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绾又何尝不喜,忙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过去。
然而等到玉绾走到跟前,才看见展记脸色通红,胸膛急促起落,头上的汗珠子闪亮亮地挂着。那模样就像刚与人打了架。
玉绾吃惊皱眉,欲问展记出了什么事。只见君青墨用手中帕子淡淡地擦拭嘴角,问道:“怎样?”
玄衣俯首:“属下刚才试过了,展记的功夫比起在宫中又进益不少。”
“嗯,”皇叔笑着点头,“长江后浪推前浪,果然年轻有为,展风凌收的好弟子。”
展记低了头:“王爷谬赞。”忽然看了看玉绾,肯定地道,“是帝姬一直督促属下,属下才能坚持至今不曾荒废武功。”
玉绾怔了怔,轻轻地别过脸。
君青墨微笑:“展记忠心一片,实属可贵。你就去锦衣卫里吧,好生磨炼磨炼。”
玉绾心内不禁一抽,锦衣卫……她暗暗攥紧手,锦衣卫是皇家专属侍卫,筛选极为严格,虽名为侍卫,在宫中却是人人都不敢得罪的人。进了锦衣卫,等于一生为皇室效命,同时也等于一生有了最坚固的保障。展记得展风凌一手栽培,聪慧过人,超越同龄人很多。但……凭这些,他还不够资格。然而皇叔现在这样说,那自然是没有问题了。
可是……玉绾抿抿唇,如此说来,皇叔是决定要将她带回去了?
展记的双拳握了一握,旋即跪下:“展记谢王爷抬爱,定不负王爷期待。”
君青墨微微一笑:“我信你。”
展记默默地站回到玉绾身旁,低低地叫道:“主子。”
玉绾看着他,微微一笑。
“玄衣,你跟展记先下去。”
展记又望了一眼玉绾,才跟着玄衣退下去。
玉绾知道君青墨定然有话,悄悄平顺了一下呼吸。
君青墨将面前的折扇拿了起来,玉绾自然认得,那就是她带出宫的扇子。
“唰,”只见君青墨将折扇拉开,仔细望了望上面加盖的玉玺大印。
玉绾头皮稍微有些发麻。
“绾儿喜欢外面吗?”君青墨忽然平平淡淡地问了一句。
玉绾原本慌乱的心蓦地一惊,皇叔面容微侧,她悄悄出了身汗。喜欢外面,是指在江湖这段日子?很显然是了。她有些紧张地蜷起手指,这个问题可大可小,要是回答不好……想到这,愈加不敢随便开口。
没想到君青墨竟也不再问,好像刚才只是极为随意的一句。
玉绾悬着的心渐渐落下。
这当口,君青墨晃了晃她的折扇,“你是怎么想到要在扇子上面加盖皇兄的玉玺大印的,这可是欺君之罪,绾儿。”
玉绾抿着嘴,根本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君青墨似是不经意地叹了一下,玉绾的身子也不禁一动,一股寒意从上到下瞬间流遍了全身。她脑袋转动,皇叔到底知道了多少,是在试探她吗?
“看把你吓的,”君青墨的声音带了笑意,竟然不露痕迹地转移话题,“我不过随便问问。”
玉绾勉强一笑,一种强烈的不安几乎将她吞噬。
“不要担心,”君青墨淡淡地说,“以后皇叔就是你的靠山。”
玉绾怔忪了许久,看着君青墨的面庞有些恍惚,半晌才想起来应该谢恩。
“谢……皇叔……”
这才发现风很大,玉绾张着眼,眼角微微地感觉刺痛起来。环顾四周,满堂的景象显得很萧条,玉绾迷迷糊糊地过了一天。
到底是入秋了,即使白天阳光照着,也没了灼人的温度。此时夜晚刚开始就已经十分沁凉。玉绾点好蜡烛,静静地躺在床上。没过多久听见房顶有微微的脚步声,瓦片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听这脚步声的轻捷就可知此人轻功甚佳。
玉绾屏息未动,想他必定会来,只是料不到这么快。脚步声渐渐离开屋顶,门外更是几乎无声。玉绾嘴角轻微挑起,这小子的功夫果然进益不少。
不一会儿门悄无声息地开了,一个人影迅速且静寂地闪了进来。
“你胆子真混大了。”玉绾淡淡地说道。
“主子。”
玉绾斜睨他,展记着一身淡青色袍子,头发用一根黑带轻轻束起,脸庞在灯光里更是俊秀,浑身上下又透着几分清雅。
他抬起头看,目光闪着淡淡的亮光,又叫了一声:“主子。”
玉绾故意打了哈欠:“什么事?”
