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来的风暴猛烈地拍打着几天前驶离港口的十艘巨舰,很快便演变成了兽人船长见过最强烈的暴风雨之一。此刻电闪雷鸣、大雨滂沱、海水翻涌,布里宁咆哮着号令船员,试图把控旗舰。如果他不能在风暴中稳住局面,整支舰队就会因船长们的各行其是而陷入混乱。考虑到他们运输的货物,那样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又一个巨浪打来,航船被抛到空中,又重重落下。布里宁紧抓栏杆。那些从未航海过的人没法想象到,海水像岩石一样打在身上会是什么感受。此刻整艘船都在摇晃,船体发出了可怕的咯吱声。
上方传来的一声尖叫迫使船长将视线移向暴雨之中,恰好瞥到一个原本在缠结的绳索上工作的水手落入海中。布里宁咕哝了一声,但没有喊人前去营救。在这样的风暴之中,那个倒霉的水手无疑已经死去了。兽人军官更关心如何让剩下的水手和他的舰队——所有的航船——都平安无事。布里宁曾向大酋长发誓,他有能力完成这项使命。
一个水手的喊叫声让船长转过身来。那兽人发疯似的指向后面一艘航船。布里宁擦去独眼上的雨水,朝那个方向斜眼看去。只见那艘船上升起一道亮光。
火。
这火可能是由闪电引起的。然而,火势已经蔓延到了甲板上的大部分区域。通常情况下,闪电更容易击中帆布、绳索和桅杆。
雷霆咆哮。布里宁的心神被远处的景象牵引,没有注意到雷鸣……直到它被一声更猛烈且近在咫尺的吼声盖了过去。
他踉踉跄跄地奔向对面的栏杆,舰队中的第二艘航船正从滔天的巨浪中穿过。那艘船猛烈地摇晃着,却与风浪拍打的方向相反,仿佛被船体内部的什么东西所撼动。
船长拿出自己航海时从不离身的小望远镜,握住铜质的镜筒,将目光聚焦到那艘姐妹船上。安置在桅杆和其他战略区的油灯提供了充分的照明,让他看清了发生在那里的一切。
第二艘船的船长,一个由布里宁提拔的粗犷船员,正号令他的水手们用长矛武装起来。在船尾附近,三个兽人正用油布点燃火炬。尽管他们都是体魄强壮的战士,却依旧看上去焦虑难安。
布里宁咒骂了一声。他挥舞着小望远镜,试图让另一艘船上的人注意到自己。但无人回应。现在他明白了,更远的那艘船上蔓延的大火,多半是因为水手们做了同样的尝试,却没能控制住局面。
布里宁想起了之前那艘航船,于是调转望远镜看去。
令他震惊的是,那艘船不见了。那样的火光应该很明显才是……除非船已经沉没了。
布里宁诅咒了一声,然后看向他的大副叫道:“信号灯!快!”
当他发出这个命令时,旗舰仿佛撞上了坚硬的暗礁,摇晃了一下。布里宁摔到了一边,副官也跪倒在地。另一个水手从栏杆边跌了出去,落入咆哮的大海。
又一阵重击震得甲板咯吱作响。布里宁挣扎着站起身。“风暴把它们都惊醒了!别管信号灯了!准备好安眠粉,撒到食物和四根长矛尖上!让下面那东西安静下来,否则我们会和其他几艘船一样倒霉!”
大副和其他水手依令行事,布里宁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艘姐妹船上,那里的情况更糟糕了。他们怎么还没让那野兽安静下来?他想着。
布里宁迅速瞥了一眼甲板,找到了答案。装着能让野兽们昏睡的草药合剂的木桶已被炸成焦黑的残片。暴雨本不能打到船长舱室檐下那篷布覆盖的容器,但闪电可以——而事实也是如此。整个地方都被炸毁,唯一能让那野蛮的货物安静下来的办法也灰飞烟灭了。
旗舰摇晃得不再那样厉害。布里宁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他冲向船舱入口,正好大副从里面走了出来,后者看上去精疲力竭,却志得意满。
“它刚刚醒过来了!被我们及时发现——”
船长打断了他:“谁是最好的射手?”
大副咧嘴一笑道:“当然是我,船长!你知道的!”
“我们储备了足够多的药粉!你能射几袋过去吗?”布里宁指向另一艘船,“他们失去了补给!”
