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周围古老的处女荒山,给人带来神秘莫测的感觉。虽然经过紧张的长途急行军,可谁也不知疲倦,无不好奇地盼望着,及早认识这个陌生的奇异世界。
拂晓,一堆堆篝火像红珊瑚点缀在河畔,燃红了小河边的草坪,也烧热了战士们的心。云集在南泥湾滩头的是一支整装待命的屯田大军。庄严而热烈的誓师大会开始了。我们真没有想到,由王震旅长陪同,出现在部队面前的,竟是举世闻名的朱德总司令,他要亲自指挥我们打响这一场屯田战斗!
朱总司令身穿灰色军大衣,走到队伍中间。他那魁梧的身姿,风尘仆仆的面容,慈祥有神的目光,加之部队有关他的传说之多,因而像磁石一样吸引着全体指战员的注意力。
朱总司令对我们讲话了。他的声音并不十分洪亮,却坚强沉重,富于鼓舞力。他在揭露了蒋介石制造“皖南事变”流血惨案、祸国殃民的罪恶真相之后说道:“我们三五九旅为什么要到南泥湾来?我八路军、新四军是最坚决的抗日先锋,蒋介石一不发饷,二不发粮,对我陕甘宁边区实行军事与经济封锁,不给我们吃的,不给我们穿的,要活活饿死我们、冻死我们。毛主席讲抗战分三个阶段,现在处于第二阶段,也就是相持阶段,日本鬼子搞三光政策,铁壁合围,斗争相当残酷,蒋介石配合日本鬼子的扫荡,对我们进行封锁,要把我们困死在这里,所以现在是抗战最困难的阶段。同志们说,我们要怎么办?”大家在沉思中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朱总司令接着指出:“毛主席要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参加革命前,不就是拿锄头的吗?我们会做工,我们会种地,蒋介石几十万大军包围着我们,有什么用?毛主席要我们又会打仗,又会生产,又会做群众工作,蒋介石困不死我们,饿不死我们。你们在前方是英雄部队,就是为了保卫陕甘宁边区,保卫党中央,才把你们从战场上调回来,一手拿枪杆,一手拿镢头,就在南泥湾安家。南泥湾是个好地方,有的是荒山,土质肥沃,一脚踏下去,踩得出油来,我们要在这里屯田,开窑洞,种庄稼,吃饱肚子,练好武艺,防止蒋介石搞突然袭击。我们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蒋介石手下有个胡宗南,他不打日本,专吃‘摩擦’饭,打八路军。他不来‘摩擦’,咱们就生产;他要进攻边区,咱们就给他点厉害瞧瞧!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回答朱总司令的,是全体指战员的热烈誓言,像平地一声春雷,震得荒山都在打战……
朱总司令满意地点头鼓励道:“好!南泥湾就是你们的家,你们好好地安家立业吧!”
