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太后(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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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阳光穿过树梢间的空隙照进密林,黑色的身影不停地向前疾驰,衣服被树枝划破了似乎也没有察觉。已不知过了多久,他仿佛完全不知疲倦一样,继续在树林中奔驰。

    忽然密林深处蹿出一人,一道雪亮的寒芒袭向黑衣人。可正在疾驰中的黑衣人却浑然不觉,眼睛一直盯着前方。衣裳被汗水湿透了,他不断地发出重重的喘息声。

    直到寒芒逼近了身躯,黑衣人才蓦然发现。他抬手挡开了刺来的白刃,一支袖箭贴着他的手心射出,“铿!铿!”两声响过,袖箭与短刀相碰的刹那,袖箭与脱手的短刀双双落地。

    黑衣人紧紧盯着眼前人,一身不相称的红衣,眼角眉尖微微上挑。红衣人发出笑声:“心神恍惚的时候还能接我一刀,不愧是影杀……”

    黑衣人只是冷冷地望着他,丝毫不为他的话所动。

    “奉门主的命令我在这里已等你多时,”红衣人止了笑,眼睛半眯起看着他,“事情办得怎么样?”

    黑衣人冷冷地瞧着他的脸半晌,断然地说:“沈相没有武功。”

    红衣人脸上绽放出浓浓的笑意,说道:“影杀做事干净利落,你的医术我们自是不会怀疑了……”

    黑衣人又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红衣人唇边露出冷笑:“既然沈相不会武功,也就不必担心他会影响我们的大计了。等到那一天,我们的把握又多了一分。”

    黑衣人淡淡地问一声:“门主叫你来干什么?”

    “自然是接应你。”红衣人故作惊诧道,“毕竟这次的计划容不得纰漏,门主自然要重视一些。”

    他的眼光不经意间扫向黑衣人的双手,忽然脸色一沉,目中露出凶狠的光:“你的剑呢?”

    黑衣人皱了皱眉,厌弃恶地道:“我的事不用你来管!”

    红衣人死死地盯着他,片刻,他冷冷地笑起来,脸上显露揶揄之色,“哎哟!门主身边第一大红人,脾气够大的啊!就不知你这地位坐不坐得稳?”

    “我能坐得上,自然坐得稳。”黑衣人不再理会他,转身一跃再次投身密林:“事情我自会如实向门主禀告,无须烈焰分堂主挂心……”

    烈焰看着黑衣人消失,目光隐隐现出一丝寒芒。

    “刺客的剑就是命,丢了剑,我看你怎么向门主交代!”

    对玉绾名义上的禁令已经解除,她不再受限于在竹林苑内活动,但宫规森严,她真正能去的地方本来就不多,何况她自身就没什么想出门的念头,所以除了那次跟随清淮王出宫,这么久以来,她竟一次也没离开过竹林苑。

    “殿下……”小桃额上冒出汗珠,声音微弱地叫道。

    玉绾替她擦了擦汗:“别担心,等你的汗发出来,就都好了。”

    小桃眼里溢出了泪水。

    门外疾步进来一人,袖袍如风鼓动,玉绾睁眼望来人,目光平和安然,竟是没有半点讶异。一袭蓝衫静静地坐在桌子边,世上还有谁能如此温和体贴,仿佛是及时雨、守护神,他出现得不早不晚,永远正是时候。

    她叫他:“沈相。”

    他微笑地称呼她:“殿下。”

    玉绾却觉得耳根略微发热,呼吸也有一点急促,似是要转移自己对某些事情的注意力,她心不在焉地问:“沈相频繁来往竹林苑,就不曾有人劝阻吗?”

    “臣识得一些小路,每回也都是从那些路走,所以并没碰见过什么人。”沈茗赋望了她一眼,显然有些避重就轻地回答,“臣自会拿捏分寸,如果被人看见臣和殿下在一起,对殿下来说会是不小的麻烦。”

    他此话自然说得在情在理,不仅做了解释,也安了玉绾的心。可玉绾听了这话、这熟稔的语气,心里却骤然一颤:自己何时曾问过何人……深远的记忆被撕开了。

    同样超然中带着洒脱的神态,同样淡然肯定的语气,不管经历了多少光阴,他的言语神态仍鲜明如昨。可是那人,如今在哪里呢?

    片刻,思绪和目光又回到眼前的蓝衫男子身上。他拿出随身带来的药膏,细心地涂到她的手指上。凉凉的药膏敷上去,疼痛似乎在那一刻减退了。头靠着墙壁,玉绾似乎随意地问道:“沈相,您大概已经有家室了吧?”

    沈茗赋一怔,刹那间脸上竟然闪过一丝尴尬之情,正在涂抹药膏的手也停了停:“臣……已和户部尚书何家的女子订婚。”

    玉绾神情如若,微带倦色地说:“不错的一桩亲事。”大家闺秀,名门望族,门当户对。

    沈茗赋看着她,眼底迅速隐去一抹莫测的神色,他低着头一言不发地为玉绾包扎敷好药膏的手指。

    “太后寿辰很快就到了,三殿下是否准备贺礼去博得太后一笑?”

