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情-飞翔的白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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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白子行,白子行,白家的儿子行……恩,你倒底是叫白子行(xing)还是叫白子行(hang)?上次章书记推荐你的时候我看他也没搞清楚,一会儿行(xing)一会儿行(hang)的乱叫。”

    “哦,我不叫白子行,我叫白子行,行业的行。”

    白子行烦透了对自己名字的解释,但还是笑得稳稳当当地再解释一遍。刚溜达到欧阳卿的店里坐了不到十分钟,就接到拆迁办同事老秦的电话说新任的徐区长已经到了南区铁路宿舍北面最后一块待拆迁的工地,要他马上赶过去。

    白子行汗涔涔跑来,此时他面前站着新来的女区长,姓徐。三十八九岁就当上区长的女人很瘦,一说话眉眼儿却是很生动。穿着银灰色的短袖外套,一条刚过膝盖蓝色的半截裙显得干练而不失女人的味道。

    白子行非常愿意在这女人手下工作,似乎她比在办公室里散发出了更加迷人的魅力。站在这最后一块未拆迁的几栋房子前面,她问白子行还有多少人没搬走?白子行立即如数家珍的介绍了这二十几家所谓“最后钉子户”的情况。

    徐区长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听完了问他:“你觉得他们不愿搬仅仅就是嫌补偿少了?”

    白子行打开随身带的包,拿出谈话笔录看了一下说:“基本上以廖家老三为代表的这二十几家人,并不完全因为这个,至少廖家老三不是完全因为这个事儿:他没有工作,老婆几年前跟人跑了,自己带着八岁的儿子靠着过世的父母留下的两室一厅房子收租金过日子。他和儿子住阳台,其余两间都出租了,一拆房就断了他的收入,到手的那点钱置了房子就没生活费,顾了生活就没房子住,这两头只顾得了一头的尴尬确实是很具体的困难,所以他是抵制拆迁最坚决的。至于其他人虽也有些具体的困难,但不过是跟着起哄而已,看廖家老三有与楼房共存亡的蛮劲便跟着闹而已,相信只要廖家老三能动员走,其他的住户就不成问题。”

    徐区长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难怪你小白在动迁联席会上发脾气说有些部门官僚习气重不顾老百姓死活,一些具体问题不解决,这拆迁工作是没法开展,你要断了人家的活路还有不跟你急的吗?看来你小白工作是做得细。说完就让带路去廖家看看。

    在廖家半个小时的坐谈,徐区长把原本脖颈上青筋暴涨手里一直拽着一把不锈钢锅铲的廖老三说得眼泪汪汪。最后他丢掉锅铲,用汗津津的手紧握着徐区长的手不放,说只要政府能帮助解决一下他基本的生计问题,就一定配合好拆迁的工作,绝不给政府添乱。

    白子行看见徐区长微笑的脸上掠过了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难受,便抢过廖老三的手使劲拍着说政府一定会尽其所能来解决有困难的住户们最实际最直接的困难的,请他放心。走下楼来,徐区长找白子行要了一张餐巾纸,使劲地擦手,秘书小李知趣地立即拧开一瓶矿泉水,让她再冲洗了一下手掌。

    徐区长一边冲洗自己被廖老三握得汗水淋漓的手,一边对旁边的拆迁办副主任老秦说:“这个人的具体困难你们拆迁办要当个事来办哟,我可是把大话说出去了,办不好可是要挨骂的哟。”

    老秦一听这棘手的差事眼看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额头就开始出汗了。支支吾吾的就不知该怎么回答。情急之下,他用手拽拽白子行衣服的下摆,白子行领会了意图对徐区长说:“区长说得很对,我们的拆迁工作不能只是搞推土机,一推倒就什么也不管了,应该是在拆迁工作中充分考虑老百姓的利益,不能以牺牲老百姓的幸福生活为代价盲目地搞建设。”

    白子行的话让徐区长很受用,她笑着点点头。

    白子行于是接着说:“但是,我们拆迁办只负责拆迁安置工作,这是很具体的一项工作。所以除了对廖老三的安置补偿款可以优先考虑尽早从优发放以外,他提出的要办一个可以卖烟的执照,我们却很难办到,毕竟这不是我们可以单方面决定的。而且,据说烟草局在今年年初就停办了零售烟的执照了。”

    徐区长似乎被白子行说服了,她沉吟了一会儿转头对秘书小李说:“你立即陪拆迁办的同志去烟草那边帮助办一下这个事。你要亲自去找一下王局长,就说我说的希望他特事特办。这两天你就跑这个事情,原则只有一个,一切为旧城改造工作让路,谁干扰拆迁工作,谁让老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骂娘了,我就让谁的日子也过不下去。”

    她又问老秦,拆迁办谁去陪同小李办这个事?

