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儿坐在驾驶室中间,司机和伪军军官一边一个。伪军军官警觉地拔出手枪,他在车内左右看了看,并不见有什么异常。伪军军官安顿水儿坐在车中,他小心地下了车。前后两辆车分别下来两个伪军,四个人都端着枪。伪军军官和伪军查看半天,仍没有发现什么情况。
伪军军官手枪一挥,对四个伪军命道:“去,把前面巨石挪开!”
四个伪军来到石头前,他们放下枪,用力搬这块巨石,可搬了好几下,巨石只是欠了欠缝。
伪军军官又把三个司机叫了下来,七个伪军一起搬巨石。可是,石面较窄,只能容下四个人,其他三人伸不上手,巨石仍无法移动。
伪军军官道:“去,砍几根木棍来!”
三个伪军到低洼处砍来三根木棍,伪军把木棍插入巨石下,伪军军官喊着号子:“一二三——一二三——一二三……”
巨石一寸一寸往旁边挪。
七个伪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巨石移到路旁,还没等他们直起腰来,一只手枪顶在了伪军军官头上。伪军军官大惊,他侧过头,见身边站着一个中年男子,此人身着伪军军装,光头没戴帽子,也没有领章。
与此同时,山上冲下二十多人,这些人手中的武器七长八短,身上的衣服杂乱而又单薄,他们收了伪军地上的枪支,一部分人包围了这些伪军,另一部分人各持武器奔三辆车而去。
伪军军官还算镇定,他问中年男子道:“长官是哪部分的?”
中年男子用大拇指一指自己:“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是大青山蒙汉抗日游击队司令苏连鹏。”
伪军军官眼露惊恐:“你老人家就是当年哥老会的三堂主,放傅作义部队进城的苏营长?”
苏连鹏自豪地点点头:“还有人记得我,很荣幸啊!”
伪军军官诺诺连声:“记得,记得,苏营长……不不不,苏司令,苏司令名震包头,如雷贯耳。兄弟是奉命到五原执行任务,看咱们都在一个部队的情分上,还请苏司令高抬贵手,放兄弟一马。”
苏连鹏正颜厉色:“放你一马不难,这三辆车都是过冬的衣物吧?叫你的弟兄,把车开到我的驻地。”
伪军军官打着哈哈:“苏司令,这个玩笑可开不得,车上的东西送不到地方,兄弟是要被枪毙的。兄弟家中上有七十老母,下有三岁的孩子,求你老人家开恩哪!”
苏连鹏一瞪眼:“你是中国人,却给日本鬼子卖命,难道你想当一辈子汉奸吗?你就不怕你的儿孙跟你留下千古骂名吗?”
正说着,有个蒙汉抗日游击队员跑了过来:“司令,情报没错,三辆车都是过冬的衣服,这下我们就不会受冻了。”
苏连鹏开心地笑道:“好!”
又一个蒙汉抗日游击队员跑来:“司令,我们还抓住一个女汉奸!”
说着,两个身着灰黑破衣、腰系麻绳的蒙汉抗日游击队员把水儿押到苏连鹏面前。
水儿纳闷,秀儿姑姑在母亲坟前等着,怎么半路上杀出一个程咬金?水儿正义凛然:“我是堂堂正正的中国人,我不是汉奸!”
苏连鹏见水儿皮肤娇嫩,相貌端庄,朝气蓬勃,只是脸上隐隐地透出几分幽怨。
苏连鹏对伪军军官说:“听见没,这叫骨气!中国人的骨气!一个女人都不愿当汉奸,你一个顶天立地的爷们儿,居然心甘情愿给日本人当狗?”
伪军军官道:“苏司令,你老骂得对,兄弟实在是惭愧。只是一大家子人张嘴等着吃饭,但凡有一条生路,谁愿意背着这个骂名?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兄弟脱胎换骨,做一个真正的中国人,再也不给日本人当狗了。”
听了这话,苏连鹏手中的枪口垂了下来:“好,说得好,那就跟我干吧,我们一起打鬼子,抗日!”
苏连鹏放松了警惕,伪军军官见有机可乘,他突然出手,枪一下子顶在苏连鹏脑门上:“姓苏的,别动!动一动老子就打死你!”
苏连鹏稍一犹豫,伪军军官迅速缴了苏连鹏的枪。
苏连鹏受制,他手下的蒙汉抗日游击队员都把枪对准了伪军军官:“不许动!不许动!”
伪军军官也不含糊,他对苏连鹏喝道:“快!让他们把枪放下,不然,我就开枪了!”
苏连鹏并不畏惧:“有种你就打死我,想让他们放下枪,没门儿!”
伪军军官威胁苏连鹏不奏效,又对蒙汉抗日游击队员喝道:“你们要不想让苏连鹏死,就往后退!退!快退!”
为了苏连鹏的安全,蒙汉抗日游击队员一步步后退。
身着灰黑破衣的两个蒙汉抗日游击队员还挺机灵,他们用枪顶着水儿:“放下苏司令,不然,我们就先打死她!”
