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情看了一眼衣衫褴褛的男子，展开画像。
画像上画的是瞳风！
瞳风？
“这个人，我先前和长安见过他！他进城好几天了。”关泠湮在侍卫的掺扶下，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一眼就认出了跪在地上的男子。
“你真见过新帝？”慕长情握紧画像，沉声问道。
“见过。”醉汉揉揉被慕轲寒踹痛的腿，打了个哈欠，笑了起来，“不止一次见过。他小时候去过我夏国皇宫好几回了。我大夏王拿他逗乐，把他扒光了丢进池子里，让他给太监们洗澡搓背。还让他喝太监的尿……现在好了，现在反过来了。”
“真确定？”和玮的呼吸紧了紧，往他面前走了一步，“你确定真是瞳风？”
“我骗你干什么？这位姑娘之前给我钱买吃食，我不骗你们。”醉汉又打哈欠，往地上一躺，痴笑道：“当年王者如今草，当年贱者如今王。世事难料，做人莫太毒，今世有现报。大夏王当着那小子欺辱他母亲，还令人把那小子的眼皮子用线提起来，不许他闭眼睛。那小子全还回来了。幸亏老子跑得快，不然也要死喽。”
“怎么办，若真的是瞳风，那长安他……”
“若真的是瞳风，以大国师名义，把大国师手下的人全招至手下，让初心几人为他办事，那都是轻而易举的事。若他以长安为理由让我退兵，甚至把盛元给他……”慕长情再度展开画像，看着画中的瞳风。他一身白衣，坐在树枝上，手里拎着一壶酒，满瞳笑意。
“他对长安……是真心的吧？若是真心的，长安尚能活。”关泠湮担忧地说道。
“若他对长安是真心的，你只怕……不能活。”步泠卿的声音从众人身后响起。
大家的心猛地悬了起来。得到心上人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情敌死。瞳风会走这一步吗？
慕长情把画像给了和玮，拉过马的缰绳，跃身上马，“步泠卿，跟我去追。你不是说，凤鸣只能出一个真正的族长吗？你去争你的族长位，我去接长安。”
“王爷。”和玮拉住缰绳，很不信任地看了一眼步泠卿，“他可信吗？这些外人都不可信！让我随王爷去。”
“和玮听令，你与孙尘，赵擎，镇守渭水城。遇事可先斩后奏，勿需得我令。”慕长情打马就走。
步泠卿朝慕轲寒看了一眼，低声说道：“三王爷最好不要乱动。”
“我乱动？我有何可乱动的？姓步的，不要枉当小人啊。”慕轲寒脸色一沉，眼里杀气腾腾。
步泠卿朝和玮抱抱拳，朝慕长情疾追而去。
“真的会是瞳风吗，真的想不到啊！”关泠湮捧着画像，轻声问道。
和玮扭头看向画像，眉头紧锁，小声说道：“谁能想得到啊！”
对啊……
明明大家一起浴血杀敌，一起闯过了这么多关卡，已经成了朋友和兄弟，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敌人？
“一定是这小子撒谎！”有名侍卫指着瘫在地上的乞丐，怒气冲冲地说道：“他挑拔离间。”
慕轲寒眯了眯狭长的眸子，诡笑道：“是不是挑拔离间，总是水落石出。我倒是真担心老七，这一回进盛京，等于一脚踩进了阎罗殿。为了云长安，让他剖出心肝他也愿意的。你们要不要想想以后怎么办哪？云长安这腹中的孩子在水里泡了泡，不知道还能不能生出来……”
“你真恶毒！”关泠湮听不下去了，一巴掌甩了过去，“你怎么能诅咒孩子？”
“关泠湮，你敢打我！”慕轲寒被关泠湮打了！他捂着脸，表情扭曲着瞪向关泠湮。
“你闭嘴吧！”和玮把摔伤脚的关泠湮抱上马，扭头看向慕轲寒，“请三王爷立刻离开渭水城。”
“你赶本王走？本王现在就能杀了你。”慕轲寒猛地拔出佩剑，指向和玮。
两边的侍卫见状都亮出了剑，情势紧张，一触即发。
和玮这边人多，慕轲寒冷笑了片刻，带着人先行离开。
“闲王殿下就这样进京去了，万一瞳风真的提出那样的要求……王爷会不会真的弃甲投降？”侍卫们看着乞丐，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觉得，这人真的是瞳风吗？”和玮还是不信，心情复杂。
就算是他，也能明白一件事，若真是瞳风，这仗就输了。瞳风忍辱负重多年，佳后与方园又已替他稳住了大夏国和天晋国，盛元这一处地方，他亲自陪伴在云长安身边，对云长安、慕长情、还有他们这些人了如指掌。若不是这个醉汉交出画像，他们这些还以为是大国师设计了这一切。
