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赴约(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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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绾回到房间,关紧房门:“展记,把我那只紫藤布包拿来!”任逍遥别怪我狠,兵不厌诈,既然你不厚道在先,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展记着了慌:“怎么了主子?”

    玉绾没理他,自己走过去把布包找了出来:“去吩咐小伙计,叫他让伙房准备一大桶热水,顺便跟易南风说一声,今晚谁也不许进我房门一步。”

    展记没动:“主子,你这是?”

    玉绾回身把手帕摔到他脸上:“哪来的废话?快给我去!”

    展记捂着脸走出门,她转过身继续在布包里翻找。出宫时为防万一带了许多少见的配药原料,如果没记错,其中应该有曼陀罗花粉。宫里最大的好处,就是永远不用担心找不到东西,花卉品种多样,配药原料自然无比充足。曼陀罗花美丽妖娆,毒性更不是含糊的,虽然有些事情摆不上台面,但宫里的娘娘大多十分青睐这种花,就连月贵妃也曾偶尔使用过,至于作为什么用途,就不言而喻了。

    一个白色的瓷瓶从包裹中露出来,玉绾拔掉上面塞着的红布,看见里面暗红色的粉末,凑到鼻端,淡淡的香气飘出,没错了。

    很快两个身强力壮的伙计抬上来一桶热水,玉绾指使他们摆到桌旁,展记跟在后面探头探脑,她挥手道:“都退出去!”

    不顾展记诧异的目光,玉绾对两个伙计道:“再让手脚利落的女孩子采一包花瓣上来,香气越浓越好。”

    小伙计显然做惯了这种事,答应一声就走了。展记看了玉绾一眼,也慢慢地退了出去。

    玉绾走到木桶旁,将袖子里的曼陀罗粉拿出,轻轻地撒进了清水里。粉末一点一点化开,沉到水中。曼陀罗花粉颜色虽深,但溶入这么一大桶水中,倒也看不出什么了。只是那一股淡香,依旧挥之不去。

    这也是她要花瓣的原因,她要借天然花瓣的香气掩盖曼陀罗的毒香。

    敲门声适时地响了起来,清脆的嗓音响起:“姑娘!你要的花瓣采来了!”

    “放在门口。”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响,片刻,便听见轻微的下楼声音。玉绾打开门,果见地上有一包东西,便伸手取了进来。

    风云客栈不愧是武林第一客栈,连这种稀有的野蔷薇都有种植。粉色的花朵,叶片小巧,更重要的是香气浓郁。

    玉绾毫不迟疑地把花瓣全部撒进水里,泡了一会儿,确定曼陀罗的那种淡香闻不见了,她很满意。

    水的温度有些高,不过更利于香气的挥发,没多久已是满屋飘香了。玉绾额上流出细细的汗珠,层层雾气漂浮在水面上,有种雾里看花的意味。

    她必须先做好防备,这曼陀罗花粉毒性甚烈,且因为它的奇香容易被人发觉。她若是直接在任逍遥面前使用,以任逍遥的老辣,定然不会中招。于是她只好想了这么个法子。

    任逍遥这个人实在太难看透,玉绾根本无法对他掉以轻心。这曼陀罗权当作她关键时刻的保命之举。其实她非常不喜欢花粉,她的皮肤似乎天生对这些抗拒,虽不至过敏,却总会有一种说不出的轻痒。玉绾服用了“醉曼罗”,虽然曼陀罗的毒性伤害不了她,花粉的气味也让她无可奈何,但如今算不得已而为之。

    初七这一天,玉绾早早地从床上爬起来,没别的原因,就是睡不着。玉绾不是什么强韧的人,得知自己中毒并且要去见那个罪魁祸首的这一天终于到了,她无法毫无心事地睡觉。在日出骄阳下瞪了半天眼后,她揉揉胳膊,开始认真准备。

    任逍遥再三强调不要忘了六月河之约,他如果知道自己已经知晓他下毒的事,估计就不会这么再三再四地催了。没人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几天玉绾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感,跟公子学了许久,想不到会栽在自己的拿手绝活上。虽然也尝试配了几种解药,但毕竟是自己的身体,未敢大试,万一下错猛药岂非弄巧成拙。

    玉绾套上衣裙,慢慢地系了带子,这时门轻轻地响起,她说道:“进来吧,门没锁。”

    展记走进来,面上有些疑惑。这几日玉绾有意无意地冷落他,这小子也不大肯说话了。

    玉绾冲他笑了笑:“坐吧。一会儿陪我吃饭。”

    展记有些脸红,犹豫地坐到椅子上。

    玉绾捧着水洗了洗脸,感觉脸上松弛了不少,清爽舒适。对着镜子理顺头发,她忽然有点愣,疑惑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不知为什么,她觉得自己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隐约好像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随即摇摇头,玉绾嘲笑自己多想。她赶紧将头发一绺一绺绕到头上。她的头发密而且多,此时铺在背后,远看像一匹黑缎。她抽出一根碎叶琉璃簪插进松松挽就的发髻中,当初她看中的就是这支簪子细长,刚好可以插她的头发。

    琉璃在镜中闪着细微的亮光,玉绾眼一瞥,展记看着她已然呆了。

    玉绾抿嘴一笑,这时门外有声音喊:“周姑娘!你要的早饭端上来了!”