伪军军官稍一愣,他心里发虚,嘴上却狡黠地说:“她也不想当汉奸,你们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两个灰黑破衣的蒙汉抗日游击队员一时不知所措,苏连鹏吩咐道:“不要难为一个姑娘,放了她。”
两个人放了水儿,伪军军官又对这两个人喝道:“往后退,都往后退!”
两个灰黑破衣的蒙汉抗日游击队员也退到了十步之外,伪军军官对水儿道:“小姐,快上车。”
水儿暗想,这个“程咬金”肯定和秀儿姑姑不是一起的,没见到秀儿姑姑,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水儿向四周看了看,她上了原来那辆车。
伪军军官押着苏连鹏来到水儿那辆车前。车门开着,伪军军官把苏连鹏往车上一推,苏连鹏坐到驾驶室里,瞬间,伪军军官的枪离开了苏连鹏的头。伪军军官的屁股进了驾驶室,脑袋还没进来,忽听“啪”的一声枪响,伪军军官脑门上蹿出一股血。
伪军军官死不瞑目,他慢慢地转过头往后看,见车上的帆布出现一条口子,一支黑洞洞的枪口从那里探了出来,枪口还冒着淡蓝色的硝烟,伪军军官这才倒了下去。
七个伪军见伪军军官死了,顿时都傻了眼。蒙汉抗日游击队员一起举枪冲了上来:“不许动!不许动!”
车上的苏连鹏和水儿都愣了,两个人各自下车。
这时,车后跳下一个女子,此人体态偏瘦,脖子修长,眉清目秀,一口雪白的牙齿。只是衣着单薄,腰系牛皮带,手里提着盒子枪。
苏连鹏惊道:“九妹!”
巴锦秀笑盈盈地来到苏连鹏面前:“三哥……我们好久没见了。”
水儿惊叫:“姑姑!”
“水儿。”巴锦秀应道。
苏连鹏道:“九妹,怎么,这个姑娘你认识?”
没等巴锦秀答话,水儿来到巴锦秀身边:“姑姑,我把这些衣服都给你带来了,可是,被他们给劫了。”
此处离麻鹃的坟地只有一里多。巴锦秀率领八路军抗日游击队埋伏在麻鹃坟墓周围,她派一个战士在山上瞭望,这个战士远远地看见三辆伪军军车开了进来,不知哪里滚下一块巨石,车上的伪军都下来搬石头,接着,一支队伍杀了下来。
这个战士迅速报告巴锦秀,巴锦秀绕到三辆车后,见水儿进了中间那辆车的驾驶室,巴锦秀也跟了过去。巴锦秀上了车,爬到车厢前部,用匕首把帆布划出一口子,恰在这时,伪军军官要进驾驶室,巴锦秀近在咫尺,一枪打死了伪军军官。
枪声一响,八路军游击队都跑了过来。
苏连鹏大喜:“九妹,这都是你的弟兄?”
巴锦秀点点头:“是,三哥。那也是你的弟兄吧?”
“不错!”苏连鹏喜不自禁,“九妹,我们兄妹又到一起了,听说你当了八路军,还去了延安……”
一个战士向苏连鹏介绍道:“这是我们八路军县大队的巴政委。”
苏连鹏的人也向巴锦秀介绍:“这是我们蒙汉抗日游击队的苏司令。”
苏连鹏动情地对巴锦秀说:“九妹,三哥知道,八路军是打鬼子的,我们也加入你的八路军吧?”
巴锦秀非常高兴:“好啊!那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
苏连鹏心花怒放:“好!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水儿在母亲坟前烧了纸钱。巴锦秀把七个伪军叫到身边,他们想回家就放他们走,想加入八路军游击队就留下,但有一条,绝不允许当汉奸。
七个人都表示愿意留下,加入八路军。
水儿也想跟巴锦秀一起打鬼子,巴锦秀觉得把水儿放回去可以更好地牵制王富贵,说不定还能通过水儿把王富贵争取到抗日队伍之中。巴锦秀把中间那辆车的司机叫到水儿面前,叮嘱他把水儿送回包头城。
巴锦秀怕这司机出现意外,她加重语气说:“你也知道水儿的身份,你要说错了一个字,水儿一句话就能要你的命,你明白吗?”
司机道:“明白,明白。”
水儿到了包头召,回想白天的经过,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她正准备上炕睡觉。门外传来敲门声,声音不大,但很急。
水儿一惊:“谁?”
“是我。”
水儿听出了王富贵的声音,她刚推开门,王富贵就挤了进来。
王富贵身着长衫,头戴礼帽,一进屋就问:“水儿,你没事吧?”
水儿装出不高兴的样子指责道:“你是怎么搞的?你那个带队的居然是八路军!”
王富贵拍了拍脑门:“是爹所用非人,所用非人。这些八路军真是无孔不入,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水儿没回答,却气哼哼地说:“都怪你,好好的中国人不做,偏偏给日本人卖命。”
王富贵点上一支烟,他在屋里踱了几步,目光盯着水儿:“你说也邪门了,八路军没伤你一根毫毛,就把你放回来了。”
水儿不冷不热:“八路军放我回来给你捎个口信。”
王富贵眉梢一动:“给我捎什么口信?”