“是!”
又一声吼叫从另一艘船上传来。布里宁举起了望远镜。
举着火把的兽人们冲向船舱。在那里,几个拿着长矛的水手正准备走下去。
他们身后的甲板突然爆裂了。
布里宁不由得倒吸一口气。他并未看到闪电,这是怎么回事?
当碎裂的木板掉落时,答案不言而喻。一只巨手突然从破损的甲板中伸出,然后又缩了回去。航船摇晃得更厉害了。
几个水手冲向那窟窿。此时,布里宁的副手回来了。
“两袋!”那兽人在暴风雨中呼喊,“往哪儿射?”
“甲板上他们能看见的地方都行!快!”
“是!”大副将一只小麻袋绑在了箭杆上,而后准备发射。即便是在这样的风暴中,一个训练有素的兽人射手仍有把握准确地命中目标。
但在布里宁的副手射出麻袋之前,那艘船摇晃得更剧烈了。全副身心扑在那窟窿上的船员们被突然甩向护栏。两个人翻倒了下去,另一个在最后关头抓住了栏杆,保住了性命。
大副换了个位置准备重新射击。但那船上的兽人们被摇晃得前仰后合,增加了几分射中他们的风险。
第二艘船再一次倾斜,又一阵大浪打来,船身几近倾翻。当航船摆正时,弓箭手一箭射了过去。
布里宁发出了一声欣慰的咆哮。这一箭扎扎实实地落地了,离那窟窿只有一码之遥。一个水手注意到了它,于是跑过去取那口袋。显然他知道旗舰给他们送来了什么。
“快!另一袋!”船长命令道。一袋药粉就足以使野兽安静下来了,但再来一袋更能确保成功。
大副举起了弓——
那艘船朝向旗舰的一侧破裂开来,一只恐怖的长着蹄子的腿踢了出来,接着又缩了回去。
破损的航船在狂暴的海浪中颠簸,新开的裂口没入水中,海水涌进了破碎的船舱。
“别管药粉了!”布里宁咆哮道。
他不必再说什么了。大副放下弓箭,跑去指挥船员们朝那破败的航船驶去。
一个浪头打来扶正了船身,但那显然变得更加狂躁的货物又猛地一击,蹄子踢碎了木板。那窟窿几乎大了一倍。
航船到了如此地步,它接下来的命运已毋庸置疑。海水灌了进来,部落的巨舰迅速沉没。片刻之后,甲板就已经与海面平齐了。
兽人们纷纷跳进翻搅的海水中,试图游向旗舰。一些人即刻被海浪卷走,没能再浮上来。
狂野的吼叫从船舱中传出。巨手粉碎了残余的甲板。那生物使尽了全身力气,却也来不及完全爬出来。
甲板沉入水中。海水将那艘船推得离舰队更远了。船上的灯笼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只留下罹受厄运的航船的剪影。
最后一声挫败的吼叫在风暴中响起。那剪影的轮廓改变了,好像有什么东西正从沉船的甲板中迸发出来。
布里宁紧抓护栏,他此刻不再想着救援的事,因为他自己的航船正面临着的新威胁令他惴惴难安。他想象着那巨兽正向他逼近……
然而,随着最后一个大气泡的升起,那艘船彻底沉没了。最后的沉没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那巨兽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
旗舰驶近其中两个幸存者。布里宁怀疑只有小部分船员能够生还,可能数量还会更少。他哀悼着那些死去的勇士,接着意识到今晚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那批珍贵的货物已折损了五分之一。
“八个也行,”船长低声说道,“八个当然能行……”
但这取决于大酋长加尔鲁什。
布里宁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损失了。如果没有更多损失,加尔鲁什想必将会原谅他的这次失利。
但如果大酋长真的怪罪于他,布里宁只求伟大的兽人首领能让他亲眼见到联盟在灰谷中覆灭。
这样船长也就死得其所了……
正有一些变化在我们之中发生,玛法里奥在大步穿越达纳苏斯时注意到。
但并非朝着好的方向……
大德鲁伊很清楚,这一令人不快的情绪从何时开始在暗夜精灵中蔓延,也知道它因何事而起。莎拉希尔,他们忘不了莎拉希尔……
暗夜精灵们曾在战斗或事故中死去,但他们从未因衰老带来的疾病而丧生。泰兰德和加洛德交谈过,并通过他了解了莎拉希尔的病情。