    他冷不防提出这个话头,似乎极不合时宜,玉绾的手才刚刚被太后下令用过刑,动也不能动。

    玉绾却没心思计较这些,她闭着眼睛道:“是啊,费尽心思准备的寿礼,只是为博一笑罢了。”

    皇太后宫尘氏,前朝太后的嫡亲侄女,十七岁进宫被册封为后。这样一个从来都是一帆风顺、尽享无比尊荣的女人,身上自然有着不可一世的倨傲。如果可以选择,玉绾绝对不想有这样一位皇太后祖母。

    沈茗赋抬起头,目光微闪:“殿下如能精心准备一份贺仪,太后欢心,对殿下的芥蒂也必将烟消云散。”

    玉绾心里已是一动,她凝视着沈茗赋,心中瞬息转过千万个念头。她想在宫中立足,可以不靠清淮王,走另一条路。这条路她曾经想过,可身单力薄,又岂是她想走便能走的?沈茗赋是在提醒她走另一条路吗?

    沈茗赋定定地望着她,唇边一如既往地带着微微的笑:“殿下如有此心,臣愿意鼎力相助。”

    看着那一双含着鼓励神色的眼睛,玉绾有些迷惘。她何尝愿意过这种被人欺凌的生活,她又何尝想搅进这些宫闱斗争,她情愿安居一隅,求得一生平稳。然而她终归是要生活在宫中,无论她愿不愿意。阴谋会不断逼向她,不因为她做了什么,仅仅是因为她身在皇家。这一条理由足够让她尝尽腥风血雨,并且如若应付不好,就可能会招致杀身之祸。她知道这不是危言耸听,她此刻脚底下的路,都是铺了刀子的。

    生活在后宫的女人,不仅要争取利益,手段还要高明,能安然避开种种明枪暗箭,否则只能如温良媛那样,终日身居冷宫,度日如年,苟延生命。

    “殿下,人生没有哪一条路可以一帆风顺到底,殿下在这宫中待上一日,就得做好应付一切的准备。走在这条道路上是没有时间去犹豫的。”

    听到这样恳切的鼓励,玉绾心头又是猛烈一颤。似乎隐约感觉是那人在对她说话,关于他的记忆是多么美好动人。她的直觉告诉她,最近想念水兰舟的次数增多,似乎有些不正常。她终于轻轻说出心中积压已久的犹豫:“我……不愿和宫里的人作对,如果……”她只想自保,仅仅想自保。

    沈茗赋凝望着她:“殿下之心实则矛盾,自保也需要有能力。甚至需要有强大的力量。”他没说出口的话是,自保远远不是那么简单地说两句话就能实现的。处在宫围这种充满争斗的风口浪尖之上,有多少人可以自保?

    玉绾苦笑着摇摇头,大概也意识到自己的眼高手低,一直以来不愿正视现实吧。

    身子忽地感到一轻,原来沈茗赋正抱着她大步朝门外走去。他似乎没有想这样做是否合乎礼仪,他的表情一派自然。这样罕见的亲昵姿势,玉绾没有抗拒,甚至没有过多地表示什么,只是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这时玉绾想得更多的是水兰舟。沈茗赋找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将她轻轻地放在上面坐着,又返身进屋抱了一张古琴出来。

    “殿下,你看这天。”

    玉绾抬头,碧落苍穹,白云变幻,神秘而美丽。

    “这天空缥缈无际,夜晚人们会看见流星乍现,晴日会看见连成片的云彩,每到傍晚则夕阳斜照,霞光万道,黄昏以后,则星月交辉,又是另一番景色了。”沈茗赋一边说着,一边抚弄膝上的古琴。

    玉绾依靠在石旁的树干上,望了望他道:“现在这天上除了能看见的云和雾气,还能有别的吗?”

    沈茗赋也抬头看了看,笑道:“也许有。不过臣让殿下看的正是这云,云的姿态变化万千,色彩绚烂无比。人的舞姿若能像云彩那样曼妙地在空中飘动,变幻莫测,必定是天下无双。”

    玉绾吃惊:“你想让我跳云舞?”

    沈茗赋目光灼灼:“殿下要闯出一条新路,就得靠着云舞。”不管是惊鸿舞、飞天舞,古往今来无数舞者竭力追寻的婀娜清妙曼妙的境界,便是人们常说的仙姿。沈茗赋继续说道,“但凡学会云舞,得其精髓,便能名动八方,甚者享誉天下。”

    玉绾听得已有些惊呆了,她慢慢地道:“既是这样的舞蹈,我也自是学不会的。云的变幻无穷,那么多舞蹈高手都模仿不来,我如何能做到?”

    “她们做不到,殿下可以。”沈茗赋的目光中竟是透着不曾有的坚信,“无论多少人对此望而却步,学无所成,但殿下一定能学会,一定能一鸣惊人。”

    他眼中坚定的神情让她怔呆了,一时间她也弄不清楚他为何那么肯定。既然那么多人都学不来,又为什么她就一定做得到呢?