    老秦看着白子行几句话就讨下来小李这个钦差大臣,估计此事已经不难办到。他对于这些不费什么力气却又能显示成绩的工作自然是不甘落后的,立即就自告奋勇要去,随后就和小李开着车急匆匆走了。

    白子行陪着徐区长又转了一下整个拆迁工地。临离开的时候,徐区长对他说了一堆让他努力工作的话,还拍了两下他的肩膀。

    白子行待徐区长等人的车远去之后,转身又上了三楼,廖老三家的门大开着,他正哼着歌在厨房里下着鸡蛋面。白子行走进去到客厅靠窗的一张椅子上坐下,自己倒了茶水喝起来。不大会儿廖老三兴高采烈端着一碗鸡蛋面出来了。

    廖老三坐在白子行对面靠墙的餐桌旁吸吸呼呼地吃起面来,让白子行自己随意。

    白子行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据说产自民国时期的银质烟盒从里边取出一颗烟来吸上说:“这下你满意了,区长给你解决卖烟的执照问题。”

    廖老三疙疙瘩瘩的胖脸一笑起来就显得更像个冬瓜了,“没有你的主意,打死我也想不出这么个戏法来,你是我们同学里的诸葛孔明。”他廖老三毕竟还是高中生,没有直接说诸葛亮,显得文气。

    廖老三快速吃完面,走到白子行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子行,你是怎么想出这主意来唬弄区长的?”

    白子行脸色一变,“哦,是唬弄啊。那我赶紧给她打电话,就说你是骗她的,你娃儿他妈在广东上班你们并没有离婚。”

    廖老三一把按住白子行的手笑着说:“算了,算了,我怕你了。你知道我说不来话嘛。”

    白子行丢颗烟给廖老三,往椅子背上一靠说:“你呀,就是拣了个我们这新区长心急火燎急于完成旧城改造出政绩的空子,知足吧。”说得廖老三连声称是。

    白子行站起来,从窗口望出去,整个拆迁区域象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争般静默着;那几栋被拆了一半的房屋露出的钢筋向天空支楞着,如同一支支阴森森的白骨;白子行感觉这拆迁的场地上堆着的不是泥沙土块,而是伤痕累累的死体。喘着粗气的运渣车正在把推土机瞬间推倒的砂土石块像运着残肢断体一般一车一车的运出去。

    白子行知道这城市正在迅速地从一种旧梦中被剥离出来,而新梦尚在遥不可及的地方。他望着废墟上蚂蚁一样杂乱无章的人群在进行各种各样的搬迁动作,他想,一座城市和一个人都不过是在有限的时光里享受着或者被迫享受着各种各样的拆迁和重建。命运这把锁的钥匙谁也弄不清究竟由谁真正掌控着,总之是所有的生命都在殊途同归就对了;尽管他们平时看起来是那么的不同,甚至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白子行又觉得这句话其实还可以改一下,叫做“肌肤相亲老死不相往来。”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想起了那令他很满意的那个女人……

    白子行看见天上云层又堆起来,遮住了阳光,是又要下雨的样子了。

    他那天和欧阳卿在咖啡馆里的时候,谈起了风街的拆迁正在准备之中,白子行知道自己的同学也会偶尔去光临风街的大小发廊和歌厅,但欧阳卿不知道的是白子行和他见面之前,就是从紫檀花公寓里刚出来,白子行再次无声地笑了。

    雨果然就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风也在废墟上吹起来,一条白色的塑料带被风刮上了天空,在空中飘飘荡荡,象极了一条在汪洋中漂泊着的一条小船。又一股更大的风吹起来,那塑料带在白子行的眼前晃了一下就飘远了。

