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马蹄声停了下来,车厢外的帆布被人慢慢撩开,一道魁梧的身影从车厢中缓缓出来,看了眼头顶上的写着的永臣王三个字,嘴角露出一道讥讽的笑容,不过很快那道笑容就被刻意隐去,只剩下一张苍老却冰冷的脸庞。
“神将大人。”
微微抬头见那身影从车厢下来,缓缓走过来,健步如飞,那奴仆颤声说道。
“恩?”
只是微微侧目看了那奴仆一眼,那奴仆就噗通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道:“神将大人饶命,方才管家不在,小的还没有禀告李爷。”
那身影哦了一声,混沌的双眼中没人知道他想些什么,只是片刻,就缓慢的说道:“过府确实应该提前通告,即便临时想到的,也该派个人过来的,是老夫忘记了,你进去告诉一声吧。”
那奴仆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这话是从眼前这个浑身充满着煞气的人说出来的,直到那人眼中闪过一丝寒意的时候,这奴仆才反应过来,连滚带爬的向里面跑去。
站在永臣王府门口,棱岩神将动了动僵硬的脖子,现在的他很喜欢自称老夫,而不是本将,很遵守规矩,很讲道理,这对于一个大半辈子都在外面浴血奋战,戎马一生的人来说,确实是不可思议的,可这位老人仅仅在帝都呆了几个年头,就已经习惯的好似这一辈子都这么过来的,而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样的棱岩神将,却是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恐怖,更让人警惕。
蓝天白云,太阳的光线已经从东方移到了正上空,被似乎遗忘住的街道角落,渐渐暴露在阳光的照射之下,角落下的几片青叶,隐隐有些打蔫,似乎习惯于生活在阴冷的世界。
永臣王府后院之中。
按照朝廷中的一些规矩,王府正堂正厅只用来接待皇族之中,亦或者是接旨所用,而挨着正厅的旁边,便是一般接待客人所用的偏厅,按照道理而言,有客到来,即便不是在正厅接待客人,也得是在偏厅,可偏偏棱岩神将的身影却出现在王府的后院,一间狭小幽静的房屋。
棱岩神将披着一道黑紫色纹着神秘符文的披风,身子靠在窗口,眼睛却注视着身前的那个灰衣老人。
灰衣老人坐在一张精致的摇椅上,半眯着眼睛,身子好似软弱无力伴随着摇椅轻悠悠的晃着,像飘在河中央随风而动的叶子。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
灰衣老人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一般,声音就好像破旧的铁门被人缓缓的推开,发出一道低沉却异常刺耳的吱嘎声。
“几年前听闻你闭关之后,我来过你府上。”
“拆了我十八座雨亭的那一回?”
只有李府内院的人才知道建立在李府中的那十八雨亭代表着什么,可即便当年棱岩神将拆了整十八雨亭,灰衣老人依旧没有露过面,而事实证明,他当时的决定很对。
“当年就算你把我李府上上下下所有道阵都给拆了,我也不会出来。”灰衣老人说的格外认真,虽然听上去有些奇怪。
窗外无人走动,望眼处,院落中四周尽被种满了花草树木,地上的,墙上的,甚至屋顶垂下来的植物。
在李府呆久了的老仆人都知道,住在后院最深处的那个院子里的老人最喜欢的就是花草,因为那会让这位老人感觉放松,就好像此时的棱岩神将,靠在窗边,感受四周不同于外界的澎湃自然之气,虽然和在原始森林中的感觉没法比,不过身在帝都,对于习武悟道,养生休养的人来说,却是绝佳之所。
深深吐了口浊气,棱岩神将看着窗外的景色,说道:“他们都说你是当年最奸诈的权臣,多少朝中文武大臣,将座名相,最后活下来的就只剩下这赫赫大名的永臣王府。”
“时势造英雄罢了。”灰衣老人对于曾经从来不感兴趣,对于过去也仅仅是感谢那个时代,这位早已经隐居几十年的王爷,早已对世事淡漠了很多。
