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琴抄-疯癫老人日记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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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日。昨晚盂兰盆送神火的活动结束后不久,飒子便出门了,说什么要乘晚间特快列车到京都去看祗园会。天气如此炎热,春久为了给祭祀活动摄影,昨天便去了京都。据飒子说,电视台一行人住在京都宾馆,她自己则住南禅寺,并会在二十日周三回来。她与五子关系不洽,估计也住不久吧……

    “你什么时候去轻井泽?孩子们放暑假后家里就会非常吵闹,我看还是早去为好。”老伴言道。

    “说是二十日就入伏了。”

    “今年怎么过呢?像去年那样待的时间太长也没意思。我和飒子约好了,二十五日去后乐园体育馆看全日本羽轻量级拳击锦标赛。”

    “真是逞强,到那种地方去弄不好会受伤的。”

    二十三日……之所以写日记,正是对书写自身有兴趣才为之,并不是为了给什么人看。由于视力急速衰退,不能随心随欲地读书,又没有其他消遣,为了解闷才想写点儿什么。为了阅读方便,我用毛笔写大字;为了不泄露日记内容,我写完后便放入便携式保险箱中,如今保险箱的数量已经增加到五只。我曾想过将日记全部烧掉,但又觉得保留下来并无不妥。时常看看之前的日记,便会对自己如此健忘而惊讶不已,一年前发生的事情就好像刚刚发生过一样,读起来不禁感到津津有味。

    去年夏天一家人去轻井泽时,便请人将卧室、浴室、厕所等处重新做了一番修葺。虽说我健忘,但独独对这件事记忆犹新。看了看去年的日记,对这件事的记载偏偏不甚详细。看来今天有必要对此事详书一通。

    去年夏天之前,我和老伴一直都是在同一间和式房间内并排睡觉的。去年,房间内铺上了木地板,并摆上了两张床,一张是我的,另一张是护士佐佐木的。老伴此前就时常睡在起居室,房间内摆上床铺后,干脆就去别的房间睡了。我习惯早睡早起,而老伴则晚睡晚起;我习惯西式厕所,而老伴则非和式厕所不行。此外,为了方便医生与护士,卧室右侧我们老两口专用的厕所,改造成了我专用的坐便式,更将卧室与厕所之间的隔墙打通,这样不用出屋便能解决,真是方便极了!卧室左侧为浴室,去年也进行了“脱胎换骨”般的改造,从洗漱池到其他地方都贴上了瓷砖,并安装了淋浴设备。这都是依飒子的要求改造的。浴室与卧室之间的墙也被打通了,但可以根据需要从浴室内部将门锁上。

    顺便一提,厕所右侧便是我的书房(厕所与书房之间的墙也被打通了),书房右侧是护士的房间,她只有晚上睡在我旁边的床上,白天多待在自己的房间里。老伴则白天黑夜都“笼居”在走廊拐角的起居室内,终日以看电视、听广播度日,没有特殊的事便很少出来。净吉夫妇和经助的卧室与起居室在二楼,楼上还有一间附带卧室的客房。小夫妻的起居室可以说是相当豪华,由于楼梯中间一段是螺旋形的,我腿脚不好,很少上去。

    浴室改造时,还发生过些许摩擦。老伴要求安装木质浴缸,说什么瓷浴缸散热太快,冬天水温太低,对身体不好。最后还是照飒子建议的那样(这点并未告诉老伴),安装了瓷质浴缸。这东西果然算是个失败——不,也许可以说是成功的——瓷砖沾水后非常容易滑倒,对老人而言太危险了。老伴就曾在喷头下面摔了个四脚朝天。某次,我躺在浴缸中,忽然想站起来,便用手去扶浴室的墙边,但墙壁湿滑,无论如何也扶不起来。我左手不利,这种时候极为不便。后来又在喷头下方安了块木质踏板,不过浴缸可没法更换了。