    廖老三是他和欧阳卿高中的同学,由于几年前单位破产一直也就再没找着什么像样的工作。白子行甚至比廖老三更清楚这次拆迁对于他的意义,顺便帮了他一把,却没有感觉到一丝一毫的快乐。但他能察觉到背后那个老实的男人此刻快乐无忧的心境,白子行知道人和人之间很多时候是不可能相通的。

    白子行目送着那条塑料带的远去,心中彷佛听到一种藐远的声音:“不能随波逐流啊。”这是白子行平静的外表下潜藏着的声音,这来自于他灵魂深处外人无从知晓的欲望。这也是他这几年在被动的生活里每每进行着主动选择的一根隐形的支柱,但似乎这支柱的背后才有他的游戏。

    2

    大学毕业后专业成绩优秀的白子行没有选择和欧阳卿同进退去部队锻炼身体是因为父母的阻挠。顺从父母到环保局作临时科员的当年,他碰到了千年难遇的机会,区里几个部门联合招干考试。他因为关系不到位,以专业不对口为由被挡在了他一心向往的区法院大门之外,剩下的就只有信访办和人事局,他选择了去信访办做一个接待员。

    在这个没完没了扯皮的单位,他小心翼翼地工作着。但很快也就发现,大部分的上访事件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纠结其实是很难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但他却在日复一日的报纸与茶杯之间又学会了过问一些证据明确的举报事件。很快,就因为他帮助一群上访的民众扳倒了一个问题镇长而受到了区委书记章进的重视,从而被破格提拔到空缺了许久的副主任位置上。

    白子行觉得自己并不想当官;他不愿意过多的活动心眼儿;也不喜欢和身边大多数人一样,每天慷慨激昂地说着假话;他甚至不愿意整天跟着领导陪席陪得肚子里装满了龙虾……但似乎越是这样,单位的同事们就越发的喜欢他,而且白子行嘴严,所以整个单位里掌握着最大信息量的反倒成了他。

    大前年年底,随着老区长在临退休时被“双规”以及由此牵出整个负责旧城改造的“拆迁办公室”集体贪污案,使得“拆迁办”的工作陷入彻底的瘫痪。所有的规划项目因为拆迁工作的无法按时完成而被搁置。

    前年初,新区长上任。区长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准备恢复“拆迁办”的工作,好迅速完成南区因贪污案被耽误的旧城改造工作,给市里一个交代。而为了能钻进“拆迁安置办”这个难得一见的肥缺,南区机关里几个月来搞得来是鸡飞狗跳,差点把办公楼先拆了。一直对此事不闻不问的白子行就在一天上午被叫到了区长办公室。

    白子行推门进去,发现区委书记章进和新来的徐区长都在。白子行先和章进打了个招呼,章进是他非常敬重的领导,在白子行帮冬令镇的那几户受害者扳倒那个问题镇长的过程中,正是章进的亲自过问才让有关部门把问题查了个底儿掉。

    章进是个胖子,方脸大眼浓眉的北方人。他伸出胖乎乎的手来,和白子行握了握。回过头对徐区长说:“小徐啊,这小白可是个人材,你别看他年轻,平时也不哼不哈,可是工作原则性强,干劲大。几年前,一起普通的群众上访他就能敏感看到隐藏在背后那些问题的严重性;虽然他的职权并不能直接办案,却一直盯着,并且很快按照组织程序汇报到我这里,甚至为了这个事他把我堵在了卫生间里。结果有关部门认真一查,嘿!还真是吓一跳,居然那个镇长真是一个有黑社会背景的腐败分子,从此以后我就认定这小子关键时候能顶大用。”

    章进使劲拍了拍白子行的后背,力道之大让白子行差点没站稳。

    徐区长一直微笑地看着他,听完章书记的介绍她对白子行说,“你的工作表现我来的时候都听说了,再加上章书记的先期考察,我就更放心了。”

    她说:“以后要继续大胆工作,如果有什么困难就直接找我,我给你当后台。”