    就在此时,已经响起一阵悠扬的琴声,沈茗赋拨动琴弦,乐声如流水一般从他的指尖滑落,不过几根细细的丝弦,声声悠悠的琴音,仿佛道尽了她心中的所思所虑所盼,在这一刻,她感到无比的温馨和温暖。

    接着,琴音里有了某种律动和清晰的节拍,使玉绾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跟着这些节奏移动脚步,轻舒裳袖,翩翩起舞。

    小桃服药后过了一个时辰,汗已出了,疼痛也止住了,她在房里隐隐听见外面有琴音,如梦似幻的,她虽不通音律,但也知道这阵飘来的琴音是极美妙的。她用手撑起半边身子,凝神细听之后猜测定是玉绾在弹奏。刚才隔着墙听到玉绾在说话,她便放下了一颗心,认为她已平安无事。她哪里知道玉绾的一双手差点废了,莫说操琴,此时恐怕连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玉绾轻盈地舞动着身躯,沈茗赋的琴音不知不觉间停下了。他看着玉绾的舞姿,不禁微微地笑了笑。

    可惜玉绾没有看见,这一笑容出现在他那并不十分动人的脸上,却让人觉得,即使那名动天下的丹青公子,也没有这样超凡的气质。

    玉绾情不自禁地跳了几步,蓦然发觉琴声停了。她不好意思地转脸去看沈茗赋。

    沈茗赋笑颜如春风:“殿下天赋异禀,假以时日,定能为太后献上一份厚礼。”

    作为宫中近段时间的头等大事,太后的寿辰庆典正准备得如火如荼。不过这段时间里太后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深居简出,不大过问后宫事务。但后宫嫔妃们有哪一个敢轻举妄动。谁都依然小心翼翼,不敢稍有差池。放眼看这些妃嫔里面,只有月贵妃还算能跟太后说得上话,再往后出了个季贤妃,也是极有能耐的,好歹也给太后留下了印象。剩下的一些人,知道太后的脾性,这时不绞尽脑汁地算计该送些什么寿礼,以讨好太后,但又担心送的贵重了,太后会说这妃子骄奢,送个礼物也大肆铺张,送得轻了,又唯恐太后觉得自己心意不诚,万一在皇上跟前说个两三句,自己就准备一辈子待在冷宫吧。

    不只妃嫔们苦恼,下面的臣子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太后啊,那是多么尊贵的身份,当今皇帝又是孝子,太后的话自是占着分量。于是,臣子们也都煞费心思准备贺礼,就盼着太后一高兴,夸奖一声,皇帝便上了心,日后定然有利升迁,好处总是少不了啊。不乏有些居心叵测的人,指望着在这次庆寿盛典上一跃成为太后、皇帝身边的红人,飞黄腾达。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人们都铆足了劲儿指望在这次庆典上施展本事,以讨得太后欢心。

    一时间朝野上下,宫里宫外,一团忙乱。

    前段时间一度被人认为受了冷落怠慢的西月公主以及一干使臣们也顺理成章地被请进宫中,住在紫云殿,受到隆重接待。

    君天下最近十分忙,作为国君日理万机,自是一刻也不得闲,不过像这样忙碌还是少见的。似乎所有重大的事情都凑到一起了:太后寿诞需要大操大办;西月国和亲的事已不容拖延;今年的殿试也要开始了。

    每年的殿试要由皇帝出题,亲自考大殿上的举子,所以成了进士的,就是天子门生。应试举子的才华学识,气度、临场应变能力一样也不能缺,尤其是在君王面前举止适度没有心理包袱,侃侃而谈,这比写应试文章更不容易。

    君天下登基以来,曾举行过三次殿试,很是为朝廷选拔了一批俊才。

    这一次殿试由于恰逢太后寿宴在即,所以准备得愈加隆重。君天下煞费心思拟定了殿试试题,和一干大臣商议后,总算敲定了全部细节。其实对于这次殿试,许多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有些别的想法,因为西月公主和使臣此时都住在宫中,如果殿试办得出色,能让他们看到宁朝的才俊众多,从而彰显大国国威,或许因此能让那些边陲小国更加臣服。打着这个算盘,人人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筹办殿试的一切事宜。

    殿试这天,太师独孤昭,六部尚书侍郎,翰林院编修,人人穿戴整齐,聚在了大殿上。高宝娃将新贡茶递给一身龙袍的君天下,然后挥动拂尘挺了挺身,见君天下微微点头示意,便提高嗓音扬声:“殿试开始!宣各举子上殿!”

    话音一落,殿门外候立的众举子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君天下看见他们分成两列进来,轻微地皱了皱眉道:“今年换一种考法,不用许多人一起进来,一个一个来,没轮到的考生就在外面的清仪园等候。”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立刻换了副神态。考生们个个错愕,露出惶恐之色。满殿的大臣也都疑惑不解,之前没听陛下说起过新规则啊,殿试细节早已确定,这怎么说变就变了呢?君天下的确是临时起意,以往这些考生聚在一起,谁先谁后来,应皇上面试,其实力如何,后面的考生都看在眼里,听得清清楚楚由此会给他们造成心理压力,影响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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