    昨晚发生了一件事。

    护士佐佐木有个孩子,她每月要回亲戚家一两次看看孩子,通常是天黑出发,住一晚,然后于翌日上午返回。佐佐木不在的晚上,老伴代替她睡在床上。我习惯十点睡觉,临睡前洗澡,洗完后立刻进入卧室。老伴自从摔倒后便不再帮我洗澡了,这件事由飒子或者女佣负责,但她们都不如佐佐木那样体贴熟练。飒子的前期工作倒是不错,但淋浴时便会远远地在一旁看着我,不会帮我洗澡,最多就是用海绵帮我搓搓后背,洗完后,从背后用毛巾帮我擦干,再洒些婴儿爽身粉,然后打开风扇。她绝不会绕到我的前面来,也不知这是出于对我的恭敬,还是厌恶。在最后帮我穿好睡衣,送入卧室后,她便从走廊离开,似乎在说“后面就是老伴的事情,再与她无关”。我心里早就希望她在晚上能偶尔来卧室陪陪我,但老伴早早便在室内等候,飒子更是殊为冷淡。

    老伴不喜欢睡在别人的床上,每次都将床单、被褥统统换掉,然后一脸嫌弃地躺下。由于上了年纪,老伴也有起夜的毛病,说什么在西式厕所尿不出来,每晚都有两三次要绕远去和式厕所方便,如此总是令她不能睡好。最近,我总是暗暗期待,佐佐木不在的夜晚,由飒子来陪我。

    今天真是机缘巧合,下午六点时佐佐木说晚上想请个假,然后便回亲戚家看孩子去了。吃过晚饭,老伴忽然说身体不适,便回到起居室卧床休息。如此,则助浴及夜间看护的工作自然落到飒子身上。助浴时,飒子上身穿了件印有埃菲尔铁塔图案的POLO衫,下身则是及膝紧身裤,通体呈现爽洁之美。或许是心理作用吧,我感觉飒子今天的助浴极为认真,脖颈周围、肩膀及双臂,无一不做得“细致周详”。将我送回卧室后,飒子说了句“我马上就回来,请稍等一下,我去冲个凉”,随后便返回浴室。我独自在卧室等了约三十分钟,内心生出奇妙的不安感,于是便坐在床上。这时,飒子出现在浴室门口,她身着粉红色泡泡布睡袍,脚穿中国产牡丹刺绣缎面拖鞋。

    “让您久等了。”飒子说着走了过来。这时,通往走廊的门打开了,女佣阿静带着把折叠藤椅进来了。

    “爸爸,您还没休息吗?”

    “马上就睡了,你让她拿这个来做什么?”

    老伴不在的时候,我称呼飒子有时使用敬称,有时不用,多数情况下还是用;称呼自己时有时用谦称,有时不用,若是只有我与飒子二人在场,自然不用谦称。而飒子在只有我们二人的场合,说话也很随意,她深知这样做反倒会令我高兴。

    “爸爸睡得早,我暂时睡不着,想坐在上面读读书。”

    飒子说着将藤椅展为两段,躺在上面,随后打开了带来的书。那似乎是本法语教科书。她将灯台上盖了块布,不使光线照到我。想来她可能不喜欢佐佐木的床,打算在藤椅上睡一晚吧。

    在她躺下后,我也躺了下来。卧室内的空调调至最弱,以避免手痛。近几日天气闷热,空气潮湿,医生和护士都说房内开空调可以干燥空气。我佯装入睡,窥视飒子睡袍下露出来的缎面中国鞋的小小尖头。如此纤细的双足,日本人中实为罕见。

    “爸爸,您还没睡着吧,没听到鼾声啊。佐佐木说您一躺下,马上就能听到鼾声。”

    “今天怎么都睡不着,真是可恶。”

    “是因为我在旁边的关系吗?”

    见我没回答,她“噗”地笑了出来。

    “太兴奋了可不好啊!”她接着说道,“让您太兴奋了可不行,给您吃些阿达林吧!”

    这是飒子第一次对我说出如此风骚的话,我听到后不禁有些兴奋。

    “哪儿用得着啊!”