    她又说,“小白,从现在起,我给你一个新任务:可能你也听说了,最近旧城改造工作要提速。鉴于前一阶段拆迁办几个人由于严重错误都已经被移交司法机关处理,所以要重新组建南区拆迁安置办公室。章书记和我的意见,由你和原来拆迁办仅剩的秦副主任来组建人马去把尚未完成的南区拆迁工作先继续抓起来,一定要用最短的时间抓出最大的效果。不过目前虽然由你负责全面工作但暂时不会给你明确的职务,毕竟你只是一个正科级。但我希望你不要为这点小事计较。”

    白子行看着这个语速极快的女区长,就有一种晕乎乎的感觉,点点头努力地微笑了一个告辞出去。

    白子行被搁进“南区拆迁办”的消息在白子行被接见后的几个小时内传遍了包括传达室老张的耳朵。白子行下班的时候,老张特地把白子行拉进了他的私人领地传达室里,又从抽屉里翻出一包有点返潮的软包装的“龙凤呈祥”,硬塞在他手里。后来他才知道老张的房子就在风街,属于第二期规划拆迁的范围。

    白子行一直担心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被孤立的待遇,但事实上大家又更喜欢他了。机关里待久了的人都有同一种毛病,既然自己捞不到好处,总是希望自己不太讨厌的人去坐那个位置,以后办事也方便些。所以与各派人缘都好的白子行不仅没受到嫉妒,反而在单位里地位陡升,连几个副区长偶尔碰见他也要主动的聊上两句,使得白子行经常有受惊若宠的感觉。

    他对欧阳卿说,这几年在拆迁办的工作绝对不是“受宠”的感觉,而是“受惊”,所以得发明一个政治用词叫“受惊若宠”。至于这其中的是非因果那是真的不足与外人道也。

    白子行想过一阵转过身拍了一下廖老三的肩膀:“明天你就不要去闹了,让其他人继续在马路上开会就可以了,你告诉他们,想多要补偿就要听你的话,记住了吗?”

    廖老三严肃地双脚并拢一个正规的立正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白子行笑着扒拉下廖老三的手,边走边说:“还是那个卡号,记住了?”他慢慢地从这废墟中溜达出去,心里升腾起一种难以言说的愉悦感。并不是一个人需要有多大的欲望才会干一些让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很多时候不过就是那么几个巧合而已。

    3

    如果生活辜负了你,你大可不必骂娘,因为骂过之后你还得面对比无赖更无聊的生活意外。天空永远是按照自己的脾气升云落雨,不管你会打喷嚏还是会流泪。欧阳卿斜倚在柜台边上望着街景发呆又暗自觉得好笑。那个被安置来且无限被看好的“女友”王晓芸似乎真是个懂事的女子,在自己父母面前大说他的好话,刚才又来一个电话让欧阳卿别急着回家,因为欧阳妈也知道了他们两个人今晚会共进晚餐的。欧阳卿说那咱们得套好吃啥的说辞,否则窗户纸不用戳就得破了。王晓芸的声音轻快地传过来,说还是老江湖考虑周到。等到两人在嘻嘻哈哈中订了说辞挂上电话欧阳卿才回过神,究竟是谁掩护谁呢?

    陈凡一脸睡意地走了来,但屁股还没坐到凳子上就又蹦起来说自己终于挣钱了,还不止一点点。说那种新的赌球游戏太好玩儿呢,在游戏中就能赚钱,简直上天终于开眼照顾他这小雀子了。

    欧阳卿笑一笑懒得说他。这赌场对他异常客气的原因是什么他自己心里早已明白,所以陈凡这浑小子去玩几把捞点儿钱似乎也就算不得什么大事儿。他关心的是自己这一大段突然空出来的时间应该去哪里消磨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老古的“马头巷十七号”坐坐。

    果然没错的是,他走进这面积不大但依然宁静的咖啡馆就又见到了那侧身而坐的白衣女子。欧阳卿走过去很礼貌地表示了对上次他丢手机女子替他收捡的谢意。女子一回头,果然是清隽得很,犹如一阵江风掠过般笑一笑却说:“你是不是准备在我附近坐下来?”

