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银翼哨站已有两天没收到其他哨站的消息了，这让苏拉·迅箭十分担忧。她奉哨站指挥官的命令从银翼树林前来，却发现那位军官在她来之前不久中了埋伏，以身殉职，哨站的副指挥官也一同丧了命。苏拉本不打算留下，但哨站仅剩的另一名哨兵军官又实在经验不足。

    她派出了两名角鹰兽骑手，一名前往下一个最近的哨站，另一名去找指挥官哈德里莎。骑手们本该从那两处地方带来一些消息，或者一些灾难的警报。

    但两名骑手都没有返回哨站，苏拉怀疑他们回不来了。银翼哨站现在只能独自抵挡部落的进攻。

    她沿着哨站外围大步行走，看着那些迅速升起的雾气。大雾并非涌自南部的坠星湖，而是来自部落控制的地区。

    苏拉身后传来一阵示警的低吼。她知道是谁在与自己同行，因而并不感到意外。

    “放轻松。”苏拉对身旁巨大的黑色夜刃豹说道。这头猛兽的头部和身侧披戴着镶嵌了紫色宝石的金棕色铠甲。暗夜精灵自己也和那些值勤的卫兵一样全副武装，不过她的银质肩甲上饰有更多精美的金色缎带。有些人认为这铠甲华而不实，如果他们是兽人或其他敌人的话，将会在被苏拉开膛破肚时发现这铠甲防护性能的强大。

    苏拉没有在意夜刃豹的吼叫，却被一声猫头鹰的尖啸吸引了注意。暗夜精灵抬头看向主楼的屋顶，一只炭黑色的猫头鹰正栖息于此。那只鸟凝视着前方的树林，突然朝苏拉飞下来。指挥官伸出了胳膊好让它停落。

    “怎么了，哈提？”她严肃地问道，“在哪儿？”

    猫头鹰又啼了一声以示回应，接着将头微微转向森林中的某个区域。苏拉期待地顺着它的目光看去。

    一个身影从灌木丛中钻出，让哨站外围的哨兵们紧张了起来。当他们清楚地看见来人是自己的同类时，才镇定了下来。

    那个回到银翼哨站的人属于一个为大多数哨兵所不喜的群体，但那群体自有其用处，在苏拉眼中，一些成员也完全证明了他们的忠诚。事实上，苏拉十分信任这个正在走近的人，并将其提拔至指挥岗，担任军需官一职。

    当然，来者斥候的身份——没有比这更好的形容了——以及一些相关的非正式职责，仍是她最重要的工作。

    “艾蒂尔·月火，”苏拉神情严肃地问候了她，“你回来得比我料想和希望的都更快……”

    另一个暗夜精灵与苏拉形成了鲜明对比，更不用说在场的其他人。这不仅是由于她穿了一件暗色的紧身衣，令苏拉联想到人类海盗的缘故；也是因为艾蒂尔的举动流露出了一种与野蛮的海盗十分相近的气质。尽管艾蒂尔所在的群体多年来都是暗夜精灵的一员，可在过去，她的同道们并不比海盗更受尊重。不过时过境迁，像她这样的人已经能够在联盟所信任的战士中有一席之地了。

    艾蒂尔使用的不是月刃，而是一对长剑。此刻她将剑收入鞘中，揶揄地笑问道：“你不想我？”

    “别开玩笑了。你看到了什么？”

    “更确切地说，是我没有看到什么，以及我听到了什么？”

    指挥官有些恼怒地看着她，哈提也啼了一声以应和苏拉的气恼。

    艾蒂尔稍稍严肃了一点：“好吧。首先，那里雾气很重，几乎看不见前方几步之外的地方。只要我们不冲进去，大雾就会对我们有利。”

    “所以我们固守阵地。”

    “不幸的是，大雾正向我们飘来。”

    苏拉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但听到确切的消息后，她仍吃了一惊。“你方才应该立刻就说的。有多快？”

    “快到你最好现在让所有人各就各位。”

    情况如此之坏，指挥官想着。“你说你还听见了什么？”

    “嗡嗡声，像是一大群黄蜂。还有一件事：你越是朝大雾深处走，煤油的臭味就越重，好像有人点了一大堆煤油灯在那儿烧。”

    苏拉知道那嗡嗡声意味着什么：“地精。有地精在那里。”

    艾蒂尔看上去无动于衷。“要是哪天我们连一群地精都对付不了，灰谷就真该沦陷了。”

