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公主-谋划(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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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华公主的玉月宫此刻是满室辉煌,异彩纷呈。

    “公主,您喝茶。”宝茶脸上堆满了笑,双手捧着光泽隐然的紫砂茶杯献上前。

    天华眯眼,闪着琉璃般光泽的美目含着几分莫名的笑意,她轻轻地把茶杯接到手里。正要说话,这时一声通传响起:“贵妃娘娘驾到!”

    一闻此声,天华立刻将茶杯搁置在旁边桌上,站起身向门口迎了过去。

    月贵妃在一堆宫女嬷嬷的簇拥下进得殿来,手中摇着锦绣宫扇,依然婀娜多姿。

    天华跪拜:“儿臣见过母妃。”

    “起来。”

    “谢母妃。”天华对近身的一名宫女道,“把前几日的桔梗茶,沏一杯给贵妃娘娘。”

    宫女闻声退到后面。

    天华扶着月贵妃臂弯,慢慢走向前面的软榻:“今日母妃怎么有空来看女儿,父皇若碰巧这时候去,可就见不到母妃了。”

    月贵妃缓缓地坐到榻上:“皇上固然重要,却不能冷落了女儿。”她美目含笑看着天华,自有一股温柔。

    天华笑,宛如七月的艳阳天:“母妃可真是后宫中最慈祥的女人了,瞧瞧其他那些妃嫔,稍微得到父皇一点微笑、一个眼神,就马上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什么都不管了。哪里能跟母妃您相比!”

    月贵妃也笑得欢畅,不过她看着天华,却不无训诫地:“裳儿,你这锋利的口齿着实要改改了。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在这宫中,谨言慎行是每个人的立身之本。你不要以为你贵为公主,你父皇又疼你多些,就这般说话不遮拦。须知话不可说错,祸从口出。”

    天华眼珠一转:“是是是,就像母妃这样,已然是六宫之首,却对谁都是和和气气。宫中上下谁不盛赞母妃您的贤德呢!女儿以后定会向母妃好好学习……”

    月贵妃微笑,心里也知道这刻薄的女儿并未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她没有再说什么,便接过宫女手中的茶饮用。

    “母妃,您尝尝这茶香不香?”

    “入口有余香,看出你下了功夫。”

    天华眼角笑痕弯弯:“是用刚打的井水泡的,女儿吩咐她们一定要保证桔梗的新鲜,今早就送来了这么些,可巧孝敬了母亲。”

    月贵妃笑道:“数你伶俐,骗得你父皇都夸你有心。”

    天华粲然一笑。

    见月贵妃抽出了袖子里的手绢擦嘴角,天华知道母妃不再用茶,立即对身旁的绿衣宫女使了个眼色,绿衣宫女捧着托盘上前,将茶杯端离桌子的时候,也许是紧张,手微微一抖,几滴茶水便泼在了桌面上。

    绿衣宫女心里慌张,迅速跪下道:“奴婢知错!”

    “画屏这丫头,越来越笨手笨脚!什么时候告诉父皇换个伶俐的宫女使!”天华不满地说道。

    “你看看你,刚说过,这刁蛮的脾性日后还得了?”月贵妃斥责天华,“连自己身边的丫头都随便说换就换,以后谁还敢伺候你?一个正经儿的人都留不住!”

    天华撇了撇嘴角,不以为然:“做错了事,被罚也是活该,女儿这么做也是严整宫规,否则她们一个一个越发没规矩,不把我这个公主放在眼里。”

    月贵妃气极反笑,招手让已经有些惊吓住的画屏退下。转过身对天华道:“你就是不罚她们,她们也不敢不把你这个公主放在眼里,尽管放心!”

    天华看出母妃的不满,迅速转换一副笑颜,俏皮地倚过去眨眼道:“母妃,父皇最近宠您宠得紧吧?听闻今早起得很晚,父皇早饭都没吃直接上了早朝……”

    月贵妃笑出了声,纤指一点面前少女嫣红的额头:“你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真该让你好好吃一顿苦头长长记性!”

