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探案精选-乔纳森·斯莫尔奇怪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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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巡警可是一个颇有耐心的人,因为在车上等候的那段时间是很沉闷的。我走过去把空空的铁箱拿给看时,他的脸顿时阴沉下来。

    “这一来奖金也完了!”他闷闷不乐地说。“没有钱哪还有什么奖金。要是宝物在,我和萨姆·布朗今晚本来可以挣十英镑的。”

    “撒迪厄斯·肖尔托先生是个有钱人。”我说,“不管有没有宝物,他都会给你报酬的。”

    可是巡警仍沮丧地摇摇头。

    “这事儿真糟,”他又说,“阿瑟尼·琼斯先生也会这么想。”

    他的预料果然不错,当我来到贝克大街把空箱子给琼斯侦探看时他显得非常茫然。他、福尔摩斯和囚犯三人刚才到达,因为他们改变了原计划,路上已先去了警察局报告情况。我那位伙伴像往常一样无精打采地坐在扶手椅里,而斯莫尔无动于衷坐在对面,将木腿翘在另一条好腿上。我把空箱子给大家看时,他仰靠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

    “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斯莫尔。”阿瑟尼·琼斯愤愤地说。

    “不错,我把宝物丢到你们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了,”他狂喜地大声说。“那是我的宝物,既然我得不到我也决不会让任何人得到的。我告诉你们,除了在安达曼岛囚犯营的那三个人和我以外,没有一个活着的人有权得到它。我知道我用不上那些宝物了,他们也用不上了。我的一切行为都是代表我们四个人的,我们的名字总是连在一起。唔,我知道他们宁可让我把宝物丢到泰晤士河里去,也不要让它落入肖尔托或莫施坦的亲戚朋友手中。我们干掉商人艾哈迈德可不是为了让他们富裕。宝物和钥匙都随小童格一起去了。我看见你们一定会追上时,就把那些战利品投放到了安全的地方。你们跑这一趟可是没有卢比付你们呀。”

    “你在欺骗我们,斯莫尔,”阿瑟尼·琼斯严厉地说。“你要把宝物丢到泰晤士河里,连同箱子一起丢下去不是更容易吗?”

    “丢下去倒容易,可是你们找起来也更容易呀?”他回答,很奸滑地斜着眼看他。“一个聪明的人既然能捉住我,也必然有本事从河底找到铁箱。现在它们被撒到了五英里长的河里,找起来恐怕不那么容易。不过我丢的时候心里也是不好过的。你们追上来时我简直要发疯了。可痛心又有什么用呢。我这辈子几起几落,什么事没经历过,但还没有学会作无益的后悔。”

    “这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斯莫尔,”琼斯侦探说,“假如你支持了正义而不是这样与正义作对,我们会对你从轻审判的。”

    “正义!”这个前囚犯咆哮道。“多好的正义!那些宝物不是我们的又是谁的呢?假如我竟把宝物让给了不劳而获的人,哪还有正义可谈?看看我为得到宝物付出了多大代价!在那个酷热的沼泽地上熬过了漫长的二十年,白天整日在美洲红树下做苦工,夜晚被关在污秽的囚犯棚里,镣铐加身,蚊虫叮咬,染上疟疾,还受到个个该死的黑脸警察的凌辱——他们就爱对白人那样。我就是这样换来阿格拉宝物的。我付出了这么高昂的代价,不忍看到它落入别人之手让他们去享用,你们就对我高谈正义!我宁可被绞死二十次,或者被扎上一根童格的毒刺,也不愿被关在一间囚犯室,让另一个人住在豪华的房子里心安理得享用本属于我的财富。”

    斯莫尔这时已不再保持沉默,而是喋喋不休地讲述着。那双眼睛似在燃烧一般,两手激动地舞着,弄得镣铐当啷作响。我看见他那副勃然大怒的样子,也就能明白肖尔托上校最初知道自己被这个受伤的囚犯跟踪时,吓得魂飞魄散是很自然的和有其根据的。

    “你忘记了我们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福尔摩斯轻声地说。“你还没有把经过都说出来,我们怎能说出有多少正义原本在你一边。”

    “唔,先生,你对我一直很有礼貌,虽然我明白得感谢你让我带上了手铐。我对此并无怨言,这是光明正大的事。你想听我的故事,我也不想瞒着。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千真万确的。请你把那杯水放到我旁边好吗,谢谢,我口讲干了也好喝点。”

    “我是伍斯特郡伍斯特郡,英国英格兰原郡名。——译注的人,出生在帕肖尔镇。假如你到那儿去看看一定会发现一大堆斯莫尔家的人。我经常想着回老家去看一看,可是我在家里名声不好,不知道他们是否会很高兴见到我。他们都是些脚踏实地、常去教堂做礼拜的小农民,在乡下名气不小,受人尊敬,而我却一直是个流浪汉。但到十八岁左右我就不再给他们添麻烦了,那时我和一个女孩搅在一起,后来又入伍当兵加入了第三步兵团,不久便开赴印度。”

    “可是我命中注定不该当兵。我刚刚学会正步走和使用步枪,就傻乎乎地跑下恒河去游泳。幸亏连长约翰·霍尔德军士当时也在水里,他是部队里一个游泳健将。我正游到半中一条鳄鱼向我扑来,一口咬掉了我右腿自膝盖以上部分,就像外科医生做切除手术那么干净利落。由于受惊吓和失血过多我晕过去了,要不是霍尔德抓住我向岸边游去我已经葬身河底。我住了五个月医院,最后装上了木腿一拐一瘸离开时便因伤病而奉命退伍了,并且也不适合干任何现行的职业。”

