样子，赵子杰没忍住，越想越觉得哪里不对。
他问她：“阿柔，出了这种事儿，你不害怕吗？”
“还好啦，怕肯定是怕的，不过这世上又没有鬼，只要没人发现这些事情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的……”她头都不抬，说。
“你说这世上，真有报应一说么？”
“当然没有啊，所谓报应，不过是为了让人不要作出出格之事才刻意散播的说法而已，这世上犯错的人千千万万，还不是都照样活得好好的？”方柔终于抬眼看着他了，又宽慰他道：“你就不要想太多了，今天干脆休息一天好了，我们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过去了，什么事情都不会有的。”
赵子杰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怪异，嘴唇都有些泛白，总觉得方柔似乎太镇定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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