    天华笑着躲开:“母妃被女儿说中心事恼羞成怒了!哎哟,别打!哎哟……女儿知错了!母妃手下留情!哎哟……下次再不敢了……”

    月贵妃犹自大笑不止,一众宫女见主子这样开怀也都暗自松了口气。只听月贵妃笑道:“你这样子骄纵,想一想这次见到君玉绾那丫头却是稳重了许多。”

    天华本是笑意盈盈,听到这句话登时沉下了脸,不满道:“母妃提她做什么,晦气。”

    月贵妃目光淡淡流转:“我只是要提醒你,身在宫中,这个君玉绾可谓做到处处谨慎小心,这点,裳儿你应当学习。”

    “跟她学?”天华不屑地哼道,“一个冷宫里出来的,连封号都没有,父皇更是懒得看她们母女,母亲您竟要女儿跟那种人学吗?”

    月贵妃见她生气,不免摇了摇头:“裳儿,你也从小在皇宫中长大,应该看得清楚,在这种地方,没有谁天生就高贵,只要机缘到了,麻雀就能变凤凰,这种事历来不少见。况且……君玉绾同你一样,都是皇上的骨肉。你就算不喜欢,也不要太过轻视。”

    天华立刻听出母妃的弦外之音,眼角划过一丝不屑,冷冷地道:“大公主芭蕉城府深沉,比君玉绾更会做人,最后不一样远嫁藩国。这辈子回不回得了中原都难说。比较起来,父皇甚至喜爱芭蕉还多些,可对君玉绾就根本一点恩宠都没有。这次逃出宫的事情,只怕更是惹得众人唾骂不休了。”

    “芭蕉是芭蕉,大公主错在太过聪明,锋芒毕露,才会引火烧身。不要混为一谈。况且远嫁藩国也是一国王后,身份并不比公主低。”月贵妃慢悠悠地道,“况且,玉绾她心里未必就不讨厌你,可是你几时见过她流露出来对你的不敬?”

    天华扬了扬下巴:“君玉绾没有这样的命!”

    月贵妃轻轻摇了摇玉指,含笑:“你忘了,那孩子的靠山是清淮王。”

    轻轻一语,机锋暗藏,带过了多少含义。

    天华微微一愣,片刻后却笑了:“我当母妃绕这许多弯子是为什么,原是担心这件事!母亲又何必多虑,女儿早已打听过,这近一个多月来皇叔根本不曾去看过她,想来皇叔对她也不过如此。果真感情深厚,又怎会忍住不见。”

    月贵妃低声说:“宫中真真假假,你今天对我好,明天也许就在我脚下使绊子,谁又能看得清。清淮王何等韬略,我们女儿家岂可妄下断语,他冷落了谁,也许正是要欲擒故纵。焉知他没有在背后遣人暗中关注?万不可因此就小视那孩子!”

    天华微怔,半晌没有说话。

    “相信母妃,君玉绾小小年纪就懂韬光养晦,绝非是池中之物。”月贵妃轻轻地摇着扇子,语意中颇含几分叹息,“单看她那张脸,只要她愿意,不知又会迷惑了宫中多少男子……”

    天华缓缓地握紧了手,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又苦于说不出来。良久她才骇然抬头,眼睛亮亮地盯着月贵妃,颤抖着说:“她不是这个样子!君玉绾她以前不是这张脸!”

