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道王轩剑到中途，手臂已然无力，当的一声响，长剑落地。那姓谭见到这后，顿时大喜，呼的一掌，重重拍正在王轩胸口。王轩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两人相距甚近，这口鲜血对准了这姓谭的，直喷在他脸上，更有数滴溅入了他口中。那姓谭的嘴里尝到一股血腥味，也不在意，深恐王轩拾剑反击，右掌一起，又欲拍出。就在这时，他便突然间一阵昏晕，瞬间摔倒在地。王轩见他忽在自己垂危之时摔倒，既感奇怪，又自庆幸，见他脸上显出一层黑气，肌肉不住扭曲颤抖，模样诡异可怖。王轩这才想起，平一指之前说过，因为喝了五毒教的五宝花蜜酒的缘故，他现在体内的血中，含有剧毒。看这姓谭的模样，难道是因刚才吞了几滴自己的血？不一会，那姓谭的便再也一动不动。王轩伸手在他鼻子前一探，已是全无气息，死得不能再死了。王轩看着那姓谭的尸体，叹道：“你要没对我心怀歹意，又怎会白白送了性命？”游目四顾，五霸冈上更无一个人影，树梢百鸟声喧，地下散满了酒肴兵刃，种种情状，说不出的古怪。王轩伸袖抹拭口边血迹，说道：“婆婆，别来福体安康。”那婆婆道：“公子此刻不可劳神，请坐下休息。”王轩确已全身更无半分力气，当即依言坐下。只听得草棚内琴声轻轻响起，宛如一股清泉在身上缓缓流过，又缓缓注入了四肢百骸。王轩全身轻飘飘地，更无半分着力处，便似瓢上了云端，置身于棉絮般的白云之上。过了良久良久，琴声越来越低，终于细不可闻而止。王轩精神一振，站起身来，深深一揖，说道：“多谢婆婆雅奏，令晚辈大得补益。”那婆婆道：“你舍命力抗强敌，让我不致受辱于强徙，该我谢你才是。”王轩道：“婆婆说哪里话来？此是晚辈义所当为。”那婆婆半晌不语，琴上发出轻轻的仙翁、仙翁之声，似是手拨琴弦，暗自沉吟，有什么事好生难以委决，过了一会，问道：“你……你这要上哪里去？”王轩想了想，长叹一声，道：“平先生说我可能活不了多久了，我也不知接下来该做些什么，该去哪里。”那婆婆道：“你不去寻你师父、师娘？不去寻你的师兄，师……师姐他们了？”王轩道：“他们……他们不知到哪里去了，我伤势沉重，寻不着他们。”那婆婆道：“你受伤不轻，何不去风物佳胜之处，登临山水，以遣襟怀？说不定心情一好，伤也跟着好了呢？”王轩哈哈一笑，说道：“婆婆说得是，我于生死之事，本来也不怎么放在心上。晚辈这就别过，下山游玩去也！”说着向草棚一揖，转身便走。他只走出三步，只听那婆婆道：“你……你这便去了吗？”王轩站住了道：“是。”那婆婆沉吟一会后，道：“你伤势不轻，孤身行走，乏人照料，可不大妥当。”王轩听后心头又是一热，说道：“多谢婆婆挂怀。我的伤是治不好的了，早死迟死，死在哪里，也没多大分别。”那婆婆道：“嗯，原来如此。只不过……只不过……”隔了好一会，她才道：“你走了之后，倘若那两个少林派的恶徒又来罗唣，却不知如何是好？”王轩道：“婆婆，你要去哪里？我护送你一程如何？”那婆婆道：“本来甚好，只是中间有个极大难处，生怕连累了你。”王轩道：“我的性命是婆婆所救，哪有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婆婆叹了口气，说道：“我有个厉害对头，寻到洛阳绿竹巷来跟我为难，我避到了这里，但朝夕之间，他又会追踪到来。你伤势未愈，不能跟他动手，我只想找个隐僻所在暂避，等约齐了帮手再跟他算帐。要你护送我罢，一来你身上有伤，二来你一个鲜龙活跳的少年，赔着我这老太婆，岂不闷坏了你？”王轩哈哈大笑，说道：“我道婆婆有什么事难以委决，却原来是如此区区小事。你要去哪里，我送你到哪里便是，不论天涯海角，只要我还没死，总是护送婆婆前往。”那婆婆道：“你……你当真是天涯海角，你都送我去？”语音中大有欢喜之意。王轩道：“不错，不论天涯海角，我都随婆婆前往。”那婆婆道：“这可另有一个难处。”王轩道：“却是什么？”那婆婆道：“我的相貌十分丑陋，不管是谁见了，都会吓坏了他，因此我说甚么也不愿给人见到。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不论在何等情景之下，都不许向我看上一眼，不能瞧我的脸，不能瞧我身子手足，也不能瞧我的衣服鞋袜。”王轩道：“好！我答应就是，不论在何等情景之下，决不正眼向婆婆看上一眼。”那婆婆道：“连我的背影也不许看。”王轩又是连声答应了下来。那婆婆道：“你可要记着才好。你先走，我跟在你后面。”王轩道：“是！”迈步向冈下走去，只听得脚步之声细碎，那婆婆在后面跟了上来。走了数丈，那婆婆递了一根树枝过来，说道：“你把这树枝当作拐杖撑着走。”王轩道：“是。”撑着树枝，慢慢下冈。走了一程，王轩忽然想起一事，叫道：“啊哟，婆婆，请你在这儿等我一等，我得回上冈去。”那婆婆问道：“干什么？”王轩道：“平大夫的遗体在冈上，尚未掩埋。”那婆婆道：“不用回去啦，我已把他尸体化了，埋了。”王轩道：“啊，原来婆婆已将平大夫安葬了。”那婆婆道：“也不是甚么安葬，我是用药将他尸体化了。在那草棚之中，难道叫我整晚对着一具尸首？平一指活的时候已没甚么好看，变了尸首，这副模样，你自己想想罢。”王轩顿时一阵语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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