    欧阳卿哈一笑说:“在你附近坐下来就好比一句诗歌:一枕江风梦不圆。”

    女子深深看他一眼说:“你若花心定是个让人心疼死的家伙,有功夫又有文化的男人都快绝迹了。”说完浅浅一笑,但这一笑却让欧阳卿心里一惊,眼神如冰含霜全无暖意。他索性就在女子对面坐下来,要了一杯老店特调加白兰地的咖啡。但一时之间又全无话题,只好就着简单的思维说:“你的漂亮适用另一句诗歌:春来江水绿如蓝。”

    女子一歪头问:“刚才冷僻得很,现在却又俗得很,绿如蓝是个怎样的漂亮法,难道你以为我是个妖精?”

    欧阳卿有些得意地笑了,看来眼前这女子跟他偶然在在那保健城里撞见的女子差不多一样聪明了。不由得点点头,说你的聪明就好比:“一夜松涛入耳老,原来全是是非因。”

    女子笑了说:“我不理你了,根本说不过你。”

    欧阳卿打了桌边的铃让老古送一小瓶红酒过来给女子倒上,说人生就是各种缘分的组合,遇见你应该还是各类缘分里不错的一种吧。那就来喝一杯,《新龙门客栈》里梁家辉有一句话:“为这个无名无姓的年头干一杯吧。”

    女子笑盈盈喝了一小口,又用自己的紫色唇膏在餐巾纸上写一句话递过来,欧阳卿一看那写着:男人若真心喜欢优雅就是一颗珍珠,否则就是一个粪球,迟早要被“斯克朗”运走。他抬头哈哈一笑刚要说今天算是来对了,咖啡馆精致的玻璃门就乒里梆榔地破碎了,七八个人拿着铁管就冲进来,领头的还是那个胖子。这一下,原本宁静的咖啡馆立刻陷入混乱之中,可不等欧阳卿动作那女子却快步走过去厉声喊了一句:住手。

    这一声虽温柔但透着力量,胖子一个愣神儿说让她自己赶紧离开,别掺和这些小事情,言语中居然透着尊敬。

    女子偏不领这个情说:“这是我喜欢的店儿,你们出去。”

    胖子无奈地一摊手:“不好意思,你的老华不是我老大。崔哥不喜欢这里。”说完一挥手就让人动手砸,混乱中有人一掌就推倒女子。

    欧阳卿两步跨过去,不由分说几下就揪住了胖子的脖领子大喝一声不想死的就都给我住手。胖子万没料到又撞见这命里的瘟神、梦里的阎罗一下也就软了,但嘴里还是不肯服输要欧阳卿别管闲事,说这和六哥无关。

    欧阳卿用膝盖一顶把胖子弄到地上跪着说今天不管什么鬼你都是撞见钟馗了。有跟胖子来的还想往上来打,欧阳卿一把提起胖子推给已是怒气盈天的老古,飞身上去左突右挡,几个回合下来虽然左臂被刀砍了一条口子,但毕竟是又制服几个,余下的都作鸟兽散了。

    黄运来带着警察赶到,见着胖子不由分说上来就是一脚踢在地上,提起来又是夸夸两个耳光,胖子的脸上立刻开了油盐店。黄运来让人把胖子押上警车候着。他让老古开个包间,坐下就问老古得罪了什么人?

    老古说自己可是守法经营,绝对跟帮派联系不上的。

    黄运来眯了眯眼,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上次就来过一回了,你却没报警,今天若不是有顾客报警你是不是还打算就和他们打下去,该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以为这是上海滩吧?

    老古笑了说这本是小事一桩,就没想麻烦你们,你们最近不是都在忙枪案吗?

    黄运来点点头,你倒是挺体贴我们,可你知不知道这回是铁管,下回就有可能也是枪了。你要充英雄我管不着,可你不能拿这么些顾客的性命开玩笑啊。你和那受伤的那谁,跟我回局里接受调查,同时你这店暂时不要开,就说内部装修吧。

    欧阳卿正享受着英雄救美之后的成果。白衣女子正用了自己的一条在这年代极其罕见的绣花手绢替他将伤口捆住扎好,眼泪都快下来了。欧阳卿说你可不能哭啊,老古哭起来是惹人讨厌,你哭可就是绯红万点愁如海呢。

    女子白他一眼说就不应该帮他包扎,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贫呢。眼里闪过一丝浅浅的笑意,然后就转身飘然出门而去。欧阳卿莫来由就叹了口气。