    “你们可以想像到我那时是非常倒霉的,才二十岁就成了一个无用的跛子。但我那不幸的遭遇不久便证明是一件塞翁失马的事。一个名叫阿贝尔·怀特的人来到印度种植槐蓝,他想雇一个监工看管苦力,不让他们偷懒。碰巧他是我们上校的朋友,自从上次意外后上校便对我十分关心。让我长话短说吧。上校极力推荐我去干那份工作,又由于这工作多数时间都骑在马上,我的腿也就不成什么问题,余下的膝头还足以牢牢抓住马鞍。我要做的就是骑着马在种植园里巡行,监视苦力们劳动。发现偷懒的人就报告。工资挺不错,我还有了舒适的住房——总之在槐蓝种植园里度过余生我已心满意足了。阿贝尔·怀特先生对人友好,他常到我住的小屋里来和我一起抽抽烟,因为在印度白人相互都很热情,绝不像在国内。”

    “唉,我真是好景不长,突然之间一场大叛乱爆发了。头一个月印度还像英国一样平静安宁,后一个月便有二十万黑鬼黑鬼,英国人对印度人的贬称。——译注失去了约束,于是整个印度便成了一个地狱。当然这些各位先生都清楚——很可能比我了解的多得多,因为我这人可不会看书读报,只知道亲眼见到的东西。我们的种植园在一个叫穆特拉的地方,靠近西北各省边界。一晚又一晚天空被平房燃烧的火光映照得通红,一天又一天一队队欧洲人带着老婆子女穿过种植园去阿格拉,最近的部队就驻扎在那里。阿贝尔·怀特先生很固执,他认为事态被夸大了,它来得快也会去得快。尽管全国上下一片火海,他仍然坐在阳台上,喝着含威士忌酒的饮料,抽他的方头雪茄烟。当然我和道森忠实地留在他身边,道森和他妻子分管文书和经营工作。唉,有一天终于灾祸降临。我骑马到种植园较远的地方去了,傍晚才慢慢返回来,突然发现在陡峭的峡谷底有一堆东西。我策马下去看时,不禁心里打了个寒战,原来是道森妻子的尸体,已被黑背豺和当地的狗撕成碎片吃掉了一半了。路前面一点便趴着道森本人,早已死了,手里还拿着一把打完子弹的手枪,再往前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个印度兵的尸首。我勒住缰绳让马止步,不知去哪里;正在那时我看见从阿贝尔·怀特的平房上卷起一股浓烟,接着火焰开始冲破房顶。我知道自己再也帮不上主人的忙了,假如再搅进这件事中只会送命。从我站着的地方我仍看得见几百名身穿红衣的黑色魔鬼,在围着燃烧的房子狂跳着、嚎叫着。有几个人还指着我,耳边突然飞过几颗子弹;于是我赶紧扭转马头穿过水稻田飞奔而去,夜晚才安全地赶到阿格拉城内。”

    “但事实上那里也并不是很安全。整个印度像密密麻麻的群蜂一样暴乱了。英军三五成群挤在一起,只能拿着枪固守小小的一点地盘,而其他地方的英国人都成了孤身无援的逃亡者。那是一场数百万人对几百人的战争,而最残酷的是我们的敌人——步兵、骑兵和炮手——都是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印度精兵,他们用的是我们的武器,吹的是我们的军号。驻守阿格拉的是第三孟加拉燧发枪团,一些印度士兵,两个骑兵部队和一个炮兵连。另外由职员和商人组成了一个自愿队,我尽管装着一只木腿也参加了这个队。七月初我们出城去沙冈吉村与叛匪作战,并把他们打退,可是后来我们的弹药用完了,不得不撤回城里。”

    “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都是最坏的消息——这是用不着惊奇的,只要你看看地图就知道我们正处于叛乱中心地带。勒克瑙市在东边一百多英里,坎普尔市在南边大约也有一百多英里。四处都充满了痛苦、残杀和凌辱。”

    “阿格拉城很大,到处是各种狂热者和魔鬼信徒。我们少数几个英国人在那些狭窄弯曲的街道上是无法打过他们的。因此长官就在河对岸的那座古老城堡里建起了一个阵地。不知你们哪一位先生读到过或听说过有关那座古老城堡的事没有。那是一个非常古怪的地方——我所见过的最古怪的地方。我还钻进了一些非常离奇的角落。首先是它的规模庞大,我想它里面一定有数英亩面积。城堡分新旧两部分,新的部分面积不小,容纳了我们所有的驻军、女人、孩子和军需品等等之后还有空余。但它仍不如古老的部分大——那儿没一个人进去,因为布满了蝎子和蜈蚣。里面有许许多多遗弃的大厅,蜿蜒的角道和长长的走廊,一会儿进一会儿出,人进去很容易迷失。很少有人进旧堡,只偶尔有人拿着火把结成一队进去探险。”

    “古堡的前面是河流,所以比较安全,但两侧和后面有许多门不得不防守,不管是旧的部分还是我们部队驻扎的部分。我们人手不够,没有足够力量利用武器控制每个角落,因此那无数的门不可能每一道都能重兵把守。于是我们在城堡中央设了一个中心警卫室,其余的每一道门由一个白人和两三个印度兵守卫。我被选派在夜晚一定时间内把守城堡西南边一道孤立的小门。有两名锡克教骑兵由我指挥。长官指示我遇有情况放一枪,中央警卫室会立即派兵接应。可是警卫室离我们足足有两百步远,并且这段距离又都是些迷宫似的甬道和长廊,我因此非常怀疑万一真的受到攻击援兵是否能及时赶到。”

    “唔,我很得意自己当上了一个小官,因为我不过是个新兵,并且又是瘸子。头两夜我带着两个来自旁遮普省的印度兵看守,他们是两个身材高大,面容凶猛的家伙,一个叫麦哈默特·辛格,另一个叫阿卜杜拉·汗,久经沙场,在奇利昂,瓦拉战役中还曾与英军作战。他们的英语讲得挺不错,可我却很难听懂他们讲的话。他俩喜欢站在一起,整夜用古怪的锡克语叽叽喳喳说着什么。我则站在门口外面,俯视那条宽阔、弯曲的河流和阿格拉大城闪烁的灯光。锣鼓的打击声,印度手鼓的格格声,吸了大量鸦片和印度大麻的叛匪们的吼叫声和嚎叫声,使我们整夜提防着河对岸那些危险的敌人。每隔两小时值夜军官就来到各个岗哨,查看情况是否一切正常。”