    她上前打开门,店小二的笑脸出现在门口。热腾腾的饭菜转眼摆上了桌。

    展记受皇宫规矩训练,吃饭的时候基本不发出声音。玉绾则是心里有事,不想说话,这顿饭因此吃得格外沉默。

    撂下碗筷,玉绾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趁着小二来收拾桌子,她拎起桌上的茶壶,不动声色地倒了两杯茶。

    展记问:“主子,你心里有事?”

    玉绾笑了笑:“怎么能没有,一万两黄金至今没有着落。”

    展记皱了皱眉:“主子,不要怪属下多言,您还是不要管这件事了,那个任逍遥阴险诡谲,属下实在不放心主子。”

    玉绾咬了咬唇,是啊,的确阴险诡谲。将茶推到展记面前,轻声道:“展记,尝尝你主子的手艺,比宫里的茶师如何?”

    展记不疑有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脑袋,伸手端了过去,凑到唇边细细呷了一口。玉绾看着他,这小子,真的对不住他。鼻子忽然酸涩起来,她连忙转过脸,悄悄掩饰过去。

    “主子的茶好香!”展记目光亮亮的,“主子有这等手艺,我竟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

    展记还要再喝,玉绾不动声色地伸手把茶杯夺了过去,同时暗中弹了弹指甲下暗藏的粉末。“好了,既然是好茶,可不能这般无节制牛饮!”

    “主子……”展记的眼眯了眯,似乎要伸手抢玉绾手里的茶杯,手却在半道无力地垂了下去,头歪枕在手臂上。

    玉绾眼圈一红,竟然不忍看。心里突然无比痛恨任逍遥,然而事已至此,只能把展记先打发了。春风好梦,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自己人身上。

    她不再迟疑,转身取过面纱戴上,打开门走出去。

    易南风看着玉绾:“周姑娘,需要我叫人跟随吗?”

    玉绾摇了摇头:“麻烦照顾好展记。”

    易南风微微颔首,算是承诺。

    玉绾冲他笑了笑,知道他这样的人,一旦做了承诺,就会绝对履行。心里放心,没有后顾之忧地离开了风云客栈。

    六月河在城外十几里的地方,很偏僻,相对地风景也很优美。玉绾坐在雇来的马车上,沿途观望着风景。开始只是平凡的荒郊景象,杂草丛生,树木也是矮小稀疏,分布不规律。渐渐往深处走,景色越发显得幽静,鸟语花香,若不是此行的目的实在煞风景,仅是平凡的观赏,一定是赏心悦目的美事。

    马车夫是个中年的壮汉,憨厚老实,听玉绾要去那么偏僻的地方,关心之情溢于言表。她说姑娘一个人还是小心些,没啥要紧的事还是不要去。

    玉绾笑着请他不必担心,说只是去见一个人。

    那车夫皱了半天眉头,忽然恍然大悟:“哦,姑娘是去会情郎啊?!”

    把玉绾说得好不尴尬。

    到了一处,玉绾开口让马车夫停车。

    马车夫忽又道:“姑娘,我在这里等你吧,回城的路不短,车辆也很少经过这里,干脆还是我送姑娘回去!”

    玉绾犹豫了起来,她想到,如果马车夫等在这,真是个不小的照应,万一有点什么跑路也方便。可是这样做却很有可能连累这个无辜的马车夫,挣扎半晌,终于还是狠狠心拒绝了。

    马车夫摇摇头扬鞭走了。

    玉绾看着马车消失,转身向密林深处走去。静谧幽幽,抬眼看见不远处有一条溪流,潺潺的流水声响在四周。

    此处应该就是六月河了,玉绾见河两岸草木繁花,却并没有一个人。她疑惑地看了看,任逍遥总不至于爽约吧?要报复她也不至于用这种无聊的方式。

    疑惑间,香气扑鼻,对岸飘来四个艳丽的身影,虽然这里姹紫嫣红开遍,但这四个凌空而来的身影依旧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她定睛一看,原来是四个窈窕女子。

    她们不约而同地落到玉绾面前,四个人的衣服颜色各不相同,凑在一起鲜丽扎眼。再细看,几个人云鬓高盘,貌美如花,有如仙女下凡。

    一个身着粉衣的女子上前道:“周姑娘,公子吩咐我们来接你。”

    玉绾默然,心想排场真大。原以为任逍遥会是一个人,没想到整出四个美如天仙的女子。不过想想也不奇怪,那样的风流浪子,身边没有女人才怪。

    跟着她们走到河边,粉衣女子道:“公子在对岸等候多时,姑娘请。”

    这一声过后,她身侧两个女子已经如燕子般飞起来,身姿轻盈地到了河对面。

    玉绾不动声色,待那女子看来的时候冷冷地说道:“对不起,小女子不会轻功水上飘,还是麻烦几位姑娘找一条船来。”

    余下的两个女子面面相觑,片刻粉衣女子转脸道:“我二人带周姑娘过河吧。”

