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李世民-兵寇太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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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齐王李元吉在太原任上日日射猎,夜夜宣淫,一天到晚横行无忌,醉生梦死的时候,盘踞着太原以北各州郡的刘武周,却已经在磨刀霍霍了。

    刘武周在勾结突厥举兵反隋,自称皇帝不久,便对太原暗怀觊觎之心。

    但那时李渊刚于太原起事,也在暗中联络突厥人,许诺攻占长安之后,金银玉帛归其所有。突厥人不允许刘武周发兵太原。作为突厥可汗的儿皇帝,刘武周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但两年多之后,事过境迁。突厥人从李唐那里该得的好处都得到了,要想再碗外要饭,高祖李渊当然不肯任其摆布。

    历来以贪图眼前利益为特点的突厥人,便有些光火了,于是,转而支持刘武周攻打太原。

    恰在这个时候,河北易州一带的民间武装宋金刚所率的一万多人马,被窦建德在一夜之间击溃,死伤逃亡大半,便只好带着所剩四千多人马来投刘武周。

    刘武周素知宋金刚善于用兵,见其来投,喜出望外。当即封为宋王,并委以军事。

    宋金刚自然也蓄意结纳这位“北疆天子”,竟赶走了自己结发多年的糟糠之妻,求娶刘武周尚待字闺中的妹妹,刘武周欣然应允。这样,刘、宋二人既为君臣,又是郎舅,关系自非一般。

    一日,宋金刚对刘武周说道:“陛下,如今天下群雄争霸,都在攻占城池,扩大地盘。我朝偏居塞北一隅,蜷伏于突厥人的卵翼之下,恐非久远之计。”

    “以爱卿看来,我们该怎么办?”

    “以微臣之见,我朝应趁李唐立足未稳,无暇东顾,发兵夺取太原,然后再南下西进,以争夺天下。”

    刘武周抚掌大笑:“英雄所见略同,所见略同!此事朕思之日久,正欲与爱卿相商。”

    不久,刘武周任命宋金刚为西南道大行台,率领五万人马,浩浩荡荡杀奔太原而来。

    李元吉经营太原这几年,既不设防,亦不练兵,所辖各郡县皆兵备松弛,将骄兵惰,形同空城一般。

    宋金刚大军抵达黄蛇岭,突厥亦派三千名骑兵前来参战。双方合兵一处,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便攻克了榆次县城。

    李元吉惊慌失措,忙派张达率兵抵御,半路里与宋金刚相遇。交战不到半个时辰,张达所率五千人马即伤亡逃逸殆尽,全军覆没。

    宋金刚人不卸甲,马不解鞍,以摧枯拉朽之势,在数日之内,又连克石州、平遥数城。

    与此同时,刘武周所率另一部人马,也顺利地攻陷了介州郡城。

    太原与榆次诸城近在咫尺,已处于刘武周大军的四面包围之中,情势万分危急。

    消息很快传到长安,高祖马上派左武卫大将军姜宝谊,太常少卿、行军总管李仲文前往救援。

    姜、李二人率军行至雀鼠谷,当走到一片丛林时,忽听得一声炮响,四面杀声震天,箭矢如蝗飞来。唐军人马猝不及防,成批连片被射杀倒毙。正在惊慌之时,刘武周的部将,在此设伏数日的黄子英,率大队人马以排山倒海之势,从四面八方压了下来。唐军死伤无数,余者溃逃,主帅姜宝谊、李仲文苦战不抵,均做了刘武周的俘虏(后逃归)。

    援军惨败,将帅被俘,消息传至京师,朝野为之震动,高祖也深以唐军屡败为忧。他本想再派秦王李世民前往讨伐刘武周,但又犹豫未决。

    一方面,世民刚平定薛秦归来不久,鞍马劳顿,艰辛备尝,还没有很好地休整一下,不能每逢战事,便让他出征。

    另一方面,也是深藏于高祖心中的一种隐忧。秦王世民功高勋著,起兵以来,几乎每一次重大战事的胜利,都是由他统兵取得的。凡为臣子的,一旦战功太大,就会因功而骄,难以驾驭。更何况,每次大战,他都会乘机网罗大批谋臣骁将,收为心腹。时间长了,满朝文武都是他的嫡系,只知有秦王,不知有天子,对自己的皇位势必成为一种潜在的威胁。退一步说,即使他对自己这个当父皇的不会怀有二心。但在自己百年之后,他的哥哥太子建成继位,面对这一片由自己出生入死打下来的锦绣江山,他还会那么俯首帖耳甘为人臣吗?

    正是基于这种更深层的思考,高祖想尽量不用世民。若是其他将帅能统兵前往,大获全胜,自然会分其功而抑其志,世民又能得以从容休整,岂不是两全其美?

    右仆射裴寂把高祖的心思揣摩得明明白白。他当即上奏,请求自任统帅平定刘武周。

    裴寂自有他的想法。他心里清楚,从太原起兵至今,自己只跟在高祖身边,并未建有尺寸军功。大唐初建,自己仅以高祖的宠信而骤登宰相高位,朝中诸臣未免心中不服,刘文静便是一例。如今虽然杀了刘文静,但却不能压服群臣,反而更激起了朝野许多人,包括秦王李世民对自己的怨愤。

    因此,他急于建立煌煌战功,改变一下朝臣们对自己的看法。

    他觉得,刘武周不过是出身草莽的一介武夫,能有什么文韬武略?以大唐之兵多将广,士马精良,扫平刘武周当不为难事,因此便慨然请缨。

    高祖立即降旨,以右仆射裴寂为晋州道行军总管,率师赶赴太原,并听以便宜从事。

    秦王世民见父皇在军情如此紧急的情况下,不肯派自己出征,不禁暗中嗟叹,怪不得自古以来功高者身危。父子们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外人?既然如此,那就让别人立功去吧,自己乐得这段清闲日子,与李靖他们研讨一下兵书阵法,与房玄龄、杜如晦他们讨论一下治平之道。

    裴寂率大军直扑介州,在介州以西的度索原安营扎寨。原上有一条涧溪,两岸夹石,水流淙淙,碧波如练,清澈见底,唐军将士正可取饮涧水。

    但在三天以后,清漪荡漾的涧溪突然断流,河床干涸,积沙砾石暴露无遗,在阳光照耀下散发着灼人的热气。

    眼下不是枯水季节,一向水势旺盛的涧溪为何突然中断?裴寂感到莫名其妙,莫非天不祐我?

