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飞舞-归零都是一条弧线下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过去说戴国清拐带跑了大学生的人们,都噤了声,投给他的都是羡慕目光,投给楼欢的也是,楼欢在那一时刻还很激动,她证明了自己,不,是他们相互证明了彼此。楼欢的父母还把戴国清请到家,烧了最好的菜招待戴国清。楼欢的父母包括她家的亲戚到现在才感到家门出了楼欢这么个人物,不是家门不幸,是万幸。酒会结束时,戴国清横着肚腩,剔着牙齿,指着楼欢的父亲说,老人家,很多事物本身就没有对错,你说阶级斗争时,被打倒的资本家现在都成了民族英雄。楼欢父亲连连点头说那是。

    她父亲还说,他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孩子风光,他就开心。楼欢知道戴国清用他的手掌她父母的脸也掌她自己的脸,她脸红一块白一块说,戴国清你要干吗?难道非要把人的悲哀都压榨出来你才开心?戴国清说,你说呢?你知道我的心理,你跟我一起回来就要依从我,难道你对我的依从还要我教你吗?楼欢没有办法,她对于戴国清的依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有点模糊而坚定。

    戴国清带着楼欢还到了岳父母家,岳父母也是摒弃前嫌,奉他与楼欢为上宾。戴国清知道大家在心里把他骂了一万次,但那又什么用呢?骂就骂吧,只要嘴上不说出来,心里骂上一千万次又有什么呢?他不怕人们内心的诅咒,那样的诅咒即使一亿次又怎么样呢?还不是笑脸如鲜花般相迎?

    戴国清走进学校,他看到孩子如他过去一样目光呆滞,那一刻他感动一了,他说了很多听上去还很真情的话,最后他对随行的副市长说,学校要盖成全市一流的,还要把一条公路修到学校的门口,全乡困难学生的学费他要全包。副市长带领大家拍红了手掌,也把戴国清的人生辉煌与得意张扬到了极致。

    戴国清不知道他那么感性干吗?可能他想到了从前,想到他未来可能成为中国最大的丝绸行业的企业家,他有轻而易举做到这些的能力。他怎么想的他没有说,楼欢也不问,楼欢知道他那么做很危险,但她想戴国清最终都会毁灭,不如让他为了家乡多做点好事,使他毁灭的更加善良。楼欢没有打断戴国清的兴致,还附上一张笑脸,把戴国清的感觉支撑得高高的。

    戴国清把自己估计的过高,就像他的欲望。实际那时候他的企业已经危机四伏,但他还蒙在鼓里。这笔资金下去,加剧了他的资金紧缺。当他感到入不敷出时,他已经没有办法挽救败局。

    他回去后的辉煌埋下了他失败的伏笔,但那时候他感到他自己的确是无所不能。

    当他回到公司时,他跟欧拉发生了严重的对立,欧拉说他是胡作非为,不理智,这么艰难的时刻,怎么可以把几千万的资金投入社会福利事业?欧拉说,新上了设备又加上这两笔资金,你流动的血液在哪里?戴国清指着欧拉说,我捐献我的钱,与法方无关。欧拉说,不论谁的钱都是企业的流动资金,你把你的血放了,干枯死的不仅仅是你自己。戴国清说,我知道,但我有的是流动资金,它就在你这里,除非你不想赚钱,你想赚钱,就加大投入。欧拉说,你还让我加大投入?那是做梦。欧拉坚持不注入新的资金,还要减少股份。他似乎嗅出了什么不良空气,但戴国清没有觉察出危机,他还梦想,奥运会后中国的经济会更加激进。想,这时候把他欧拉剥离出去可能是最好的机会,他答应了欧拉的请求,让他减少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结果他从银行新贷了10亿资金,作为新的流动资金,谁知道还没有入秋,市场突变,企业开始走下坡路。最后欧拉承诺注入的资金一分钱也没注入,还要全部撤资。他想抽身,那是不可能的,红火时他赚了多少,生产萧条他居然想溜?戴国清死死拽着欧拉,欧拉没有机会离开,他像盯着贼一样盯着法方资金,结果全面崩溃时,他终于没有了精力。

    他没有估计到蒯音居然最终走向了欧拉,当他劝说蒯音规劝欧拉投入更大的资金时,蒯音说,那是自杀行为,作为一个明智的投资者,这个时候是不能感情用事的。作为法方的管理人员,她很赞同欧拉的意见的。这两个鸟人,趁着戴国清喘息与呻吟的机会,居然走向了心灵的契合,这又是戴国清不能容忍的。

    楼欢发现戴国清孤立无助时说,她就是有回天能力,也不会回天,因为再走下去,就会重新毁灭戴国清一次。她造就了戴国清的新生,实际成就了他的毁灭,她不想救他新生陷他再次沉沦。

    戴国清不能赞同楼欢的观点,楼欢不管戴国清赞同不赞同,她坚持她的观点,她说,情感先于我们而存在,我们越是精心操练,就越受制于情感。

    戴国清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说这些有用吗?