“说不定真的是大国师呀，我们刚刚都看到了。”又有一名侍卫小声说道。
和玮的心也乱了。
被视为兄弟和朋友的人欺骗出卖，他真的很难接受，一时间完全无法消化。
“咱们殿下是不是被骗走的？他就这样走了，万一真有人在城中闹事，大家不服您怎么办？”他身后有人轻轻地说了一句。
和玮扭头看向说话的侍卫，心情愈加地沉重。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相信殿下，相信军师。”
众人互相看了看，轻轻点头。
云长安醒来时，已是夜半。
她身上换了干净衣服，雪天丝缝制的中衣睡袍，连肚兜都是。
“姑娘醒了。”帐外有清脆的女声响了起来。
云长安撩开帘子看，两名长相憨厚的婢女正捧着灯进来。
她只是坐起来，女婢就知道了，说明训练有素，一直盯着帐里她的动静。她收回视线，匆匆给自己把了一下脉，确定孩子是否还好。
呼……
她轻舒一口气，再度掀起帘子往外看。
婢女捧着汤，笑吟吟地站在她的面前。
云长安看着女子陌生的脸，想从她们的脸上猜出是哪国哪族的人。
“姑娘，鸡汤。里面放了您最爱的松茸。是我们主子亲手在山上采的。”婢女把汤递过来，微笑着说道：“主子还吩咐我们准备了姑娘爱吃的肘子，外面种的是主子喜欢的梨花树，主子用了一些法子，让梨树四季开花。吹风的时候，大殿里外全是梨花瓣在飘舞。姑娘一定喜欢。”
“是吗，让我出去看看。”云长安笑笑，小声说道：“最好让我去亲自谢他。”
“我们主子不在，吩咐我们好好照顾您。若想出去转转，也行。对面是书房，您想看书可以去看。那边是观景台，这里的风景极美。”婢女东西两边指了指，笑得更加亲切灿烂。
“你们主子为何对我这么好？”云长安故意问道。
“主子说，姑娘关乎他的一切，一定要好好伺候。”婢女抿唇笑笑，给她挽起帘子，推上一辆暂新的轮椅。
这椅子只能靠人推走，更无机关暗器。她是被软禁了！
“你们主子长得好看吧？”云长安捧着汤碗，不敢直接喝。悄然用腕上的细银索去试探有无下毒。
“姑娘不必试，绝对无毒。而且姑娘的孩子也不会有事。我们主子说了，姑娘的孩子，要看姑娘自己想不想保。”婢女敏锐地察觉了她的运作，走回她面前，笑着把一枚银针放进汤碗里，当场验给她看。
“让他来见我。”云长安把汤碗还给婢女，冷下了脸。
“姑娘我抱你到轮椅上来，你出去看看风景。”婢女还是一副笑脸，直接把她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放到轮椅上，推着她往殿外走。
这一定是在哪国王宫的后面。
这处地方高，可以看到前方绵延的宫殿。琉璃瓦，黄金台，在月光下泛着鳞鳞亮光。
云长安转头看向右侧的书房，心中渐渐平静。这个人一定是大国师身边徒弟中的某一位，不知是谁。不过，凤鸣族这一招挺厉害的，邺国如此一来根本不必废一兵一卒，从天晋、大夏的后宫入手，各个击破。国主不能作主，太子争位惨烈，盛元国打得遍地狼烟。邺国就在这中间悄然生存下来了。
“邺国百姓平常很少吃到米面吗？”她随口问道。
“十六之前，奴婢就没见过大米。长到七岁第一次食到猪肉，油腥于奴婢来说，就是神仙吃的东西。”婢女也随口回答。
还真是邺国人。
云长安扭头看向她，轻轻点头，“可怜。”
婢女自知失言，恼火地往嘴上拍了一巴掌。
“你从小在宫中长大，居然也吃不到米肉，你们国主和皇子们一定也过得很辛苦。”云长安同情地说道。
婢女犹豫了半天，明显不知是否要接话。
“没事，和我说说话。”云长安朝她笑笑，拉住她粗糙的手，“你是伺候太子的，还是太子母亲的？”
“王后。”婢女拧拧眉，小声答话。
“太子幼年离家，王后一定很难熬。谁也不想和儿子分离，但送走他，才有一线生机。可怜。”云长安又说了一句可怜。
婢女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小声说道：“大夏国国主觊觎贵妃美貌，总是让她去侍奉。国主不敢言，因为只要拒绝，大夏国主就会斩掉一位皇子的手脚。满朝文武气吞声，苟且偷生，都是无奈。”
云长安忍不住拧眉，国主一向自称狼主，确实是个禽兽不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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