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幸福-改不了的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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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根稻草,在隐竺那里,却救不了命。同样的,也续不了已经断送了的那段婚姻的命。

    正确与否,有时要关乎形势。

    吴夜来请到假去看隐竺,已经接近初夏了。当他找到隐竺在J市的公司,其实都并没有想好,见到她要说些什么,或者怎么展开话题。在车上,他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空白,但是也并没怎么担心,面对隐竺,暖场往往不是他的工作。

    他站在隐竺公司门口,正犹豫是直接找她还是打个电话呢,就看到隐竺和一群人向外走来。吴夜来略微犹豫了一下,就迎上去,“冯隐竺!”

    隐竺见到他,很是愣了一下,站在那里半天没有反应,还是身边有个女同事推了她一下,“找你呢!”

    她这才回过神来一般,“哦。”旋即又拉住身边的人说:“能不能帮我给萧总带个盒饭回去?前面小炒那家的,应该已经做好了,到那儿就能取。”萧离中午要等一个很重要的电话,因此她帮他一早订了盒饭。

    隐竺迎向吴夜来,“你怎么来了?”她觉得自己的声音很没出息的在发抖,磨蹭得再久,还是要面对这个人,还是要因这个人想起那些事。

    过了几个月了,虽然还是会时时想起,但隐竺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吴夜来病有些许好转的迹象,起码想起他的时候,已经不会泪流满面,起码陡然下降的体重已经有了回升的趋势,以萧离的形容就是,终于止步于真正变身为白骨精。

    接受了与他再无关系,接受了与他再不会有联系,是多么艰难的过程。隐竺不明白,在这个时候,吴夜来怎么会出现。“家里有什么事情么?”这是唯一合理的猜测。

    吴夜来看着消瘦得那么憔悴的冯隐竺,简直不敢相信他的眼睛。短时间内,他就做了决定,“咱们先找个地方吃午饭。”

    隐竺带吴夜来去了较远的一家小饭馆,她可不想再遇到同事。现在她都不知道回去怎么介绍吴夜来呢,这边的同事们都不知道她已婚。这是萧离的意思,毕竟在应酬的时候,未婚的身份,多少可以让有些人不好那么肆无忌惮的同她开玩笑,手脚也会老实些。

    坐下没一会儿,萧离的电话就到了,看来谁也不敢真的自己吃饱了才给老板带盒饭回去。

    “冯隐竺,你人呢?”

    “我突然有点事情,过一会儿回去。”隐竺不确定回去的人会向萧离汇报多少,并不想多说。

    “张玥说看你的脸色,随时要晕倒。”

    萧离的担心并不是没来头。冯隐竺上个月有一天早上,突然晕倒在电梯里面。人多,她并没摔着,但是把同乘的同事都吓坏了。七手八脚的把她抬出来,就要打电话叫救护车。幸好有位老同志还算镇定,让大家散开,掐了掐她的人中,一会儿她就醒过来了。

    事后,隐竺解释说自己可能是晕车了。她小时候晕车晕得厉害,不大敢坐车,长大后慢慢好了。但如果休息不好,或者空腹的状态下坐车,她还是会觉得很不舒服。那之后,萧离恢复了车接车送,她并没再出过类似状况,可大家都还是把她当纸人一样,好像风吹下都会破。

    “哪那么容易就晕倒,我这二十多年就成功那么一次。”回去的如果是张玥,那隐竺能想象出她的夸张程度了,“我吃完饭就回去。”

    挂断电话,吴夜来已经把菜点好。问她:“你还想吃点什么?”

    隐竺摇摇头,表示不需要。吃什么对她来说,都一样,食物在她那儿,只有能咽下与咽不下的区别。她现在,只对吴夜来为什么来有兴趣。

    “你怎么来了?”

    “吃完再说。”

    “我午休过后就得回去,咱们边吃边说好了。”隐竺当然知道谈话的内容可能会影响食欲,可她实在是没什么食欲可供影响了。味同嚼蜡?她根本是连嚼这一步恨不得都省略过去。

    吴夜来无奈的看看这个小饭馆,充斥着饭菜的油腻与食者的喧哗,这实在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隐竺并没催促他,既然他来了,该说的话,他终归是要说出口的。那么务实的吴夜来,怎么能允许他自己无功而返呢。

    果然,吴夜来直接切入主题,“你看了我电脑里面的照片?”