    “第三晚天色阴暗,小雨纷纷。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连续在门口站几小时实在乏味。我极力不断和两个锡克兵说话,但还是不起作用。凌晨两点时巡逻队过去,暂时打破了夜晚的沉闷。眼见两个伙伴都不愿和我说话,我就取出烟斗,放下步枪划根火柴点烟。一瞬时两个锡克兵向我扑来,一个夺走燧发枪用它对准我的头,另一个抽出一把大刀放在我脖子上,低声发誓说只要我动一步他就会捅进来。”

    “我首先想到的是这两个家伙同叛匪是串通一气的,现在是进攻的开始。如果我们这道门落入印军手里城堡就会失守,我们的妇女和孩子又会遭到坎普尔那样的命运。也许你们这些先生们认为我只在极力证明自己有理,不过我向你们发誓,虽然刀尖顶着我喉头,我一想到那些情景就张大了嘴想发出一声尖叫即使是我最后的叫声——以便让中心警卫室知道有情况。抓住我的那个人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正要大叫时他低声说:‘别出声,城堡很安全。河这边没有一个叛匪。’他的话听起来像是真的,我也明白一旦出声我就没命了,这从那个家伙褐色的眼睛里看得出来。因此我就静静地等着,看他们要我怎么样。”

    “‘听我说,先生,’那个叫阿卜杜拉·汗的更高大、凶猛的人说。‘现在你要么和我们站在一起,要么死路一条。事情重大,不容我们迟疑。假如你不以基督的名义发誓忠心耿耿与我们合伙干,今晚你的尸体就会被丢进那个沟渠里,我们也将过去加入到叛军兄弟里。你没有选择——愿死还是愿活呢?我们只给你三分钟决定,时间短暂,一切必须在巡逻队来之前完成。’”

    “‘叫我如何决定?’我问。‘你们还没有告诉我要我怎么样呢。不过我告诉你们,任何对城堡有危险的事我是绝不干的,如果那样就请便吧,给我一刀好了。’”

    “‘一点不会危害到城堡,’他说,‘我们要让你做的也正是你的同胞们到这个国家来的目的。我们要让你成为富人。你要是今晚和我们一起干,我们就面对这把刀以三者的名义三者的名义:父亲的身体、母亲的名誉和宗教信仰。——译注向你发誓——还没有听到一个锡克教徒违反过这种誓言——你会得到应有的一份赃物。四分之一的宝物归你,我想再没有比这更公正的了。’”

    “‘可是宝物又是什么?’我问。‘我和你们一样的想发财,只要告诉我怎样去做。’”

    “‘这么说你愿意以你父亲的身体,母亲的名誉和你的宗教信仰发誓,’他说,‘无论现在还是以后,你都决不会在行动和言论上同我们作对?’”

    “‘我发誓,’我回答,‘只要城堡不受危险。’”

    “‘那么我和我的同伴发誓你将得到四分之一的宝物,就是说宝物将在我们四人中公公正正地平分。’”

    “‘可是我们只有三个人呀。’”我说。

    “‘不,多斯特·阿克巴尔也得有他的一份。趁等他们的时间让我把原委告诉你。你站在门口,麦哈默特·辛格,他们过来时通知一下。事情是这样,先生,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誓言已将一个欧洲人束缚住,我们相信你。你要是一个惯于说谎的印度人,无论你怎样向假神起誓,这把刀子上已染上你的鲜血,你的尸体也被丢进了河里。不过我们锡克教徒了解英国人,英国人也了解我们。现在就听我说吧。’”

    “‘在北部省有一个家财万贯的王公,虽然他的领土不算大。很多财产都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但更多的还是靠他自己积聚下来。他这人品性低下,只知聚集财富却非常吝啬。叛乱开始后他同时成了狮子和老虎的朋友——即成了印度兵和英国兵的朋友。可是不久他好像觉得白人的末日到了,全国上下净听到他们被残杀、被推翻的消息。不过他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为此心里已作好计划:如果白人的末日到来,至少有一半的宝物应留给他。他把金银财宝藏在宫殿的地下室里,把那些最贵重的钻石和上等珍珠放进铁箱交给一个可靠的仆人,由仆人装扮成商人把它带到阿格拉城堡藏起来,等印度和平时再取走。这样,如果叛兵取胜他就能保住自己的钱财,而如果英军取胜那些珠宝又为他贮藏着。他把自己聚集的财产分成两半后就投入了叛军,因为印军在他的边界上力量强大。注意,先生,他这样托人分散财产,那么凡是对他忠心耿耿地都应该得到一份吧。’”

    “‘那个装扮的商人化名成艾哈迈德,现在已来到阿格拉城里,想寻路钻进城堡,他有一个同伴叫多斯特·阿克巴尔,是我奶兄弟,他知道商人的秘密。多斯特·阿克巴尔已答应今晚把他带到城堡的边门,并选择了我们这道门作为入口。他很快就要到来,并知道我和麦哈默特·辛格在等他。这个地方非常僻静,没有人会知道他过来。从此世界上将不再会有艾哈迈德这个商人了,而我们又将平分那个王公的巨额财富。你认为如何呢,先生?’”

