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隐私-我当过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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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岁那一年,我正在沈阳某军区服兵役。

    那是一个酷热难耐的夜晚,我和战友们久久不能入睡。好容易进入了梦乡,一阵刺耳的集合号声把我们惊醒。我们火速穿好衣服,一边往外跑,一边抱怨着大热天的还整什么演习。军长一脸严肃地站在我们面前,提高嗓门,焦急地说:“刚刚得到消息,唐山地区在昨天凌晨发生了特大地震,百余万名唐山人民被压在了废墟下面,情况十分紧急。现在,是人民需要我们的时候……火速上车!奔赴灾区!”

    听了这个消息,我的两条腿都发软了,唐山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人能幸免于难吗?

    经过日夜奔波,我们的部队终于于次日清晨到达了唐山。巧的是,我所在的连被安排到了我的家乡古冶区,可令我心急的是,我们这个排负责的是离我家有十多里的卑家店一带。看着一处处废墟,一具具砸得血肉模糊的尸体,呻吟声,哭号声……我的心都碎了。

    一下车,我们就冲进那些废墟中,一边搬动上面的石块,一边焦急地喊:“有人吗?”每当从废墟中救出一名还活着的群众,我都会默默地祈祷:但愿我的家人也这么幸运;当从废墟中抬出的是一具尸体的时候,我的心就有一股揪心的痛:我的家人,他们还活着吗?

    我们这样不停地挖呀挖呀,一直挖到了深夜,乌云遮住了微弱的月光,我们仍强打精神在黑暗中搜寻生命的气息。直到条件实在不允许这盲目的救援的时候,排长无奈地说了声:“稍作休息,保持体力。”听完此话,战友们扑通通纷纷倚在断墙破壁上倒头就睡。

    而此时的我,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在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对亲人的惦念战胜了我对命令的遵守。我悄悄站起身,向家的方向跑去……

    当跑到自己的村庄的时候,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借着朦胧的月光,我看到那座养育我长大的村庄已夷为平地。我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地往家跑。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自己家的位置。我往院子里一冲,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我挣扎着站起来,仔细一看,原来是张草席。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我哆嗦着双手把草席掀起来,看到了我最不想看到的一幕。我眼前一黑,一下子晕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我渐渐苏醒过来,看着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我呼天抢地地哭喊着:“妈妈……哥哥……嫂子……妹妹……”我的哭声惊来了几个乡亲,他们搂着我不断地安慰。正在我悲痛欲绝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征!”我放眼望去,爸爸佝着腰,从远处蹒跚而来。我一下子冲到父亲跟前,一把抱住父亲“嗷嗷”号叫。

    父亲掰开我的胳膊,皱着眉头问:“你没收到我的信?”

    “什么信?啥时候寄的?”我止住哭声,疑惑地问。

    “哦,碰巧一个通讯兵来了咱们村,知道你在卑家店,让他捎的。”父亲慢条斯理地说。

    我摇了摇头。

    突然,父亲似乎想起了什么,用双眼紧盯着我,啧啧逼人地问:“刘征,是谁让你回来的?”

    我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

    “你是偷着跑出来的?”父亲喘着粗气,瞪大眼珠接着问:“你开了小差?”

    我委屈地捂着脸哽咽道:“爸爸,我太惦记你们了。”

    这句话说完,父亲“啪”地一下给了我一个耳光。乡亲们见状纷纷把父亲拉开,责怪父亲说:“出了这么大的事,孩子肯定不放心,老刘头你别这样。”

    没想到父亲气一点儿没消,大声冲我嚷道:“你是一个解放军呀!你,你这是当了逃兵……你,你真给我丢人!”

    我惭愧地低下了头,又看到了妈妈和哥哥们的尸体,抽泣着说:“爸爸,我把妈妈她们埋上,再走行吗?”

    “不行!死了的人,什么时候处理都可以,而埋在砖头瓦块下的人,早一分钟,就多一些希望。”说完,父亲含泪拍了拍我的肩膀道:“回到你的部队去。”然后头也不回地,带着几个乡亲,一瘸一拐地走了。

    我呆呆地看着父亲的背影,一下子思绪万千:大难临头,一个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的老兵,埋藏了自己的苦痛,而诠释着一个军人的天职。而我,干的是什么事呀!

    在地上对着亲人的遗体“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便转过身,匆匆向部队方向跑去。

    回到部队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战友们在这个特殊的战场上,正拼得热火朝天。我急忙跑过去,加入救援活动中。

    干上十分钟,一个战友急匆匆地跑过来:“刘征!你干什么去了?排长找你半天了。”

    我心里一沉,莫非排长知道我当了逃兵?便忐忑不安地去找排长,等待军法处置。

    排长见我进来,嘴角挤出了一丝笑,拍拍我的肩膀,和蔼地说:“刘征,想家吗?正好咱部队的通讯兵捎来了一封你父亲的信,看看吧!”

    抖着双手接过父亲的信件,打开一看,上面是父亲那苍劲有力的笔迹:

    刘征:

    知道你正在咱们家乡执行任务,抢救百姓生命,我很欣慰。这场灾难,咱一家人侥幸躲了过去,你妈,你哥,你嫂,你妹一切都好,你就不要惦念家里了,听毛主席的话,做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好军人!

    父亲上

    到了那里,父亲的形象又出现在了我面前:在一片废墟上,他忍住丧失四个亲人的痛苦,带领着乡亲们,救助还有可能活着的人,而为了稳定我的军心,还煞费苦心地对我撒了一个沉重的谎言……

    抬起头,排长一脸轻松地问我:“怎么样?家里人还好吗?”而他的眼中,分明含着泪。我挺直腰板,行了一个军礼,说:“家里人都好!”便头也不回地向战友们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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