展记微微垂首。
她挥下衣袖:“没事就休息吧,天色不早了。”
“主子!”展记上前一步,声音明显带了分急迫。
玉绾叹口气,披衣下床。来到桌边将烛火拨亮了些,站着看他。
展记微微有些窘迫,头不禁向下埋,低声说道:“主子,你怎么打算?”
玉绾弹弹手指:“你说我怎么打算?”
展记看着她,片刻,竟直截了当:“您真要跟王爷回宫?”
玉绾吸了吸气,没说话。
“主子,如果……如果……如果您不想……”展记显然很紧张,话中却异乎寻常地坚定,“属下愿意跟着您!”
玉绾手指一僵,已是愣了。她凝眸看着他,展记长她一岁,今年刚好十七,他的眉眼又生得俊好,已是位翩翩少年。她几乎可以想见,他将会是一个多么优秀的栋梁之材。
展记目光灼灼:“主子,您不要勉强自己。”
玉绾回过神,转脸看着他。展记有些紧张,依然坚持和她对视。
玉绾轻轻地笑了笑:“展记,我要回宫。”
一瞬间似乎看见展记眼中的光暗了暗:“为什么?”想了想他又抬起头,“主子不是……最喜欢自由吗?”回了宫,便不再有自由。
玉绾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伸手又拨了拨灯芯。想找一个理由说服他,或者是说服自己,“为了母亲。”
展记苦笑了一下,好像对这个答案早已不惊讶。
“皇叔不会为难我。”
展记的声音轻轻的,“我也相信王爷,必定会帮助主子。”
“我此番回宫,不会受到什么惩戒。”
展记这回干脆静立,一个字也不讲。
玉绾看了他一眼,禁不住猛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只刹那间某种情绪便被控制住。但心内的痛却挥之不去。她轻声道:“一切已经到了这地步,展记,你要记得好好当你的锦衣卫。这是你的大好前程,不要忘记。”
展记没有说话,玉绾怀着心事,同样沉默。
忽然,展记飞快地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玉绾。
说了一句好似毫不相干的话:“主子,我的名字是师父那年给取的。”
玉绾看着他,没发问。
展记的眼睛亮亮的,“师父说,展记展记,记,记恩。这辈子最不能忘的就是恩德。师父要我时刻将他人的恩德记在心中。”
玉绾有些苦涩地说道:“我对你,并未有什么恩德。”
展记好似没有听见,一直微笑:“可是,展记不仅记恩,还会记情。”轻柔的话音在空气中字字清晰。
喉头一紧,玉绾转脸微微失色,竟有点不敢望他。
展记无声地跪了下去:“主子,我,展记,今日今时指天发誓,此生是只属于您一个人的忠仆。”
声音是平时不曾有的,尽是表露于外的温柔。
玉绾闻言心内大恸,身子瞬间如同不是自己的,“出去。”她颤声拂袖。
展记的声音温柔如旧:“如果您让我出去,我便出去。因为您是我的主子。”
您是我的主子,一字一句扎进肉里,玉绾的眼眶酸疼伴着潮湿,心间土地,寸寸荒凉。
身后没了声息。
屋中烛火跳动,玉绾胸间阻塞,默默不能顺畅。只属于一个人,伴随一生一世的忠仆。展记,他竟是个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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