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建

    1945年8月6日与9日，美国向日本广岛、长崎投掷了两枚原子弹；8月8日，苏联政府对日宣战；9日，苏联红军出兵东北进攻日本关东军。日本帝国主义四面楚歌，最后崩溃的日子到来了。

    毛泽东主席于8月9日发表《对日寇的最后一战》的声明，号召“八路军新四军及其他人民军队，应在一切可能条件下，对于一切不愿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实行广泛的进攻，歼灭这些敌人的有生力量，夺取其武器与资财，猛烈地扩大解放区，缩小沦陷区。”

    8月10日晚上，李达正在军用地图前考虑太行军区部队的进军方向，作战参谋来报告：美军驻太行军区观察组的李翻译收听到国外英语广播，日本政府已经向同盟国发出乞降照会。稍后，新华日报记者组也收听到了新华社播发的消息，以及朱德总司令发布的大反攻一号命令。记者组将朱德总司令的命令记录下来，急送李达。命令要求：解放区武装部队向其附近城镇交通要道的日伪军发出通牒，限期向我军投降，如遇拒降抵抗，即予坚决消灭。李达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当天夜里即通过电话，向太行军区所属的8个军分区传达了朱总司令的命令，并根据各军分区的实际情况，提出了一些具体要求。

    8月11日，李达收到了在延安的刘伯承、邓小平、滕代远发来的电报指示。指示说：“日本可能继续抵抗，亦可能投降。我应迅速准备夺取城市。”指示要求太行军区：1.集中主力与太岳军区主力共同开赴沁源以北地区，保障晋西北部队夺取太原；2.太行第二军分区部队以全力相机夺取榆次、太谷，并向太原前进；3.积极破坏铁路，并注意对道清路及黄河沿岸的控制。

    收到刘、邓、滕电报指示，李达与太行军区其他领导同志会商后，于当天晚上7点，颁发了太行军区第一号命令：我们所有武装部队及人民武装，应遵照朱总司令本月10%日第一号命令，迅即全力出动，向敌伪发出最后通牒，限期使敌军缴出全部武装，使伪军伪组织投诚反正，否则坚决消灭之。我民兵及自卫队尤应紧急动员，积极参加此最后胜利的行动，保卫与扩大解放区，收复沦陷区。

    8月12日，李达、李雪峰向太行军区周围的日军和伪军发出最后通牒。通牒要求：

    一、所有日军部队于接获本通牒后，应立即停止抵抗行为，并于一定时间就地指派代表，与各地驻防之我军接洽投降事宜。

    二、所有日军部队应在原地听候处理，不得移动，全副武装应立即缴出，不得缴予八路军以外之部队，否则本军概不负责。

    三、不得武装居民，其已武装者，应立即缴械。

    四、不得破坏武器、仓库、资财、交通、企业以及一切公共建筑等，或转卖与第三国人员。

    五、不得虐杀盟国俘虏与中国人民。凡日军部队遵守上述条款者，本军当根据优待俘虏条例给予生命之保护，倘有意违者，即坚决消灭之，或按战争罪犯予以严惩。

    李达在通牒的末尾郑重地签署了自己的名字。此刻，他心潮澎湃难以平复，他和他的战友们以及英勇不屈的中国人民，为把蹂躏我神圣国土的万恶侵略者赶出我们的美丽家园，已浴血奋战整整8年。胜利的一天终于来到了。

    同日，太行军区各部队开始行动。第二军分区部队向榆次、太谷挺进；第三、第四军分区部队攻占了潞城和白晋线上的许多日伪据点；第一、第五、第六军分区部队攻克了赞皇、昔阳两城和日伪据点50多处；第七、第八军分区主力8个团组成道清支队，向道清路新乡至博爱段进击，数天时间即克复博爱、辉县、获嘉三座县城。8月13日，太行军区组成了以李达为首的野战司令部，拟以各军分区主力8个团组织一支西进部队。李达要求列入西进部队的8个团迅速从各军分区赶到武乡、蟠龙、洪水等地集结，合编为第三、第四支队，以便尽快西进长治（古称上党）地区。

    李达已经意识到扩军的紧迫性，几次与太行区党委、边区政府负责同志会商。在各方面的努力下，太行区各县掀起了参军热潮，在短短的1个月内，便有青壮年3万多人参军。

    这使李达深受感动，他后来不止一次地感叹说：“太行人民真是太好了，为民族解放，为革命付出的太多了！”