“三年前三皇子在西蛮绝石谷被人截杀,出手的人十分精明,陛下派去的八十一路人马都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或遇天灾,或是人祸,最强盛的泽西南道大将军廖文晖的银甲铁骑都被人半路拦截,而且最奇怪的就是绝石谷谷底的那个阵法,据说存在了很多年,竟然可以挡住天机阁的窥视,还在第一时刻抹去了谷底所有的痕迹,能用出这般手段的人,我即便是思考了三年,也没有想出头绪,虽然最后三皇子只是身受重伤,可直到最后,就连守卫西蛮三千里边塞总将的我,也被囚禁在这看似硕大的帝都。”
灰衣老人听着棱岩神将缓缓说着一年前震惊帝都的大事,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
“那群人具体是谁,老夫不知道,不过竟然能搞出这么多事,那一定不是碌碌无为之辈,这件事发生的时候,老夫还在闭关。”
永臣王眼皮低垂,半眯着眼睛好似睡不醒一样,不过话中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三年前的事情与他无关,至于其中的任何事情他自然也不知情了。
“我怀疑这件事和当年江南道的魔种事变有关。”
棱岩神缓缓的,看了看卧在椅子上的李永臣,说道:“你知道的,陛下留我在京不是养生的,而是为了让我查清楚这件事。”
永臣王沙哑着嗓子,似乎对这位老朋友说的话很不喜欢听,语气微恼。“我隐世多年,闭关不出,棱岩神将总不会连老夫也怀疑吧。”
棱岩神将一听这等无赖话,直接站了起来,身上道道煞气传来,语气森然喝道:
“当年是我答应了陛下,让三皇子来我西蛮领兵,出了这样的事,我本该以死谢罪,要不是陛下念我年事已高,没几年也长眠黄土之间,恐怕我现在的尸首早就挂在了午门朱墙上了。”
“更何况,朝中那些走狗,趁机上书文轩阁大肆弹劾我,包括那些支持三皇子的党羽分子,这三年多的时间,更是到处针对泽西军部,这些都是因为那件事!”
“陛下震怒的自然不仅仅是这些,而是十几年前,甚至先帝在位时就经查的魔种之事,前些天我已经听到消息,刑部开始联络南陵的裁决殿,按照这样下去,我军法院迟早会没落在我的手中。”
“活了这么多年,这脾气怎么还没有改。”
永臣王算是棱岩神将的老朋友,虽然当年两个人分属文臣武将,不过大泽李朝文不管武,武不涉政,从几百年前便是这样,所以即便是文臣之属再看不惯兵部还有军法院的人,也只能通过文轩阁向朝中递上折子。
“你懂什么。”
冷哼一声,棱岩神将似乎也感觉对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老家伙说这些没什么意义,干脆坐回去继续看风景。
永臣王闭关多年显然也不是擅长说话的老人,一时间,后院顿时安静了起来,只能听到外面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我听说你最近还在为那个孩子的事犯愁,怎么有心思来我这里。”
最后还是永臣王开口说道。
听到永臣王说起自己最近的烦心事,棱岩神将的脸色更加阴沉。
“这些年发生了很多事,京都的西域少女,北荒佛山的魔窟遗址,南陵神殿的大妖出世,还有东域一直流传的魔种之子。”
“那个叫李书童的人?”
“没错。”神将念着自己的胡须,满脸忧愁的说道:“刘红英那孩子就是太倔强了,被那魔人伤了丹田之后竟然一蹶不振。”
“那孩子现在在哪里。”
“就在你们李家酒宅。”
身上镶嵌着黑铁宝甲的高头大马擦了擦马蹄铁上的泥垢,感受着身后的重量猛地沉了好多,睁开一直休整的眼睛,感受今天的阳光似乎很不错,仰着头甩了甩头,马匹上的马鞍抖了抖,顿时精神了好多。
“走。”
车厢里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车厢前没有马夫,所以这话自然不是说给马夫的,他说的话,是给车厢前的黑马说的。
“呼——”
黑马抖了抖身上的马鞍,身后的车厢虽然很沉,不过这黑马倒也并非差品,只是一哆嗦的功夫,车厢便向街口驶去,厚重的马蹄铁踩在青石板上,角落那脆弱的野花直接被震落了四片青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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