    “在英国伍斯特郡时人的生命好像是一件极其可贵而神圣的东西,可是印度就大不一样了,这儿到处充满着血与火的战斗,你对于四处可见的死亡已习以为常。那个商人艾哈迈德是死是活对我像空气一样无足轻重,不过谈到那些宝物我可就动心了;我想着回到英国后拿它们做什么,想着当乡亲们看到他们过去的饭桶竟然衣兜里装满珠宝回来了,将会如何大吃一惊。所以我早已下了决心。可阿卜杜拉·汗以为我还在迟疑,又在一旁催促。”

    “‘考虑考虑吧,先生,’他说,‘这个人要是让司令抓住就会绞死或枪毙,他的珠宝也会被政府没收,谁也捞不到一个卢比。既然他落入我们手中,我们为什么不干到底呢?珠宝放在英国国库不是和放在我们这里一样吗?它们是可以使我们每个人发大财,成为大头目。任何人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我们在这儿完全与外界隔绝。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我再说一遍,先生,你要么做我们的朋友,要么做我们的敌人。’”

    “‘我全心全意跟你们干。’”我说。

    “‘很好,’他说,把步枪还给我。‘你瞧我们是相信你的,你的誓言和我们的一样不可违背。现在我们只需等待我的兄弟和那个商人就是了。’”

    “‘那么你兄弟知道这次行动吗?’”我问。

    “‘他是主谋,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咱们一会儿去门口守望,换一下麦哈默特·辛格。’”

    “雨仍在下个不停,雨季开始到来了。天上漂过阴沉的乌云,眼睛只能看清很近的地方。我们守卫的门前本来是有一条很深的城壕,壕里有些地方的水已快干涸了,因此很容易跨过来。我和那两个疯狂的印度旁遮普人站在那儿,等着那个来送死的人,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

    “突然我瞧见城壕对面有一盏被罩住的灯发出的微光。它消失在土丘之中,接着又出现了,慢慢朝我们这边移过来。”

    “‘他们来了!’”我叫道。

    “‘你照例向他查问,先生,’阿卜杜拉轻声说。‘别吓着他了。等他和我们全都进到门内后,你就在门口放哨,其余的由我们来办。准备好揭开灯罩,以免弄错人。’”

    “灯光忽隐忽现地向前移动,时停时进,最后我看清了城壕对面有两个黑影。我等他们慢慢走下斜斜的对岸,溅着水穿过泥潭爬到岸这边半中时,才向他们查问。”

    “‘谁在那儿?’”我轻声问。

    “‘朋友。’那人回答。我揭开灯罩,顿时一道强光照在他们身上。第一个人是牛高马大的锡克人,黑胡须几乎垂到腰带上。除了在电影里我还从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大的人呢。另一个人个子不大,圆胖的身材,裹着黄色大包头,手里拿着一捆用围巾包好的东西。他好像怕得浑身发抖像患了疟疾一样双手抽搐,头不住地左右转动,两只小眼睛闪闪发亮,像是一只从洞里探出头来的老鼠。想到要干掉他我不禁打个寒战,但想到那些宝物我的心便如燧石一样坚硬。他一见我是个白种人就高兴地发出喷啧声,朝岸上向我跑来。”

    “‘请保护我,先生,’他气喘吁吁地说,‘请保护这个不幸的商人艾哈迈德。我穿越拉杰普塔纳拉杰普塔纳,印度西北部一地区。——译注来到阿格拉城堡避难。由于我曾与英军为友,因此遭到抢劫、殴打和辱骂。今晚上我和我这些可怜的东西又到了安全地方,真是有福。’”

    “‘包里都是些什么?’”我问。

    “‘一个铁箱,’他回答,‘里面有一两样家用小物件,虽对别人一点不值钱,但丢失了我是会很遗憾的。不过我也不是一个穷光蛋,我会酬劳你,年轻的先生,还有你的长官,如果他能给我个藏身的地方。’”

    “如果再和他说下去,我连自己也信不过了。我越是看到他那张胖胖的、惧怕的脸,似乎越不忍心对他下毒手。最好早早把他结果了事。”

    “‘把他带到中心警卫室去。’我说。两个锡克兵走过来一边一个将他抓住,大个子跟在后面,他们穿过了黑乎乎的入口。还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被死神包围住。我提着灯仍留在门口。”

    “我听见他们的脚步声有节奏地穿过寂静的走廊。突然脚步声停止了,那边传来一片混乱的格斗扭打的声音。不久又听见有人在呼吸急促地朝我这边猛跑,使我十分惊恐。我把灯对着长而直的走廊,一眼便看见小胖子如飞一般跑过来,脸上沾满了鲜血,紧跟在后面的是那个像老虎一样的高大的黑胡子锡克人,手里挥舞着一把刀。我从没见过谁跑得有小个子商人快。他把锡克人越来越抛在后面,我发觉一旦他冲过我跑出门外就有可能脱身。我真不忍心杀死他。可一想到那些宝物又变得铁石心肠起来。正当他从我身边跑过去时,我猛然把步枪抡到他两腿中间,他便像只被射中的兔子一样在地上打了两个滚。没等他摇晃着爬起身锡克人已扑上去,用刀子在他肋部连刺两下。商人连呻吟也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了。你们瞧,先生们,我可是遵守诺言的。不管对我有没有利,我都如实把情况一一对你们讲了。”

    说到这儿他停下来,伸出戴上手铐的双手去拿福尔摩斯为他调制的加苏打水的威士忌。对我来说,我承认我对这个人感到极端厌恶,不仅是因为他参与了那次冷酷无情的谋杀,而且更因为他在讲述事实经过时表现出的那种油嘴滑舌、漫不经心的样子。不管他将受到什么样的惩罚,都不会得到我丝毫的同情。夏洛克·福尔摩斯和琼斯双手放在膝上坐在那儿,对故事很感兴趣,不过他们的脸上也同样露出厌恶的表情。他大概察觉了这一点,在继续往下说时言行举止都带着一点辩护的意味。