    老古走出来就正好听见欧阳卿的酸诗,说完要一起去警局的事儿,却又说他那句诗歌不好,容易让人觉得低俗呢。欧阳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老古便点了烟斗深吸一口才说,你想想男女之间什么时候才会是飞红万点的景象? 不过如今这景象倒是真挺难遇上的,都成了男人梦里的景象。

    欧阳卿回过神儿来差点没背过气去。黄运来也笑得不行,说留学生原来到外国就是学的这个啊,真是应该好好打击一下。不过黄运来对于欧阳卿的功夫倒是表示了佩服,说这样的人不当警察可惜了。

    欧阳卿说怨不得自己,当兵回来就考过,不过还是被拒绝了。不过自己的朋友是警察,便说了何立坤的名字。黄运来哈哈一笑,说你到了我那里就会见到他的。又问伤势如何,需不需要立即就医?又感叹当年的考官真是眼睛长到狗脸上了。

    欧阳卿摇摇头笑了:“其实这还是命运安排,这么多年下来我才知道,偶尔逞逞能可以,但我不喜欢你们的生活。”

    黄运来点点头说你是个聪明人,警察是个艰难的职业。

    4

    欧阳卿的伤原本没什么大碍,倒是被何立坤狠狠说了一顿。何立坤丢下大厅里的老古和欧阳卿,把黄运来抓进办公室问有什么想法?黄运来说,队长不觉得这传说中的“崔哥”太猖狂了吗,敢公然砸店,这分明就是跟我们挑衅嘛。何立坤问谁在审胖子,黄运来说是郝强和李若惜。

    何立坤让黄运来去放了老古但留下欧阳卿等会儿一起吃饭,自己在办公室里安静地坐着。这突然跳出来的胖子和枪案会有联系吗?如果说枪案的发生让自己站到了一座硕大的迷宫前,那么此刻他已经走进来了。在众多紧闭着的门里突然从未知方向的一扇门里撞出个胖子,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白子行几乎是和被突然招来的王晓芸前后脚赶到了这家名为“味轩”的小酒家。一介绍之后,白子行大笑着说难怪自己刚进门的时候就觉得后面跟进的人会很熟悉,原来是弟妹啊。弄得王晓芸红了脸,又低声对欧阳卿说怎么不小心点儿,这下回去看怎么跟欧阳妈交待?

    黄运来一本正经地说:“没事儿,就说是你咬的不就完了。”笑翻一桌的人。

    何立坤严肃了脸面说:“欧阳。我可郑重警告你,你要再这么乱逞英雄我就拿治安条例处罚你。”

    欧阳卿吐吐舌头,说这真是一个没名没姓的时代,抱打不平还被视为捣乱分子,太没劲。何立坤说不管有劲没劲,至少这是一个有规矩的时代,既然国家立了规矩公民就要遵守,否则你和那一群帮派分子有什么区别?

    白子行说:“你肯定是帮派分子干的?”

    黄运来用筷子夹了一块拌海蜇放进嘴里嚼完了然后说,现在的帮派分两种,一种是这种低级的,有一个带头大哥纠集许多混混儿在一起,有着半军事化的管理,一般还办有个什么杂皮公司,专门替人出头平事儿或者替人在某些地场“看场子”;另一种就是帮派公司化,看上去是做正经生意的公司,但背后是层层叠叠的帮派分子扎起操控,但不管低级还是高级,都有带头大哥的。

    欧阳卿说你不写武侠小说可惜了,太有才了。听着你这话仿佛咱们桥市还真存在另一个看不见的社会?何立坤呵呵一笑说可不是,很多人都在传说桥市最大的帝都会所是有着高级背景的淫窝,不过他们治安大队每一次查抄都没查出任何问题,倒是成了成功人士们最乐意去的聚会场所,据说只要没去过那里你就算再有钱也是土包子。

    黄运来哈哈笑着眼睛眯成一条缝说:“队长,本来这种玩笑不该当着外人说,但既然是你的同学我就给你们说两句流传在内部的歌谣:某某队,强盗跑了他才追……某某队,撵跑了嫖客他来睡……”一通笑过之后,何立坤说有些事不要以为一时的逞能就可以狂一辈子,终究是天不客气,自作孽不可活。