    “你说话注意点儿。”指挥官喝道。尽管她也不怎么担心地精，但令她更为烦忧的，是和地精们一同进军的东西。

    她抬头凝视着前方高大的树木。雾气尚未浓到遮住树梢。苏拉派了一些斥候在高处查探，看能否有所发现，但下面的树林仿佛裹在一张厚厚的地毯之下，隐约冒出星星点点的树冠，如岛屿一般。

    “其他人呢？”艾蒂尔突然问道。

    苏拉一直在等着艾蒂尔问出这个问题，但她却不愿对此做出回答。“你是唯一回来的人。”

    只有这一回，艾蒂尔看上去有些不安：“唯一回来的？”

    和艾蒂尔一同进入迷雾的还有三人，他们是分头行动的。考虑到另三人前往的方向，苏拉本指望他们会更早回来。但他们至今尚未返回哨站，这意味着他们根本回不来了。

    这也意味着敌人比最初预计的更为接近。

    “你没有遇见谁吗，艾蒂尔？”

    “我发现了一些向东深入大雾的脚印，但它们太明显了，所以我没有跟上去。”

    “这很可能是个明智的选择。”作为追踪者，艾蒂尔比其他三人更为老练。另三人可能去追踪那些相似的足迹了……正如部落指挥官希望的那样。

    “有人遇上大麻烦了。”苏拉抚摸着哈提的羽毛低声说道。

    猫头鹰啼了一声表示赞同。

    “我要去找他们吗？”

    “不，我想那会——”

    她听见林间传来一阵轻微的嗡嗡声，这声音让艾蒂尔、哈提和夜刃豹都紧张了起来。

    “那就是我听到的声音。”艾蒂尔说道。

    “那是什么？”

    身穿暗色铠甲的暗夜精灵嗅了嗅空气：“不管那是什么，油污的臭味也飘过来了。”

    现在在场的每个人都能闻到那股臭味了。夜刃豹伏下身子，厌恶地翕动鼻孔。

    “地精们就不能造点儿不难闻的东西吗？”指挥官终于低声说道，“或是造些不用来干坏事的？”

    “幸运的是，那些装置有一半的时间要么出故障，要么直接爆炸。”

    “而剩下的一半时间，他们就对我们大肆破坏。”

    艾蒂尔并没有否认这一点。苏拉让哈提飞上树，接着又向前走了几步。“弓箭手准备！矛骑兵就位！排成一列！”

    步兵们在弓箭手前排就位，以示对苏拉的回应。他们手执月刃、单膝跪地，只待一声令下，便会同时掷出这些致命的武器，在一切阻挡物的身上割出道道致命的伤口。

    其他哨兵站在弓箭手身后，其中几人操控着一种被称为投刃车的强大武器。有几名战士除了手中拿着月刃，背上还挂着另一把。如有需要，他们便会立即去前线增援。

    一群披甲的夜刃豹正等候着骑手们的指示，他们的高级军官望向了苏拉，等待她发出信号。厚重的头盔下，骑士们个个神情严酷，长矛直指天际。

    那嗡嗡声变得愈发强烈刺耳，同时还伴随着一阵苏拉这才察觉到的碾压声，而这也让她意识到了局势的紧张。在此之前，她从未将二者联系起来。毕竟，地精们一直在附近砍伐森林……

    接着，一切复归寂静。哨兵们茫然地站在原地，军官们则看向苏拉，她此刻正观察和聆听着最微小的迹象，以判断正在发生什么。

    一个古怪且令人不安的呻吟声在森林中回响。暗夜精灵们面面相觑，就连艾蒂尔也显然对这个悠长而悲哀的声音的来源感到困惑。苏拉觉得，那仿佛是森林自己发出的呻吟，因为那声音正同时从好几个地方传来。

    指挥官咽了口唾沫，她忽然明白了这呻吟意味着什么。

    她望向东边的天空，想要看穿这恼人的迷雾……那是地精们的邪恶装置释放出的烟幕。苏拉寻找着其中的特别之处——她随即在不止一个地方有所发现。这实在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不禁目瞪口呆，尽管灾难就要临头。

    “那些树……它们在动……”

    “嗯？”艾蒂尔抬头看去，想要弄明白另一位暗夜精灵的古怪话语。

    巨大的树干穿过浓雾，倒向哨站，树顶还有一株硕大的树冠。

    “撤退！”苏拉大喊道，“当心——”

    其他哨兵终于明白了此刻正发生着什么。弓箭手、矛骑兵、步兵……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开始溃不成军，他们拼尽全力迅速向后方撤去。