    “这事肯定糟糕极了,”他说。“不过我倒想知道有多少人处在我那样的位置,知道自己尽管费尽了心思也将被割断脖子,竟会拒绝分享那些宝物?对此,一旦那商人进了城堡,我们两人就将死一个。假如让他跑出了城堡,整个事情就会被暴露,我便会受到军事法庭的审判,很可能被枪决,因为人们在那样的时候是不会很宽大的。”

    “继续讲你的故事吧。”福尔摩斯简短地说。

    “唔,我们三个——阿卜杜拉、阿克巴尔和我——又把尸体抬了进去。尽管他身材短小,体重却是不轻。麦哈默特·辛格留下来守门。我们把尸体抬到锡克人已经准备好的地方。那儿有相当一段距离,弯曲的通道通向一个空空的大厅,砖墙已全部破碎不堪。有一处地面下陷,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墓坑,我们就将商人艾哈迈德的尸体放进去,先堆上些松松的砖块再盖上泥土,然后我们又回到宝物旁。”

    “宝物仍在商人刚遭到袭击时被丢下的地方,箱子就是现在打开放在你们桌上的那只。一把钥匙用丝线系着挂在上方有雕刻的把手上。我们把箱打开,灯光下便看见一堆闪闪发光的珍宝——这样的珍宝还是我在珀肖尔做小孩时读到过和想像过的。它们太使人眼花缭乱了。我们大家先是把宝物看了个够,然后全部取出来清点了一下。有143颗上等钻石,包括被人们称做‘莫卧儿大帝’的那颗,据说它是世上第二大钻石;有97颗相当精美的绿宝石和170颗红宝石,其中一些很小;有40颗红宝石,210颗蓝宝石,61颗玛瑙,大量的绿玉、石华、猫眼石、绿松石和其他我当时还叫不出名的宝石,虽然后来我对它们知道得更多了。此外还有近300颗精美的珍珠,有12颗镶在一个金项圈上。顺便说一下,那个镶着12颗珍珠的金项圈已被人取走,我再次找到铁箱时它已不在了。”

    “我们把宝物清点完后又放回箱内,并拿到门口去让麦哈默特·辛格也看看。然后我们再一次庄严地发誓要精诚团结,保守秘密。大家一致同意把赃物藏在安全地方,等印度平静再由我们四个人平分。因为在当时平分是无用处的,别人发现我们身上有如此贵重的珍宝就会产生怀疑,那样无论是在城堡里还是任何其他地方,我们都不可能找到隐密处把它们藏起来。因此我们又把宝物带回掩埋尸体的大厅里,在一堵保存最完好的墙的一些砖下弄了个坑,把宝物放进去掩埋好。我们在那个地方仔细做了记号,第二天我还画了四张图,一人一份,并让四个人在图表下方签了名,因为我们已发过誓,每人的行动都代表着四个人,大家彼此平等。那个誓言,我可以把手放在心上发誓我绝没有违背。”

    “好啦,用不着我告诉你们几位先生印度反英暴动印度反英暴动,指1857年—1858年印度本地士兵反对英国殖民政策的暴动。——译注的结局如何。威尔逊攻下德里德里,印度城市。——译注和科林爵士收复拉克瑙后,局势便立即被控制住。新的英国部队大量涌入,纳南先生于是悄悄从边境上溜走了。格雷特里德上校率领的一支闪电纵队来到阿格拉将叛匪一扫而光。印度的叛乱似乎逐渐平息,我们四个人便开始期待不久就能带着分到的赃物安全离开了。然而一瞬间我们的希望被打的粉碎,因为我们被指控谋杀艾哈迈德而遭到逮捕。”

    “事情是这样的。王公知道艾哈迈德很可靠,所以把珠宝交到了他手里。可是他们都是些疑心重的东方人。王公于是又派了一个更可靠的仆人暗中监视商人的行动。他命令第二个人始终不离艾哈迈德,像影子一样跟着他。那天晚上第二个仆人也跟在后面,看见商人走进了门口。他当然认为商人已在堡内找到藏身地,第二天也请求进了城堡,但就是不见艾哈迈德的踪影。他觉得奇怪,把这事对一个守卫的中士说了,中士又把它传到了司令官的耳朵里。于是在堡内立即展开了彻底搜查,竟也发现了尸体。所以正当我们认为一切平安无事时四个人被指控犯有谋杀罪全遭逮捕受到审判——三人因为那夜守卫着堡门,一人因为有人知道他和死者先前在一起。审判中丝毫没有提到珠宝的事,因为王公已被罢官驱逐出印度,再没有对它们特别关心的人了。不管怎样,谋杀是明白无误了,我们都毫无疑问卷进了这件案子。三个锡克人被判处终生劳役,我被判处死刑,虽然后来得到减刑,和他们一样。”

    “当时我们发现自己的处境太离奇了。四个人都被戴上脚镣受到监禁,几乎没有可能再逃出去了;而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个秘密,这个秘密一旦派上用场,本来是可以过上豪华舒适生活的。一个人整天被监禁着,任那些自命不凡的小官吏拳打脚踢,吃的是粗茶淡饭,而外面却有巨额财富等着他随时去取用——这简直足以使他万分忧伤。我为此几乎要发疯了,不过我这人总是顽强,所以我忍耐着,等待时机。”

    “机会似乎终于到来了。我从阿格拉城被转移到马德拉斯马德拉斯,印度东南部港市。——译注又从那里转移到安达曼群岛的布莱尔岛。岛上只有很少几个白人囚犯,又由于我一开始就表现很好,不久就享受起某种特权来了。在哈特山山坡上有一个叫‘希望镇’的小地方,我在那里有了一间小屋,并且还有相当的自由。那里生活沉闷,热病严重,在我们小小的空旷地四周有许许多多吃人肉的生番,只要一有机会他们就向我们吹来毒刺。我们要干十多种活,如挖土、开沟、种植山药甘薯等等,所以白天都非常繁忙,只在晚上有一点点空闲。除了其他一些事情外,我还学会了为外科医生配方,零零星星从他那里学到些知识。我随时都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可是那儿离任何陆地都有几百英里远,周围的海面上风极小,或者没有风,要逃走真是比登天还难。”