    “好啦,我喂您吃。”

    在她出去取药期间,我又想出了一个快活法子。

    “来,把药吃了,两片差不多吧。”

    她左手端了个小盘子,右手拿着阿达林药瓶往盘子上倒了两片,然后又从浴室接了杯水。

    “来,把嘴张开,我给您喂药多好啊!”

    “别光放在盘子上,你用手拿药喂我。”

    “啊,那我去洗洗手。”飒子说罢又进入浴室。

    “水会溅出来的,你用嘴喂我吧。”

    “不行,您不要得寸进尺。”

    她将迅速将两片药塞进我的口中,并灵巧地送入饮水。我本想佯装药物生效,继续假睡,但不知不觉中真的睡着了。

    二十四日。我于夜里两点及四点左右起身如厕。飒子果然睡在藤椅上,法语书散落地上,台灯关闭。由于药片的作用,我记得自己只去过两次厕所,并如往常一样,清晨六点便睡醒了。

    “您醒了?”刚想着爱睡懒觉的飒子此刻当然还没睡醒,谁料我刚一动身,她便立刻坐了起来。

    “怎么,你都醒了?”

    “我昨晚没睡好啊!”

    我将百叶窗卷起,大概是不希望被我看见睡眼惺忪的模样,飒子赶忙逃进浴室……

    下午两点左右,我从书斋返回卧室,午睡了约一小时。当我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时,浴室的门忽然开了一半,飒子伸出头来,能看见的只是她的头部,别处却看不到,她戴着浴帽,整个头部脸部都湿漉漉的,还伴随着浴室中传出的淋浴声。

    “今天早上真是抱歉。我过来洗个澡,正赶上午睡的时候,也想顺便瞧瞧您。”

    “今天是周日吧,净吉不在吗?”

    她却答非所问地说道:“我洗澡的时候从不锁门,门总是开着的。”

    我一向是晚上九点后才洗澡,她说这些究竟是何用意?是表示对我很信任?还是暗示我想看的话随时可以进去?又或是觉得我这个老东西的存在完全不是问题?我还是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会说这些话。

    “净吉今天在家的,他说今晚要在院子里吃烧烤,现在正在忙手忙脚地做准备呢!”

    “有客人要来吗?”

    “春久和甘利会来。辻堂那边可能也会有人来吧。”

    经过上次的小摩擦,陆子可能不会来了,来的大概是孩子们吧。

    ……

    二十五日。昨晚真是太失败了。院中烤肉大概从晚上六点半开始,气氛甚是高涨,搞得我也跃跃欲试,希望能加入这些年轻人之中。可老伴却一个劲儿地劝阻,说什么“这时节坐在草地上,会着凉”之类的话。但飒子却招呼我说:“爸爸,过来啊!”

    我对他们大吃特吃羊肉、鸡翅之类的饕餮之事一向不感兴趣,根本不想吃什么。我更想看看春久与飒子是如何交流、接触的,可与家人刚刚团坐了三四十分钟,便感觉寒气从双腿蔓至腰间。当然,这种感觉也可能是事前经老伴提醒,造成神经过于敏感导致的。大概是听到了老伴的话,佐佐木也担心地来到院中规劝我。这样一来,我反倒更加固执,不肯立刻起身,但感到越来越凉。老伴了解我此刻的任性,所以绝不会苦苦相劝。佐佐木可是担心异常,又磨蹭了大约三十分钟后,我终于起身返回房间。

    但事情并未就此了结。夜里两点左右,我感觉尿道奇痒,竟被痒醒,随后急忙跑入厕所小便,尿液呈现出混浊的乳白色模样。回到床上十五分钟后又想排尿,且仍旧奇痒不止,就这样反复四五次之多。佐佐木给我吃了四片新诺明,又用暖水袋热敷尿道,情况这才稍有好转。