    8月15日，日本政府宣布无条件投降。但就在这一天，蒋介石却给日本驻中国的派遣军总司令冈村宁次发去电报，要他维持占领区秩序，等待国民党军队受降，不准向八路军、新四军投降和缴出地区及物资。冈村宁次有恃无恐，立即通知所属日军各部，只向蒋介石的军队投降，不向其他军队缴械。他还命令日军：除蒋介石有命令外，对中国其他方面的要求“不仅应坚决拒绝，而且应根据情况，毫不犹豫地行使自卫的权力。”

    蒋、日的这种态度，使已被蒋介石指定为“第二战区受降主官”的阎锡山受到鼓舞，他命令阎系第八集团军副总司令兼第十九军军长史泽波率4个师和1个挺进纵队（相当于师），立即抢占上党。史泽波率部于8月18日从临汾、浮山、翼城出发，兼程向上党地区扑来。我军地方部队在史泽波所率阎军与原驻上党地区日伪军的夹击下，撤出了战斗。

    史泽波抢占了太行军区部队从日伪军手中解放的襄垣、潞城，以及已被我军包围的长治、长子、壶关、屯留。阎锡山打着以上党为基地继续推进，分割我太行、太岳根据地，占领整个晋东南的如意算盘。急剧变化的形势摆在了李达面前，他反复考虑利弊得失后决定：已经集结完毕的西进部队暂时停止前进，先占领长治北面的沁县城和武乡县新城（即段村），控制住一段白晋线。如此，既可以为我军包围歼灭进犯上党6%城的阎军创造条件，又可以给进军太原、阻击阎军北上的我军部队以有力掩护。后来的战斗进程表明，李达的这一抉择是正确的，是一步好棋。

    8月22日，李达指挥西进部队迫近沁县城，城内日军拒绝投降，李达命令攻城。眼看部队已攻入沁县城，敌人即将就歼，此时，由长治向太原北撤的日军第十四旅团原泉部却赶来了。

    李达决定不与敌人拼消耗，下令撤出沁县城，改变部署为围攻武乡新城段村镇。

    段村镇原本不是武乡县城，1940年，日军侵占了位于武乡腹地的段村镇，在镇内建立了伪县政权。经几年经营，段村镇构筑了城郊外围据点、环城外壕、高7米的城墙，及数十个既可据守又可巷战的碉堡火力点。李达率部包围段村镇时，守敌有日军1个指导小队、段炳昌的伪绥靖军第二师第二团和1个伪警备中队，共2000多人。段炳昌原系阎锡山骑兵军的副师长，投敌后被日军任命为师长，也是一个恶贯满盈的铁杆汉奸。

    李达把指挥部设在下城红河台，迅速将作战方案考虑成熟，具体部署是：以决九团从城东主攻；第三十一团、第七六九团分别由城西、城北助攻；黎城、左权、武西等县民兵在城郊北山佯攻；第十三团、八路军总部警卫团及武乡各区民兵在长庆、松村等地打援。

    部队正在按部署进入作战位置，李达接到刘邓首长从延安发来的电报，要求李达所部“应立即行动，消灭阎顽东进部队，求得适时夺取长治。”

    李达考虑：目前我军既要继续向日伪军反攻；又要控制平汉路和同蒲路，阻击北上的国民党军队；还要对付进犯上党的阎锡山军队。战略任务重，战役规模大，情况复杂。

    需要动用的部队，已涉及太岳、冀南、冀鲁豫等兄弟军区，自己难以胜任指挥之责。

    于是他致电延安，请刘邓首长回太行组织大军与指挥强大野战军作战。在发出请刘邓首长回太行的电报后，李达没有坐等，而是为即将到来的大战积极做好各项准备工作。经过深思熟虑，他又致电留守涉县的晋冀鲁豫边区政府主席杨秀峰、太行区党委书记兼太行军区政委李雪峰和太行军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黄镇：我拟完成武乡作战后立即挥师南下，请速准备下列各项：一、彻底撤退长治周围居民，搬出粮食，深入空室清野工作。二、发动组织长治周围强有力的游击战争，配合政治攻势，压缩敌伪于城内，并给任何出扰之敌伪以有力打击。

    三、将潞城、长子、壶关独立营立即扩组成团，各充实到1500至2000人，并给以必要的训练。四、将潞城平顺之（电）线延伸至黄碾南垂等地，以便作战使用；并彻底查清长治周围情况，望合并作成地图、材料送来。五、请令四分区迅即准备三万个手榴弹。其余各分区，尤其五、六、七、八分区应经常准备两万手榴弹，以便随时调用；并继续制造大量迫击炮弹及炸药。