    “萨默顿医生是个头脑灵活、喜欢玩乐的青年,另外有一些年轻军官经常晚上到他房间里来打牌赌钱。我配制药方的外科手术室与他的起居室相隔,中间有一扇小窗户,我感到寂寞时就关掉灯站在窗旁听他们谈话,看他们玩牌。我自己也喜欢玩玩牌,当时几乎可说是成了他们的旁观者了。他们中有肖尔托少校,莫施坦上尉,布罗姆利·布朗中尉,这三个人负责指挥印度军队;另外有外科医生本人,两三个监狱里的军官,他们都是玩牌的老手,牌打的非常狡猾、巧妙、把稳。他们这些人相处得非常融洽。”

    “哦,有一件事不久引起了我的注意,就是部队军人们老输而狱卒们老赢。请注意,我并不是说牌玩得不公平,但事实如此。那些狱卒自从来到安达曼群岛后公事极少,绝大部分时间都花在牌桌上,所以他们对每个人的牌艺了如指掌,而部队军人来打牌只为了消磨时间,出牌随随便便。因此他们的钱一晚接一晚地输掉,而越输得多他们越要赌。肖尔托少校输得最惨。他初时还付纸币和金币,不久便用期票赌,数额相当大。有时他也赢一点,不过那只是在宽他的心,随后就更加倒霉了。他一整天四处游荡,怒气冲冲,甚至喝的酩酊大醉。”

    “有一夜他输的钱比哪晚都多。我正坐在小屋里,忽然听见他和莫斯坦上尉跌跌绊绊走回营房去。他们是两个很要好的朋友,每天形影不离。少校在狂骂着他输了多少钱。”

    “‘现在彻底完蛋了,莫施坦,’他们走过我屋子时他说。‘我将被迫辞职。完了,全完了。’”

    “‘胡说,老兄!’另一个人说,拍拍他的肩,‘我不也受到过一次惨重的打击吗,可是——’后来的话我就听不见了,不过这已足够引起了我深思。”

    “几天后我看见肖尔托少校在海滩上散步便趁机走上去和他说话。”

    “‘我想请你指教指教,少校。’”我说。

    “‘唔,斯莫尔,什么事?’他把方头雪茄烟从嘴上取出来问道。”

    “‘我想请教你,先生,’我说,‘有一批隐藏起来的宝物交给谁最合适。我知道有一批价值五十万英镑的财产藏在什么地方,因为自己用不上,我就想也许最好把它交给合适的当局,这样他们或许会为我减刑呢。’”

    “‘五十万英镑,斯莫尔?’他问,好像气都透不过来,直直地盯住我看我是否在开玩笑。”

    “‘千真万确,先生——都是些宝石和珍珠,随时等着任何人取走。奇怪的是原主现已犯罪远逃,不可能占有它了,所以谁先找到它,它就属于谁。’”

    “‘交给政府,斯莫尔,’他结巴着说,‘交给政府。’可是他说话吞吞吐吐的,我心里明白他已经上钩了。”

    “‘那么先生,你认为我应该把这事报告给总督吗?’”我轻声问。

    “‘这个,这个,你一定不要草率从事,不然会后悔的。都说给我听听,斯莫尔。先把情况都告诉我。’”

    “我于是把事情经过都对他讲了,只作了一些小改动,以免他去找到那个藏宝的地方。我讲完后见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嘴唇在颤动,我看得出他内心正展开着一场斗争。”

    “‘这是一件事关重大的事,斯莫尔,’他最后说。‘你绝不要对任何人说,我会很快再来见你的。’”

    “两晚后他和他的朋友莫施坦上尉在夜深人静时提着灯来到我茅屋。”

    “‘我想请你把那件事亲口对莫施坦上尉讲一遍,斯莫尔。’他说。”

    “于是我又像上次一样重复了一遍。”

    “‘听来不假吧?’他问,‘值得去做吗?’”

    “莫施坦上尉点点头。”

    “‘你瞧,斯莫尔,’少校说,‘这事我和我朋友已仔细商量过了,我们认为你这个秘密毕竟与政府没什么关系,都是你个人的私事,所以你想怎样处理都行。现在的问题是,你想要什么价才肯出让那些宝物?如果条件可以我们会接受的,至少要进一步作番调查。’他说话时尽量显得平静、随便的样子,可是眼里却闪现出兴奋和贪婪的光来。”

    “‘唉,对于这个,先生们,’我说,也极力显出平静的样子,但内心和他一样兴奋,‘像我这种处境的人只能有一个条件。我希望你们帮助我获得自由,也帮助我的另外三个同伴获得自由。那样你们也将算是合伙人,分得五分之一的宝物,然后你们再拿去平分。’”

    “‘哼!’他说。‘五分之一!这可并不怎么吸引人呀。’”

    “‘你们每个人也将得到五万英镑了,’我说。”

    “‘可我们怎样帮助你们逃走?你很清楚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决非如此,’我说。‘我已经仔仔细细想过了。我们逃走唯一的障碍是弄不到一只适于航海的船,没有能维持较长时间的粮食。但在加尔各答加尔各答,印度东北部港市。——译注或马德拉斯都有不少小快艇和小帆船,完全可以解决这个问题。你们去弄一只来。我们夜晚上船,你们只需把我们送上任何一个印度海岸就算完成了任务。’”

    “‘要是送你一个走呢?’”他说。

    “要么一个不送,要么四个全送,我回答。‘我们已起过誓,四人必须生死不离。’”

    “‘你瞧,莫施坦,’他说,‘斯莫尔是一个遵守诺言的人。他并不想抛下自己的朋友。我看我们完全信的过他。’”

    “‘这可是一件肮脏的交易,’另一个说。‘不过正如你所说,这一大笔钱可以把我们挽救过来。’”

    “‘哦,斯莫尔,’少校说,‘我想我们会尽力满足你的要求。不过我们当然得先检验你的故事是否真实。告诉我那铁箱藏在哪里,我好请假乘每月一次的加班船回印度去调查一下。’”

    “‘别太急,’我说,看见他这么急躁我也更加大胆起来。‘我必须要得到我那三个朋友的同意才行。我说过我们四人是不可分割的。’”

    “‘胡说!’他打断我。‘那三个黑鬼和我们的协议有啥关系?’”