    呻吟声变得震耳欲聋。

    第一棵巨树倒在了银翼哨站上。

    苏拉极力维持哨站的秩序，同时不由心怀苦涩地钦佩起敌人的战术来。部落显然已经彻底侦察过这一地区，从而选择了合适的树木发动攻击。他们挑选的巨树在倒下时几乎不会受阻于附近的小树。

    第一棵树的撞击如地震般撼动大地。它还压倒了一部分哨站主楼、两头夜刃豹和它们不幸的骑手。更糟糕的是，巨大的树干没有稳稳落地，而是向南滚去，像碾压昆虫一般从其他三名哨兵身上碾过。

    第一棵树的邪恶使命甚至尚未完成，第二次撞击就接踵而至。又一阵可怕的震动摇晃着暗夜精灵们。哨兵们被震得东倒西歪；夜刃豹无处逃遁，发出了新生幼兽般的号叫。

    第三棵树倒了下来。幸运的是，它的树冠落在了银翼哨站的巨树上，从而避免了那些被折断的树干造成更多伤害。然而，倒霉的守卫者们还是被掉落的树叶和断裂的树枝所袭，有的枝丫甚至和他们的夜刃豹坐骑一般大。

    苏拉弯下身去帮助一名不知所措的哨兵。她不知道艾蒂尔去哪儿了，但即使那个暗夜精灵逃跑了，她也不会怪罪对方。她们无法与大树作战。谁能抵挡得住这样的武器呢？

    又一阵惊人的撞击声撼动了银翼哨站。碎落的木料警示着人们，哨站有更多地方被毁了。更糟糕的是，重伤者的嘶喊声也成倍增加了。

    苏拉数出共有四棵巨树倒向哨站，它们都已经倒地了。她祈祷自己没有算错，也难以想象部落还能找出第五棵树继续进攻。他们需要树林中有足够的间隙，以确保这临时的攻城锤能准确命中目标。

    纷纷扬扬的尘土和树冠上落下的碎渣弥漫在空气中。苏拉在其中闻到了一股地精弄出的油污恶臭味，那气味也愈发浓烈。她还听见了沉闷的撞击声，仿佛正有巨人在银翼哨站外的森林中笨重前行。

    “重组队列！”她大喊，不知是否还能有人听见并遵从命令，“他们发起进攻了！”

    撞击声越来越大，还伴随着喧闹的嗡嗡声。指挥官转身看向森林。

    两条腿的地精机器进入了银翼哨站。它们如同喝醉了酒的暗夜精灵一般前行，一只机臂的末端还装置着旋转的锯刃。

    第一台伐木机甫一出现，一阵箭雨便朝之射了过去。两个地精倒地身亡，其中一台无人驾驶的机器转过身去，撞上了第三台伐木机。

    苏拉看到一些哨兵响应了她的呼喊，开始重新集结起来。在唯一一排弓箭手的身后，步兵和矛骑兵也正努力重整旗鼓。

    其他伐木机的驾驶员纷纷举起第二只机臂保护自己。苏拉立刻抓住了对手的战术失误。

    “女猎手！冲锋！”

    她不知道队伍中还有多少女猎手，但从身边冲过的人马来看，数量比她期望的要多，这让她略微宽下心来。部落以为他们已经给了银翼哨站致命一击，但他们显然忘记了自己正在对付谁。这支军队早已学会了应对瞬息万变的战局。

    十数头生猛的大猫冲向那些伐木机。女猎手们举起盾牌、放低长矛，将矛尖正对前方。

    骑兵们冲向了伐木机。

    大多数地精被那阵箭雨分散了注意，当他们看到冲锋的骑兵时已经太迟了。只有两台伐木机抬高了他们旋转的锋刃。一头夜刃豹被割伤了下颌，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

    但整体看来，这次冲锋是有效的。长矛精确地命中了目标，刺穿了伐木机臂下的位置——那是它们最脆弱的地方——或是干脆将它们挑得向后翻去。伐木机倒地时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

    训练有素的女猎手们立即撤退了。但就在此时，一阵箭雨从东边袭来。

    四头夜刃豹立即倒了下去，顷刻间又接着倒下了更多。女猎手的盾牌无法抵御来自后方的攻击，使得她们的伤亡更加惨重。短短几秒钟内，夜刃豹和骑手数量就大为下降。

    战斗的号角吹响，森林中传来一阵响亮的咆哮。

    兽人们穿出树林，涌向银翼哨站。第一排靠近的兽人被哨站仅存的弓箭手们精准地射倒在地。但不幸的是，兽人们仍不断向前涌来。无数箭矢越过他们的头顶朝暗夜精灵的弓箭手们射去，几名哨兵中箭身亡，队形也分崩离析。