    军中无水,乃兵家大忌。士卒渴乏,将如何打仗?裴寂只好下令拔营,另寻有水源的地方扎寨。

    刚刚安营立足未稳,又匆匆拔寨换防,三军上下一片忙乱。裴寂初次领兵,又不知防备敌军偷袭。就在这个时候,驻守在介州城的敌将宋金刚,乘机纵兵攻击。

    原来,正是宋金刚见唐军逐水而居,先派人在上游截断了涧溪水源。然后在其移动营盘的混乱之时,驱动大军掩杀而来。

    唐军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遭到突然袭击,顿时惊惶失措,将不管兵,兵不从将,陷于一片混乱。别说是抵御宋金刚的凌厉攻势,就是逃命都找不着方向。

    数万人马在短时间内迅速溃败,大部战死或逃亡。裴寂仅带着三五千人,昼夜兼程地逃往晋州。沿路数十里之内,到处是唐军遗弃的粮秣辎重、残旗断戈。

    宋金刚乘胜追杀,势如破竹,先后攻克晋州,俘获右骁卫大将军刘弘基(后又逃归),占领浍州、攻陷龙门,直抵黄河岸边,随之又连下翼城、绛县。

    裴寂这个怯懦庸黯的草包统帅,守一城失一城,经一地扔一地,一路向西南逃去。所过之地,只会把百姓们驱赶于城堡之中,将其聚积的粮草大火焚烧,意在坚壁清野,不给刘武周、宋金刚留下资军粮秣。

    这样一路烧去,却苦了无数的沿途百姓。人人惊扰愁怨,皆思为盗。

    夏县人吕崇茂乘机起兵,杀死县令,聚集民众万余人,响应刘武周,自称魏王。

    蒲州人王行本也举兵造反,攻占州府,与刘武周遥相呼应。

    最后,裴寂竟被逼到了偏居西南的虞州(今山西运城)、泰州(今山西万荣)的一隅之地,苟延残喘。

    至此,除了太原和西河之外,大唐的关东之地几乎全部失陷。

    龟缩在太原城内的齐王李元吉,早已经魂飞胆裂,手足无措。开始,他还翘首企盼着朝廷的援军,见姜宝谊、裴寂两路援军皆一败涂地,顿时心如死灰。

    这个花花公子再也不顾得饮酒打猎,拈花惹草了,一门心思都在考虑着如何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三十六计,走为上策。自己堂堂一个大唐天子的天潢贵胄,龙子龙孙,可不能在太原城里等死。

    一天下午,他把司马刘德威召至府中,说道:“目下太原情势危急。卿可率老弱守城,我将于今夜带精锐出战,往劫敌营。”

    这位齐王爷为何突然有此豪气?刘德威满腹狐疑,但却不敢多问,只好唯唯领命而去。

    至夜半子时,李元吉点起三千精骑,带上妻妾子女和无数宝玩,悄悄打开城门。乘着漫天大雾,打马向京都长安飞驰而去。

    在大难当头之时,主帅像兔子似的临阵脱逃。太原城中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残,谁还肯傻乎乎地为他李唐王朝卖命?

    刘武周、宋金刚合兵一处,准备在太原展开一场生死大战。没承想大军刚近城下,刘德威便率领左右亲信,大开城门献降。

    刘武周率大军蜂拥入城,大肆抢掠,刚过了几年太平日子的太原百姓,又陷入了生死劫难之中。

    高祖李渊在此多年积蓄的,可供十年支用的粮仓和金帛廪库,皆被抢劫一空。

    潼关以东的大片疆土全部沦丧。刘武周得意洋洋地对宋金刚说道:“大唐兵将简直是泥人纸马,不堪一击。李渊还想扫平天下,一统神州,岂非白日做梦?”

    作为大唐王朝的根据地和大后方,太原一旦失守,不亚于后院起火。关中为之震骇,朝廷一片慌乱。

    高祖急忙召集群臣商议对策,说道:“刘武周依恃突厥之势,尽掠我关东之地。朝廷两次派兵征讨,皆为贼所败。如今贼势大张,眼看就要兵逼潼关,众爱卿以为该如何应对?”

    左仆射封德彝、刑部尚书陈叔达、户部尚书萧瑀,皆隋朝旧臣,平日对处置政务,审理刑狱诸事,还算尽心尽力,也能驾轻就熟。但对于两军交战之事,却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看着秦王世民。

    新擢拔为兵部尚书的殷开山、老将屈突通等一班武将,早已义愤填膺,本欲请战,但见秦王没有开口,也只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静静地等待着。

    大殿里一片难堪的沉默。

    秦王李世民平静地站在那里,一声不吭。父皇既然害怕自己战功太大,兵权太重,两次派兵都把自己晾在了一边,自己又何必急不可耐地去争功呢?他要等一等看一看再说。

    这倒不是在有意与父皇赌气,更不是在国家危难之时看热闹。既然父皇已生猜忌之心,自己不能不尽量避嫌。

    见文武群臣都不说话,高祖心中一阵阵发冷。他有些后悔,也有点儿害怕。

    后悔的是,当初不该对儿子世民心存戒备,孟浪地把裴寂这个庸才派往关东,导致了今日这种不可收拾的局面,也冷了儿子世民的心。

    害怕的是,秦王世民看来已在事实上左右了整个朝廷,文武大臣都在唯他的马头是瞻,看他的眼目行事。他不开口,竟无一人说话。其威望之高,影响之大,已出乎自己的意料之外。

    但是,这已经是无法改变的既成事实。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种局面的形成,由来已久,自己这个当皇上的也已无力控制。

    大唐王朝离扫平中原群雄,一统华夏的目标还十分遥远,能担当此任者,非秦王莫属。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己既然必须依靠这个儿子打天下,就不该疑神疑鬼。

    但此时他不请战,自己一朝天子,怎么能求他出征昵?想到这里,高祖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声,神情黯淡地说道:“贼势如此,难与争锋。既然众爱卿皆无良策,便只好放弃大河以东,我朝仅守关西之地算了。”

    这就是说,高祖要与刘武周、宋金刚以潼关为界,来个东西分治。皇上一生争强好胜,雄才大略,可从来没有这么怯懦沮丧过,臣僚们一片愕然。莫非皇上这就老了?

    秦王世民明知道父皇这是在激将,但却不能不说话了。避嫌也要适可而止,缰绳不能拉断了。若是把关系弄得太僵,以后父子君臣将如何相处?

    于是,李世民趋前一步,对高祖说道:“启禀父皇,儿臣以为,太原乃我朝王业之基,国之根本;而河东历来水甘土沃,为富庶殷实之地,乃京师所资。今若拱手让与刘贼,儿臣窃为愤恨。望父皇赐儿臣精兵三万,势必荡平贼寇,殄灭武周,收复汾、晋失地。”

    李世民所说的道理,高祖与群臣们何尝不知?太原及河东既是李唐王朝的发祥地,又是京都长安的大后方,无论过去、眼下还是以后,它都具有国祚之“根基”的意义,这就像一棵大树,未见根柢朽亡而树木犹荣者。另外,这一带不仅富实,而且有交通之便,关隘之险,既是物质的保证,也是安全的屏障。

    道理大家都懂得,但是如果无力与人争锋,再鲜美的桃子,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摘去。

    这下好了,世民还是主动请缨了。高祖长舒一口气,笑着说道:“吾儿既肯出征,必能大获全胜。但三万兵马太少,可悉发关中之兵由你统领,朝中战将,亦任汝挑选。”

    世民忙说道:“谢父皇恩准。但京畿重地,亦不可无大兵戍守。儿臣最多只提八万人马,扫荡刘、宋足矣。”