    “‘管它什么黑的蓝的,’我说,‘反正我们已结为一体,谁也不能单独行事。’”

    “喔,我们第二次碰头时才把这事谈妥了,这一次麦哈默特·辛格、阿卜杜拉·汗、多斯特·阿克巴尔都在场。我们再次商量,最后作好了安排。两个军官也要各有一张阿格拉城堡的图纸,图上标明宝物藏在那堵墙的地方。肖尔托少校先去印度核实一下我们的话是否真实。假如他发现确有其事先不要动它,派出一只准备好足够粮食等必需品的小快艇,一直开到拉特兰岛,我们将去那里上船,而少校则返回军营。之后莫施坦上尉请假离开与我们在阿格拉相会,我们在那里将宝物平分,他带走他们二人应得的部分。大家再一次发出了所能想到、能说出的最庄严的誓言,此事才终于决定下来。我伏案熬了一夜,早晨便画好另外两份藏宝图,同样签上了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即阿卜杜拉、阿克巴尔、麦哈默特和我自己。”

    “哦,先生们,我讲这样多让你们厌烦了吧,我知道朋友琼斯先生急着要把我送进监狱才会安心。我会尽量简短一些的。那个肖尔托无赖去了印度就再也没有回来。没多久莫施坦上尉给我看一张乘坐一只游艇去英国的乘客名单,上面就有他的名字。他的伯父死了,给他留下一笔财产,他因此离开了军队;可是他竟如此卑鄙不守誓言,将我们五个人抛在一边。随后莫施坦也去了阿格拉,果不出我们所料发现宝物不在了。那恶棍已将宝物独吞,根本没有履行我们将秘密出卖给他的条件。从那一天起我活着只为了报仇,白天黑夜都在思考、盘算着这件事。报仇的强烈愿望压倒了一切,此外什么我也不顾了。我一点不在乎法律——不在乎自己被绞死。逃出去找到肖尔托亲手把他掐死,这就是我唯一的心愿。在我心里,杀死肖尔托甚至比得到阿格拉宝物还重要。”

    “喔,我这一生不知想过做多少事情,件件都是办成了的。可这一次我却熬过了让人厌倦的漫长岁月机会才到来。我对你们说过我曾学到一点点医学知识。一天萨默顿医生发高烧卧床不起,碰巧几个囚犯在林中发现一个矮小的安达曼岛民,把他抬了过来。他因为快要病死了,就自己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去等待死神。我接待了他,虽然他像只小蛇一样恶毒,两三个月后我竟把他完全治好可以四处走动了。他开始喜欢上我,很少回到林中去,整天都守候在我的茅屋旁边。我跟他学到一点土话,这使他对我更加喜欢了。”

    “童格——这是他的名字——是一个出色的船工,他自己有只很大的划子。我发现他对我非常忠实,无论让他做什么都二话不说,这时我看见逃走的机会来了。我和他谈起这事。他将在一个夜晚把划子开到一个从无人守卫的老码头,在那儿把我接走。我告诉他要多带几葫芦淡水,多带些薯蓣、椰子和甘薯。”

    “小童格可真是一个忠实可靠的人,没有谁有过如此忠诚的伙伴。在约好的那天晚上他把划子开到了码头。碰巧一个可恶的狱卒也在那个地方——他是一个帕特人,一有机会就侮辱我,伤害我。我一直发誓要向他报仇,现在机会来临。好像是在我离开那个岛之前命运把他交给了我,让他偿还债务。他站在岸边背对着我,肩上扛着一支卡宾枪。我四周看看想找一个石头把他的脑髓砸出来,可是一个也找不着。”

    “然后我产生了一个奇想知道从哪里可得到武器了。我在暗处坐下来取下木腿,只三下就跳到他身边,朝他一阵猛打,把头前面砸得稀烂。你们现在还看得见我打他时木腿上留下的裂纹。当时我和他一起倒在地上。因为我一只脚失去了重心;但我爬起来时发现他已一动不动躺在那里了。我朝小船走去,一小时后我们便远离了海岸。童格把他在尘世间拥有的东西都带上了,包括他的武器和神像,还有一支用竹子做的长矛,有安达曼的椰毛编织的垫子,我用它们做成了一张船帆。前十天我们都在海上听天由命四处漂泊,到第十一天才被一艘从新加坡去吉达吉达,沙特阿拉伯西部港市。——译注的商船搭救。船上载满了马来西亚的乘客们。他们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人,可是我和童格不久便和他们混熟了。他们有一个很好的品质,就是从不来打扰你,向你问这问那。”

    “唔,要是我把和那个小朋友的冒险经历全都讲出来,得让你们呆到明天日出,那会让你们心烦的。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四处漂泊,总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去不了伦敦。尽管如此,我始终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夜晚时常梦见肖尔托。但是三四年前我们终于来到了英国。没费多大力我就找到了肖尔托的住处,然后着手调查他是否已将宝物兑换成现钱。我与能够帮助我的人交上了朋友——我不说出这个人的名字,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不久发现他仍留着珠宝。我极力去接近他,可他是一个老奸巨滑的人,除了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印度男仆保护他外还有两个拳击手整天和他形影不离。”