    原来是这件事,“你说的是孔晨的照片吧,”已经离婚了,而且当初也不是她找来偷看的,所以隐竺很坦然,“是,我看了。”

    “你提出来分开,是因为……”

    吴夜来的话没等说完,就被隐竺打断了。都是聪明人,隐竺并不想绕弯子,她尤其不想在这个时候跟吴夜来重新讨论离婚的原因问题,用这么令人难堪的原由来旧事重提。“不是。”

    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有一阵了,那时候不能请假,所以才拖到现在。”吴夜来勉强才把话说完,因为每说一个字,隐竺的脸色都要更冷上一分。他怎么会不知道实话实说,她难免更伤心,可是要他说谎哄人,又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你为什么来?”如果说是来解释误会,总是为了挽回什么,隐竺想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而来。

    是啊,为什么而来。吴夜来此前,一直都觉得自己的理由十分充足,澄清误会,这不是很冠冕堂皇么。可是,被隐竺这么一问,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理由都完全站不住脚。难道还希望三两句的解释了,她就会痛哭流涕的说舍不得他,然后当这个离婚是个小错误一样,一并改正?

    并不那么想离的婚,都已经离了。现在说什么,还有什么意义么?吴夜来突然才想明白这个事实,他和冯隐竺并不是因为某个误会吵架,而是已经彻底分手了。分手就意味着,粉碎多少误会,都已经无可挽回。好像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真正意识到,他们是真的离婚了,他们是真的离过婚了。原来,在之前的那段日子里,他一直在寻找不会分开、不该就那么分开的理由,找到了,就一直抓住,靠着这个救命的稻草,吊到现在。可就是一点也没想到,这根稻草,在隐竺那里,却救不了命。同样的,也续不了已经断送了的那段婚姻的命。

    “我……”第一次,吴夜来在冯隐竺面前不知所措,他慌张,是不知道该怎么挽回,他慌张,是突然发现,他原来是那么不想和她分开。可是,袒呈心意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想了又想,希望复婚的话,实在是说不出口。“我不想分开是因为误会,我和孔晨之间没什么。虽然你说,不是因为这个,但是,还是有必要当面说一下。”

    知道了起码个把个月,才想起来要和她说一下,隐竺没有心情去感激他迟到这么久的、给她个明白的好意,反而觉得心凉得让自己从里到外的渗着冷意。“误会,我有什么可误会的。我当然知道,你不会真的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即使对象是孔晨。”不想给他看自己的任何情绪,可话说出来,还是流露出酸涩。

    吴夜来咳了一下,“这是信任?”

    “算是吧。”不出轨,应该是婚姻给予的最起码的保证与尊重了,其实没什么可拿出来强调的。

    冯隐竺的回答,让吴夜来没办法把话接下去。他们沉默着,也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顿饭,令人惊异的是,两个人都吃得不算少。或者是为了避免交谈,都想着要把嘴占上的缘故吧。

    可吃得再多,也挽救不了不欢而散的命运,隐竺甚至坚持不让吴夜来送她回公司。

    “难得休息,回家看看爸妈吧。”婚虽然已经离了,但和当初改口叫爸妈一样,将称呼再改回去,还需要些时间。

    冲吴夜来摆摆手,隐竺自己向公司走去。误会解除了,却没有带来颠覆性的结局,这恐怕是吴夜来没料到的事情吧。她可并不是为了让他不好受而这么做,过了这么久,她是真觉得,离婚不是因为这件事,她介意的也不仅仅是这件事。

    介意得更多的是什么呢?恐怕是他的毫不挽留吧。恋爱、结婚、离婚,倒是真的让她实现了独立自主,看起来都是以她的意志为转移,他是毫无疑义的在配合。但可恨的正是他的配合,完全抽离了他的感情的配合。这让隐竺不能不去想,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哪怕只是那么一点点。

    今天他为什么而来呢,为了不想身上被标记上任何污点,或是为了心安?隐竺想着自己的表现,觉得还是太小家子气了一些。既然下决心要放下,就应该表现得更豁达自然些才好啊,可还是扭扭捏捏的别扭样,真是不争气。

    这是冯隐竺的感觉,在吴夜来的眼里,却是另外一种解读。不是因为误会而离婚的话,那么她决定放弃这段婚姻,就是有她的理由了。这个理由是什么,他不敢去问,甚至都不敢去想。过于冷静的冯隐竺,不再因他的出现而欣喜的冯隐竺,已经给了他很大的打击。

