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看那条可怜的小狗。就是那条毛发灰白的——看起来像根香肠一样瘦。可怜的狗,喘得非常厉害。主人不让它去想去的地方。那个小可怜看上去筋疲力尽,几乎要累死了。”
汤米从塔彭丝手上接过绳子,坚决地把詹姆斯拉向了和它希望相反的那个方向。
“汤米,你就不能把它抱起来吗?”塔彭丝问。
“什么,抱起来?它实在太重了。”
詹姆斯固执地扭动着,将它那香肠般的身体再度转向它想去的那个方向。
“可怜的小狗,它肯定是想回家了。”
詹姆斯用力地扯着绳子。
“算了。”塔彭丝说,“东西可以以后再买。真拿它没办法,就让詹姆斯到它想去的地方吧。它这么重,我们只能顺着它的意思。”
詹姆斯抬起头摇了摇尾巴。“本来就应该听我的嘛,”摇动的尾巴仿佛在说,“你们终于知道该干什么了。走吧,去楠树林吧!”
汤米按地址找到了地方。上次跟派克威上校见面是在布鲁姆斯伯利一个烟雾缭绕的小房间。眼前就是他要找的地方,小屋很普通,面对着石楠树林,离济慈的诞生地不远。看上去实在是平淡无奇。
汤米按下门铃。一个让汤米想起巫婆的老妇人走了出来。她尖鼻子,尖下巴,用满怀敌意的目光看着汤米。
“能让我见见派克威上校吗?”
“我不知道,”巫婆说,“您是哪位?”
“我叫贝尔斯福德。”
“那就能见了,他说过你要来。”
“车子可以停在外面吗?”
“停一会儿没关系。警察不怎么来这条街。这一带没有黄线。只是为了防止意外,你最好把车给锁上。”
汤米接受了忠告,然后跟着老妇人进屋。
“这里只有两层楼。”她说。
楼梯才走到中段,汤米就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味。老妇人轻轻敲门,把脸探进房间,“这位是你要见的先生,他说你在等他。”老妇人避到一旁,把汤米让进令人难忘而且势必被呛得咳个不停的烟雾中。除了烟、雾和尼古丁味道之外,汤米对派克威上校本人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烟雾中一个年纪非常大的老人靠在安乐椅上——安乐椅有些破损,两边的扶手上都有破洞。老人听见有人进门,若有所思地抬起了头。
“柯普斯夫人,拜托把门关上,”他说,“别让冷空气流进来,好吗?”
汤米让心想,能这样当然也可以,这是何苦呢?吸进废气死亡的可是我啊!
“托马斯·贝尔斯福德,”派克威上校感慨万千地说,“我们有多少年没见面了啊?”
汤米没有做过准确的计算。
“很久以前,”派克威上校说,“你曾跟一个什么人来过这里,是不是?我也懒得记名字了,反正每个名字都一样。玫瑰即使叫别的名字也一样芳香。这是朱丽叶说的,是吗?莎士比亚常让作品中的人物说些蠢话。当然,这也难怪,他是诗人嘛。我不喜欢《罗密欧和朱丽叶》,为爱而自杀,这种例子太多了,现在依然还有很多。小伙子,你快坐吧。”
汤米对自己被称为“小伙子”略感惊讶,但他还是应邀坐下了。
“抱歉。”他说着开始挪开唯一能坐的椅子上堆积如山的书。
“不用费事,就扔地板上吧。我正在查些资料。能见到你,真是很高兴。你的外表虽然比实际年龄看上去略微大了点,总体却相当健康。你没有动脉血栓吧?”
“没有。”汤米说。
“啊,那太好了。太多的人得了心脏病、高血压——各种各样的病。都是操劳过度造成的。那些人总爱东奔西跑,遇到人就说自己有多忙,似乎缺了他就不行,显得自己多么重要。你也有这种感觉吗?我想你应该有。”
“没有,”汤米说,“我不觉得自己很重要。我认为——我认为自己真的在享受闲散的生活。”
“这样想真是太好了。可麻烦的是,即使想闲下来,周围依然有许多人不让你安宁。你为什么要搬到现在住的地方?我忘记你现在的地址了,再告诉我一次好吗?”
汤米说出自己的住址。
“对,我在信封上写了。”
“我接到您的信了。”
“我知道你见过罗宾逊。他仍然干劲十足,而且和以前一样脸庞方正,头发稀疏,甚至比以前更有钱。这种事他很在行,我是说他懂得怎么去赚钱。孩子,你去找他干什么了?”
