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三阁六部,王侯将府,那些过路的行人,做买卖的商人都一如既往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这尘世间人总是有的,不管那个人是否重要,其他人的生活都照常进行,只要不管自己的事,都只能做茶后闲话,哪里能如当事人一般感同身受,所以,王家酒宅的酒停了一天又继续摆上了桌面,梦江楼的琴声断了三声音又回响在了天脉河的两岸,顺天府巷子口小贩的吆喝声只增不减,哪里都看上去不是冷清,除了神将府门前,军法院门前,兵部三府门前。
江南白家的那位公子白慕臣被棱岩神将府的人带走,这件事情做得很隐蔽,以至于被人发现的时候,白家的公子已经被关进了神将府的后院之中,这其中反应最剧烈的自然是江南道的各大家族。
梦江楼外,天脉河的水缓缓的流着,这又是一个平常日子,楼的内外琴声淼淼,最顶层却很是冷清,一个侍女都没有,没人知道为何,管事的也只知道这是十三姨吩咐下去的,所以也就没有多问。
顶层的某间幽静的房间,一位大约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喝着自己倒好的茶水,眼睛眯着,似乎又是心烦,即便是那平日被自己夸做天籁之音的琴声此时都让他皱起了眉头,望向窗外,有些不高兴的说道:“今天的琴师都没吃饭吗,怎么弹的都这么扰心。”
“李岸大人莫不是想见那位来自西域的千代曼雪姑娘了。”
桌旁,一张苍白如雪的脸“调笑”着说着,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摸着怀中酣睡的肥猫,此人一身蓝灰色便衣,正面绣着虎豹形意之像,袖上纹着珍禽异兽,近看繁杂,远观却极为讲究,并非乱纹乱画,腰间系白玉钩黑带,一把红穗短扇别在腰间,眼中带笑,言语娇声,正是当朝二皇子的生母西宫娘娘身边的大红人,内侍府大总管黛秋雨。
“黛大人说笑了,千代曼雪现在恐怕还在百草堂静养呢。”
关于千代曼雪黛秋雨不感兴趣,只是随口一提,这次西宫娘娘让他来也不是为了这件事来的,只不过有些事自然不好随便问的,只好循序而来。
“不知尚书大人是否听说在李家酒宅发生的一场命案。”黛秋雨缓缓说道:“死去的乃是棱岩大人家族嫡系的唯一血脉。”
“这个我自然知道,前几天神将府还带走了坐在这里的江南白家的一位公子,我也听说了。”李岸摸了摸温热的茶杯说道:“只不过说到底这是神将府的事儿,和我刑部有什么关系。”
“尚书不要说笑。”
黛秋雨眯着眼睛,把头向前伸了过去,一只手敲了敲檀木桌面,说道:“他神将威名再大也不过是在偏僻的西蛮罢了,这儿是帝都,他神将府无权审案,那位也只是给神将几天闹腾,我看呐,最后这案子,顺天府也一定不敢判,帝都除了您刑部李岸大人,谁敢接这档子事儿。”
李岸喝了口茶,看了眼对方怀中的猫,身体向后一靠,只感觉耳边的琴声悦耳了很多。
帝都这件事在帝都各大官府衙门都传开了,所有的人都在看神将府的动作,他们都知道这头狮子被人阴了一道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却没有人想真正的查出这件事背后的凶手,在他们看来能做出这件事的人寥寥不多,具体说的话,那在人心中都是明镜的,可谁敢说,不关己事的人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还有一些人自然是想要从这件事情中捞到什么东西的,作为聪明人他们自然直接去找这件事最后的归处,刑部。
李岸自从二十五岁那年就被上一任的刑部尚书提拔,在当时也算是轰动朝野的事情,至今已有差不多二十年的岁月了,这样的人物早就已经将事情看得比常人要远很多,所以他没有接黛秋雨的话,而是问了其他的事情。
“听说那位死去的刘红英姑娘临死之前喊的是士尊救我。”李岸人这句话都算不上疑问,表面上的事情大家都知道的差不多,所以这句话说得自然不是表面上的这点事了。
黛秋雨身处后宫,内侍府两个地方,活了不少年月,哪里听不出来中年男人说得是什么。
“士尊大人活了这么久了,哪里会管一个姑娘的死活,即便棱岩年幼时受了士尊大人恩惠,可最后棱岩大人还不进的是军法院,也不是文轩阁,这时候再去找士尊,你认为士尊能帮他吗?”黛秋雨故意将声音压低,慢悠悠的说道:“我看呐,那个红艳姑娘也不算是个什么人物,明知道士尊在酒宅之中,竟还大声呼喊,这可不是求救,倒像是催自己的命呐。”