    苏拉抽出月刃，跳上坐骑，厉声呼唤着剩下的矛骑兵们，命令她们向她靠拢。

    “把他们赶回去！”她下令，“给弓箭手和其他士兵腾出时间重整队形！”

    在她的带领下，骑兵们再次对来袭的兽人发起了攻击。苏拉朝最前方的敌人投出月刃，飞旋的刀刃割开了那青面獠牙的兽人的胸膛，苏拉冷酷而满意地看着这一切。鲜血从兽人的伤口中涌出，他向前跌去，意外绊倒了两个紧随其后的兽人。苏拉抓住了飞回的月刃，在其中一个兽人起身之前将之击倒。

    兽人们的战线开始溃败，骑兵们将他们逼得向后退去。

    又一轮箭雨射向兽人，其中还伴随着几把飞旋的月刃，歼灭了更多兽人前队的士兵。

    苏拉发出了一声胜利的呼喊。部落会再一次明白进攻银翼哨站是多么愚蠢。尽管敌军指挥官使出了令人惊骇的战略，但守卫者们仍将获得今天的胜利——

    又一阵号声响起。

    一排排兽人齐身蹲下。

    箭雨朝骑兵们射了过来。正在射击的部落弓箭手映入苏拉眼帘，她高喊着向众人发出警告。

    苏拉将头埋在夜刃豹的脖颈处，祈祷着其他人也能效仿。然而，她听到的一片尖叫让她无法抱多大希望。

    更糟糕的是，她的坐骑被绊倒在地，苏拉被甩了出去。

    暗夜精灵摔在了一堆死尸之中，她距离一张千疮百孔的兽人脸庞不过一寸之遥。苏拉试着站起身来，一条腿却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她扭过头去，发现压住她的是一头躺在地上的夜刃豹。超过一打箭矢刺穿了它的身体，这头不幸的大猫已经气绝身亡，苏拉因此无法将它挪开。

    她从一个死去兽人的身上抓起一把战斧。周围的厮杀仍在继续，而她暂时被遗忘了。暗夜精灵担心这样的情形不会持续太久，于是试图用斧头撬起尸体，好把腿抽出来。

    一声令人神经紧张的尖啸在附近响起，让她失手丢下了斧头。尽管苏拉身处困境，却仍想找出这啸声源自何处。

    两名哨兵挡住了她的视线，但不过片刻而已。尽管二人都擅长用月刃格斗，此时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其中一人被砍掉了脑袋，另一人则被拦腰砍成两截。两人死时都伴随着一声同样可怕的尖啸。

    暗夜精灵们倒下之时，那个独自轻易干掉他们的敌人现出身来。棕色皮肤的兽人咧嘴冷笑，寻找着下一个将要击杀的敌人。他手中握着一把可怕的战斧，斧头上有一连串错综复杂的凹槽。

    苏拉从未见过此人，但根据之前听到的传说，她立即意识到自己正注视着加尔鲁什·地狱咆哮本人。

    加尔鲁什像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向她投来了凶狠的目光。

    哨兵再次抓起战斧，将斧头劈向坐骑的尸体。她扭动斧柄，用斧首抬起夜刃豹，终于勉强把腿抽了出来。

    “很好，”一个低沉的声音隆隆说道，“我想要一场公平的战斗。”

    她抬头注视着大酋长，他却并未挪动脚步。苏拉意识到他正等着她站起身来，而她一旦做到了，他就会上前结果了她。尽管暗夜精灵并未惧怕，但从身体的疼痛程度来看，她已经受了内伤。更重要的是，对手是加尔鲁什·地狱咆哮，他在战斗中的勇猛已经成了传奇。