    几年前,我得了前列腺肥大症(这种病在我年轻患花柳病时还称作摄护腺),总是尿不尽或尿不出,甚至还用导管导过两三次尿。尿闭症是老年人常见病症。就算是平日,排尿一次也需要很长时间,在剧院如厕时,若是身后排有长队,就会更加着急,进而耗费更多时间。有人告诉我,前列腺肥大手术在七十五六岁之前都可以做,劝我下决心做一次手术,还说什么手术后快感大增,排尿畅快,回声清硕,就如同回到了青年时代。但也有人说此类手术极为困难,会使身体不适,还是不做为好。我迷茫于各种意见之间,不知不觉过了两年时光,现在已经错过手术期。不过幸而近来有所好转,但昨天一番作弄便使这种好转“前功尽弃”。医生说最近要多加注意,新诺明服用过多会有副作用,并建议一日三次,一次四片,服用不超过三天。每日清晨坚持验尿,若有杂菌,就服用杀菌药。

    这样一来,今天去后乐园观看拳击比赛的计划只能取消了,尿道的问题今晨一度转好,要说去也不是不能去,但佐佐木说决不允许夜间外出,不同意我出去。

    “爸爸,抱歉了,那我自己去了,回来讲给您听吧!”飒子说罢便迅速出门了。

    于是,我只得在家静养,铃木医生上门为我扎了针,从两点半一直扎到四点半,中间休息二十分钟,过程真可谓冗长而辛苦。

    学校已经放了暑假,经助也已定好过几天与辻堂的孩子们一起去轻井泽,老伴与陆子随行,飒子说她下个月去,并拜托他们照顾好经助,净吉下个月能请一次十天的长假,到时便会过去。辻堂的千六大概也会在那时候过去。春久说电视台的工作很忙,美术设计这工作,白天时间还相对宽裕,一到晚上就会忙得不可开交……

    二十六日。我最近每日“功课”如下:早六点起床,先去厕所。排尿时用消过毒的试管将尿液最初几滴取出。然后以硼砂液清洗双眼,用小苏打水细细含漱口腔及喉咙,再用含有叶绿素的牙膏清洁牙龈,戴上假牙。在院中散步三十分钟,随后用滑床进行牵引治疗,牵引时间现已延至三十分钟。然后吃早饭。只有早饭在卧室内吃。牛奶一瓶,奶酪及吐司一片,蔬菜汁一杯,水果一个,红茶一杯,以及阿利他命一片。然后在书房看报纸,记日记,若是时间富裕,也会看看书。上午一般都用在记日记上,有时也会延至午后或傍晚。上午十点,佐佐木会来书房为我量血压。每三天注射一次50毫升维生素。中午在饭厅就餐,大概只吃一碗挂面和一个水果,下午一点至两点在卧室午睡。每周一、周三、周五两点半至四点半,铃木大夫会上门为我扎针。下午五点开始进行三十分钟牵引治疗。六点开始在院子里散步。早晚散步均由佐佐木陪同,有时也会由飒子陪伴。六点半吃晚饭,米饭浅浅一碗,听人说菜色丰盛对身体有利,所以每日花样不断,品种繁多。老人与青年人的喜好不同,所中意的菜品不同,甚至就餐时间也有差异。饭后在书房收听广播,由于眼疾,我不太看书,也极少看电视。

    前天周日,即二十四日下午,我脑子里总是萦绕着飒子随口说出的那句话,挥之不去。那日下午两点左右,我在卧室午睡刚刚醒来,正当我睁开双眼、睡眼惺忪地躺在床上时,忽然飒子从浴室门中探出头说道:“我洗澡的时候从不锁门,门总是开着的。”

    不知这句话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反正从她双唇之中说出的这句话,奇妙地激起了我的兴趣。前天晚上吃烤肉,昨天又因病静养一天,这期间她的那句话萦绕脑中。今天下午两点,我午睡结束后就直奔书房,三点再次返回卧室。我知道,飒子最近在家的话,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来浴室冲凉的。我试探般悄悄推开浴室门,门果然没有锁,同时淋浴之声传入耳中。

    “您有事吗?”

    我只是稍稍推了一下门,几乎没有用力,但一下就被她发现了。我有些狼狈,但马上镇定下来。

    “你说从不锁门,我想试试真假。”我说着便把头向浴室内探进去,只见飒子正在沐浴,全身被白地儿粗绿条的帘布围住。

    “您现在知道我没骗您吧!”