    楼欢说,那我说什么?我说欧拉跟蒯音是一伙的,他们来到公司,就是学到我们的设计理念及经营模式,他们以百分之四十的股份作为诱饵引你入围,当他们把我们的所有客户资料都摸清楚了,他们就开始撤资,办下他们自己的公司,你相信吗?我说他们为了使这场阴谋更加逼真,特意安排了蒯音,让你陷入迷失,你相信吗?你知道有多少同类型的公司,因为我们的强大无形中抢了他们的份额,他们信誓旦旦要挤垮我们吗?你不知道,因为你的所谓成功,早让你迷失自我了。戴国清哪能听进去半句,说,你说他们是商业间谍?怎么会?怎么会呢?疑惑丛生,戴国清弄不清楚真假,他只好大声吼叫,你说这些干吗?把你囤积的钱财都拿出来,救我出世。

    楼欢冷笑说,你以为我囤积粮草了吗?我失去了你,我要粮草干吗?

    我怎么还想着重塑你呢?难道重塑你就是为了让你再次走向万丈深渊?楼欢最后无限苍凉地说,国清,假如有一处绿地,几亩活命的良田,我希望我们一起过平民生活,哪怕再清苦,我们也能享受到生之趣的。

    戴国清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楼欢的不现实,他知道追逐蒯音伤害了楼欢,就像他爱上楼欢伤害了他老婆,但他必须那么追逐属于他的东西,凡是美好的东西他都要追求,他喊,你这时候,说这么些废话干吗?

    6楼欢跪在古老的寺庙前,她闭着眼睛默诵佛经,她知道戴国清要走向这步是他终于要走的路。她说过多少次,戴国清就是不听,他胆大妄为,利令智昏。他读不懂自己也读不懂别人,他游戏感情想操纵人生,可是他忘记了人不能有太多的欲望,否则欲望会杀死一个正常的人。他的破釜沉舟伴随着他的雄心壮志,已经变得让楼欢陌生,她一直在问自己,他是戴国清吗?是那个讲情讲义的淮北汉子吗?

    寺庙的钟声是这么的静谧、古朴、悠扬,楼欢心底里为自己也为戴国清祈祷。楼欢想,我怎么会爱上戴国清呢?我爱上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就是从他苦口婆心劝说我开始吧,他实际没有劝我,是我在劝他,他说他十年科长,煎熬成机械的思维。他说,他可以打破世界,冲出樊篱。楼欢就那么静静地听着,他说的酣畅淋漓,楼欢听得痛苦不已。他的今天难道就是我的明天?楼欢说走吧,我在上海上学,认识不少越山人,那是一片热土,是一个古老而充满神奇的土地,现在那里万物葳蕤,有志之士可以任意妄为。我就是那么一说,他说,那我们就选择越山。

    楼欢没有想过她是不是另类,大家都说她另类,但大家理解不了她的传统,她说她张扬个性不是反叛传统。她知道戴国清有家有室,但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它来了就躲不过,她把女人最珍贵的东西献给了戴国清,那时刻她把泪水流成了河,她说她把自己交给了一个男人,她就不可能再给别人,她把爱张扬到极致。在戴国清老婆找到他们后,她对戴国清说,记得庄子说了一个故事,黄帝到了赤水北,上昆仑向南望,回还的时候,遗失了玄珠。黄帝让无不知找,找不到;让敏捷找,找不到;让雄辩找,找不到,就让忘知找,忘知找到了。黄帝说,怪了,忘了知性才能找到真性。

    戴国清对她的人生感悟根本听不进去,说楼欢爱上他后就没有正常过一次。楼欢不是彻底的佛学徒,她信奉佛学,是想从佛道中悟出生之苦难或者说点亮心中之灯,她说今天苦难产生的因缘就是昨天自己的不忍,忘记知性才找到真性?知性不够怎么会感悟到真性在哪里呢?

    她知道对不起大嫂,她只能叫戴国清老婆为大嫂,她感到叫什么都不合适,每叫一声心就流血一次,那是看不见的血,流在了她的心底。她躲避不了忧伤的折磨,只有走向自己的内心。问题是她在经历了很多次挣扎后,她选择的还是不放弃,她的悲哀更加浓稠,她没有办法走出自己设的局,生死般忘我地爱着戴国请,帮助戴国清走向了人生的辉煌,也把她自己追逐的爱推向了万丈深渊。

    她说过,她可以忍受大嫂,因为她已经让大嫂心灰意冷,她不能让大嫂丢失完整。她说,有些完整虽说只是表象,但起码还是完整。她不知道她将走向何处,把心藏在哪里?

    她容忍不了戴国清的朝三暮四。蒯音不是清静无为的人,她是无为中求有为。那是个处心积虑的人,她的阴险与狡诈都隐藏在她的小鸟依人、样子清纯中,她的清静无为掩饰了她的目的,迷惑住了戴国清。其实她与欧拉本来就是一对人,他们设好了局,让他戴国清钻,一旦进入戴国清就会失去方向。包括蒯音对欧拉的不满,欧拉与戴国清的打斗,都是局中的戏,但戴国清就是看不清,如果是一个欧拉,戴国清很快就会清醒,问题出现了双簧,戴国清怎么能分辨出真假了呢?