    玉绾不置可否。

    两个女子轻轻拉住她的手,足尖一点荡了过去。这条河并不宽,两个女子轻功都很高,不一会儿就到了对面。四个女子在前领路,朝一片梅林走去。绕过梅林,视线豁然开朗,不再有树林遮挡,相反,地面上开满各种各样的花朵,风一吹过,如海如浪,美不胜收。

    玉绾正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却见花海前面的凉亭中,一个人在里面小酌。

    四个女子引着她穿过花海,任逍遥转过身,正好与几个人打个照面。四个女子对他福了一福,齐声道:“公子,周姑娘带来了。”

    “辛苦,”任逍遥淡淡一笑,“退下吧。”

    四个女子闻言站到他身后,玉绾冷眼旁观,逍遥公子真是艳福不浅。

    任逍遥笑了笑:“周姑娘坐,不必客气。”说着指了指他对面的位置。

    玉绾坐下,一眼瞥见桌上的茶壶,剔透雕花,很是眼熟。

    “周姑娘上次执意不肯收任某的茶,这次任某只好将‘无味’带来,剩下的这半壶,周姑娘可要赏脸!”

    玉绾漠然道:“任公子有心了。”

    任逍遥看着她,忽然笑道:“周姑娘何故又将面纱戴上?莫不是怕任某瞧了去?”

    “此言差矣,小女子脸皮薄,倒真不想叫人看见。只不过有句话叫‘防君子不防小人’,任公子三番四次相强,小女子也没有办法。”

    “周姑娘对任某,总是这么不客气。”

    “任公子这话真好笑,人常说‘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责问小女子不够客气之前,任公子先看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吧!”

    任逍遥面色古怪地看她半晌,道:“周姑娘觉得是任某过分?”

    玉绾自然知道他想说什么,定是要说她调查他采花贼身份以及绮香楼的事,这个男人当真是斤斤计较。她不想与他争辩这些,便坐着不说话。

    颊边突然一凉,玉绾连忙用手去抓,面纱却还是先一步掉了下来。玉绾气结,怒目瞪着任逍遥。

    任逍遥洒然:“梅霜,给周姑娘斟茶。”

    细细柔柔的一声“是”,粉衣女子走了出来,素手执起茶壶倒了杯茶。

    玉绾暗暗不语,想不到任逍遥暗器功夫也这般了得,她方才几乎没有察觉就被他挑落了面纱,这次……纵然有心理准备,明白此次不会那么容易过关,但心里仍不免有些沮丧。

    一个上午,任逍遥几乎都是在赏谈风月,不得不承认这男人比女人还要伶牙俐齿,说了这么多一点不见有停下的意思。玉绾渐渐不耐烦,却无意中看见任逍遥眼底的一丝笑意,好像揶揄……狡诈!

    玉绾心头火起,故意的!这人故意这么啰啰唆唆不说重点,大概正是为了让她着急,居心何其叵测!

    玉绾在桌子底下将拳头攥得死紧,苦于没有办法,就在这时忽听任逍遥道:“周姑娘家住何方?”

    她逮住机会,冷冷地道:“任公子叫我来,不是为了调查小女子的家事吧?”

    任逍遥微微一笑,巧妙地避过锋芒:“周姑娘真是敏感,对自己的身份家事守口如瓶,难道有什么说不得的事?”

    想激怒她?玉绾咬着牙,忽然想到,任逍遥为人虽是放浪形骸,做事情却心思缜密,从他偷玲珑玉佩的事情就可见一斑。他纠缠自己至今,说不定早已暗中调查过,可是……没有查出任何东西。如果是这样,他自然是查不到的,任逍遥再有本事,也不是皇家宫廷的对手。宫廷下决心严防死守的消息,岂是他一介江湖人士可以查到的。

    玉绾越想越心惊,这大概就是他不肯放过她的原因了,面对她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任逍遥心细如发,肯定不会草草放过。更严重的,他要是怀疑她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按着他的性格,多半不会容她这个威胁存在。

    玉绾手心冒出冷汗,如若真是如此,恐怕自己凶多吉少……

    “周姑娘怎么了,”任逍遥眯眼笑,“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玉绾看着他,忽然就觉得这个男人所有的温柔细语,都似毒蛇般阴冷。

    玉绾决定抢占先机。抓过桌上的“无味”,不顾三七二十一一饮而尽。虽说如此好茶被这般囫囵吞枣牛饮下肚实在是有点可惜了,不过好歹吸引了任逍遥的注意,如果因此让他的心疼上一疼,自然更是额外之喜。

    “任公子,秦家的玲珑玉佩是不是你偷的?”先发制人。

    任逍遥的眼风扫过来,玉绾当不存在,维持正颜厉色的神情看着他。倒要看你怎么回答,非掀了你老底!

    任逍遥没有立刻说话,他眯眼盯着玉绾看,似笑非笑的模样。

    这模样看得玉绾大为光火,她强作镇定,同样冷冷地盯着他,输人不输阵,不信你还能说出什么花样。贼人演够了,开始演谦谦君子了,不得不承认他演得确实不错,可惜不够到位,本就不是君子,怎样做戏也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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