    另一头夜刃豹突然出现在他们当中。兽人毫不畏惧地转而迎战这个新的敌人。大猫朝加尔鲁什挥动着爪子，却并不能靠近这个魁梧的战士半步。

    “快跑！”骑手喊道。苏拉这才认出那是艾蒂尔。

    但她的救援者低估了加尔鲁什·地狱咆哮。兽人冲到了夜刃豹的爪下，举起战斧向上挥去，直击大猫的下颌。

    艾蒂尔的坐骑发出了一声哀号，猛地向后退去。鲜血从它喉咙上方的伤口中渗出，这头动物痛苦地翻滚着。

    斥候被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另一头大猫的尸体上，接着又滚到了一边。

    苏拉没有袖手旁观。她半跪起身，却并未寻找逃跑的路径，而是在思考如何帮助艾蒂尔迎战加尔鲁什。现在该是她救援艾蒂尔了。

    尽管在大酋长猛烈的一击中受了重伤，那头训练有素的夜刃豹很快又返回了战场。苏拉趁此机会帮助艾蒂尔站起了身。

    “我的计划……没有……奏效。”另一位暗夜精灵喘着气说道。

    “你还好吗？”

    艾蒂尔做了个鬼脸。“我想我的左臂要么是断了，要么可能只是被拉伤了。”

    “那我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

    “我可以战斗——”

    “别再争了！我们已经被落在后面了！我们必须与其他人会和！”

    加尔鲁什的战斧再次呼啸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夜刃豹愤怒而痛苦的吼叫随之响起。苏拉没有回头。她为这头大猫的牺牲感到痛惜，但她也别无选择。对两位战士而言，留在原地无异于自杀。

    她看到在西边几码之外的地方，一些守卫者正在重新集结，但东边的形势已变得越来越令人绝望。那里的哨兵孤立无援，正在与一个或更多敌人的打斗中逐个倒下。苏拉战栗地看到一个兽人砍下了一名军官的脑袋，那名哨兵的尸身踉跄了几步才倒了下去。别处的断肢残躯也表明了其他暗夜精灵的命运。不时会有一把月刃飞旋而过，但随着每一秒的流逝，抵抗的迹象愈来愈少。

    苏拉和艾蒂尔离一小队弓箭手只有几码之遥了，此刻，苏拉觉得她们并非孤立无援。她有些惋惜地将艾蒂尔推向其他守卫者，希望艾蒂尔在突然失去指挥官帮助的情况下，仍能反应灵敏。

    当一个蒙着一只眼、浑身文着航海刺青的老兽人出现时，苏拉刚好及时举起了武器，从而避免了被兽人沉甸甸的战斧劈成两半的命运。来者不是加尔鲁什，但他丰富的经验和坚定的决心使苏拉自一开始就处于守势。

    “我会速战速决的，”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无论如何，你不会想看到他放出他们的……”

    她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也并不关心。苏拉更在意的是，之前那条被压在夜刃豹身下的腿传来的刺痛。毕竟那条腿受了伤，现在又令她难以保持平衡。

    暗夜精灵学着加尔鲁什的招式，出其不意地冲向对手。兽人吃惊地向后退去。苏拉挥舞战斧猛劈下去，却只在他的手臂上割出一道窄窄的血痕。

    一支箭矢从她身后射来，插在了二人之间的地面上。另一支箭射在了兽人的肩甲上，随即被弹了出去。

    绿皮肤的勇士咆哮着，接着又被另两支恼人的箭矢逼退。

    两名哨兵抓住苏拉，将她拖回到弓箭手之中。就在此时，指挥官听见了一台伐木机的嗡嗡声。一些地精设法让他们的邪恶机器重新站立了起来，继续撕裂着那些尚未被倒落的巨树破坏的地方。

    苏拉闻到了烟火的气味。哨站主楼着火了，她并不知道这是地精造成的，还是有别的什么原因。她考虑过冒险冲进去抢救一些保存于此的重要图表，但她也知道，现在想做什么都太迟了。

    她的耳边再次响起可怕的尖啸。加尔鲁什提着滴血的武器，向勇士们喊出了一个苏拉听不懂的指令。就连地精们也挪了挪位置以示回应，伐木机排成了一列，随即又停了下来。

    “他们……他们在射程之内！”艾蒂尔难以置信地说道，“他们这是在自杀吗？”

    “那不重要！弓箭手，随便放箭！我要你们投出所有的月刃！”

    更多银翼哨站的幸存者们聚集了起来，苏拉看到哨兵们仍保持着齐整的防御队列。的确，局势看上去敌众我寡，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

