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小芳十五岁,因为营养不良,长得面黄肌瘦,看起来还是一个孩子。这样的小芳应该不会和万成他们有任何纠葛。后来,故事在不经意间发生了:乡亲们提着扁担扬起铁锹,群起而攻之,万成如一条过街的老鼠,被赶出了黄泥湾。
万成一跑了之,却将耻辱完完全全地丢下,丢给了慢慢长大成人的小芳。小芳的后背如果是窗户纸,不被大家的口水浸烂,也会被大家的指头戳破。小芳走到哪里,鄙夷的目光追到哪里,仿佛只涨不落的潮水,将她彻头彻尾地淹没。小芳的脑袋就这样低垂下来,任凭缕缕油亮的青丝将姣好的面容覆盖殆尽。
小芳的娘曾经是黄泥湾最泼辣的女人,有人偷摘了她家园子里的黄瓜,顺手从她家柴火垛里抽几根树枝,她就跳脚骂,拍着屁股骂,将狭窄的村道跺得山响,将两盘肥硕的屁股拍得山响。小芳出事了,她蔫了,再也没有高声大嗓地说过话。
小芳的娘自有她的想法。除了和小芳一样觉得丢人,抬不起头来,她比小芳多考虑了一层。就像一只老鸟张开厚实的翅膀庇护羽翼未丰的雏鸟,她要对小芳的未来负责。这孩子一天天到了出嫁的年龄,总要帮她将她的丑事隐瞒起来,瞒到利利索索把她嫁掉为止吧。不和众乡邻搞好关系,你知道哪个是多嘴驴?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小芳的娘虽然低三下四,一厢情愿地保护女儿,然而,小芳的丑事在黄泥湾还是家喻户晓,而且传遍了附近的几个大队。小芳一家人自然蒙在鼓里,还以为保密工作做得多么出色呢。可是,那些蠢笨丑陋的姑娘纷纷名花有主,有的甚至结婚生子怀抱娇儿回娘家串亲戚了,依然没有人家上门向已然出落得如花似玉的小芳求亲,小芳和家人这才明白过来。小芳待字闺中,身体不能像花儿一样开放,寂寞却像花儿一样开满了青春的每一个角落。
无奈,小芳只有远嫁他方。小芳的娘托了许多人,才在别的公社找到了一户人家。小伙儿叫大眼,家穷点儿,人也不傻。他问媒人,小芳那么漂亮,为什么在当地嫁不掉呢?媒人说得好,这姑娘眼界高,挑来挑去挑花了眼,硬把自己给耽误了。大眼有些半信半疑,磨磨叽叽地和小芳订了婚。
那年春节,大眼要来拜年。全家人紧急行动起来,如临大敌。小芳的娘是前敌总指挥。院子里的卫生,房间的摆设,家人的衣着,接待的饮食,如此等等,不一而足,都在她果断的指挥之下有条不紊地准备着。这一切,都是必须的,但都不是最重要的。在她的心目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对未来的女婿严防死守,让他没有单独接触外人的机会,确保小芳的秘密不再泄露。
大眼说来就来啦。一切都朝着有利的方向发展:大眼去给小芳的各位本家拜年,由小芳的爹全程陪同;饭桌上,小芳的几个堂兄将大眼灌得云天雾地不辨东西;夜晚睡觉,大眼和小芳的大弟挤一个被窝;就是上茅房,也由小芳的小弟护送。
谁知纰漏就出在小芳的小弟身上。他陪未来的姐夫跑了四次茅房,终于腻歪了。第五次,他一门心思地用炮仗炸雪,没有跟过去。大眼上了茅房回来,脸色变了,去意坚决。这门亲事就这样黄了。
哪个缺德带冒烟的王八羔子乱嚼舌根,生个儿子不长屁眼……小芳的娘气急败坏,旧病复发,在村头跳着脚拍着屁股骂了大半天。
仿佛就是眨巴眼的工夫,小芳二十八岁了,在黄泥湾,真的是老姑娘了。
公社有个林干部,已是知天命之年,老婆死了,想续弦。吃商品粮的谁嫁他?他就把眼光放到农村。林干部到黄泥湾检查工作,碰到小芳,看呆了,向村里吴支书打听情况。
小芳?她在黄泥湾比狗屎还臭。吴支书龇着牙笑。
我不管这些,你去问问人家愿意吗?林干部大手一挥。
小芳没有理由不愿意,林干部很快娶了她。新婚夜,林干部半醉中睡了小芳,早晨醒来,发现小芳身下粉红的床单上,盛开着一朵殷红的花。林干部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
你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呢?林干部揽着小芳的腰,柔声地问。
小芳一头扎在林干部宽广的怀抱里号哭起来。
原来,小芳某天在塘埂上放牛,一不小心滑进了池塘。恰好知青万成路过,一个猛子扎进水里,将她捞了上来。当时她双目紧闭,人事不省。后来听娘说,万成乘机将她仰放在塘埂上,骑在她身上,不时地亲她的嘴唇,摸她的胸脯。
林干部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伸手拍拍小芳羞红了的面庞,叹息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小芳听不明白的话。
林干部说,好家伙,你在水里,这一待就是十多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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