    他竟是到现时当下,才明白,松手放开的,不是抽象的一段婚姻,而是冯隐竺这个人。从那时起,这个人的欢喜、悲伤,都与他无关;从那时起,所有与这个人相关的权利,他也一并失去了。不可以把手插在她的发间,一路梳下来,感受窸窣中穿梭的乐趣,不可以冲她发脾气,或者被她发脾气,一切往日想当然的做惯了的事,是真正要停手,真正得忘记了。

    是他不明白离婚的真正含义么?并不是。他是很难相信,一直追着他的冯隐竺,真的会转身就那么离开,决然的离开。他无意识的朝着隐竺的背影追上了两步,才突然清醒似的停了下来。

    没了误会,两个人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也就这么解开了。那个远远小小的身影,只会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吴夜来攥紧了拳头,他需要积聚力量来控制他自己,制止他继续追上去纠缠的欲望。他知道,他错待了她,可依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对待。去爱她么,可又怎么去爱?没有了婚姻的庇佑,没有多少私人时间的他,怎么去爱,有什么资格去爱,又再要求爱呢?

    控制、约束自身,本来是他最拿手的事情,此刻却忍耐得全身要爆了一样。他给自己下指令,向后转,齐步走,让不想离开的双脚离开,让不想离开的心离开。难受,并不是发现事情多可怕,多难承受,而是发现原来自己会一直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不愿自拔。

    回到公司的隐竺,状况也不比吴夜来好多少。她仿佛虚脱了一样,坐下了就怎样也起不来。

    萧离出现在她的桌子前,“怎么了,这个时候中午出门也能赶上霜降?”

    隐竺用手支起头,“我没开玩笑的心情,我想请半天假。”

    “半天够用么?看你现在的样子,起码再三五个月能缓过来。”萧离的玩笑开得并不轻松。这段时间,他明知道隐竺一定有事,却因为知道不是家里有事那么简单,不能开口问,只能让她做些不大不小的事情,让她有事儿做,还不至于太累。当然,让她做事的代价,是要事必躬亲的再一一确认,帮她善后。幸好,尽管缓慢,她还是慢慢好起来了。不过,现在看,似乎又要再重历这个过程了。

    隐竺低下头,是啊,要想缓过来,恐怕也不是三五个月能够用的。近十年的心心念念,又岂是短时间内能放下,能平复得了的。既然知道忘不了,既然知道要等时间慢慢过去,那还放任自己消极的停留在悲伤里,那就太纵容自己了。哪里有悲伤的假期呢?

    “不够用,放我长假?”隐竺打起精神,回应他的玩笑。

    萧离很配合的说:“没问题,你不如备份一份辞呈给我吧。”

    隐竺也知道最近自己的表现有多差,身为上司的萧离应该是海涵又海涵了吧。“我不能辞职,失婚又失业的话,可真的没活路了。”隐竺这句话是小声嘀咕的,手上递过去萧离象征性的交给她做的一份总结,这是上午做好的,“不请假总行了吧,全年无休,任劳任怨,做牛做马。”

    萧离却像是没看到她手上的动作一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手指放在唇上面思考着就回他办公室了。

    萧离是有这个习惯的,他会经常沉浸在他自己的思考中,偏偏他的思考还是发散型的,根本不会顾虑到眼前正进行什么,往往会同时穿插着吩咐好几样事情。隐竺见怪不怪的跟他进了办公室,把总结放在他桌上出去了。

    最近是有些太过偷懒了,上班照常上,加班也会加,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发呆。看来真的是要振作精神,重新适应一个人的冯隐竺了。受到一点冲击,就放任自己像个苦情剧的女主角,实在是太难看,也太难堪了。关上萧离办公室门的同时,隐竺已经下定决心,虽然做不到和工作恋爱一样投入,但总是要对得起这个饭碗,要牢牢抱住,对,用珍惜的心情牢牢的抱住。

    萧离这会儿在屋子里还没缓过神呢,失婚?冯隐竺是这么说的吧,失婚的话,也就是离婚了。他看隐竺这段时间的状态,也猜到是与感情有关,却怎么也没想到是已经离婚了。

    离婚,可不像他认识的冯隐竺会做的事情。他知道的冯隐竺,好像是该一条道跑到黑的。正是心里有这个认知,好像才能那么坦然的对她多照顾一点。于公,她是助手,很得力的助手;于私,她是他欣赏的类型,他把她当朋友一样,心思就用的多一些。正因为没藏着别的什么念头,他才能很自如的对她好,享受和她相处的时光。

    所以,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并不只是下属的私人问题,很可能会成为他的私人问题。而他,还没有考虑这样的私人问题的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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