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春天有个约定-光阴里那些手绘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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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安宁

    人类被赋予了一种工作,那就是精神的成长。

    ——列夫·托尔斯泰

    那时我已经开始爱美,会在肥大校服的里面穿碎花的衬衫。天热的时候,将校服的拉链,尽可能低地拉下去,露出那一蓬一蓬散漫开着的花朵。有男孩子看过来时会羞涩地低头,手指轻轻绞着校服的一角,似乎想要从里面,绞出一丝炽烈的勇气来。

    那时真是单纯任性的小女生,十五六岁吧,总抓住一切可以不穿校服的机会,放任自己妖娆地绽放。老师们在讲台上,看见谁故意地将校服穿得凌乱不堪,就会板起面孔,说一通女孩子要自尊自爱的话来。而我们,则在课下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讲这个老师的八卦和坏话,一直讲到心满意足,被批的那点小委屈终于烟消云散,我们才又恢复到昔日嘻笑打闹、热爱臭美的一群。

    在上美术课的时候,老师将一盆茉莉摆在桌子上,说让我们描摹。邻桌叫茉的女孩,却偷偷地将一朵花瓣柔软芬芳的茉莉,画在了自己校服的内侧。画完了她便伸过头来,欣喜地要与我分享。就在我刚刚瞥了一眼那朵呼之欲出的茉莉,还没有来得及惊讶茉的大胆笔法时,老师便一脸威严地走了过来,而后不容分说地让我和茉站到讲台上去。

    惶恐中与茉肩并肩地站到讲台上,等待老师的冷嘲热讽和同学善意却刺目的同情。老师冷冷地让茉给大家“展示”一下她的艺术作品,知道这是故意的揶揄,但茉却骄傲地朝老师微微一笑,而后打开校服的一侧,又像鸟儿一样,铺展开另一侧。

    台下一片哗然,我小心地顺着老师愤怒的视线朝茉看过去,这才吃惊地发现,她右边的校服内侧,竟然开满了大朵大朵绚烂的山茶花。而当她背过身去,将衣领内侧也翻开来时,竟是一条长长的绿色的青藤!

    老师的脸,霎时像泼了一瓶油彩,红的绿的蓝的紫的,混在一起。而这些颜色被他僵硬的面部肌肉一抖,扑簌簌地,便全都脱落下来。台下开始有人高声地喊叫,唱歌,像一群被束缚太久的鸽子,呼啦啦地,便撞开了笼门,飞向那高远纯净的蓝天。

    我依然清晰地记得,这场由茉引导的手绘的革命,它在我们那个保守封闭的小城,犹如一道雨后的虹彩,张扬炫目地挂在天边,让每一个人都渴望走近它,采摘一片放入背后的行囊。

    我们手绘自己喜欢的花草,飞鸟、童话、音乐、明星、格言。我们还自创抽象唯美又神秘莫测的图案,而其中蕴含的爱恨,除了那个校服的主人,无人可解。我曾经将对另一个男孩的暗恋,只用一片水中漂泊的绿叶就含蓄完美地表达出来。而茉,则把对一次测验失利的懊恼,用一个龇牙咧嘴的小人儿尽情地发泄。男生们呢,在校服上绘满崇拜的球星、赛车手,或者一个女孩秀美的双眸,一行爱的英文字母的缩写。

    老师们终于无力阻止这股手绘的潮流,任我们将画由内至外,涂满原本单调的校服的每一寸空间。昔日总强迫我们穿校服的体育老师却是喜上眉梢,因为,我们终于不用他耳提面命地提醒才勉强穿起校服绕操场跑步了。那些绘满青春符号的校服,像是猎猎彩旗,陪伴我们激情地迎风奔跑。

    几年后我离开校园,来到北京,在一所中学的门口,看见那些出出进进的男孩女孩。他们与年少时的我一样,穿着肥大的校服,脸上挂着漫不经心的表情,而所有流行的物语,不必看报上网,只需瞥一眼他们校服的衣领、袖口、肩背,便能管中窥豹。

    而我,站在北京的街头,看见那些青春的代码在校服上熠熠闪光,犹如我已经远逝的年少时光,那样的鲜明,疼痛,又感伤无助。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了,自己为何一路行走奔波,却始终不肯驻足回望那段岁月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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