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秦府(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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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忽然有一种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的错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面对这些人,为什么像傻子一样地站在这里对着一个不认识的男人,选择害她的人的下场。

    玉绾想想都觉得可笑,如果一辈子在宫里,估计到死也遇不到这么荒谬的事。就在此时,忽然听到黑暗中响起一声慌乱的呼喊:“主子!主子……”

    她的心情顿时开朗起来,喜出望外地看向一边。脚步声“嗒嗒”传来,展记的身影越来越清晰。她猛然握住手心,早已是汗津津的,玉绾深吸一口气,看向男人:“我要你把他们带走,最好为你所用,别来找我麻烦。”

    “好主意,”男人笑了,“至少不笨。”

    展记的身影已经出现在街角。

    男人脚下轻轻一点,身体慢悠悠地腾起,衣袂翻飞的声音破空而起:“下次不要那么轻信人,在江湖上谁也不是谁的保命靠山。”

    展记张大眼看见玉绾,欢喜地叫出声:“主子!”

    玉绾迅速地扫了他一眼,衣上沾了不少血,捞起一把看,原是别人的。又细细地将他瞧了一遍,额角有点擦破皮,还好没有受伤。她浑身的力气一瞬间卸了一半,虚软地看着他笑:“你比我想象中厉害多了。”

    展记眼圈儿一红:“主子,刚刚这儿好像有人。”

    “你看错了。”

    ……

    回到客栈,已经过了子时,展记坚持要留下来照顾玉绾,被玉绾打发回去休息了。因为她已经累得不行了,扑到床边一头倒在上面,本想好好将晚上的事想一下,奈何眼皮重如千钧,头脑更是疲劳到极点,很快便睡得雷打不醒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展记过来看她时,玉绾正端着一盆清水擦脸,兰舟公子教她易容术的时候特别叮嘱,人皮面具戴完之后千万记得用水洗洗脸,否则对脸部伤害会很大。昨晚累得四肢酸软,什么也没顾上,醒了就赶紧补救补救。

    恰好店小二端了一碟子糕点过来。这样早,估计是易南风的手笔,这个人,也是难得的细心人。

    玉绾和展记讨论了许久,最终只能得出那个结论:她的身份不可能暴露。

    玉绾叹口气,这件突然发生的事情完全超出预料。也可能是她太天真,把事情想得简单了,或者是漏掉了什么。

    玉绾坐起身:“展记,那些人的武功路数,你如再一次见到,还能不能认出来?”

    “能!”展记这次回答得坚决,“只要让我再看上一眼,我一定能认出来。”

    玉绾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至少找回一丝主动。

    “主子……”展记犹豫着,“你说会不会是因为秦老爷那件事儿?”

    玉绾一愣,这倒是没想到的。玲珑玉佩既然如此重要,那么如果有人知晓她调查这件事,看不过眼也是可能的。何况,她到秦府的事不是什么秘密。

    这么一想,心里竟然稍稍轻松了些许。只要不跟宫廷有牵扯,她就放得开手脚了。

    展记却显然不这么想,他皱着整张脸,“主子,我看这事棘手得很,里头不知牵扯了多少人,我们还是算了吧。要是惹火烧身实在不值当。”

    展记的担心确实有道理,其实倒也不是玉绾固执若此,而是剩下的银子实在不多了。俗语说一文钱逼死英雄汉,眼下只有这么一桩弄钱的生意,等到真没钱的时候露宿街头,只怕更不安全。

    唉,想想也挺难为情,大小是个公主,竟沦落到这种田地。不过她现在也没多余的力气来担忧了,还是想个法子渡过面前的难关是正事。

    展记见她不说话,以为她在犹豫,便道:“主子,您千金之体,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玉绾赶紧笑着打住他:“行了,就你多愁善感,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难道还能回去?”说这话原意是想安慰他,不曾料到展记这小子却像被提醒了,抬起头看着她。

    “主子,宫里头虽不好,好歹强过现在,出来不过半月余,您就遭了不知多少罪。不管怎么说,您毕竟是万岁爷的亲骨肉,回去真心认个错,万岁爷容纳百川,一定不会跟主子计较的。”

    玉绾竟一时找不出话来说,展记一直盯着她,看来是真动了心思。

    “展记,你可知道,我担心的从来就不是父皇。”玉绾严肃起来,“若说危险,你瞧瞧宫里那些娘娘,看起来个个人比花娇,实际上哪一个不是如狼似虎,她们若联合起来对付我,还不把我活剥喽!江湖纷扰尚且快意恩仇,在宫里那是暗箭难防。君王之心不可测,你想想我母亲,当年独得圣宠,何等风光。今日呢,柔情蜜意成泡影,你恩我爱转眼空。饶是这样,有些人还是不肯放过她,连那些奴才都敢撒野乱来。你也说了,我是父皇的亲骨肉,此次私自出宫,外头不知道,宫里只怕早已引起轩然大波,我若是回去,即使父皇不追究,你想想,那些公主、娘娘,会放了我吗?”