    月贵妃目光幽幽,深沉如井:“裳儿,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天华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这……她!她……”

    “用不着怀疑,”月贵妃轻轻摇头,像是猜到她要说什么,又道,“我在群臣大宴上看见她时,也曾怀疑,觉得不像那孩子,可是再仔细看看,那张脸又分明……真真切切,是她。”

    天华跌坐到椅子上,喃喃地道:“怎么可能,一年时间,哪里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月贵妃看了她一眼:“可不可能都已成为事实,那一晚群臣大宴过后,关于三殿下的或好或坏的话就在皇宫里传开了。她早已不是那个默默无闻的小丫头了。”

    天华脸色便得复杂,心里更是千头万绪,自从那晚看见君玉绾,她就感到若有若无的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是什么。想不到冥冥中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月贵妃将自己女儿的神情看在眼里,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我来时听说,清淮王已于前日进宫,消息却隐瞒至今,当中意味值得咀嚼……”

    天华回过神来,流转的眼波渐渐露出一丝森然寒意。想到那日宴会上清淮王对那人的处处维护,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气油然而生。她狠狠地道:“就算皇叔真为她撑腰又怎么样?只怕到时候捅了娄子,皇叔还是保不了她!”

    一直在旁边不动声色地看着天华公主和贵妃娘娘神情的宝茶,心底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

    正在这时侯,月贵妃的目光突然向他这方向扫来,宝茶猛地心跳加快,不可抑制地感到胆怯。

    天华眯眼看了看他:“母妃还记得吗?宝茶,早先跟过女儿。”

    “我知道,”月贵妃说,“后来你把他送给君玉绾母女,前几天他又投奔了你来。”

    天华笑:“正是呢。母妃认为他可是真心?”

    宝茶觉得自己的冷汗都快滴下来了。

    月贵妃悠然地看着天华:“为娘的自然相信你用人的本事,不过还是要小心。快刀固然好,用得不好了,也容易割伤自己的手。”

    天华笑若鲜花盛开,欢愉地道:“女儿自当小心。”

    御花园旁是一座长长的廊桥,架在湖水碧波之上,巧夺天工,远望去清丽雅致。

    此时,桥上徐徐地走过一人。此人眉若远山,眼眸如画,目光深邃似秋潭,身穿锦袍,玉带垂腰,头发柔软如瀑布,束发的丝带飘在身后。

    当真是人如画中人。

    在桥另一头,沈茗赋也正悠悠地漫步而上,蓝衫隐现于低垂的柳条间。

    微微抬头,两人不期而遇。沈茗赋声音清雅:“王爷。”

    另一个人微微颔首,也笑着称呼:“沈相……”这正是清淮王。

    沈茗赋微微点头,侧了侧身让过清淮王,继续朝前走去。忽闻身后悠然的声音道:“听闻沈相得圣旨御批,可以自由出入宫掖,可有此事?”

    “臣确然奉旨,”沈茗赋清澈的双眸蒙上一层疑惑,“王爷为何问起?”

    清淮王微笑,眉梢间自然地流露出一股卓然风采:“没什么,只是本王自小远赴塞外,回宫之日无多,沈相既可随意在宫中走动,想是对宫中哪几处的优美的风景了然于胸,正巧本王想好生地游赏一下,不知沈相能否带路,领本王随处看一看?”

    湖面碧波荡漾,桥上人互相对望。

    只听沈茗赋淡淡地道:“臣奉旨之日不长,每次仅和独孤太师在固定的一两处地方议事,不曾涉足他处。臣也知宫闱重地,不可唐突,即使议事,也总避过殿堂,在清雅无人处,所以对宫中有何景物并不甚了解。王爷若要游赏,可叫宫中时常走动的公公带路,或者请陛下派人为王爷指引,定会比臣妥当。”

    “沈相真是有心,”温润的声音如一股细流淌过,“本王随口一说,既然沈相不便,本王随便走走就是,何况来日方长,慢慢熟悉。自不需劳师动众。”

    沈茗赋微微一笑:“王爷请自便。”

    清淮王道:“沈相国事繁忙,本王不打扰了。这便要去慈宁宫觐见太后,沈相也请继续前行吧!”