    8月24日，李达接到太行军区转来的中央电报，得知中央已决定成立晋冀鲁豫中央局和晋冀鲁豫军区。邓小平为晋冀鲁豫中央局书记，薄一波为副书记；晋冀鲁豫军区下辖太行、太岳、冀南、冀鲁豫4个军区，刘伯承任司令员，邓小平为政委，滕代远、王宏坤为副司令员，薄一波为副政委，张际春为副政委兼政治部主任，李达为参谋长。

    当天晚上，李达又接到刘邓首长发来电报，告知他他们将乘美军运输机次日从延安返回太行，在黎城的长凝简易机场降落。

    刘邓首长在此关键时刻赶回坐镇指挥，这个消息使李达欣喜万分。至于黎城的长凝简易机场，李达对其安全系数是有把握的。那里原本是一片开阔地，被太行军区营救的美军飞行员见那里平坦异常，还以为是个秘密机场，曾询问过李达。这倒提醒了李达，他想：我军迟早也会有飞机的，也需要机场，何不先打个基础？他便命令部队有意识地到那里跑步、出操、队列训练，把那片开阔地踏得平平展展、结结实实。后来，美军建议在太行山区修建一个简易机场，作为飞往延安的中转站，八路军总部同意了这项建议。李达随即组织部队和附近群众按机场的要求进行了施工，建成了跑道长1公里的简易机场。到1945年8月，长凝机场已经起降飞机数十架次，从未出过闪失。往返延安太行只需几小时就能完成，而无须艰难跋涉1个多月的旱路，缩短了中央与太行晋察冀的距离。因此，李达才在前几天发往延安的电报中，建议刘邓首长乘飞机返回太行。

    李达原想自己到长凝机场迎候，但攻打段村的战斗几小时后就要打响，自己实在分不开身，于是他打电话给驻涉县赤岸的太行军区司令部，要军区明天派人带骑兵排去机场迎接刘邓首长等。

    8月24日夜，指挥部发出了进攻的信号，各部队开始行动，当夜即将敌人设置在段村镇外围的据点大部扫除。主攻部队决死第九团还一度攻上了东城墙，可惜由于敌人点燃浇了煤油的被子，我军攻城的云梯被烧断，进攻受挫。为减少伤亡，李达命令白天停止攻城，夜间再继续打。

    8月25日，晋冀鲁豫军区首长刘伯承、邓小平、滕代远、薄一波、张际春，太岳、太行、冀南、冀鲁豫军区部队领导人陈赓、陈锡联、陈再道、杨得志、王近山，以及全国各大战略区的首长、部队负责同志林彪、陈毅、萧劲光、邓华、宋时轮、邓光明、李天佑、傅秋涛、聂鹤亭、江华等21人，同乘一架美军道格拉斯DC-9%运输机在长凝机场着陆。

    刘邓首长下了飞机，就直奔赤岸村，马上接通了李达的电话。李达向他们扼要地汇报了近日的战况，以及自己下一步的打算——先攻下武乡新城段村镇，再把作战目标转向史泽波，攻打阎军从我军手中夺去的襄垣城。

    刘邓首长肯定了李达的设想。邓政委说：“根本问题是抗战胜利果实落到谁手里的问题，蒋介石、阎锡山伸手来抢，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我们已决定打上党！”刘司令员说：“蒋介石的军队沿五条铁路开进，五个爪子伸开向我们扑来了。他们的足球向我们华北解放区的大门踢了过来，我们要守住大门，保卫华北解放区，掩护我东北解放军作战略展开。平汉、同蒲是我们作战的主要方向，现在阎锡山侵占了我上党6城，无疑是在我们背上插一把刀子，芒刺在背，脊梁骨发凉，不拔掉这把刀子，心腹之患不除，怎么放得下心分兵在平汉、同蒲去守大门呢？所以要坚决打下襄垣，在北面打开一个缺口，并就地集结太行军区部队的主力，以便会合太岳军区、冀南军区部队进行上党作战。”

    刘邓首长的指示，使李达备受鼓舞。对下一步如何作战，也更加胸有成竹了。

    8月25日夜，李达指挥部队继续攻打段村镇。决死第九团成功地打进了城内，歼灭了伪绥靖军第二团团部，伪师长段炳昌见大势已去，带领20多名亲随从地道逃走。

    巷战中，部队进攻的道路被城东南角一座古塔上的重机枪封锁，决死第九团请求调炮轰击那座古塔。

    李达没有把炮调给他们，而是派人告诉决死第九团的指挥员，不要用炮轰击古塔，要保护古迹，尽可能劝降。战士龚全来和张顺从塔后摸进塔内，高举手榴弹，迫使躲在塔内的敌人重机枪班投降。这座高13层的千佛塔得以保存了下来，至今仍屹立武乡县城中。