水儿道:“八路军说了,这次是给你一个教训,你要再当汉奸,下次他们连我一起杀!”
王富贵皱了皱眉:“八路军真是这么说的?”
水儿觉得王富贵起了疑心,前走两步,她以进为退,双手并在一起伸向王富贵:“不是!我是抗日分子!你把我绑起来交给日本人吧,说不定还能领到一笔重赏呢!”
王富贵爱也不是,气也不是,他无可奈何:“你,你这孩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是爹的亲生骨肉,爹怎么能把你送给日本人?爹这不是为你担心吗?”
水儿一屁股坐在炕上:“我困了,我要睡觉,你走吧。”
王富贵踩灭烟头,悻悻地走了。
Chapter 21
冯健发现父亲表情异样,但他惦记着心急如焚的水儿,牵挂着身在魔窟里的巴振华。冯健没有多问,他把巴振华被捕的经过详细地告诉了冯来福。
包头召东跨院街公所里来了个小伙子,小伙子瘦高个,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质彬彬。
宝力格喇嘛给水儿送水,水儿正在上课,小伙子跑过去帮宝力格喇嘛开了门。下了课,水儿在大殿前遇见了小伙子,小伙子主动搭讪:“水儿老师,下课了?”
水儿点点头,脸一红:“谢谢你。”
从这天起,每当宝力格喇嘛担水来到水儿宿舍时,小伙子都过来开门。水儿和小伙子熟悉起来。
小伙子住在街公所,自己做饭。小伙子做好了饭菜,总是盛上一饭盒放在水儿窗前,不声不响地走开。
水儿正值青春妙龄,十分敏感。可是,她不敢接受,因为母亲麻鹃的死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阴影。水儿好几次都把饭盒送了回去,可小伙子又送了过来。
仲春,一场大风过后,包头召门前的树上掉下一只小喜鹊。小喜鹊黄黄的嘴,短短的羽毛,躲在水儿门前廊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水儿把喜鹊捧在手里,望着高高的树不知如何是好。两个大喜鹊在空中盘旋,发出尖利的叫声。
小伙子拿来一根木杆,他把小喜鹊放在木杆头上。小伙子攀上大树,举起木杆,把小喜鹊放在窝边,小喜鹊爬了进去。一只大喜鹊飞来,嘴对嘴地向小喜鹊“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另一只大喜鹊站在树枝上,像哨兵一样四下张望。
水儿和小伙子对视,两个人都笑了。
就是这次,水儿知道小伙子叫冯健。也是这次,水儿对冯健产生了莫名其妙的依赖,一天不见冯健,心里就空荡荡的。
这天放学,冯健要请水儿吃饭看电影,水儿的心一阵紧张,她不知该不该去。见校长室的门虚掩着,水儿走了进去。
巴振华在批改学生作业。
“爹……”水儿红着脸,叫了一声。
巴振华放下手中的笔:“水儿,晚上到家里吃饭吧?你干娘说,你有好几天没过去了。”
水儿揉捏着辫梢,嗫嚅道:“不,不用了,爹……他,他叫我吃饭,吃过饭,去,去看电影。”
巴振华微微一笑:“你是说冯健吗?”
水儿不敢正视巴振华的目光,她应了一声:“嗯……”
巴振华点点头:“好,好。”
水儿又羞又喜,她甜甜地说:“爹,那我就去了。”
巴振华招了招手:“去吧,去吧。”
水儿走了。
巴振华批改完学生作业,天已经黑了。他站起身,正准备回家。街上一阵大乱,接着传来“叽哩呱啦”的日本话,并不时伴有枪声。
巴振华来到庙前,他把大门推开一条缝,见一个黑影从西面跑了过来,黑影来到庙门前。月光下,巴振华定睛一看,这不是小林子嘛!
巴振华拉开门,一把拽住小林子的衣服:“小林子,跟我来。”
小林子随巴振华进了包头召,巴振华关上庙门,插上门闩。他带着小林子穿过天王殿,跑到包头召西跨院。
门外传来急促的砸门声:“开门的!开门的!不开的,死了死了的!”
庙门被枪托砸得山响,巴振华哪里顾得,他和小林子来到后院马棚,巴振华蹲下身,小林子踏上巴振华的肩,巴振华站起身,小林子双手搭住墙头,一用劲儿,一块砖掉下落在地上。小林子的手又换了个位置,翻身而去。
庙门被砸得更响了,整个包头召都听得清清楚楚。巴振华掸了掸肩上的土,他小跑来到庙门前:“来了!来了!”
巴振华拔下门闩,十几个日本宪兵闯了进来。宪兵队副队长冈本虎雄凶神恶煞般地揪住巴振华的衣领:“你的,八路的干活!”
巴振华连连摇头:“不不,太君,我的,良民的干活。”
冈本虎雄推了巴振华一把,对手下的日本宪兵说了几句日语,十几个宪兵各持手电筒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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