    展记惊呆了,扑通跪下,哽咽道:“主子!主子!对不起,展记不知……竟让主子独自承受了这么多委屈!”

    玉绾叹了叹气,方才忍不住说出那番话来,倒让这小子烦恼了:“起来,叫人看见是什么样子,唉,其实什么委屈现在都不值一提。展记,话说回来,即使将来回宫,也得有本钱有保障。目前我羽翼未丰,回去是自讨苦吃,江湖这个地方,虽说到处凶险,可也磨炼人,我这样说,你可懂?”

    展记含泪点了下头。玉绾刚松口气,就听窗外一个声音道:“说得好!”

    玉绾骤然一惊,展记迅速反应过来,登时跳将起来,直扑窗口。看他敏捷地消失在窗口外,显然去追什么人了。

    玉绾愣在原地,全然忘了如何反应。半晌才扶住胸口,缓慢坐回椅子上。刚才说的话明显是被偷听了,她冷静下来想,有人在窗外埋伏这么久,她跟展记竟然都没发觉,听那人的话,似乎是一开始就在窗外听了,她也罢了,展记竟然也一点没有感觉到。他年纪虽不大,武功修为却丝毫不含糊。虽说刚刚展记情绪波动得厉害,但一个人埋伏在窗外,他也不应该一点没有察觉才对啊!

    玉绾身上发凉,不管窗外的是什么人,她刚才说的话,都是一剂致命毒药。她不敢想象,那些话若是传出去,会产生什么后果。

    一个人影从窗户跳进来,展记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一见他的脸色,玉绾就知道他什么也没追到。

    展记膝盖一屈又要跪下,玉绾拦住他,缓缓地摇摇头。

    “你去歇着吧,等会儿还有事做。”

    “主子……”

    “走一步算一步,与其担心是谁听到了话,还不如想想眼下的事。至于谁听到了,听到后怎么办,我们控制不了。”

    展记红着眼走到门口,回过头:“主子,能不能告诉我,我们等会儿要做什么?”

    玉绾看了他一眼:“我要去一趟秦府。”

    这次是真正的入幕之宾,秦老爷对玉绾客气了许多。玉绾心道:难道这老爷子知道自己昨晚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所以感动了?

    玉绾没有多话,见他心情似乎比上次好很多,便直接切入主题,阐明要见秦小姐。秦老爷很痛快地答应了,叫上次的那个阿棠带他们去,让玉绾惊讶的是,这次连展记都破例被准许入内。

    来到园子里,凉亭池暖,不少花团簇拥在一起,阿棠打开秦小姐的闺房门,只见这是那一种很常见的小姐闺房,绮罗绣帐,两个丫鬟侍立在旁,容长脸儿,粉色衣装。纱帘内隐约坐着一个袅娜的身影,玉绾知道这就是秦老爷的独女,秦府小姐秦婉蓉。

    玉绾刚刚坐定,就听见轻柔的嗓音响起:“是周姑娘吧?”

    玉绾笑了笑,莫名地有些不自在:“秦小姐。”

    “周姑娘可是来问采花贼一事的?”

    玉绾一愣,料不到这位秦府千金竟如此直接。她动了动嘴,想解释来意,却又发现无从说起。

    秦婉蓉道:“给周姑娘看茶。”

    一个小丫鬟立刻捧了一盅茶过来,玉绾道了声谢,伸手接了。清香扑鼻,上好的龙井。她不由得看了看那丫鬟,想当初母亲难得地得到了一点龙井茶叶,始终舍不得喝,谁想到,最后却被梅香拿去孝敬了月贵妃。母亲心里,想必不甘心得很。

    玉绾心里暗暗叹口气,低头喝了一口。秦家不愧是江南首富,这样的东西拿来招待客人,眉头都不皱一下。

    “希望周姑娘早日抓到采花盗,婉容也好心安。”

    玉绾抬起头,看了眼手里的茶盏,不知为什么产生一丝奇怪的感觉。这感觉一闪即逝没能抓住。她放下茶杯,决定不绕弯子:“秦小姐,你喜欢画画吗?”

    秦婉蓉目光似乎转向了这边,方才倒茶水的丫鬟道:“我们小姐贵为秦府千金,琴棋书画当然是样样精通。”

    样样精通?玉绾笑了起来,看向纱帘内:“那么,秦小姐可否将采花盗的模样画出来?”

    玉绾此言一出,屋里的人都变了脸色。一个丫鬟更是气得发抖:“你……你怎么这般无礼!”另一个丫鬟也怒目而视,愤愤然加了一句:“当时一片漆黑,我家小姐怎可能看清楚?”

    玉绾笑了。一个女子被采花盗玷污,这已是她终其一生也摆脱不了的奇耻大辱,有女子甚至因此自戕,好一些的也会终日以泪洗面,再也无颜见人。而玉绾此刻竟要求这个女子画出玷污她的人的样子,委实不识好歹。

    秦婉蓉始终不曾说话。

    玉绾将龙井茶喝完,起身告辞。

    那个阿棠还站在外面,不知刚刚的话她听没听到,说不定也听到了几分。

    一出秦府大门,展记就紧走几步到玉绾身边,嘴里咕哝:“主子,奇了怪了,上次明明一个下人都没有,怎么一下子冒出两个丫鬟?还有那张画像,我那天见得真真的,就挂在门对面的墙上,怎么今儿就不见了?”

