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江楼的第五层，李书童和千代曼月看似清闲的坐在椅子上，互相望着对方，彼此没有说话，头顶伴随着一道血龙的巨大嘶吼声便没了声音。
李书童掂量着手中的茶壶，心中知道，不管是柳姨还是那个黑骑之首，甚至戴秋雨，都不希望大泽有任何的损失，他们不是魔，不是弑杀之人，更不是一心只想天下大乱的疯子。
这一点在某些时候便是一种共识，这让双方的矛盾很在很长的时间内，没有相互对立的冲突，一直维持在一种若有若无的算计，僵持，有时候暗算几下，有时候互帮几下。
为了同一个朝代相爱相杀，说来确实有趣。
无数异象伴随着红袖和黑矛遁入虚空，外人就不再知道结果。
李书童心中突然升起一道敬意，那是他第一次认为有些人可敬，在过去漫长的岁月里，他一直妄想自己是被欺骗的孩子，一个被人算计走进一个个似乎必死棋局的棋子。
直到看到安然坐在楼上弹琴的柳姨，看着她安详的面容时产生了一丝松动。
他突然想好好看一看这世界了。
想知道，这些人心中到底因为什么信念而为此付出无限的时光，付出比生命更宝贵的东西。
比如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比如，岐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人的好奇被勾起便永远不会消散，它只会像一道魔咒缠绕在头顶。
越想，头越痛。
千代曼月冷眼盯着李书童，若是让李书童知道，此时此刻其实千代曼月的心中竟然在考虑是不是要把他杀了这个问题，他会不会从自己的沉思中惊醒过来。
李书童默默的望着窗外的一身滔天魔炎的梦魔马，转过身看向千代曼月不解的问道：“这马，不也是魔族的吗？”
“和种族无关，只是看听不听话罢了。”
千代曼月一针见血的道出其中的含义。
“曼月姑娘，你知道当年妖魔大战的事吗？”
“不知道。”千代曼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当年的妖魔战场早就被封印成了魔窟，只有在祭天大典的时候才会出现。”
李书童眼睛忽然一亮，再次追问道：“祭天大典因何而行？”
千代曼月鄙视的看了李书童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表示你平日能不能多看看书，看的李书童有些不好意思，读书千篇也不过是千万古籍的一叶扁舟，有不懂耶很正常嘛。
“祭天大典原本是西域传承的一种仪式，后来武尊开国之后不知什么原因便将大典沿用在了泽朝之中，祭天大典开始，是在天坛以皇室宗族的鲜血为祭品向老天祈祷的形式。”
李书童受教的点了点头，脑中还是一团乱麻，没有一点思绪。
“看来，只能等到祭天大典了。”
梦江楼外，河岸上的梦魔马早已耐不住性子，泛着火焰的马蹄踏着脚下的大地，只是几下，地上便留下一道漆黑的深坑。
若不是背上坐着自己的主人，这些梦魔马早就冲进梦江楼大肆屠杀了。
“大人，这梦魔马身上的魔炎可是邪物，你小心一些。”
戴秋雨站在黑骑之后，一个暗卫走到戴秋雨身后小心的提醒道。
“滚蛋，你懂什么。”
戴秋雨瞪了一眼身旁的暗卫，专注的盯着梦江楼上悬在半空的两个人，凭借他的修为自然看不到虚空的另一边，只是隐约可以看到漂浮在虚空之上的凶猛的灵气波动，还好这两个主还算客气，没不及后果的直接开战。
隔着一层虚空，远在万里高空之上，一条泛着滔天血光浑身泛着红色鳞片的血龙正与无数异兽疯狂的撕咬着，这些上古的大妖的亡者之魂依旧保持着妖族得有的战斗方式，野蛮，凶残，一招一式皆是以伤换伤。
黑矛悬在漩涡之中，滔天的魔气不断幻化巨兽，数不尽的巨兽自漩涡之中一涌而出，踏着虚空缓缓而来，冲天咆哮，双目带着嗜血的杀意，疯狂的一涌而上。
血龙恐怖的身躯疯狂的翻滚，血色鳞片当仁不让，身下一片血海无数血气化作无数身高百米手握巨斧的上古蛮士，这些保存着古神力量的荒古后人身上充斥着符文，恐怖的力量伴着威震天地的怒吼疯狂砍向那些魔兽的身上。
战场之下，黑骑之首盯着那些身上充斥着的远古符文，若有所思，看向柳十三，缓缓问道：“妖魔战场上，可没有巫族的战士。”
柳十三的嘴角闪过一丝不屑：“你不用试探我，天地九域，人族不过偏安一隅，能够带领人族走上胜利的只能是我们，而不是你们这些恐怖力量的人！”