王震旅长代表三五九旅,在誓师大会上表示决心:“朱总司令昨天才从延安赶来,指挥我们展开屯田战斗,并且和部队一起露营,同艰苦,共患难,给了我们很大鼓舞,这只有共产党人才办得到。我们要努力做到不吃老百姓一颗粮,还要有余粮送缴边区。我们还要开水田,种稻谷,使人人吃上大米,把南泥湾变成陕北江南。到那时鸡鸭成群,猪羊满山,纺毛线,织毛呢,叫人人穿上呢子衣服,比日本皇军的军官还要威风,这才算得上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哩!”说得大家满脸笑眯眯,浑身暖呼呼的。
誓师大会结束后,朱总司令带着一个老乡做向导,和团长、政委以上的领导人员,一起看地形去了。
部队遵照朱总司令的部署,一部分赴防地临镇和鄜县(现改为富县),牢牢把守着延安的这两处南大门。一部分驻在南泥湾一带,开荒地,种粮种菜,挖窑洞,从此揭开了屯田战斗的序幕。
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朱总司令,朱总司令也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南泥湾屯田的战斗者。不觉已是1942年4月下旬。
“一年一度桃花开,春从江南姗姗来……”算来部队到南泥湾已一周年又20多天,朱总司令又从延安出发,亲临南泥湾视察。陪同朱总司令来南泥湾的还有一二○师贺龙师长。
这时的南泥湾已不是荒芜的渊薮,而是炊烟袅袅,人欢马叫的屯田长廊了。
我们七一八团政治处的文艺小组,在朱总司令、贺龙师长莅临的前夕,集体写了很多欢迎朱总司令、贺龙师长的街头诗,贴满金盆湾街道两边的墙壁,表现了我们这些爱好文艺的青年们对朱总司令、贺龙师长的热烈赞美。金盆湾虽是一条极小的街道,却是从国民党地区经我临镇到达延安的必经之地。在金盆湾驻军七一八团盛大而热烈的欢迎中,朱总司令和贺龙师长由王震旅长陪同,徐徐步入金盆湾街心。没想到这些街头诗竟然引起贺龙师长的注意,他停下来都一一看了。这些诗虽然写得很幼稚,可他并不觉得可笑,反而认为从中可以看出战士们火红的战斗热情,美好的希望与向上精神。
朱总司令和贺龙师长首先到临镇(距金盆湾40华里)视察,看望了驻军七一七团之后,又回到金盆湾。在盛大而隆重的检阅大会上,朱总司令和贺龙师长检阅了驻军七一八团射击、投弹等军事演习。
中午全团举行盛大会餐;每班一席,就地而餐,除了猪、羊、鸡、鸭、鱼肉之外,还有豹子、野猪、山羊肉和香蕈、蘑菇、木耳等山珍野味。炊事班以最拿手的好菜,献给朱总司令和贺龙师长。
为了把这一盛况报道出去,王震旅长特别带我去拜访朱总司令和贺龙师长。这是我第一次晋谒我军的最高领导,思想极度紧张,青筋暴得老高,连向总司令和师长问好的话,都憋在喉咙管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贺龙师长先问了我的姓名,又很随便地要我把手板心伸给他看过,接着又问道:
“今年二十几岁啦?”
“22岁。”我回答道。
“手上有了茧,要得!但还没有磨成老茧,翅膀还不硬,莫要轻视老茧,这是南泥湾大学的毕业证书呀!”
贺龙师长嘴角叼着那管时刻不离的烟斗,烟雾伴着话语同时发出:
“你们的街头诗我都看了,我向朱总汇报后,总司令表示满意!好好干吧!时代不同了,我们就是要在炮火中、在开荒中,产生我们这个时代的高尔基。你看总司令对你有啥指示?”
我扭过头来,端详着我们敬爱的朱总司令:慈祥的面孔,长长的眉毛,和蔼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身为总司令那种威严逼人的气势,简直使我看呆了。
朱总司令问我担任什么工作,我说在编团政治处的小报。
“小报叫什么名字?”朱总司令很有兴趣地问我。
“《战号报》。”我连忙回答。
“啊!师战斗报、旅战声报、团战号报,是不是?”
我正惊异于朱总司令对部队情况的了解如此细致入微,他又接着问道:“工作上有什么困难和要求吗?”
工作上怎能没有困难呢?我一个人自编、自刻(写蜡纸)、自(油)印、自发行,还要深入连队采访,工作量不能说不重。但团政治处李大同副主任对宣传工作抓得非常具体,战士写作甚为活跃,特别是经过一年的劳动锻炼,相形之下,编小报的工作反而像休息似的了。对!什么困难也没有。我对朱总司令也是这样如实地回答着。
直到这时,我才记起了一件大事:团政治处的领导和同志们一致嘱咐我,请求朱总司令为《战号报》写个报头。我大胆提出这个要求,可是心里还在掂量:朱总司令能答应我们的要求吗?不料朱总司令毫不思索,叫我马上拿纸笔来。其实外面早已准备好了。
我向朱总司令、贺龙师长举手敬礼,高高兴兴地回到团政治处。同志们问这问那,都把朱总司令和贺龙师长的鼓励当作无上荣誉。
(马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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