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脉河上的天桥下，李书童已经在河边坐了三天，眼睛盯着浑浊河水下的石子，水中漫游的鱼儿，那些隐藏在河床下的古老文物，那些藏在石头底下的浮游生物。
他都看的一清二楚。
自从修为精进，达到无明之境之后，李书童的双眼整个世界再次被刷新，原本古朴，平整的城墙在他的眼中变成了被无数尘埃掩盖的血腥遮掩墙，他甚至可以看到那些隐藏在人眼中的一丝不安，一丝恐慌。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么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多的事物。
似乎，一切开始变得更加的清晰。
也更加的肮脏不堪。
李书童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即便盯着那小鱼从头到尾，看着那些细小的鳞片上的纹理，在她看来，仅仅是一眼，再回头，便已是深夜。
夜空无星辰，李书童知道，那看似无边的夜空是他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看到的，泽都的夜一如平常，寂静，漆黑。
每临近深夜，守城的军队都会在城中巡视一圈，深夜的皇城之中，是不让随意出行的，三更禁夜之后，若还在街道上面来回走动的话，一定会被巡逻的士兵抓住一顿盘问。
李书童一如往常盘坐在河边观景，他的左眼在夜色下隐隐发光，李书童已经很久没有用过他的左眼了，可能是那眼中隐藏的毒素还不太多，或者是冥老传给他的这个神通他在鬼典之中都没有找到。
他隐隐觉得不太安全。
体内的冥老一直安静的打坐，烛九阴仿佛陷入了长眠，那角落的一点幽魂也徘徊在角落之中，安静的呆在那里。
这些人的存在，证明着，他其实从不孤单过。
那些在他生命存在过的，死的死伤的伤，亦如瞎了眼的李良，家破人亡的柳荦荦，亦或者是身死天地陵的丹萍，他总以为自己能够照顾所有认识的好朋友，总以为自己会是说书人口中的主角，自己的命运会被人安排的妥妥当当，即便什么都已不在，自己依旧可以坚强的行走，无畏艰险。
可最后他才发现，存在他面前的不是高山火海，而是看不清的迷雾。
自从他来到泽都的那一刻起，那团迷雾便在他头顶不断的环绕着。
李家，永臣王府，梦江楼，军法院，天机阁。
点点滴滴，一切皆在一张无形的双手下进行着，让他隐隐透不过气来。
“额。”
正在妄想的李书童突然被身边的一道沉闷的声音打断，微微睁开双眼，却看到河水的对岸几个身影被人丢下了水，夜色下，李书童还算看的清楚，那几个被丢下去的穿的是六部官员的官衣，上面的紫纹四爪龙却是扎眼。
“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在此处公然刺杀六部官员？”
李书童心中这么想着，却没有任何动作，这不是在白天，更不是在落叶斋这样众人目光所在的地方。
用古石堰以前无意嘟囔时说过的一句话。
黑夜里，不要招惹那些安静的人，因为他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屠夫。
所以李书童选择静坐，不理会这些夜里的买卖。
更何况，那些被丢下水的人早就被人抹了脖子，死了很早了。
“嗨，这世道，有白天就总会有黑夜。”
李书童双手放在腿上，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麻烦这东西，不是你静止不动，就会对你视而不见的。
“唰！”
两道破空声从远处传来，闭着眼睛的李书童微微皱眉，一只手缓缓的伸了出来，猛地抬到自己的耳边，破空声戛然而止，两击泛着寒光的飞镖被他直接架在了手指之间。
远处的黑影见李书童这一手段，立刻隐藏在夜色之中，不见了踪影。
杀手的规矩，一击不中，不可力敌。
李书童冷笑了一声，总有人想要自己的性命，大多都是为了试探，有伪装成天幽阁的，有伪装成江湖骇客的。
手段真是层出不穷。
不多时，远处又传来几道清脆的武器撞击在一起的声音，伴随着几道沉闷的呼救声，一切又都消失平静。
李书童淡淡的看了眼四周的夜空。
这泽都的夜，真是热闹啊。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道忽重忽轻的脚步声，李书童知道，那是人受伤时才有的脚步声，他感觉麻烦的是，那个人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李书童不情愿的站起了身，转身正看到一张面色苍白的脸，对面的少女看到李书童，竟然二话不说直接扑了过去，李书童下意识的伸手。
于是，那个少女倒在了李书童的怀中。
“告诉大皇子，三皇子是……”
少女只说了两句，便身体一挺，直接咽了气。
李书童按了按少女的脉搏，她似乎是挨了某种暗器之后受伤走了很远，只是因为暗器上面有毒，所以才会都在这里咽了气。
远处无数道残影闪过，李书童不敢留在原地，双脚在地上用力一蹬，一个健步窜上了身边的大柳树上面。
李书童才蹲在树枝上，远处便有三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少女的尸体旁，为首的一个黑衣人手中明晃晃的一把大长刀，刀刃之上还带着流淌着的鲜血，在黑夜里格外的渗人，恐怖。
李书童认识那人，因为那把刀。
他只是不知道这次古石堰是提谁在卖命。
古石堰蹲下身，把手放在少女的鼻子前，然后疯狂的在少女的身上搜寻了起来，良久之后，才叹了口气，站起身冲着身旁的人埋怨道：“老大出来的时候说了，要活的，谁让你把萃毒的暗器拿出来的！如今东西不在她身上，如何交差。”
那位刺客低着头，不敢说话。
古石堰拍了拍那个刺客的肩膀，然后一把长刀直接刺入了对方的胸口。
“为什么。”
刺客瞪大的双眼充斥着血色，看着古石堰，不解的问道。
隐藏在黑布下的古石堰只露出他那双闪着寒意的眼睛。
“不为什么，我的手下不会犯这个错误，犯错的，都是死人。”
两具尸体被绑上石头丢下了河水。
蹲在树上的李书童看着作风老辣凶狠的古石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忽然，他感觉怀中有什么异物。
缓缓掏出，一枚黑色的棋子赫然摆在他的手掌之中。
联想到那个少女临死前说的话。
李书童突然觉得，这夜，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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