    白子行说自己是去过帝都的,且不说淫窝不淫窝,他们的环境以及服务人员的水准的确是一流的,如果只是正常消费,我想是个好去处。

    何立坤若有所思地说如果生活真是简单的扇面也许就没什么意思了,正是有了这些谜题才会让人有兴趣去猜吧。其实并不是只有桥市会有如此复杂的迷宫,当今中国的高速发展所带来的某些地域暂时性的“失速”与“颠覆”实际也是不可避免的,重要的是修复。一顿饭就吃得很深沉。

    欧阳卿等人告辞后,何立坤和黄运来回到办公室李若惜已经等在那里,说胖子的律师来了,要求验伤,说警察打人了。

    黄运来不听则可,一听就红了脸要出去找律师算账。何立坤摁住他让冷静下来叫李若惜告诉那律师,胖子涉嫌寻衅滋事,必须在接受完讯问后才能验伤,同时让立即批程序对胖子进行刑事拘留。

    李若惜说现在这些帮派分子是不得了啊,真跟香港接轨了,我们连初审还没弄完,他的律师就到了,神奇。

    黄运来一拳砸在桌上说都他妈是些渣滓。

    李若惜明显被黄运来的这句狠话给吓了一跳,不由得多看他一眼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5

    欧阳卿送走了王晓芸之后拉着白子行去了河街。河街上也有一家小咖啡屋,是他们共同的同学曾志弄的。这咖啡屋完全没有了老古的那种英式格调,花花绿绿的墙壁一副平民模样。白子行曾经感叹过,说有文化跟没文化就是不一样。两人刚坐下,不等欧阳卿开口白子行就说,你不用这么慎重,老实告诉你也没啥,陈凡去的那赌场就是我朋友开的,他们虽说打的擦边球,但是正经生意人。

    欧阳卿点点头:“高级帮派。”

    白子行白他一眼,这不就是给你减轻负担嘛;陈凡那不争气的家伙,名义上给你守店,弄错了多少回你不是不知道。他去那混混,多少赢点儿,也免得烦你,你说他最近是不是没找你要过钱呢?

    欧阳卿说你老人家为我好我当然知道,可立坤的话你不是没听见,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你就不觉得桥市会随时刮起大风来吗?

    白子行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柠檬水说,你老人家就少操点心吧,老得快。咱们今晚去风街玩儿?欧阳卿苦笑一声说算了没心思,回家还得编故事为这伤口找理由。你自己疯去,别掉沟里就是了。

    白子行哈哈一笑:“你不觉得我就在沟里吗?”

    欧阳卿独自走在空寂的路上突然有一种难以排遣的愁绪袭来,拨通了王晓芸电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支吾半天才说是拨错号码了。

    王晓芸在电话那头说:“你有心事?”

    欧阳卿笑了,说自己在河街的码头上看水呢,有心事也被水给冲走了。他心里暗暗感叹这又是一个聪明过人的女子。似乎白子行并不应该让他担心,毕竟风风火火工作的年轻官员自有他过人的才华与手腕,看起来他也只是结交了一些管用的社会朋友而已。在他这个职位上,结交这样一些高级朋友原本也是平常的,可为什么自己就是担心呢?也许杞人忧天是每个人不可或缺的一种技能,没了他生活也会缺失味道的。

    6

    李若惜把一盒内容丰富的“烧烤”放在何立坤的办公桌上转身就走出去。何立坤叫住她说,这段儿太忙了,空一点儿之后是不是可以和她聊聊?

    李若惜背对何立坤说,不聊,一聊她就会忍不住骂自己的上司,得罪领导不划算。

    何立坤笑了:“傻瓜子,你又知道我会说什么吗,真是奇了怪了,你说这年轻人都喜欢自作聪明是咋地呢?”

    李若惜转过身来笑得调皮:“你是一个很乏味的男人,所以我知道我着急上火都是自找的。”说完就快步走出去,随后传来李若惜逼着黄运来送自己回家的玩笑声。

    何立坤一边吃着烤得挺入味的牛肉片儿一边嘟囔,看来自己真是个没劲透了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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