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已经断粮两天了,骡马杀掉了,皮带、皮鞋也煮吃了,草地上能吃的灰灰菜也挖光了。数万红军饿着肚子行军,加上空气稀薄,战士们每走一段都要艰难地喘吁一阵,许多战士坐下休息时,便再也没有爬起来。朱总司令下令,将首长们的马杀掉分给战士们,可是朱德总司令的马却被他的医生史芳给藏了起来。她是医生,她有权力为照顾总司令而这样做。为此,总司令很恼火。
晚上,草地上燃起无数堆篝火。战士们围在篝火旁,将自己的雨布、蓑衣垫在湿漉漉的草地上当座儿,把茶缸子架在篝火上,煮着草根和野菜根充饥。火光映着一张张铁青的脸,一双双深凹的眼睛。见这情景,朱德同志的心情异常沉重。事情很清楚,再搞不到吃的,这支红军怕是要彻底垮了。朱德回到自己的马架时,篝火已经燃起,军医史芳正在篝火旁煮着什么,嘴里还哼着鄂豫皖苏区的红军歌谣:“高山岩洞是我房,青枝绿叶是我床,哪怕白匪来围剿,海枯石烂心向共产党。”篝火映着史芳那消瘦而苍白的脸。由于饥饿和劳累,她的脸色已呈菜青色。她的军装也烂得不成样子,每个破洞都用铁线草连着。可她的风纪扣系得很严,绑腿打得很整齐,头上还用铁线草扎着两把乌黑的小甩辫。
“总司令,回来了……”
朱德同志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为藏马的事,朱德同志的气现在还没消:口口声声地说总司令不能没有马。为什么不想想这么多饿着肚子的红军战士呢!
“嘻嘻,总司令还会记恨人呐!”有什么办法,她天生像只喜鹊,说笑起来,总是这样唧唧喳喳,有气也叫她给喳喳消了。“总司令,我有个新发现,有办法叫红军走出草地。”
“啥子办法哟?”朱德同志掏出烟袋锅,按上一烟头大黄叶,想听她下文。史芳从兜里掏出一大把野菜。“总司令,这几天我一直在尝试这些野菜,实验证明,大黄叶子、野芹菜、野韭菜、籽籽菜、刺儿菜、花菜、锯齿菜、野蒜等都能吃,菜源一扩大,我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
“嗯。”总司令饶有兴趣地捧过野菜,揪一叶放在嘴里嚼嚼,脸上出现了兴奋的神色。“好,好,好,马上向全军推广,马上……以后再不许你胡闹了,中了毒我可饶不了你。”
史芳把架在篝火上的一茶缸子煮好的野菜端给朱德同志,说:“总司令,这是特地煮给您尝的籽籽菜。”
“这是啥子哟?里面好像有青稞粉嘛。”朱德咂咂嘴边流出的菜汤,审视着史芳,心想,进草地前每人只分了半斤青稞粉,早就吃光了,她从哪搞来的?“这是从您粮袋里抖出来的一点面屑。”
“我已经抖过两次了。”
“您漏了个死角,所以我又抖出这么点来。”
“哈哈哈!你这个同志!来,我们来个军事共产主义,再拿个缸子来。”
“总司令,我已经吃过了。您看我的嘴……我真的吃饱了。”话未说完,史芳提着巡诊包溜出了马架。朱德同志望着史芳远去的背影,深情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先头的部队忽然出现了骚动。队列前头传过话来,说有个干部不行了,要见总司令。朱德同志急步赶了过去,围着的人群见总司令来了,纷纷让开一条路。朱德大吃一惊——躺在地上的不是史芳吗!她骨碌着两只凸起的大眼睛,无言地盯着朱总司令,想说什么可又无力说出。朱德同志蹲下,将史芳的头抱在自己的胸前。她的身子轻得像一捆干草。人们都明白,她这是饿的,只要有一口炒面,她就能站起来。总司令的额头渗出一层细细的汗珠。要知道,史芳是他最心爱的医生呀!他忍着悲痛,目光转向周围的战士,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乞求道:“谁还有炒面,给我一口,一口就行……同志们哟,谁有炒面……”那眼神、那表情令人目不忍睹。
战士们默默地低下头,他们的干粮袋早已打了绑腿,补了补丁。史芳的脸上露出艰难的微笑,她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光牛皮纸包,放在总司令的手里,渐渐放大的瞳孔盯着朱德同志那湿漉漉的泛着汗碱的帽子,那布满血丝的含着泪的眼睛,那灰布军装上开了线的补丁。最后,她微弱的目光落在朱德同志腰上那只被火烤得黑亮黑亮的大号搪瓷茶缸上,轻轻地吐了一口气,吃力地说道:
“总……总司令,马不……能杀……那会戳痛……所有红军……的……”她一字一字艰难地说着,头慢慢垂了下来。朱德抖动着手解开牛皮纸包,里面是半斤青稞粉——是进草地前每人分的那半斤青稞粉。
只听得总司令大呼一声:“史芳啊——”泪水滂沱而下。
(志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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