    “王爷请,”沈茗赋略略一欠身,“臣也告退。”

    微风中,桥上两人背对背走远,一池秋水湖心荡漾。

    季贤妃擦着指尖刚涂上的胭脂,看着面前萧瑟的院落凤眼微眯,这里倒像比之前更添萧索,令她有些意外。

    身后的奴才立刻上前道:“娘娘,就是这儿了?”

    季贤妃微微颔首,抬起脚步就要进去。贴身宫女柳儿道:“娘娘,奴婢先来,免得有危险。”

    “失势的竹林苑,能有什么危险。”季贤妃淡淡地开口,不过却没有再上前。柳儿推开门,领事的公公立即喊了一嗓子:“贤妃娘娘驾到!”

    小桃正在扫院子里的落叶,听到这一声手不禁一抖,愕然地看着门前。随即她扔下扫帚,跪倒磕头:“奴婢叩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季贤妃走上前看了她一眼,曼声说:“起来吧。”

    “奴婢谢娘娘!”小桃从地上爬起来,低头站在旁边大气儿不敢出,两手搓着袖子。

    柳儿站在季贤妃旁边,一双眼早已将竹林苑上下扫了个遍。然后凑近季贤妃耳侧,悄悄耳语了一番。

    小桃小心翼翼地道:“请问……贤妃娘娘今天来,是有什么事吗?”

    贤妃盯着她的脸,缓缓地开口说道:“前些时日我宫里走失一个宫女……”

    刚说出这句话,小桃的脸色就不可抑制地变了。尽管她强作镇定,但这样的情况又怎逃得过季贤妃的眼睛。她悠悠地道:“听说那宫女曾在你们竹林苑出没,可有此事?”

    小桃脖颈间冷汗一直不停,心底里连日的担心终究成了现实,叫她如何回答?脑中斗争许久,好半天才小声辩解道:“奴婢不曾见过,竹林苑冷僻,怎会有外人愿意来……”

    “哦?是这样吗?”

    小桃迅速咬住下唇,松开,刻意挺直了腰板,运力使声音洪亮:“是的。”

    季贤妃冷冷一笑:“果真?”

    小桃被这一下下的问话弄得心慌意乱,又不敢不答,只能硬着头皮再次开口:“是……”

    没等她讲完,领事太监瞪目甩袖,怒喝:“一派胡言!”

    小桃心虚,领事太监的责骂差点没吓得她一屁股跌在地上。

    “好你个大胆的贱婢!”领事太监尖着嗓门冷笑,“已成事实的事,竟还敢此等巧言令色,妄图欺骗贤妃娘娘,睁眼说瞎话,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

    小桃趴在地上,口中不停地说:“奴婢……奴婢……”叫了十几声奴婢,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这时柳儿转脸道:“娘娘,不如我们进去问。”

    小桃回过神来,抬起头惊惶地说道:“不可以见良媛主子,主子生病了!”

    领事太监啐了一口:“死了也得给我拖出来!一个良媛也敢在娘娘面前托大?”

    “不,不行的……”小桃不住地摇着头,温良媛尚且不知道此事,倘或现在突然闯入,这么大的打击,岂不是要了主子的命?

    领事太监早已不耐烦了,抬起脚似乎想踹开小桃,柳儿拦住了他,转脸对小桃道:“看你也是忠心护主,识时务的应当立刻叫出良媛,免受不必要的苦。”

    “不可以,主子她……”小桃犹自含泪,突然眼睛一亮:“奴婢去请三殿下!让三殿下做主!”

    领事太监喝道:“什么三殿下?娘娘要见的是良媛!”

    季贤妃的目光却淡然流转,唇角漾出一抹轻微的笑意。似乎不经意和柳儿对视了一眼,她慢悠悠道:“三殿下……你且去请吧!”

    小桃叩头:“是!奴婢立刻去!”说完爬起来,飞速朝着偏殿的方向奔去。

    领事太监赔了笑脸:“娘娘此番是要温良媛给个说法,见个小丫头经什么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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