    武德二年十月二十日,高祖李渊率领朝中文武,亲至华阴,在长春宫前,为李世民的东征大军送行。

    他亲手捧起一碗酒,送到世民面前,感慨万千说道:“吾儿乃国之砥柱,大唐安危,在此一战,望二郎勉力为之。”说着,双眼竟变得有些潮润了。

    秦王只觉一阵热浪从胸中滚过,急忙双膝跪地,接过酒碗,一饮而尽,说道:“父皇放心。儿臣离京之后,父皇要善自保重,静候三军捷音。”

    十一月中旬,已是隆冬季节,秦王率大军来到黄河岸边。这日朔风凛冽,彤云密布,满天大雪如碎琼乱玉,扬扬洒洒,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

    昔日咆哮喧腾的黄河,早已结了厚厚的一层坚冰,变得驯服而又平静。

    李世民骑在马上,左右簇拥着李靖、李勣、秦叔宝、殷开山、程咬金,长孙顺德一班虎将,率领千军万马,履冰过河。

    到达黄河对岸,秦王命大军在柏壁(今山西新绛西南)安营扎寨,与宋金刚大军遥相对峙。

    敌军新胜,士气正旺,李世民仍采用坚壁不战,以避其锋锐的战术。在此期间,他与李靖视察敌情归来,并马徐行。世民问道:“贼恃其众,来邀我战,将军以为我当如何应对?”

    李靖答道:“群贼锋不可挡,易以计屈,难以力争。今深沟高垒,以挫其锋;乌合之众,莫能持久;粮运致竭,自当离散,可不战而擒。”

    世民笑着点头道:“将军之意,暗与我合。”

    在当时,“深沟高垒,以挫其锋”的策略。对于改变敌我形势和力量对比,无疑是惟一正确的。

    但是,要较长时间地坚持这一策略,唐军自己也面临着粮秣不继和柴薪缺乏的问题。

    黄河以东的州县,已被刘武周的军队掠夺一空,所有官仓均无积谷。而当地的百姓畏于战事,早逃散一空,大军无处征粮。只能靠后方供应,但辗转运输,常出现不接济的时候。必须千方百计解决就地取粮的问题。

    一日,唐军去山林中砍柴为薪,无意中碰上了十几名百姓。误以为是敌军的暗探,便将他们带回了大营。

    秦王亲自审问:“汝等可是刘武周派出的坐探?”

    十几个人慌忙跪下,一个个深身哆嗦,却说不出话来。一个年轻的看了看李世民,突然挺身站了起来,气哼哼地说道:“我们都是普通百姓,祖祖辈辈种田吃饭,哪有什么坐探立探。”

    “那为什么跑到深山老林里去?”

    “还不是因为你们整日兵来匪去,为了保命,才离家逃难。”

    “怎么都是青壮男丁,并无妇孺老人?”

    “父母妻子都在深林山洞里,天降大雪,奇寒难耐,我等才拼死出来,想回家寻些衣被御寒。今日倒霉撞在你们手里,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秦王的眼前,立时浮现出了一幅老人孩子在冰天雪地里瑟瑟发抖的图景,心中恻然,忙弯腰将他们扶起来,说道:“看来是一场误会,委屈诸位了。”忙命人升火做饭,让这些人饱吃一顿,放他们回去。

    接着,他让军士四处张贴告示,告诉附近百姓们,唐军绝不骚扰平民,让他们安心回家,以度寒冬。

    百姓们听说是李世民担任统帅前来,一向知他带兵秋毫无犯,便扶老携幼,纷纷回家安居。一传十十传百,由近至远,附近数县的村落,又很快便人烟繁盛如旧。

    时日已久,秦王再发布告,以双倍的价格向百姓们收籴余粮,公买公卖,全凭自愿。

    这些黎民百姓,家中有些多余的粮食,在刘武周大军寇掠时,都千方百计地转移匿藏。如今能卖个好价钱,来年可再籴新谷,何乐而不为?因此,大家踊跃卖米,至者日多。唐军的军食得到了补充。

    可以放心地与敌军长期地对峙下去了。秦王命部属每日休兵秣马,养精蓄锐,任凭宋金刚喊破喉咙地叫阵,只是不预理睬。

    一旦瞅准了时机,便令小股部队偷袭敌军。打得赢则打,打不赢就走,只以骚扰敌军,使其夜不安寝,一夕数惊为目的。

    这样一直对峙相持了数月,宋金刚所部开始那种不可一世的锐气和势头渐渐消磨殆尽。

    武德三年二月末,天气转暧,冰消雪融,天地之间开始荡漾着春天的气息。山阜塬坡上泛起了一片片的浅绿,沿河杨柳的万千枝条,变得轻柔而又光滑,在和风中欢快地摆动着。

    这日晴空万里,艳阳高照。一大早,秦王便带上四五个贴身近侍,离开大营,到对面的山头上去了望敌寨。他觉得,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持,宋金刚部该慢慢地懈怠松弛下来,两军决战的机会可能快要到来了。

    来到山下,他们下马步行,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隐蔽小路,攀援上山。

    爬上山顶最高处,秦王向东看去,见宋金刚的营盘与往常没有什么两样,寨栅周围岗哨林立,部伍出入井然有序。空旷的演兵场上,士卒们正在认真操练。他禁不住摇头叹息,这个宋金刚可谓治军有方,也算得上是个将才了。

    看了一会儿,他转过身来,却见不远处的山坳中是一片墓地,残碑断碣狼藉满地。秦王自幼酷爱书法,想借此机会鉴赏一下古人的遗笔,不由得信步走了过去。

    他俯下身去,拂去碑碣上的浮土枯草,仔细地欣赏着那些或苍劲,或挺拔,或清奇秀逸的书法。这里在南北朝时也是一个战场,曾发生过一次次血肉相拼的生死大战。掩埋在这荒草萋萋的土丘下面的一具具枯骨,就是那些曾经叱咤呼啸,挥戈冲锋的北周将士。曾几何时,他们都是些生龙活虎的血肉之躯,如今却化为一杯泥土,一缕幽魂。

    战争是残酷的,战争是罪恶的,古往今来,战争夺去了多少人的年轻生命。

    战争又是圣洁的,是不可避免的,因为只有用战争才能消灭战争,创造太平。

    但愿自己这一生,能够用出生入死的浴血征战,永远地平息干戈,驱散硝烟,为天下黎庶创造一个持久的太平盛世。

    这样想着,他在一块残碑旁边坐下来,久久地注视着那上面几个遒劲有力的汉隶大字。

    四五个侍卫无事可做,便分散走到周围的山林中去采掘一些刚刚冒芽的可食的野菜。只有侍卫长雷永吉没有走,寸步不离地跟在秦王身边。

    太阳已升得老高,晒在人身上,热烘烘,暖洋洋的,让人感到阳春季节的舒适和倦乏。

    一会儿,秦王便歪在那里睡熟了,轻轻地扯起了鼾声。

    雷永吉不敢打扰他,也不想打扰他,只坐在他身边,打量着这位年轻的主帅。渐渐的,他也打起了哈欠,懒洋洋地睡了过去。

    山野里一片寂静,只有几匹战马在周围啃食嫩草的声音和偶尔响起的喷鼻。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突然有一条镰柄粗细的长蛇蜿蜒出洞,向着一只路过的田鼠疾速追去。田鼠“吱吱”地惊叫着,慌不择路,从雷永吉的脸上闪电般地跑过。

    雷永吉霍然惊醒,睁眼一看,如遭电击一般猛地弹跳起来,歇斯底里地喊道:“秦王,快跑!”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宋金刚的一支骑兵发现了秦王在这座山头上,正悄悄地从东、南、北三面包剿过来。

    秦王一个激灵醒来,翻身跨上马背,与雷永吉飞马向西驰去。

    敌骑一片呐喊:“骑黑马的就是李世民,抓住了有重赏!”

