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幽默地说：“嗬！嗬！德邻先生，你这一次归国，是误上贼船了。台湾当局口口声声叫我们作‘匪’，还叫祖国大陆作‘匪’区，你不是误上贼船是什么呢！”

    毛泽东听了，笑着问：“你知道我是靠什么吃饭的？”

    公元1965年7月21日。

    被阳光和星光分别照耀着的两半地球，都得到了那条从北京发出的消息。

    无线电波充满了乙太；卷筒印刷机以每小时数十万转的高速度在飞速旋转。代表着“李宗仁先生回归社会主义祖国”这个意思的各种文字，各种符号，随着空气的震动和油墨的芬芳，在大气层中弥漫，一时，“回归社会主义祖国”成为人们议论的中心话题。

    7月26日上午，李宗仁先生一行正在北京东郊参观一个纺织厂。突然接到通知说，毛泽东主席正在中南海等待接见他们。这个出人意料的喜讯，使李宗仁先生非常激动。他觉得毛泽东主席给他的礼遇，是伟大的中国共产党和全中国亿万人民，对他选择一条光明道路的肯定和赞赏。

    但是，作为一个失败了的阶级的代表，去会见一个胜利了的阶级的代表，心中免不了有些忐忑不安。

    他的不安，显然是多余的。在见了毛泽东主席之后，一颗悬着的心立刻踏实了。

    那时，中南海游泳池新落成不久。毛泽东主席就在游泳池边的休息室里，会见李宗仁先生、郭德洁女士和我。

    李宗仁先生一行刚走进休息室，毛泽东主席便热情地迎上来，同他们一一亲切握手。

    在桌边的藤椅上坐下来之后，毛泽东主席用他那浓重的湖南口音对李宗仁先生、郭德洁女士和我说：“你们回来了，很好，欢迎你们。”

    李宗仁先生表示感谢之后说：“这几天我们在北京地区参观访问，亲眼看到祖国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成果，感触颇深。这都是毛主席、共产党英明领导的结果。我们为祖国的强大感到由衷的高兴。”

    毛泽东说：“祖国比过去强大了一些，但还不很强大。我们至少要再建设二三十年，才能真正强大起来。”

    接着，李宗仁先生、郭德洁女士和我，分别谈到了海外许多人士都怀念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他们都渴望回到祖国来。

    毛泽东说：“跑到海外的，凡是愿意回来的，我们都欢迎。他们回来，我们都以礼相待。”

    听了毛泽东主席这一番话，李宗仁先生从内心深处感到温暖。他觉得毛泽东主席今天在这里以礼相待一位在战场上被自己所领导的军民打败了的敌手，既不翻旧账，也不咎既往，这本身不就是对海外人士的一个亲切有力的呼唤吗？

    毛泽东幽默地说：“嗬！嗬！德邻先生，你这一次归国，是误上贼船了。台湾当局口口声声叫我们作‘匪’，还叫祖国大陆作‘匪’区，你不是误上贼船是什么呢！”

    我坐在一旁，连忙替李宗仁答道：“我们搭上这一条船，已登彼岸。”

    接着，谈话越来越随便。毛泽东旁征博引，用大量的古代诗词和文章，考证历史上所说的“六军将士”，如何变成现在常讲的“三军将士”。

    谈话告一段落之后，毛泽东主席邀请我和他一起下水游泳。他时而仰泳，时而侧泳，游得那样从容不迫，真如“闲庭信步”。我迂回于毛泽东主席的附近，出入水面，挥洒自如。我游到毛泽东身边，毛赞许说：“你游得不错嘛！”我笑了笑：“跟不上主席啊。”

    毛泽东主席在水里游了好一阵，才上岸来晒太阳。他让我坐到自己身边，询问我的学历和在海外的情况。我说：“海外也有很多人学习研究毛泽东思想。”

    毛泽东听了，笑着问：“你知道我是靠什么吃饭的？”

    我茫然不知所对。

    毛泽东徐徐说道：“靠总结经验。”

    下午1时许，毛泽东主席带李宗仁一行来到丰泽园住所。他同李宗仁先生又谈了一会儿。李宗仁先生深以台湾问题久悬不决为虑。毛泽东理解他的心情，说：“德邻先生，不要急，台湾总有一天会回到祖国来的，这是不可逆转的历史潮流。”

    后来，毛泽东又问我：“你为什么叫程思远呢？”

    我回答：“因为对于自己的前程总应当想得远一点，所以才回来跟毛主席、共产党。”

    毛泽东满意地笑了。他又问：“你有别字吗？”

    “没有。”

    “那好，”毛马上说，“我来给你取个别字。中国古代有位大散文家叫韩愈，字退之。现在我给你取个别字，叫近之。远近的近，之乎者也的之。之者，共产党也。近之，从今而后靠近中国共产党。你看如何？”

    我笑着表示感谢，说：“这是主席给我的最大光荣。”

    在座的人也都笑了。

    随后，毛泽东提议照相后吃饭。这是一个丰盛的宴会，有各种各样的京津名菜。下午3时，中共中央统战部部长徐冰悄声向我提议说：“可以散了吧？”我点头赞同，侧身对李宗仁先生说：“德公，现在可以向主席道谢了吧？”

    “急什么，少壮派！”毛泽东用目光盯着我说。语气好像严厉，其实十分慈祥。

    （程思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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