    至8月26日，城内只剩下日军的指导小队还在城东北角的炮楼中顽抗。决死第九团将其团团包围，但因缺乏重武器而难以接近。李达将安阳战役中缴获的那门山炮调了去，我军炮手抵近射击，一炮就将敌炮楼的顶盖掀上了天。

    战士们乘着硝烟未散冲上去，紧贴着炮楼向枪眼里塞手榴弹。日军起初还拼命向外射击，但随着手榴弹的一声声爆炸，炮楼里的枪声逐渐停息了。战士们冲进去一看，几十名鬼子全被炸死。段村镇内的战斗结束了。

    负责打援的第十三团固守长庆，与沁县来援的日伪军进行了浴血苦战。

    8月25日，沁县日军2个中队、伪军1个团共千余人向长庆阵地冲击十余次，都被第十三团打退。

    8月26日凌晨，段村镇守敌行将覆灭，沁县援敌的攻势更加凶猛，阵地几乎被突破。第十三团指战员用刺刀、铁锹、铡刀与敌人拼死搏斗，终于又将敌人压了下去。

    此后不多时，援敌得知段村镇守敌已被全歼，灰溜溜地撤回沁县。

    段村战斗毙、伤、俘敌千余人，另有伪军千余人在伪师参谋主任张效翰率领下投诚。战斗结束后，李达考虑到下一步上党战役打响在即，急需屯兵之地，便硬着心指示部队连夜挥师南下围攻襄垣。

    襄垣是上党6城之一，位于长治以北25公里，是长治通向太原的咽喉。据守襄垣城的，是史泽波所部阎军汾东第一支队、六纵队干训队（相当于营），和史泽波新收编的日伪襄垣警备队、屯留警备队共千余人。虽是杂牌军，仍有阎军善守的特点。

    李达指挥太行军区部队第七六九团、第十四团、决死第九团，起义的杨虎城将军旧部第十七师，及襄垣独立营等地方部队，围城数日扫清了外围，于9月1日拂晓用大量黄色炸药炸毁南城门，打开了突破口。黄昏时分部队发起总攻，突进城后又经巷战，午夜12时战斗结束，毙敌350余人、俘敌450余人。阎军少将、襄垣守军总指挥翟大昌，汾东第一支队队长孙士林，日伪襄垣县长张公度，阎军任命的襄垣县长闻家言等均被我军俘虏。攻占襄垣，截断了太原阎锡山总部与史泽波之间的联系，揭开了上党战役的序幕。

    襄垣解放后，刘伯承司令员、邓小平政委、张际春副政委都来到襄垣。李达安排他们住进县署东边的寅畏堂。李达怀着激动而又兴奋的心情与他们见了面。他同刘伯承已分别两年，与邓小平也有两个多月未见面了。他向刘邓首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人举手礼。

    从这时开始，李达不再兼任太行军区司令员职务，而是回到刘邓部队参谋长的老职位上，重新开始尽心竭力地赞襄军机。李达向刘伯承、邓小平、张际春详细汇报了段村战斗、襄垣战斗的经过和经验教训，特别是襄垣战斗的一些教训。如：战前侦察不够充分；战斗器材准备不足；战斗发起时隐蔽性差，失去突然性；用兵拥挤、招致伤亡增加等等。李达认为有必要下发一个指示，提醒各部队在下一阶段的攻坚作战中注意改进。

    刘伯承很重视李达所谈情况，亲自起草了《晋冀鲁豫军区关于上党战役某些战术问题的指示》，于9月5日下发各部队。

    9月7日，刘伯承、邓小平下达了《晋冀鲁豫军区作战字第一号命令》。三天后，上党战役正式开始。李达作为刘邓首长的参谋长掌握全面情况，又兼任太行纵队司令员，与刚从延安回来的陈锡联一起，指挥由太行军区各军分区部队合编的太行纵队作战。我军先攻克长治外围的屯留、潞城、壶关、长子，再围打阎锡山派来的彭毓斌部8个师援军，最后追歼了从长治出逃的史泽波部。

    至10月12日，上党战役胜利结束，共歼灭阎军13个师、3.5万人，有力地支援了毛泽东主席在重庆与国民党、蒋介石的谈判。李达在协助刘邓指挥上党战役中曾数度亲临一线带兵作战，为战役取得全胜作出了突出贡献。李达曾说：“我是一个参谋长的材料，我能根据任务、敌情、我情、地形、时间设计出四种、五种打法，但最后一拳头，究竟按哪一种打法办，还是要由主官来下决心。”这是他的自谦之词。他任太行军区司令员期间，指挥部队多次打胜仗，就充分说明：他既是一位好参谋长，也是一位好司令员。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