    山路崎曲难行,刚跑了百余步,便被敌人追上了,情势万分危急。

    危难之中,李世民却镇定异常。他一边急驰,一边手拈大羽箭,张弓搭弦,一回头,“飕飕飕”连发三箭,为首的两名敌军将领被射中,应弦落马。

    趁敌兵胆虚迟疑之时,秦王与雷永吉打马狂奔,冲下山来。

    但山下仍有数百名敌兵在张网以待,见了秦王,一齐呐喊着扑了上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秦王与永吉连续发箭,逼迫敌人暂不能近身。但是,毕竟敌众我寡,包围圈越来越小,敌军在一步步逼近。秦王脸色铁青,双眼冒着火光,刷的一声从腰间扯出双剑,对雷永吉说道:“今日不是鱼死,就是网破,拼命也得冲出去!”说着将马缰一抖,旋风似地冲进了敌群。两柄利剑上下翻飞,劈刺斩削,敌兵惨叫着纷纷倒地。

    前面的倒下了,后面的又涌了上来,就像一群打不退的饿狼。秦王处境越来越险恶,危在旦夕。

    在这生死关头,忽听得敌群背后杀声四起,两员唐将带着几百名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入了敌阵,一面大声喊着:“秦王勿慌,我等来了。”

    见援军及时赶到,敌兵不敢恋战,急忙撤围而去。

    秦王看时,来将却是左武卫大将军李勣和行军总管秦叔宝,便笑着说道:“适才好险,幸亏二位将军及时赶来。”

    李勣却说道:“秦王乃金玉之体,又是三军主帅,不该轻蹈险地。”

    秦王面带歉疚说道:“今天是本王太大意了,险遭不测——哎,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秦叔宝笑道:“是秦王福大命大,该当遇难呈样。我与李劫将军去中军大帐禀报军情,听说殿下已出来两个多时辰未归。因不放心,便带上轻骑赶来,却没料到殿下会遇此险情。”

    “二位将军有何军情禀报?”

    “这事一句话说不清楚,殿下回营再说。”

    回到中军大帐,李勣对秦王说道:“在我军与宋金刚相持期间,皇上又在华阴发兵,命永安王李孝基、陕州总管于筠、工部尚书独孤怀恩、内史侍郎唐俭率军一万攻打夏县。皇上以为夏县只是弹丸小城,守将吕崇茂所部又是新起事的乌合之众,可以轻取。不料吕崇茂却急向宋金刚求援。宋金刚派骁将尉迟敬德和副将寻相从浍州率军增援,我军表里受敌,遂致大败。孝基、怀恩、于筠、唐俭及行军总管刘世让皆被敌军俘获。今早有溃败的数十名我军将士逃到这里,我们才得知此情。”

    秦王吃了一惊,忙问道:“这个尉迟敬德何许样人,竟有如此本领?”

    李勣道:“此人武功精湛,骁勇绝伦,人说他于万马军中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并非妄谈。”

    叔宝也在一旁说道:“我在江湖上也久闻尉迟大名,不仅武功卓尔不群,乃当世一流,而且为人豪侠仗义,且处事粗中有细,确是个难得的将才。”

    秦王沉吟半晌,忽然站了起,两眼炯炯放光,像是自语,又像是问李秦二人:“尉迟敬德援救夏县,既然获胜,就必定要返回浍州,可是这样?”

    “殿下估计的没错,他返师浍州是必然的,”叔宝说道。

    “从夏县回浍州,美良川是必经之路,这也没错吧?”

    “没错”,李勣答道。心中不禁一动,他马上猜到了秦王的心事。暗想道:这个年轻的主帅,在仓促之间,竟能一下子想到这一层,可谓机变百出,鬼神莫测,怪不得能让那么多名将由衷折服。他试探着伺道:“殿下的意思,莫不是要在美良川设伏?”

    “对!尉迟敬德刚获大胜,凯旋路上,必不设防。我们乘机打他个措手不及,定收全功。这次伏击,一是要挫挫宋金刚的锐气,更重要的是,要千方百计生擒尉迟敬德。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

    于是,秦王立即调兵遣将,命行军总管、右武卫将军秦叔宝和马步军总管程咬金率军万余,马衔枚,人噤声,于夜间悄悄赶往美良川,于密林壕堑中昼夜潜伏。

    三天之后,尉迟敬德、寻相率得胜大军,果然来到了美良川。

    正行进之间,突然听到一声炮响,无数的唐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出,高声呐喊着冲了上来。

    尉迟敬德的部众做梦也没想到,近半年坚壁不战的唐军会在这里设伏,顿时乱作一团,一面拼死抵抗,一面节节败退。

    尉迟敬德拍马挺槊,大吼一声杀了过来。秦叔宝挥舞双锏,程咬金抡动大斧,二人围住敬德,奋力迎战。三匹战马扬蹄振鬃,往来盘旋。脚下烟尘滚滚,头上刀光闪烁,锏槊相撞乒乓作响。一场惊心动魄的三人大战持续了有半个时辰,难分胜负。

    尉迟敬德今日遇上了劲敌,秦叔宝一双金锏舞得出神人化,已令他十分棘手,再加上程咬金一柄宣化大斧,有千钧之力,没头没脑地劈来,更让他感到力拙,看看难以取胜,不敢恋战。舞动长槊,连连突刺一阵,突然收槊拨马,往北逃去。

    唐军大破敌军,斩首二千余级,救下了李孝基等五名被俘的大将,见尉迟敬德与寻相已经逃远,追之不及,只好收兵回营。

    此次伏击虽然大获全胜,但没有擒获尉迟敬德。秦王在欣喜之余,不免遗憾,对秦叔宝苦笑道:“天不遂人愿,只好再待来日了。”

    机会很快便来了。十几天以后,秦王得到消息,宋金刚又命尉迟敬德、寻相,带领五千人马,秘密前往蒲坂援助王行本。

    这一次,秦王留李靖镇守大营,亲率三千轻骑,带上殷开山、秦叔宝、李勣、罗士信等将领,命程咬金率步兵继后,抄近道径赴安邑。

    安邑是去蒲坂的必经之路,在这里设伏万无一失,秦王要旧戏重演。

    这一仗打得更为漂亮,唐军伤亡极少,而尉迟敬德的五千人马几乎被全部歼灭。

    尉迟敬德、寻相仅以身免,其部下将领皆成了俘虏。

    不过,秦王意在活捉尉迟敬德的计划却又一次落空了。开始,秦叔宝、李勐、程咬金、罗士信等四五员大将把尉迟敬德团团围住,轮番厮杀,想用疲劳战术迫其就范。但尉迟敬德全无惧色,横冲直撞,左右突刺,最后还是溃围而出,与寻相双双逃走。