疾病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却不是唯一的因素。加洛德和他的伴侣早已遭受了一系列虽然轻微,却越发频繁的病痛,玛法里奥分外熟悉这样的症状,他的肩膀甚至至今仍会不时刺痛不已。
穿过花园时,玛法里奥感受着附近的精灵们的情绪。阴郁的氛围在他们之中弥漫。他猜得出他们在想些什么,每个人不仅想知道那是否也是他们将会面临的命运,还想知道自己将会何时面对那种命运。
玛法里奥也好不了多少。
命运无可逃遁,但泰兰德正试图通过艾露恩姐妹会消除人们与日俱增的恐慌。她还注意到那些更年轻的族群——尤其是人类——是如何对待衰老和疾病的。的确,衰老和疾病给人类带来了极大的痛苦,但他们在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够自我救赎。而现在,无论是大德鲁伊还是他的伴侣都认为,他们的族人难以经受得住同样的考验。
玛法里奥极力不去想这种状况。他需要集中精神考虑会议的事。一切都已准备就绪,代表们也快要到了。玛法里奥现在需要思考自己希望在这次会议上达成何种目标。
“大德鲁伊玛法里奥·怒风……”
几乎无人能在不被大德鲁伊察觉的情况下靠近他,但说话的人却做到了。幸运的是,玛法里奥不是那种神经过敏的人。他只是转过身来,毫不惊讶地微微低头注视着一个人类。
此人正值壮年,下颌宽厚,双眼狭长。他身穿宽松简便的棕色服饰,尽管手无寸铁,举止间却仍是一副战士的英姿。
玛法里奥认识他,叫道:“伊德里克。”
伊德里克深深鞠了一躬,他棕黑色的长发向前垂落。“如果您今天有空的话,吾王吉恩·格雷迈恩想和您谈谈。”
大德鲁伊皱起眉头。“事实上,伊德里克,我必须现在就和他谈。他在哪儿?”
来者站起身来。“他在战士区附近等待,那条通向我们避难所的路上。”伊德里克露出一脸苦相,“说实话,大德鲁伊,我觉得吾王也希望如此。他知道时间紧迫。”
“带我去吧。”
伊德里克遵命行事。玛法里奥发觉这个人类的出现引起了附近暗夜精灵们的注意,丝毫不逊于精灵们对自身衰老的关心……尽管自联盟成立以来,人类和其他联盟成员就能够自由出入达纳苏斯了。显然他们认出了伊德里克是吉恩的副手,也同样认出了他的其他身份。年轻的人类只是直视前方,眼里似乎只有脚下的道路。但玛法里奥知道事实恰恰相反,伊德里克和达纳苏斯的市民们一样不自在,或许更甚。
伊德里克和暗夜精灵一样行动敏捷静谧,这不是人类应有的能力。他们出城的途中,他一言不发,但玛法里奥知道他在进入森林时终于放松了下来。人类在荒野中竟然比在城市里更为轻松,大德鲁伊觉着这分外有趣。
像往常一样,树木们迎接着暗夜精灵的到来。树枝随风摇曳,树叶沙沙作响。伊德里克没有留意这些,而玛法里奥却十分愉悦。他打了一个树木能够感知的手势,回应着它们的问候。
接着,欢迎被某些信息取代了。玛法里奥悉心聆听树语,他在等你,他在三疙瘩后面等你……
所有的树木都有名字,大多数名字连大德鲁伊也难以理解。暗夜精灵听到的只是那些名字的大致含义。树木的名字多半是其特性的呈现,据他所知,没有两棵树的名字是相同的。
玛法里奥知道三疙瘩的所在,它是这片树林里最早生长出的树木之一……几周前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棵树是这样自豪地告诉他的。他转身走向它,此时吉恩也走了出来。
“向您致敬,吉尔尼斯之王。”大德鲁伊庄重地说道。
“吉尔尼斯……”那个强壮而阴郁的人喃喃说道。吉恩·格雷迈恩的样子仿佛一头熊,尽管是上了年纪的。他的长相并不英俊,但有着威严的外表和一双锐利的眼睛,以及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来说难得的敏捷。和暗夜精灵不同,吉恩留着精心修剪的短须。他比伊德里克更为高大,这使得他在身高上与玛法里奥更为接近。
“吉尔尼斯……”国王反复念道,“只是徒有其名了,大德鲁伊。”
“不过是暂时的!”伊德里克脱口而出。
“我们拭目以待。”吉恩看向伊德里克,又补充道,“为什么大德鲁伊现在会出现在这里?我让你去安排一下和他的会面,不是把他拉来见我——”
在误会加深以前,玛法里奥出言劝阻:“是我让他带我来的,吉恩。我正好也想和你谈谈。随伊德里克前来能为我们节省不少宝贵的时间。”
“是关于会议的事吗,大德鲁伊?”