    “嗯。”

    “您不要站在那里,进来吧!”

    “可以进去吗?”

    “您是想进来的吧!”

    “其实我也没什么事。”

    “瞧您说的,太兴奋容易摔倒,别激动,别激动啊!”

    木踏板被立在一旁,铺着瓷砖的地板经水淋湿,一片湿滑之相。我稳定脚步,小心进入室内,并从内部将门反锁。从帘布的缝隙处能隐约看见她的双肩、膝部以及脚尖等处。

    “那您就帮我个忙吧!”

    喷头喷水的声音戛然而止,她背对着我,将上半身露出帘布之外。

    “您把那条毛巾拿过来,帮我擦擦后背吧。小心我头上落下的水啊!”

    她摘掉塑料浴帽时,有两三滴水溅到了我。

    “您不用害怕,用点儿力搓,啊,爸爸的左手不好使,您用右手使劲儿搓吧!”

    我忽然隔着毛巾握住她的双肩,将嘴唇压在她右肩肌肉丰隆处,以舌吸吮。正在这时,我的左脸忽然遭到掌掴。

    “都当爷爷的人了,还这么不老实啊!”

    “我觉得这点儿事你不会在意。”

    “绝对不行,我会告诉净吉的。”

    “抱歉,抱歉。”

    “您出去吧!”飒子说着,又冲洗起来。

    “不要太快,不要太快,注意别滑倒。”

    我蹒跚地走到浴室门口,感觉背部被她用指尖轻轻推了一下。我在卧室内的床上坐了一会儿,飒子很快便出来了。她已经换上了那件泡泡布的睡袍以及那双绣有牡丹的拖鞋。

    “对不起,刚才对您那个样子。”

    “没事,没什么。”

    “疼吗?”

    “不疼,不过吓了一跳。”

    “我有个喜欢扇男人耳光的毛病,所以刚才就没忍住。”

    “我猜也是,你对很多男人用过这手了吧!”

    “可对爸爸动手也太不像话了。”

    ……

    二十八日。

    ……

    昨天由于针灸没得空儿,今天下午三点,我又将耳朵贴在浴室门上偷听,门没有锁,可以听到正在淋浴的声音。

    “您来啦,我一直在等着呢,前天真是太抱歉了。”

    “我知道你一定会在。”

    “真是越老脸皮越厚。”

    “前天挨了你一巴掌,是不是要补偿我一下?”

    “别开玩笑了,您要保证绝不再做那种事。”

    “就亲一下脖子,这总该可以吧。”

    “脖子不行。”

    “哪儿可以啊?”

    “哪儿都不行,就像被鼻涕虫舔了一样,一整天都不舒服。”

    “要是亲你的人换成春久呢?”我低声问道。

    “也会扇耳光啊,真的,上次已经教训过了。”

    “不用这么在意吧!”

    “我的手掌很有韧劲儿,认真打的话,痛得眼珠子都会飞出来的。”

    “我真想试试看。”

    “真是个难对付的不良老人,可怕的老头子。”

    “我想再问一次,脖子不行的话,哪儿可以啊?”

    “膝盖以下可以亲一次,只许亲一次啊——不能用舌头,只能以嘴唇接触。”

    她将自己从膝盖之上到脸部都遮掩严实,单单从浴帘缝隙中伸出小腿。

    “跟医生做妇科检查差不多。”

    “您别乱说。”

    “不用舌头的接吻,真是十分无理的要求啊!”

    “不是接吻,只是用嘴唇碰一下,对爸爸来说再合适不过了。”

    “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先关上喷头吧!”

    “不能关,您亲完之后就要立刻冲洗,否则会很不舒服。”

    我有种“只是喝了一口水”的感觉。

    “对了,说起春久,他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什么事?”

    “春久说现在酷暑难熬,想时不时地过来洗澡冲凉,问问您是否同意。”

    “电视台没有浴池吗?”