    殷开山欲下令将士们放箭,倘若万箭齐发,敬德纵使身生双翼,料亦难以生还。

    秦王果断地制止了他们。殷开山急切说道:“尉迟敬德已身陷死地,若纵而逸去,正如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秦王叹口气道:“正因是一只猛虎,孤王才不忍杀他。将才难得,迟早有一天,我要将他收于帐下。”

    唐军于美良川和安邑两次设伏,皆大获全胜,一时士气高涨,群情振奋。

    除李靖、李勣外,其余诸位将领一齐拥到中军大帐,慷慨请缨,要求与刘武周、宋金刚决战。

    秦王世民对众人耐心解释道:“我两次小胜,并未重创敌军主力。金刚悬军深入,精兵猛将,皆聚于此。武周占据太原,以金刚为轩蔽。他们患在军无蓄积,仅以掳掠民众作为军资,利在速战,难以持久。我军最明智的选择,便是闭营养锐以挫其锋,分兵汾、隰,冲其心腹。诸位将军稍安勿躁,且回营静心等待。我料用不了许久,敌军粮尽计穷,便会遁走。到那时,我挥师追击,将有的是杀敌立功的机会。”

    众将领只好散去。程咬金快怏不乐回到营中,见李勣大白天坐在那里闭目养神,便满腹牢骚说道:“亏你能坐得住,要睡觉何必到战场上来?”

    李勣仍闭着眼,身子在靠椅上轻轻摇晃着,扑哧一声笑道:“三日不战,又手心发痒,憋出火燎疮气来了?军令如山,秦王不战,你安心静养就是了。”

    “气可鼓而不可泄,既然打了胜仗,就该全线出击。奶奶的,这倒好,大军驻在这里快半年了,士卒都养胖了,秦王葫芦里到底卖得是啥药?俺老程这半辈子,可她娘的没有这么憋气过。”

    李勣终于睁开了双眼,看看程咬金,正色说道:“这正是秦王的高明之处。连续两次获胜,却仍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头脑,继续闭营养锐以挫敌锋。年纪轻轻,便这样老到,有这样的三军统帅,实在难得!”程咬金圆睁怪眼看看他,不情愿地摇摇头走了。

    时过不久,刘武周派兵入寇潞州。先是攻陷了长子、壶关。但当他进攻潞州时,却被秦王派去的罗士信,以小股人马半路截杀,大败而归。

    三月中旬,得知刘武周要进攻浩州,秦王派秦叔宝、程咬金于城外设伏,击败刘武周,俘获斩首两千余。

    进入四月,刘武周又多次进攻绛州,被李仲文连连击败。

    虽是小打小闹,但是积小胜为大胜。刘武周、宋金刚数次受挫,士气沮丧,军心开始涣散。

    他们千方百计寻找时机,想与唐军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大决战,秦王却置之不理。

    刘武周、宋金刚就像两头找不着攻击目标的饿虎,暴跳如雷,焦躁万分,却又无处发泄。

    这样一直耗到四月末,宋金刚军中粮秣已尽,再也耗不下去了。

    一日深夜,大雾弥漫,月黑星暗,宋金刚悄悄打开城门,引大军向北撤去。

    哨马探知,禀报秦王。秦王立即召集诸将,高兴地说道:“诸位久欲决战。如今反击的时机已经成熟,可全力追击,一鼓歼之。不过,宋金刚历来善于用兵,诸位要多加小心,谨防中其埋伏。”

    于是,秦王世民亲率大军,轻装疾进,火速追击。大军追至吕州,便追上了宋金刚的殿后之军寻相所部。

    大将李靖纵马挺枪,率领麾下轻骑,风驰电掣突入敌阵。李靖那柄长枪,前后突刺,左右挑拨,舞得鬼愁神惊,有敢挡者,非伤即亡。顷刻便趟出了一条血胡同。

    寻相硬着头皮前来迎战,却哪里是李靖对手。交锋刚三五合,便已手忙脚乱,头昏眼花。一不小心,马臀上被戳了一枪,再顾不得部属们,单人匹马斜刺里向西北逃去。其部下士卒,见主将已逃,纷纷将刀枪扔在地上,跪地投降。

    秦王命李孝基收编降兵,自率大军乘胜追击。一天一夜,竟追出了二百多里。

    敌兵且战且退,一路上发生大小战斗数十次。追至高壁岭时,双方皆已疲惫不堪。

    刘弘基急驰至秦王马前,双手抓住其马辔,苦苦劝谏道:“大王连续破贼,追敌至此,功亦足矣。像这样无止境地追下去,难道就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吗?况且士卒们也都疲惫已极,还是在此暂且休憩,待兵粮毕集,然后复进未晚。”

    世民早已大汗淋漓,脸上汗水拌合着灰沙,像涂抹了一道道泥浆,唯有两只眼睛还黑白分明。他大口喘着粗气高声说道:“宋金刚计穷而逃,众心离沮,功难成而易败,机难得而易失。我等闭垒半年,等待的就是这一天,必须乘势取之。若在此淹留,使敌人有了喘息之机,从容集结备战,再往攻杀,就难上加难了。我做为三军主帅,当竭忠为国,岂能只顾自身?”

    说罢,策马前进,继续追击。

    三军将士见主帅如此身先士卒,还敢说什么疲劳饥饿?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一直追至雀鼠谷,终于追上了敌军主力。

    秦王对部属们说道:“半年之前,姜宝谊、李仲文所部,曾在此中了宋金刚的埋伏,惨遭失败,刘、宋由此而轻我大唐将士。今日在此一战,定要报仇雪耻,扬我军威。”

    说罢,下令击鼓猛进。一时金鼓大作,喊杀之声山呼海啸,直冲云霄。

    李靖,李勋、程咬金、罗士信、殷开山、长孙顺德等六员大将各率一彪人马,从四面八方向敌军冲去。

    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从辰时直杀至未时,战场上烟尘滚滚,飞沙走石,真正是天昏地暗,日色无光。

    一望无边的雀鼠谷底,到处横躺竖卧着一具具尸体,血肉模糊的残臂断腿,这里一截,那里一段,狼藉满地,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毛发直竖,恶心欲吐。

    一些尚未断气的伤兵,在哀哀地呻吟着,蠕动着,发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野兽般的哀鸣。

    到红日西沉,落霞满天的时候,大战暂告平息,宋金刚率残部逃走。

    秦王命各营检点人马,伤亡千余。而斩杀俘获敌军近三万人,又是一个令人欢欣鼓舞的大胜利。

    夜幕降临了,新月如钩,繁星密布,凉风如清水般阵阵袭来,把大白天的燥热荡涤以尽。经过连日鏖战,已经疲惫不堪的大唐将士们,或坐或躺在这个仍然弥散着血腥味的战场上,却感到一种从没有过的轻松和舒适。

    能够美美地睡上一觉多好啊!可是,谁也睡不着,肚子里在不约而同地咕咕怪叫。仔细想想,都快两天没有吃饭了,肚皮贴在后脊梁上,还怎么入睡?