“我买了幢新房子。我和妻子住进去后觉得这房子里存在着什么谜团,这谜团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我们的朋友告诉我,罗宾逊先生或许可以解开这个谜团。”
“我想起你夫人来了。虽然未能有幸和她见面,但想必她一定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她那时可真活跃,那是什么案子?听来像你问我答中的‘N或M’,我记错了吧?”
“你没记错。”汤米说。
“现在你们又在干同样的事吗?或者心里有疑问,对吗?”
“你完全弄错了,”汤米说,“我们搬家,只是因为我们住腻了公寓,而且房租一天天在上涨。”
“真卑鄙,”派克威上校说,“近来的房东都是这样不知满足。真是应了《蚂蟥有两个女儿》里的故事——蚂蟥的儿子本性也不怎么好。这么说,你们已经搬到那边去住了,是不是?‘人必须开辟自己的园地’,”派克威上校没头没脑地插入进一句法语,“复习一下,不然就忘了,”他解释道,“今后必须与欧洲共同市场好好相处,不是吗?顺便提一句,共同市场可是常有令人惊诧的行动呢!告诉你,都是在私底下鬼鬼祟祟干的。言归正传,你们搬到了‘燕窝庄’,是吗?我很想知道你们搬去那里的理由。”
“现在那儿叫‘月桂山庄’了。”汤米说。
“无聊的名字,”派克威上校说,“过去这种名字非常流行。记得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近邻都有维多利亚式的宽阔车道直抵屋前。车道按标准规格铺上沙石,两侧种上月桂树,有时是绿色的月桂树,有时是各种颜色交杂的月桂树。看上去非常华丽。‘月桂山庄’一定是以前的住家起的,一代代传下来了,我没说错吧?”
“没错,应该是这样,”汤米说,“但不是我们搬来之前居住在那里的人家。他们似乎称其为‘加德满都’,一个他们以前去过并由衷喜爱的外国首都。”
“是的。‘燕窝庄’就更久远了。但有时也必须回到过去。事实上,我要告诉你的正是这点:要回到过去。”
“知道我住的地方吗?”
“你是指又名‘月桂山庄’的‘燕窝庄’吗?不,我没去过那个地方。但那房子曾因某个案子而名声大噪,它和某个特定的时代紧密相连,一个在我国历史上非常焦灼的时代。”
“据说你曾得到过与玛丽·乔丹有关的相关情报,甚至和她认识。罗宾逊先生告诉我们的。”
“你想知道她是什么模样吗?到壁炉架那边看,左边是她的照片。”
汤米站起身,从壁炉架上取下照片,是张非常古旧的照片。一个头戴宽檐儿帽的女孩,头上插了一束玫瑰。
“现在看来很土吧?”派克威上校说,“不过相当漂亮。很不幸,她年纪轻轻就死了,真让人痛心。”
“我对她一无所知。”汤米说。
“说的也是,现在没一个人知道。”
“当地有种说法,说玛丽是个德国间谍,”汤米说,“据罗宾逊先生说,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这个说法的确不准确。她是我们的人,而且干得不错。但是暴露了。”
“是帕金森家住在那里的时候吧。”
“也许是的,但详情就不知道了,现在没人知道。事实上,我没直接参与。这件事一定会被重新提起的。麻烦从前就有,任何一个国家都有。往前一百年也一样。回溯到十字军时代你会发现,每个人都义愤填膺,准备踏上解救耶路撒冷之路,国内到处都有人在揭竿而起,瓦特·泰勒是其中比较出名的,不出名的就更多了。世上哪能没有麻烦啊?”
“你是说现在也有特殊的麻烦吗?”
“当然有,其实任何时候都有。”
“什么样的麻烦?”
“我不知道,”派克威上校说,“他们甚至到像我这样的老朽家里询问,要我说点什么,问我对过去的什么什么人有没有印象。我能记起来的不多,只是对一两个人略有所知。有时你会审视过去。仔细审视后,你就知道过去事件的真相了。你会知道人们怀揣着什么秘密,他们知道什么,隐藏了些什么,他们制造出的假象和事实真相又是些什么。你以前干得很不错,和你夫人在不同时期做过许多独到的调查。这次你们又准备继续了吗?”
“我可说不准,”汤米说,“在你看来,我这样的老家伙还能成就一番事业吗?”
“依我看,你似乎比同龄人强壮得多,甚至比年轻人还要强壮。而且你夫人很善于发掘秘密,如同一条善于挖掘的猎犬。”
汤米禁不住笑出了声。
“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汤米问,“要是可能的话,我当然很乐意做些事情。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认为有这个可能的话。但我真不知道。没有人告诉我任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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