    “有倒是有,但演员的浴池和其他人的浴池是分开的,池子太脏,他不想去,现在只能去银座的东京温泉洗澡。如果您允许的话,这里离电视台很近,对他来说就方便多了。所以托我问问您。”

    “这点儿事,你决定就好了,不用事事问我。”

    “其实,前一阵子他悄悄过来洗过一次,但他说这样偷偷摸摸地来去总觉得不合适。”

    “我没问题,这事让老伴决定吧!”

    “爸爸帮着说说吧,我挺害怕妈妈的。”

    虽然飒子嘴上这么说,其实相较老伴,她更在乎我的感受。正因为事关春久,她才感到需要特意与我一叙……

    ……

    二十九日……下午两点半开始扎针治疗。我于床上仰卧,盲人铃木医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为我扎针。像从提包中取出针匣,用酒精给银针消毒等细致的工作,都是铃木医生亲历亲为,常常有一名徒弟陪伴在他左右。时至今日,手部的寒冷感与指尖的麻痹感仍毫无消退的迹象。

    治疗进行至二三十分钟时,春久忽然从通向走廊的那扇门进入屋内。

    “伯父,很抱歉在治疗途中打搅您。前几天飒子向您拜托的事情,听说您已经同意了,真是非常感谢。我从今天开始借用您的浴室,所以特来向您致谢。”

    “区区小事,不必挂念,想来什么时候都行啊!”

    “太感谢了,那就承您好意了。不过我不是每天都来——伯父,最近您的气色大好啊!”

    “哪里,简直就是老糊涂了,每天都被飒子说啊!”

    “不会,飒子总是感叹您心态年轻、精力充沛。”

    “没有的事,今天不是还在扎针嘛,勉强维持而已。”

    “不会的,伯父一定是个长寿之人——好了,不打搅您了,我去问候一下伯母然后就回去了。”

    “天气这么热,多休息一会儿再走吧!”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实在太忙了。”

    春久离开不久后,阿静将放有两份茶点的盘子端了进来,休息的时间到了。今天的茶点是布丁和冰镇红茶。稍事休息后继续治疗,至四点半结束。

    接受治疗期间,我一直在考虑别的事情。

    春久拜托我让他来这里洗澡,恐怕事情不止于此,其中似乎有蹊跷之处,或是飒子从中献策,今天又特意在我治疗途中进屋致谢,也许飒子认为这样做就不必被老人盘问一番了吧。我隐约听旁人说过,春久夜间较忙,白天时间则相对充裕,他的洗浴时间是下午至傍晚之间,这又与飒子的洗浴时间大致重合,也就是说,春久会选择我在书房或是在卧室接受治疗时过来洗澡。他洗澡时,不会不锁浴室大门吧,我猜一定会锁上的。飒子会不会为自己不爱锁门的坏毛病而后悔不迭呢?

    还有一事令我担心,大后天,即八月一日,老伴、经助、辻堂那边的陆子和三个孩子,以及女佣阿节七人将出发去轻井泽。净吉八月二日去关西一带出差,六日回京,从七日——即周日——开始,会在轻井泽待十天。这对飒子而言可谓天赐良机。据飒子说,她下个月会去轻井泽住两三天,虽然佐佐木和阿静会在东京留守,但只留爸爸一个人在东京的话,还是有些担心。轻井泽泳池里的水又太凉,根本没法游泳,偶尔待待还可以,长时间停留就算了。此外,她又说了什么“到底还是喜欢海边”之类的话。听闻此言,我也觉得自己要想个办法留在家中了。

    “那我就先过去了,你什么时候到?”老伴问道。

    “这个……不好说啊,好不容易开始扎针了,想再扎一段时间看看效果。”

    “可你不是说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吗?天气又这么热,停一停如何?”

    “不会,最近感到有点儿效果了。刚刚开始还不到一个月啊,现在停下来太可惜了。”

    “这么说,你今年是不打算去了?”

    “也不是,肯定会去的。”

    就这样,我总算挨过了老伴的盘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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