    秦王与将士们一样,也是两天没有进食,三夜没有解甲了。白天紧张激烈、惊心动魄的大战,人们都处在极度的亢奋之中,早忘记了饥饿。现在静下来了,却感到心里一阵阵发慌,身上直冒冷汗。

    将士们追击敌军太急,运粮的队伍可能得明早才能赶到,看来又得饿一宿了。秦王看看身边那些和衣而卧的士卒们,人人都在忍受着饥饿的煎熬,但谁也没有怨愤。谁也没发牢骚,都默默地静卧在那里,闭目养神。

    多好的将士!这才是大唐王朝赖以兴盛的真正的基石。

    秦王世民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浓浓的歉疚感。哪一天战火平熄了,天下太平了,千万不能忘了这些浴血征战的将士们。

    忽然,他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扑鼻而来的肉香。抬头一看,侍卫长雷永吉与几个士卒兴高采烈地匆匆走来,在他面前放下了一个铁盆子,盆子里盛满了又鲜又嫩的熟肉,热气腾腾,香味四散。

    秦王大喜,伸手从盆子里抓起了一块肉骨头,放到嘴边正要啃,却突然停下了:“这是什么肉?”

    “秦王,是羊肉,快趁热吃吧。”雷永吉不无得意地催促道。

    “哪来的羊?”

    “是从那边树林子里拣的。”

    “就一只?”

    “就这一只,怕是天老爷特意眷顾殿下您呢。”

    秦王看了看手中那块肉骨头,恋恋不合地放回了铁盆里,对雷永吉说道:“去,把肉放回大锅里,多加清水,大火猛煮,将士们一人一勺。”

    “秦王,您是三军主帅,十几万人的主心骨,没有人和您攀比。”雷永吉苦劝着,声音有些发颤。

    几个侍卫一齐跪下了:“大王,这肉您该吃,哪怕就吃一块。”

    “别说了,快去煮吧,”秦王变得声色俱厉。

    浓香四溢的羊肉汤送到每一个士卒们面前,每人只是一小勺,或许确的连一小勺也没分到,仅仅闻到了一缕肉香。但是,他们却觉得像是饱餐了一顿山珍海味。不,这一勺肉汤比山珍海味更加弥足珍贵。

    唐军的临时宿营地里,突然腾起了“大唐朝万岁!”“秦王殿下千岁,千千岁!”的欢呼声。

    第二天,军粮运到。秦王与将士们美美地饱食一顿后,又整军向介休城追去。

    宋金刚从雀鼠谷逃到介休以后,麾下还有部众近两万人。见唐军追来,不禁气极败坏,决计在此决一死战。他率军出西门,背城列阵,南北长达七里有余。

    秦王派大将李勐出战,宋金刚拍马舞刀,亲自迎敌。双方士卒也一齐出动,刀枪并举,剑戟往来,杀得难分难解。混战了约有吃顿饭的功夫,李勣佯败,率领部下向西溃逃,军旗兵器扔了一路。

    宋金刚不知是计,驱动大军穷追猛打,他要彻底消灭这股唐军,以泄胸中恶气。

    刚追出有四五里路,突然听到杀声四起。秦王与李靖、秦叔宝、程咬金各率一哨轻骑,从阵后突然四路杀出。马到之处,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敌阵中一片鬼哭狼嚎。

    跑在前面的李勣也及时掉头,从西面鼓噪呐喊着杀了回来。

    宋金刚的两万人马顷刻问被包了包子,四面受敌,陷入绝境。看看挣扎反抗都是徒劳,许多人开始弃戈投降。宋金刚见大势已去,带领少数人马向西北仓皇逃走。

    这一仗,斩首三千余级,俘获万余人。

    秦王率领骑兵,仍穷追不舍,一直追到张难堡(今山西平遥西南)。

    原唐朝浩州总管樊伯通、张德政在浩州陷落以后,逃至此处,一直据堡自守,在四面都是刘、宋军队的情况下,为大唐保留了这座孤城。

    秦王兵至城下,樊伯通却不肯打开城门。城外的唐军高喊着是秦王驾到,樊、张二人并不相信。原来秦王浑身泥土,满头满脸糊了厚厚的一层灰沙,已让人无法辨认。

    直到秦王在城下免胄摘盔,二人这才认出是自己的统帅到来。急忙打开城门,出城相迎。刚刚跪伏在秦王脚下,却像两个丢失日久的大孩子,突然见到了亲人,喜极而泣,放声大哭起来。

    秦王驻进张难堡,开始休整兵马。

    这时,有人来报,宋金刚逃走之后,其部将尉迟敬德又收拾残余部众,据守介休城。

    这些日子,尉迟敬德这个名字,一直萦绕在秦王的心里,挥之不去。他觉得,现在该是将这员猛将收为己用的时候了。

    正在考虑着用什么办法收服他方为万全时,李勣前来求见。请求前往介休城,劝说尉迟敬德降唐。

    按说,以李勣的足智多谋和随机应变,足以担当此任。但是,秦王却有些犹豫不决。两军交战时期,任何难以预料的事情都会发生。只身潜入虎穴狼窝,实在是太危险,一言不当或一事不慎,都会在转瞬间身首异处。他不能为了收服一员虎将,而赔上另一员虎将。

    见秦王多时不说话,李勣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忙笑着说道:“殿下勿须犹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再说,尉迟敬德豪侠旷达,义薄云天,断不会杀害一个手无寸铁、毫无防备之力的说客。末将此去,纵使不能说服敬德来降,也必能全身而归。”

    秦王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却仍然有所顾虑:“近日来他屡屡战败,肯定心绪不佳。将军千万不要用话激他,万一他恼羞成怒,后果将不堪设想。”

    “秦王尽管放心,末将已反复思虑过了,此行定然万无一失。”

    李勣于次日凌晨出发,单人匹马来到介休城下。他未着盔甲,只穿了一身布衫,头带幞巾,足穿麻鞋,完全是一个普通士子打扮,身上未带任何兵器。

    来到城门外,对城上守军拱拱手,高声说道:“烦请通禀尉迟将军,我叫李勣,奉秦王之命,特来面会将军。”

    尉迟敬德听说来人不带一兵一卒,竟敢只身前来,便先有三分好感,即命人放他入城。

    李劫在介休州府的大堂上,见到了尉迟敬德。只见他高坐在正北的一把圈椅里,双目圆睁,虬须倒竖,紫棠色的方脸盘上像是阴了天。他旁边坐着寻相,大堂四壁站着三、四名武士,皆持刀仗剑,怒目相向。

    李勣上前拱手施礼,说道:“在下李勣,见过尉迟将军。”

    “什么在下在上,俺不耐烦这些俗套子。有话就直说,你可是来劝降的?”