“当然。吉尔尼斯是我发起会议的主要原因之一,你的子民加入联盟的请求——”
“你指的是,重返联盟的请求,”国王苦涩地低吼道,“我曾愚蠢地以为,吉尔尼斯自己的事情能自己解决。”
“吉恩!诅咒不是你能控制的!你不能——”
“这不重要!”吉尔尼斯国王低声吼道,那声音一时间听起来更像动物而非人类。他向大德鲁伊倾了倾身,尽管玛法里奥个头更高,但暗夜精灵觉得他们的目光已几近齐平。吉恩看上去更高大,也更粗犷。“这不重要!我们被诅咒了,将来也会一直活在诅咒中!”
玛法里奥试图重新主导谈话。“我们本来是要讨论会议的事。第一批使者将会在明天到来。”
吉恩有些气馁。“是的,会议。他们现在有机会来审判我那愚蠢的错误了。”
“我和他们中的一些人一直保持着联系。他们理解这个时间召开会议的必要性,也明白你对过去发生的一切感到愧悔。他们同样赞赏你和你的子民将提供的一切。”
“他们明白我们所提供的一切是双刃剑吗,大德鲁伊?”
暗夜精灵伸手拍了拍人类的肩膀以示宽慰,吉恩默默地接受了。“你对它的控制远比你想象中的好。你提供的东西有益无害,吉恩。至少他们会认真考虑这一点的。”
“连暴风城也有此意?”
“我还没有收到他们的答复。”玛法里奥坦诚道,“但我对此充满希望。”大德鲁伊靠近了一些。“他要来了。这是我最想告诉你的消息。”
“暴风城国王也要来?”伊德里克脱口而出,“吾王!这意味着——”
“这不能说明什么。”吉尔尼斯之王即刻回应道,但他的双眼仍闪耀着希望的光芒,“不……或许这意义重大……如果他和我能搁置争议。我知道我很愿意这样做。”
“瓦里安·乌瑞恩是个聪明人,”大德鲁伊指出,“如果没有他,暴风城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吉恩终于由衷地笑了起来。“正如你所说,这消息让我心情愉悦!至少有了机会。如果他来了,也定会让过去的事情就此翻篇……”
玛法里奥退了一步。“我得回去处理会议的事了。我只希望让你放心,你有理由相信联盟会接受吉尔尼斯。我希望你能依诺参会,并愿意表现出你的谦恭和力量。”
“大德鲁伊,请放心,我会做好分内之事!”吉恩与玛法里奥握了握手,“我再次向你保证,我会履行我们达成的共识。唯有通过这次会议,我们才有希望重建家园。”
“我也向你再次保证,我会让所有人都明白这其中的重要性,包括暴风城。”
吉恩·格雷迈恩向伊德里克略一示意,后者便闪入了森林,而吉尔尼斯之王再次朝玛法里奥颔首表示了感激。“我知道你会尽力的。如果没有你,事情也到不了今天这一步,大德鲁伊。”吉恩咬紧牙关,“但你也知道,从现在起,事情全系于一人之手了。”
“为了我们大家的利益,他会好好考虑的。”
“我相信如此,我们不妨也向你的艾露恩祈祷吧。我将接受任何我们能得到的帮助……”说完,国王也闪身进入了森林。
大德鲁伊站在原地沉思了片刻,凝视着吉恩和伊德里克离去的地方。
一个庞大的黑影从灌木丛中跃起,又再度消失在树丛中。那黑影的高度仿佛人型……但并非如此。
尽管并未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这景象还是略微扰乱了暗夜精灵的心神。他转过身来,再次暗自发誓将竭尽全力帮助吉尔尼斯的难民,包括确保让整个联盟都欢迎他们的回归。
毕竟,若不是因为玛法里奥,他们也不会身受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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