老人们想事情很透,若是刘红英临死的时候不喊那么一句,说不定士尊大人真的念在当年与棱岩神将之间的一点恩情出手相救,可偏偏是这一嗓子,不光让人知道士尊就在酒宅之中,还直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年轻人怕死也属正常。”李岸摸了摸茶杯,感觉已经凉了,于是说道:“黛公公约我来着,想必不是与我闲聊的吧。”
“我今儿个是代表……”一边说着,黛秋雨把手从袖口拿出来,隐晦的笔画了个二,而后继续说道:“代表他来与尚书大人说的。”
看到黛秋雨笔画这数,中年男子心中叹了口气,脸上隐约可见一丝愁容。
“这次这件案子,神将府最后一定会给出一个嫌犯,以神将府当年与江南道那几个家族的关系,那位江南白家的公子一定被神将府的人押送到刑部。”黛秋雨微笑着说道:“到时候还请尚书大人依法办事。”
“哦?怎么个依法办事。”
李岸挑起眉毛的盯着对面。
“那白公子当时是被冤枉的了,所有公文证物都属伪造。”
正说着见中年男子眼中已经隐隐带着怒意,黛秋雨急忙说道:“刑部这样做绝对不是想要帮我们主子,而是棱岩神将这次借这件案子一定会搞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很多都是为陛下所不满,你这么做完全是为了陛下着想。”
听到这,中年男子眉间的怒意才缓和了好多。
“然后呢。”
“我们主子自然会联系江南道几大家族联名上书参神将府,说到底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件事绝对不是白家那位小公子能做的,陛下到时候借此打压神将府,你刑部尚书因为这件事深的圣意也会得到嘉奖,而我们主子自然也能借此与江南几大家族联络感情,三全其美,大人,你又何乐而不为呢。”
中年男子有些犹豫,脸色阴沉不定,似是在定夺。戴秋雨急忙又说道:
“这只不过是我们主子与你尚书大人的一次合作,仅此而已,合作结束,大家还是一如平常,绝对不会让尚书大人选择什么,今后您是想要明哲保身也好,中立立场也好,我们主子绝不干涉。”
“这件事容我回去考虑考虑。”李岸长叹一声,看向黛秋雨说道:“只不过,黛公公,你我也算是二十多年的相识了,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即便你们主子不和我说,那案子若不是白家公子做得,我也不会这么判。”
黛秋雨心中已是不耐,硬是压住烦躁,继续劝道:“尚书大人,哀家也和你说句实话吧,现在这硕大的墨城之中,哪个不是依附党羽,说到底未来是那些皇子的,我们再厉害也不过为人臣子,我只是不想尚书大人未来落得个没了主子的狗,到时候可就没人保得住了。”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天子气运正盛,黛公公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中年男子起身看向眼前这位已入他人党羽的老友,说道:“做人要有风骨。”
本来聊得还算平淡,却不知触了中年男子的哪根神经,反正话已至此,这中年男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天子在位,下面不管皇子怎么争还不是在天子的眼中清清楚楚,李岸为官三十余年,这点道理还是看得出来的,圣意难测,他又怎么愿意将自己的命运挂在他人的身上,说到底他也不是很愿意做他人走狗,突又想起当年御书房中,当今天子的寥寥几句话,李岸的内心更加的坚定,再去想之前说过的话,嘴角不自觉的撇了撇,似是笑容似是嘲讽。
“李岸,我黛秋雨是念在多年的交情上,卖你一份免费的人情,将来一定有你后悔的一天,到那个时候可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黛秋雨尖着嗓子冲着外面喊着,也不知道快步离去的李岸听没听见这话,不过这位黛公公倒显得比中年男子还要生气,布满老茧的手冲着怀中肥猫的脖子轻轻一按,那猫怪叫一声,房间里传来一声噗嗤的声音,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良久之后。
舔了舔手上新鲜热乎的血液,戴秋雨从袖口拿出手帕精细的擦了擦嘴角,然后漠然的向门外走去,身后隐隐闪过很多道人影,黛秋雨最佩服的就是自己的忍耐力,若是自己的脾气和那位神将似得,刚才这位刑部尚书早就和屋里的那只死猫一样身首异处了。
冲着身后的虚空轻喃一声。
“将李岸来这里和我对话这件事告诉他的对头。”
“是。”
身后的空气中,一道沙哑的声音缓缓传来,而后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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