    “将军何必把话说得那么难听,秦王殿下乃是诚心邀请将军共图大业。”

    “哼!说得好听,我将城池人马拱手相献,不是投降是什么?俺尉迟虽是个粗人,也懂得贞女不嫁二夫,忠臣不事二主的道理。俺虽是败军之将,最多不过一死,岂能投降你家主子?”

    “将军此话差矣。人在太平之世,又逢仁德之君,自应忠心耿耿,不事二主。如今天下混乱至此,到处有人称王称帝。我等当初起事仓促,只要有举旗的便一哄而上,奋起响应,并没有选择的余地。古人云,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几年混战,大浪淘沙,应世之主已脱颖而出,英雄豪杰竟相投奔,将军千万不可一误再误!”

    “你所说的应世之主,莫非就是那个杀死你旧主李密的李渊吗?”坐在一旁的寻相突然插嘴抢白道,“李密倒是‘择主而事’了,带着数万人马诚心投奔李渊,结果落了个乱箭穿身而死。亏你徐世勐还是个七尺须眉,堂堂江湖义士,不报旧主杀身之仇,却腆颜又事新主。朝秦暮楚,不忠不义之徒,还有脸来这里大言不惭地当说客,竟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

    几句话说得太损,太尖酸刻薄,李勣只觉得胸中腾地冒起了一股怒火。

    但转而一想,寻相这是在有意激怒自己,不能中他的圈套。便强压住火气,微微一笑道:“不错,李密确是在下的瓦岗旧主。正是因为旧主归顺了大唐,在下与众弟兄们才步其后尘,也率军投往长安。但在下去迟了一步,魏公竟一时糊涂,叛逃被诛。在下与众家弟兄们冒死进谏,为魏公收尸厚葬,守坟哭灵,以尽臣节,何为不忠不义?”他看看寻相,见他一时哑言,便继续说道:“说起魏公李密被杀一事,也实在怨不得大唐皇上。俗话说,向情向不得理。虽说李密是在下旧主,朝夕共处三年多,情同兄弟。但这事他做得太过鲁莽、荒谬。二位将军请想,归而复叛,斩关出逃,哪朝哪代的律法不是杀无赦之罪?更何况,魏公归唐之初,唐帝以礼相待,封官赐爵,晋位国公,可谓荣宠备至。而他却不念皇恩浩荡,反云覆雨,做出此等谋逆之事,就是皇上能容,满朝文武岂能容得?大唐律条岂能容得?尽管魏公之死乃咎由自取,但大唐皇上仍宽大为怀,准允瓦岗弟兄们为其盛办丧事,以国公之礼厚葬之。请问,若非贤明君主,谁能如此?更有甚者,下葬之日,秦王世民降尊纡贵,亲往吊祭,并派去三百名带孝甲士,使丧事办得风风光光,瓦岗军旧部,无不为此而感激涕零。”

    尉迟敬德听得有些出神,往日只听说李密降唐后被杀,这些细节何曾听说过。呆楞了一会儿,又问道:“依你这么说,这李氏父子倒是个仁义主儿?”

    “岂只是仁义之主,以在下看来,可称得上是尧舜之君。别的且不说,就秦王殿下的折节下士,求贤若渴,古之圣君贤王也莫过如此。不瞒将军,这次秦王命在下前来,并不是看中了你这几千人马和一座小小的介休城,以秦王麾下十几万精兵强将,挟大胜之余威,欲取介休,如拾草芥。”

    “不是为了人马和城池,那是为了什么?”

    “秦王苦心孤诣,朝思暮想,只是为了一人。”

    “为的是一个人,那是谁?”尉迟敬德颇感诧异。

    “将军还不明白?秦王思得将军,如久旱盼雨,已是寝食不甘。”

    “哈哈哈……”尉迟敬一阵大笑:“我尉迟敬德一介莽汉,何德何能?你李将军巧舌如簧,说得也太玄了。”

    “将军若不相信,请细思之。你两次落于我军伏击圈中,何以能够生还?虽说将军勇冠三军,但秦王麾下之李靖、秦叔宝、程咬金、罗士信诸将,哪一个不是身怀绝技,擒龙搏虎的上上之将?退一步说,就是这些人加在一起,也敌不过将军神力,倘若三军将士万箭齐发,将军还有生还之望?只不过秦王严令在先,不得伤害将军一根毫毛。”

    尉迟敬德一下子楞住了。李勣这话看来不假,自己两次身陷绝境,能够侥幸逃生,既非神佑,也非天助。可能就是因为李世民下令要生擒自己所致。这样一个爱才如命的主子,在当今世上也实在难找。

    他不自觉地把语气放缓和了,说道:“李将军当年投唐,是因为你的旧主李密已先行一步,自然无可非议。而我的主公宋金刚、皇上刘武周尚在与贵军为敌,我尉迟敬德岂能背主求荣?”

    李勣一笑说道:“恕在下冒昧直言,可能有冲撞二位将军之处。将军最初所事主人是宋金刚,可宋金刚归顺了刘武周。将军现在的主人是刘武周,可刘武周早就投靠了突厥人。从筑坛称帝之日起,做的便是突厥人的儿皇帝,话虽然难听,但这却是连将军也知道的事实。那么,将军出生入死,浴血征战,到头来是为了哪家主人呢?据在下所知,宋金刚所部已土崩瓦解,仅带数百骑向北逃走,必是去投靠突厥人了。而刘武周计屈势穷,危在旦夕。我料用不了多久,若不被擒,也必定投入突厥人的卵翼之下。将军莫非也要追随这两个不争气的主子,以堂堂大汉神将,去事胡儿夷种不成?”

    李勣话未说完,尉迟敬德早已满脸羞臊,变得血红。他沉默多时,才嗫嚅着说道:“李将军一席话,如响鼓重槌,敬德领教了。不过,此事干系重大,得容我细细思量一番。”

    李勣知道事情已经办成,也不再多说,当下告辞,尉迟敬德亲送至城门以外。

    李勣快马加鞭,径回唐营。

    秦王世民亲迎出大帐之外,对李勣说道:“看将军满脸喜色,此行必不辱使命。”

    李勣笑道:“我料不出三日,必有佳音传来。”

    果然,第三天上午,尉迟敬德、寻相率领八千人马,举永安、介休二城来降。

    秦王大喜,于当晚在军中设下盛筵,命众位大将赴筵,为尉迟敬德接风。席间下令,任命尉迟敬德为右一府统军,仍然统领他原先的八千余部众。

    让尉迟敬德深受感动的,并不是初入唐营,便骤得要职,而是仍让他率领自己原来的那帮弟兄,这可是一种莫大的信任。这位年轻的秦王,真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大将风度。

    宋金刚在介休一战惨败,率领数十骑亲信果然逃往突厥。

    刘武周在太原城闻知宋金刚溃败,全军覆没,大为惊恐,自知再难与唐军争锋,便于深夜打开城门,悄悄北撤,向突厥逃去。

    谁料沿途多次受到唐军的截击,待到达朔州之时,身边只余二千多步骑。凄惶之间,却想起了内史令苑君璋当初对他的劝谏:

    “唐主举一州之众,直取长安,所向无敌,此乃天授,非人力也。晋阳以南,道路狭夷,悬军深入,无继于后,若进战不利,何以自还?不如北连突厥,西结唐朝,南面称孤,足为长策。”

