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永康

    陶陶比彬彬早一个小时出生，彬彬就喊陶陶哥哥，陶陶喊彬彬弟弟。彬彬感到很委屈，论个头儿，彬彬比陶陶高，胳膊也比陶陶粗。有一次，陶陶为了找回哥哥的威望，要彬彬和他从一个高坎上往下跳。彬彬要陶陶先跳，陶陶要一起跳。彬彬一跃而下，摔了个嘴啃泥，鼻血流了一脸。陶陶吓得脚打闪闪，蹲在地下哎呀哎呀喊肚子痛。彬彬爬起来擦了脸上的泥，说：“陶陶哥，你输了！”陶陶“哼”了一声抹着眼泪跑回家去告状。陶陶奶奶对彬彬奶奶说，叫彬彬让着陶陶一点儿。彬彬说：“不让不让就不让！”彬彬奶奶重重打了彬彬屁股一巴掌，彬彬没有哭。彬彬奶奶掏出几个糖给陶陶，说：“陶陶乖，陶陶吃糖。”彬彬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陶陶拿一个糖给彬彬，彬彬一巴掌打到地上，哭得更凶了。

    童年的不愉快就像川西平原夏天早晨的雾，来得多散得快。

    眨眼间，陶陶和彬彬就一同上完了小学和初中。中考的时候，陶陶发挥出色，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彬彬成绩一般，进了职高。陶陶奶奶说话声音分贝高了许多。彬彬奶奶讲话明显底气不足。

    彬彬奶奶说：“陶陶真有出息。”

    陶陶奶奶点点头自夸道：“陶陶是块读书的料！”

    果然，陶陶高考上线被师范大学录取。彬彬读完职高后到一家建筑工地打零工。

    陶陶毕业后去了一家重点中学当老师教数学。彬彬才开始干技术活儿——扎钢筋。

    陶陶耍了个女朋友。结婚时请彬彬，彬彬张大嘴说不出话来——这女的原来是跟他有过海誓山盟的初中同学。高中还有往来，考上大学后就和他拜拜了。

    彬彬奶奶四处托人给彬彬介绍对象。

    彬彬说：“我不结婚。”

    彬彬奶奶说：“我要等着抱上重孙子才闭得上眼啊！”

    彬彬回答道：“我结婚拿啥子来供养人家嘛！”

    彬彬奶奶不说话了。

    彬彬现在就在陶陶工作的城市修建房子。

    星期日上午，陶陶和爱人牵着孩子逛马路。彬彬无意中从高架上往下看，陶陶也在往上瞧，手也往上指。彬彬以为陶陶发现了他，心一慌，脚往里一移，踩空了，从高架上摔了下来。其实，陶陶并没有看见他。彬彬从六楼掉到四楼架子上，然后穿过窗洞被抛到楼梯间滚到二楼的时候，陶陶一家三口还是悠悠闲闲地在马路上走着。

    陶陶是从当天晚上电视里的城市新闻中知道彬彬的死讯的。陶陶叹了一口气，说：“多好的同学啊，说没了就没了！”陶陶当然不知道彬彬的死因和他有关——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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