    当第一列弓箭手准备好射击时，那号角声却再一次响起。弓箭手们犹豫了。

    “不要停！”苏拉咒骂道。

    地精制造的烟雾中传来一声巨大的咆哮。

    有什么东西从林中飞了出来。一枚巨大的石弹，直径是苏拉身高的好几倍。

    后面还跟着另五枚。

    哨站最初被袭时的噩梦再一次在眼前呈现，只不过稍稍变化了形式。那些巨大的石块同样精准地落向了银翼哨站。

    除了四散开去，她们别无选择。在她们无法阻挡的力量的威胁下，坚守银翼哨站的最后的哨兵们分崩离析。

    第一块巨石砸在了弓箭手们的正前方。和之前那些巨大的树干砸下时一样，大地为之撼动，仿佛大灾变又一次来临。然而，那些石块——目标更精确的石弹——溅起了大量的砂石尘土，纷纷砸向暗夜精灵们。艾蒂尔身边的一名哨兵被一块锋利的碎片砸凹了脑袋，倒地身亡；另两名弓箭手也被飞溅的土块打倒在地。

    随着余下几块巨石次第落下，连续不断的巨响如雷鸣般撼动着银翼哨站。哨兵们被震飞到空中；另两块巨石彻底毁灭了投刃车及其操纵者；灾难使夜刃豹们发了疯，全然不顾骑手们的指令。

    部落没有延误战机。加尔鲁什发出一声胜利的咆哮，挥舞着尖啸的战斧亲自带队冲锋。几名被方才的进攻击倒的哨兵迅速挣扎着爬起身，勉强抵挡着迎面冲来的敌人。她们充分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成功用月刃和刀剑干掉了几名兽人，但在对方压倒性的优势面前，没有人能支撑太久。

    艾蒂尔第一个道出了那显而易见的可怕事实：“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我们必须放弃阵地！”

    尽管苏拉很想否认同伴的话，她却无从反驳。哨兵的数量正在急剧减少。幸存者中也有不少伤员。随着越来越多的兽人加入战斗，命令她们留下抵抗无异于谋杀。

    “撤退！”苏拉喊道，“我们杀到河对岸去，和哈德里莎指挥官会合！”

    哨兵们显然并不情愿如此，但还是服从了命令。他们把那些伤势更重的同伴集中起来，在编制还算完整的弓箭手和战士们的掩护下，做出了从未有人想过会发生的事情。他们放弃了银翼哨站。

    兽人们穷追不舍。令苏拉感到宽慰的是，兽人们并没有骑战狼。此外，有几头夜刃豹还能帮忙运送伤员，剩下几头也能尽量跟上队伍。暗夜精灵更以速度见长，他们最终将追击者甩在了身后。但即便如此，银翼哨站的幸存者们仍在拼命赶路。他们必须去警告其他人。

    苏拉觉得他们的逃亡有些不大对劲，但尽力让幸存者们聚拢在一起已让她精疲力竭、分身乏术，便也无暇对此事多作思考。伤痛给她造成了极大的损耗，只有在艾蒂尔的帮助下，她才能继续前行。苏拉瞥了一眼她的同伴，发现另一个暗夜精灵也同样面露忧色。尽管守卫者们的逃亡已属不易，但它本该更艰难才是。

    然而，除了继续前进和希望自己确实成功甩开了追击者外，他们也做不了别的。幸存者们必须赶到哈德里莎指挥官身边。

    她回头看去。哨站的方向冒起了浓烟。向西疾行这么远后，地精们的迷雾终于消散无踪，因此，她能清楚地看见树林上方升起的黑烟。

    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了！银翼哨站陷落了。这些可怕的话语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着。银翼哨站陷落了……

    苏拉担心灰谷将会是下一个目标。

    他的勇士们正急切地追杀银翼哨站剩下的守卫，但加尔鲁什希望暗夜精灵们能够逃脱。这是他宏大战略的一部分。

    布里宁和其他军官来到他身边。这位老水手证明了自己在战斗中的价值，大酋长朝他点了点头。布里宁咧嘴笑了起来。

    “银翼哨站是我们的了。”加尔鲁什极为满足地宣布道。

    他周围的人欢呼了起来，稍远一些的勇士们应声附和。欢呼声很快变成了一个词，更确切地说，是一个名字。战士们一遍遍地呼喊着：“加尔鲁什！加尔鲁什！”

    “幸存者会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欢呼声终于渐渐平息后，布里宁说道，“当联盟来为银翼哨站复仇时，他们会带上更多的战士。他们将准备好血战一场。”

    加尔鲁什咧嘴笑道：“很好，尽管来吧，让他们派来一千名战士——一万名。”他将血吼举过头顶挥舞起来，战斧发出了尖啸声。其他兽人充满敬意地看向那把传说中的武器。

    “让他们把联盟里所有的战士都派来吧。”大酋长看着他亲手酿造的大屠杀，说道，“这不过意味着他们中会有更多人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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