    “没什么奇怪的,”玉绾摇了摇扇子,微微一笑,“人家让我们进去,有些东西自然不能叫我们看到。”

    展记冷哼:“这秦府古怪如此,莫不是暗地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小子的嘴是越来越毒了。玉绾没搭话,有意让自己松弛一下神经。此时街上热闹得很,她瞥见一家店门高大气派,匾额上两个贴金大字:绣庄。她一时兴起,走了进去。

    满眼所见异彩纷呈,各种各样的布匹悬挂壁上,角落里一个胖墩墩的老板正点头哈腰地对身边的人说话:“哎哟,任公子,您真好眼力!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西域雪蚕丝,不是我夸口,除了本店您再找不着第二家了!”

    “什么价格?”懒洋洋的声音。

    老板脸上笑开了花:“任公子您是老主顾,这么着吧!不二价,十万两!”

    路见不平

    玉绾不由得朝那里看去,最近她的耳朵对银子敏感得很,想她累得要命就是为了那一万两,这什么老板一张口就是十万两,不公道啊!

    没想到,这一看竟看见了一个熟悉的人。玉绾睁大眼看着那个月白锦衣的男子,不是昨晚那个……恩公!

    玉绾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过去,肩头却猛地被按住。展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主子,他就是那日秦小姐墙上挂的画像中的人!逍遥公子……任逍遥!”

    玉绾顿住脚步,嘴角不禁抖了抖。这叫什么?狭路相逢?还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展记呼吸粗重地问:“主子……咱们……怎么办?”

    玉绾瞬间回过神,看得出来展记也在犹豫。她心里在紧张地盘算,在这里遇见任逍遥,着实让人有些进退两难。任逍遥与秦老爷家的玲珑玉佩有关,即使现在躲了,只怕将来还是免不了要照面。

    这般想着的时候,那里任逍遥已经掏出了银票,正要递到一脸欢笑的老板手中。玉绾再顾不得多想,猛然扬声道:“且慢!”

    这一声喝出来,玉绾也平静下来了。慢慢走过去,任逍遥把银票放在掌心里拍了拍,悠悠地看着她。老板愣了一会儿,眼见到手的银票被收回去,回头看见玉绾,立刻火冒三丈,又不好明着发火,只好冷着声音道:“这位姑娘,不知你打断我二人做生意,是何道理?”

    玉绾笑了笑,指着那匹莹润的布料道:“刚才小女子听见一匹布卖十万两,一时好奇,便过来瞧瞧,不知是什么样的布,如此名贵?”

    那老板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冷哼道:“这是上好的西域雪蚕丝,别说卖十万两,就是二十万两也不为过!”

    “哦?”玉绾眨了眨眼,低头端详那匹布,色泽的确诱人。不过,要说是雪蚕丝嘛……她嘴角勾起,伸手摸了一把。

    老板勃然变色,摔了一下袖子:“姑娘若是见识过了,就请回吧!老朽还要做生意!”

    展记大怒:“大胆!竟敢这么跟主子说话!”

    玉绾弯起眉眼,挥挥扇子压下展记的怒火:“失敬失敬!小女子无意打扰老板的生意,只是眼瞅着这匹布,怕不是真正的雪蚕丝呢!”

    任逍遥挑了挑眉,瞟了一眼老板。老板脸色青白:“这位姑娘,老朽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出语侮辱老朽!”

    “老板这话从何说起?”玉绾故作惊讶,“小女子只是偶听爹爹说起,西域雪蚕丝早已作为贡品全部献给了当朝天子,不想此刻却在老板的店中见到,小女子心中奇怪,因而有此疑惑,如有得罪之处,望老板多多包涵!”

    任逍遥似笑非笑地看着老板:“原来赵老板是在用赝品诓我吗?”

    赵老板冷汗涔涔:“任公子恕罪,老朽……老朽……”

    “我想赵老板一定是被骗了!”玉绾笑道,“一些人利欲熏心,以次充好,也是有的。”

    赵老板不愧老奸巨猾,顺着台阶就下:“是是是!老朽有眼无珠,上了那起子浑蛋的当!任公子宽宏大量,不要跟老朽一般见识,老朽回头就狠狠地处置那群吃里爬外的东西!”

    任逍遥面上冷笑:“赵老板经商多年,今日竟然看走了眼,这算不算是老马失蹄、晚节不保?”

    玉绾微微一笑:“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赵老板年纪大了,犯些错也是难免,这位任公子,布匹是假的,不买就是了,饶了赵老板这一遭吧!”

    任逍遥眯着眼看她,忽然一笑:“姑娘说得是,今日之事真是多谢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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