    但他当初一意孤行,听不进苑君璋的苦谏,如今诲之晚矣。

    见到苑君璋之后,不禁号啕大哭,泪流满面道:“当初没有听你的话,以至有今日下场。”

    不久,刘武周前往晋见突厥可汗,见其一副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神情,方知突厥重利轻义。自己眼下穷途末路,再没有什么用处,恐突厥难以相容。

    当天夜里,一个消息传来,直让他如五雷轰顶。

    先期投奔突厥的宋金刚,因受不了突厥人的傲慢与欺辱,又想带人逃往上谷,结果被突厥兵马追获,竟腰斩而死。

    刘武周每日如坐针毡,寝食俱废,便与几个亲信密商要逃归马邑,不料被自己的亲信告了密。突厥人大怒,立即将其捕获,五马裂尸而死。

    秦王世民率大军于四月底进抵太原,刘武周的左仆射杨伏念献城投降。

    至此,兴腾了数年的刘武周势力彻底灰飞烟灭。为其攻占的所有州县也全归大唐。

    秦王留下李仲文镇守太原,回师途中,顺手攻克夏县,一路安抚而还。

    五月二十八日,李世民回到京师长安。

    高祖李渊率领文武百官,亲迎至长安以东二十里之外。

    李世民带着三军将士,跪伏于大道之上,叩见父皇,山呼万岁。

    拜见毕,高祖将儿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激动地说道:“我儿此次东征,大获全胜。不仅一举荡平了刘武周、宋金刚,收复了并州等全部失地,而且将代北一带,收入大唐版图。这对于我朝安危,举足轻重,其功之高,堪比南岳。没有我儿的能征善战,便没有李唐皇朝的今日,这已为朝野上下,举世公认。”

    李世民慌忙说道:“父皇谬奖,令儿臣不胜惶悚。东征所以取胜,全赖皇上威德昭于天下,三军将士临阵用命,世民不过代皇上领兵罢了,何敢言功?”

    说罢,他看了看跟在皇上身边的太子建成和众多大臣,忽然问道:“父皇,满朝文武都在这里,怎么独不见四弟元吉前来?”

    高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这个畜牲,不肖的逆子,丢了太原,已被朕贬为庶人,高墙圈禁。”

    原来,李元吉当初丢弃太原,逃回长安之后,一直躲在太子建成的东宫里,不敢露面。直到世民率大军东征之后,才由建成委婉地禀知高祖。

    高祖勃然大怒。玩忽职守,丢城失地,又临阵脱逃,乃是杀头之罪,遂将李元吉打进死牢,降旨由有司审谳定罪。经太子与众位大臣苦苦相劝,才改为在皇城之内圈禁。与此同时,右仆射裴寂亦由晋南逃归,按说,这个草包统帅一败再败,丢失了大片国土,也是罪不可逭。但高祖却以胜败乃兵家常事为由,只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他臭骂了一顿,并未治罪,仍任右仆射。

    世民知道父皇这样处置元吉,只是在做样子给朝臣们看,这种表面文章实在不能不做。现在该是自己做顺水人情的时候了,便说道:“父皇息怒,四弟尚年轻,不谙战事。骤逢大变,不知所措,因而丢城失地。好在如今所有失地已经完璧归赵,国家又正值用人之际。儿臣斗胆请求父皇宽恕四弟,让其来日戴罪立功。”

    见世民为元吉求情,高祖正好借披下驴,便叹口气道:“好吧,既然你也这样说,就暂不究其罪。下次再有战事,你率军出征时可将他带上,让其戴罪立功,以赎前愆。”

    回朝之后,高祖立即颁旨,释放元吉,并恢复其齐王爵位。

    当天夜里,秦王舒舒服服地洗了个香汤浴,与王妃长孙夫人相拥而卧。

    又是一个久别胜新婚的不眠之夜。半年多的长期分离,说不尽的刻骨铭心的相互思念,都在销魂荡魄的一次次爱的巅狂中得到了补偿。

    当男贪女恋的大潮渐渐退去之后,两个人仍然紧紧地搂抱在一起,间不容发。两双手仍在忘情地互相抚摸着,还是那样慌乱无序。

    良久,长孙夫人才慢慢归于平静,带着无限的满足和甜蜜,喃喃说道:“殿下,您在关东带兵打仗,捷报不断地传至朝廷。朝野上下交口赞誉,连长安城里的庶民百姓,都知道秦王乃大唐功臣第一人。说您是兵家天才,是上苍赐予黎民百姓的救星。臣妾听了这些,心里真比吃了蜂蜜还甜。”

    秦王却没有那么兴奋,沉默多时,叹口气说道:“这未必是好事,我正在为此担心呢。”

    长孙夫人甚为惊讶,忙问道:“夫君为何如此说?”

    “天下未定,金瓯不全,我必须频频出征。胜仗越多,战功越大,怕是未来的麻烦越多。”

    “那又是为何?”

    秦王苦笑道:“自古以来,树高者伐,人高者杀。我虽是当今皇上的儿子,危险比普通将领们小些,但也不能高枕无忧。必须时时临深履薄,事事小心谨慎。”

    长孙夫人突然打了个寒颤,一翻身伏在丈夫那宽大的胸膛上,将他抱得更紧。

    世民一双大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抚摸着,幽幽说道:“我身边战将如云,谋臣如雨,知音心腹也颇为不少,但有些话却只能对你一个人说。自从刘文静被杀之后,我便觉得父皇对我似有猜忌防范之心,虽然只是蛛丝马迹,并不明显,却常常扰得我心神不安。我每每有所预感,随着大唐王朝的日益强固,父子兄弟们之间的缝隙似乎会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深,这大概不是杞人忧天吧。”

    “既然如此,殿下何不找父皇畅谈一次,父子之间有什么话不能说?说开了,让误会冰释,父子君臣推心置腹,免得将误会结成疙瘩。”

    秦王笑了笑:“世上的事太复杂,有的话能说,有的话偏不能说。皇家的事,关系着帝位、大宝、江山社稷,实在是微妙得很。不说容易误会,说多了更生疑窦,似是欲盖弥彰。”

    “那,就没有法子防患于未然了?”

    “也不能说一点办法没有。我想了,当我不在家时,你要多去后宫里走走,对父皇多尽些孝道。这或许会对弥合我们父子间的缝隙有所补益。”

    长孙夫人双眼雪亮,会意地点点头,说道:“夫君放心,孝事父皇,敬侍皇妃,这都是我这当儿媳的该做的。就连太子府、齐王府里,我也该常去走动走动。妯娌们之间亲亲热热,和睦相处,也可使你们兄弟间少生些磨擦。”

    秦王见妻子如此通达贤明,心里热乎乎的,猛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天赐贤妻,这是我李世民今生最大的福气,另外,在皇妃和太子妃她们那里,你要多加留心,眼观耳听,或许能有些意外的发现,我们也好早有准备。”

    “这个还须夫君叮咛?臣妾自然晓得。天快亮了,你也少睡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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