    “可是有一天我听说他快要死了。我想到他竟会这样逃出我手心急得发疯,立即赶到了他的花园里,从窗口看去发现他躺在床上,一边站着一个儿子。我本来是要冲进去将他们父子三人全部干掉的,不料正在那时我看见肖尔托的下巴已垂下去了,知道他已归天,不过那晚我还是钻进了他房间,把书信文件翻了个遍看有没有哪里记录着他藏宝的地方,但什么也没发现,我大发牢骚,只好怒气冲冲地走了。走之前我又想到如果再见到我的锡克朋友,大家知道我已留下了仇恨的标记会感到满意的;于是我又草草签上和图纸上相同的我们四个人的名字,别在他胸前。我们被他劫掠和欺骗,不在他身上留下个我们的什么标记就让他进坟墓,那样太便宜他了。”

    “那段时间,我把可怜的童格带到集市上和其他类似的地方展出,让人们观看这个吃人肉的黑人,我俩以此为生。他表演吃生肉,跳原始部落作战前的舞蹈,一天下来我们总也挣得满满一帽子便士。我仍然能探听到本地治里别墅的所有消息,但那些年听到的只不过是他们一直在寻找宝物而已。我们等待了好些年后,那一时刻终于来到了——他们找到了宝物。原来它藏在那幢房子的顶楼,在巴塞洛缪·肖尔托先生的化学实验室里。我立即赶到别墅查看地形,可是由于装着木腿我不知怎样才能爬上去。不过我了解到房顶上有一个天窗,也了解到肖尔托先生的晚餐时间。我觉得这事让童格去不难办成。于是我把他也一起带去,在他腰部绕了一根长长的绳子。他像一只猫一样爬上去,很快就从房顶钻进屋里;但不幸的是巴塞洛缪·肖尔托还没下楼去,结果把自己的命搭上了。童格心想他杀死肖尔托干了一件非常聪明的事,因为我顺着绳子爬到窗口时看见他像只孔雀一样得意地在屋子里团团转。我用绳子的一头抽打他,骂他是一个凶残的小魔鬼,他才大吃一惊。然后我在桌上留下我们四个人的签名,让人知道宝物终于回到了理应回归的人手中,系好宝物箱把它从窗口放下去,自己也跟着溜下去了。童格收起绳子,关好窗户,从原路又溜出了房子。”

    “我想全部事实经过我都对你们讲了。我听一个船夫说史密斯的那只‘曙光’号汽船相当神速,心想乘它逃走极其方便。于是我雇佣了老史密斯,并告诉他只要把我们安全送到轮船上,他还将得到一大笔钱。毫无疑问他明白出了什么事情,不过一点不知道我们的秘密。这一切都是真的——先生们,我把事实都告诉你们并非为了让你们高兴——你们并没有做一件对我有利的事——而是我认为替自己辩护的最好办法就是不隐瞒任何秘密,让全世界都知道肖尔托少校是怎样欺骗了我,对于他儿子的死我是怎样清白无辜。”

    “讲得真不错呀,”夏洛克·福尔摩斯说。“一个相当有趣的案子得到了恰当的结局。除了我不知道那绳子是你自己带去的外,你讲的后半部分在我看来没什么新的。顺便说一下,我原以为童格的毒刺全都丢下了,可是在船上他还向我们射来了一支。”

    “他是全部丢失了,先生,只是吹管里还剩有一支。”

    “哈,当然,”福尔摩斯说。“我可没想到这一点。”

    “有其他想要问的吗?”罪犯和蔼可亲地问。

    “我想没有了,谢谢。”我同伴回答。

    “你看,福尔摩斯,”阿瑟尼·琼斯说,“我们对你够迁就了,大家都知道你对犯罪问题是个行家;不过职责归职责,我这样照你和你朋友的话做已经太过分了。假如把我们这位讲故事的人关押起来我会更加安心的。马车还等着,楼下还有两个巡警。我非常感激你们两位的帮助。当然,审讯上还需要你们的。晚安。”

    “晚安,两位先生。”乔纳森·斯莫尔说。

    “你走前面,斯莫尔,”他们离开房间时谨慎的琼斯说。“我得特别小心不要被你用木腿打了,不管你在安达曼群岛上对那位先生做了什么。”

    “好啦,我们这出小小的戏剧结束了。”

    我和同伴坐下来静静抽了会儿烟后我说道,“恐怕这是我学习你侦探方法的最后一次调查了。我已荣幸地被莫施坦小姐选定为未来的丈夫。”

    他非常忧郁地呻吟了一声。

    “我原来就担心会这样,”他说。“我真的不能向你祝贺。”

    我微微感到些伤害。

    “你有任何理由不高兴我选择的对象吗?”我问。

    “完全没有。我想她是我见过的最迷人的小姐之一,并且对于我们所从事的工作也许还很有帮助。她在这方面明显具有天才,在父亲所有书信文件中独独保存了那张阿格拉图纸,获得了证据。可爱情是一个感情的东西,凡是感情的东西都与真实冷静的理性相对抗——而我让理性高于一切。我自己将终生不结婚,以免判断发生偏差。”

    “我相信,”我笑道,“我的判断能经受住这种考验的。不过你看起来很疲倦了。”

    “是呀,我已经有这种感觉了。这个星期我会软弱得像没有骨头似的。”

    “真是奇怪,”我说,“怎么你这样一个精神抖擞、充满活力的人,有时也会像别人一样懒散起来呢。”

    “不错,”他回答,“在我身上同时具备了游手好闲与勤奋活跃两种素质。我时常想到那位明智的哥德说的一句话:‘多么遗憾大自然只把你造就成一种人,而她本来可以使你既做好人又做坏人。’顺便说一下,关于上诺伍德一案,如我所推测的那样他们在别墅里有一个同伙,此人正是男仆拉尔·拉奥——这实际上确实也算琼斯一个人的荣誉:在捕到的一大网东西里捕到了一条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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