黑骑之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淡然的说道：“至少，我看到的是和平。”
“自欺欺人。”
柳十三说了最后一句便不再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从前朝一直论到了现在都没有个结果的事儿，现在他也不指望能够让对方明白什么。
她只是想了结他，还有她自己而已。
柳十三的身影渐渐融入虚空之中，黑骑之首心随意动，身影同样化作一道残影。
两道身影犹如鬼魅一般在半空直接消失不见。
在一般人的眼中，他们确实消失不见了，可在修士的眼中，他们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还在万米高空的红袖黑矛纷纷退去，回到了主人的身边。
一点赤红，一道黑光相互撞击，没有丝毫花哨的躲避。
祭天大典在后，天下人的目光都在这儿，没人会选择浪费时间，在这件事儿上。
浩然天地下，一点红袖缠在黑骑之首的脖子上，红巾深深的勒进他的头盔之中，只要柳十三微微发力，黑骑之首便会身首异处。
同样，一柄黑矛泛着淡淡魔炎，一点寒光就悬在柳十三的胸口，一道红袖缠身，柳十三也脱不了身，只要黑骑之首心念一动，他能保证在他的脑袋飞出身体的瞬间，将这根寄存着无数恶灵的长矛刺入她的心脏。
两人的动作此时全都僵硬住了，或许他们在思考，在犹豫，在选择，外人自然不知，李书童已将头探出窗口，看着头顶僵持的两个人互相无言，只是闭着眼睛，就好像两个相互思考着心事的人。
他想要回头再问千代曼月一个问题，可千代曼月早已红了眼眶，一脸悲伤的望着头顶，她跟在柳十三身边这段时间，是柳十三将她从一个流亡的西域女人转化成了西域皇族的后裔，在这乱世之中，此恩甚过父母之情。
她不过还是个孩子，自然不会阻拦柳姨的决定，她只能看着，手指深深的刺入手掌，将这份悲伤深深的隐藏在心底。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会给未来的乱世之局带来什么。
李书童似乎也受了千代曼月的影响，心情稍微有些沉重。
抬头，继续看着那两个无言的人。
一切皆是无言，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内卫府，天幽阁，牢牢的盯着大泽之中的其他势力的人，这个时候，说不定就有哪个搞事情的逃出来乱了整个局面。
毕竟，有人希望两个人收手，也有人希望某个人的手更快一些，更有人喜欢看到两败俱伤的局面。
大家的想法不同，希望看到的局面也就有所不同。
太宗帝坐在皇城的城墙上，身旁已经养好伤的天幽阁阁主安静的候在一旁。
太宗帝从头到尾一直在看着，全程没有说过一句话。
没人知道这位帝君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人们只能通过他的动作看出他的态度，那就是围在梦江楼外的黑骑。
“只要生在天地间，必然会有生不由己的时候，你说是吗，董爱卿。”
霸凌原本姓白，听陛下悠悠说出这话，微微应了一声，不敢表示其他意见，他们做臣子的人都清楚，帝君犹豫的时候，做人臣的最好不要给出意见，因为一旦你的想法和殿下的想法不同，你就会给殿下留下不好的印象。
这是每一个做臣子的都不愿意看到的。
太宗帝自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微微一叹，不再说了。
一炷香的时间缓缓过去了。
就在人们都在诧异的功夫，梦江楼上的两个人动了。
红袖紧，长矛鸣。
或许是相互之间的默契，两个人出手飞快。
只有他们自己能看到，对方临死前嘴角露出的淡淡微笑。
李书童沉默了，千代曼月沉默了，戴秋雨沉默了，几十个黑骑沉默了。
整个帝都的人在这一刻沉默了。
太宗帝缓缓起身，有些结局他再已预料。
做都是他做的，他有什么可说的呢。
一切自在定数之中，他老子的债，自然要他还了。
谁让他是神龙年封号的正统太宗。
他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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