    她发现欧拉跟蒯音的秘密是在一个夏季,整个夏季的夜晚,楼欢都没有办法入睡,内心的凄凉比炎热难受,让她没有办法安静。那时候,她就会从公寓走向塔山,看着塔山万千佛像,祈求得到内心安静。有天夜晚,她无意发现欧拉和蒯音也在塔山的脚下,说着让她做梦都没有想到的话题,欧拉说,你终于迷惑住了戴国清。

    那是无月的夏夜,星星晶亮晶亮的,楼欢隐匿在暗黑,听着他们的说话。

    欧拉说,我们只能这么做,虽有罪过,但生意场就是战场,没有罪恶就没有胜利。

    蒯音说,刚开始我为这么快就迷惑着戴国清而高兴,可当我面对一份真情的时候,我是多么痛苦与凄迷。

    欧拉说,我知道你不爱我,你有更大的野心,但毁灭戴国清就是成就我们自己。

    蒯音说,不善、不仁、不义,让我痛苦,所以我也要走向这里,才能求得内心的平静。

    欧拉说,那个楼欢倒难对付,所以我们的戏还要继续逼真地演下去,等我们自己的公司办好了,慢慢撤资,然后就把戴国清淘汰出局。

    蒯音不说话,冷漠地看着塔山,看着寺庙清寂的轮廓。

    楼欢吓得张大了嘴,她不知道这个阴谋要把戴国清置于何种境地?如果那是阴谋,怎么为了汶川地震捐款,捐建希望小学时,欧拉那么反对呢?他不像不关心公司成败的人,一切都是谜。

    楼欢想跟戴国清说她听到的一切,可刚开个头,戴国清就打断她,说她是醋意大发,搬弄是非。楼欢怎么也弄不明白戴国清,想,一个聪明的戴国清,怎么会为爱变得如此傻冒了呢?是的,爱就会让人傻冒,自己这么执迷不悟,不也傻得冒气?好了,不听也罢,毁灭今天的戴国清也许就是他明天的新生。

    欧拉需要戴国清迷失方向,蒯音也需要。人一旦被情感蒙蔽了眼睛,就失去了警惕与机智,何况戴国清又是那么一个感性的人呢?戴国清听不进任何人的劝说,楼欢的苦口婆心被他误会成争风吃醋,戴国清用他的经验与认知去判断世界上所有的人与事。

    楼欢不想说了,楼欢选择沉默,她在等待戴国清的失败,也在等待他的回归。她不想把自己唯一的爱弄丢,虽然她知道她的所有挣扎没有任何价值与意义,但人一旦进入了唯一就要为此努力一生,她要证明她自己,证明爱的纯粹。

    这是塔山寺庙,寺庙建于唐朝,因为战乱,经历了很多次劫难重生。

    最近的一次是文革期间,它受到的重创是毁灭性的,但现在它又先于任何朝代而蔚为壮观。

    楼欢已经烧了九柱高香,已经花去了她口袋中的一半现金,她端坐在一个看似慈祥的年轻和尚面前。

    和尚说,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女士面目黯黑,身藏祸机,佛明心中自明,我给你开光念经,送你安宁。

    不说年轻和尚有没有慧眼,单说他说的有些事情还很对,但和尚让楼欢点三盏佛灯,说佛灯如佛眼睛,点亮佛灯就是点亮佛的慧眼。一盏佛灯六百元,三盏一千八百元,似乎拿出这些钱就能点亮佛的眼睛。楼欢奔着心中的佛去的,但市场经济让她感到佛的俗根未净,一盏佛灯六百元,可见佛的不纯。再看年轻的和尚阿弥陀佛的诵经打坐,不知道他的修行如何?假如他是佛的话,肯定是个骗局,但即使是个骗局,那是年轻和尚骗他心中佛,不是自己轻信。

    点了三盏佛灯,拿了一串佛珠,三拜九叩,默默祷告,问佛戴国清究竟在哪里?又暗暗许愿,让戴国清赶快现身。许愿过后,她又埋怨,戴国清呀,戴国清,你究竟能到哪里?你出不了国,只能躲在某个地方经受失败的煎熬,现在的你知道我为你求佛送平吗?

    大嫂跟着楼欢一起来的,大嫂经历了太多的苦难,她面目苍老,悲凉暗藏,仿佛每一块黑斑都在一次次诉说她的委屈。戴国清隐匿,她成了人们注意的焦点,公安局找,政府找,不找到戴国清不行呀,那么多下岗失业工人在上访,静坐在市政府门口要工资,要说法。企业大了就是一个社会,越山明星企业倒了,市政府形象大打折扣,上上下下沸沸扬扬,民不安心。民生是大计。市长亲自出面找大嫂,说只要戴国清回来,政府不追究他的任何过失,帮助他渡过难关,政府是干吗的?是企业的保护神企业家的后盾。

    大嫂知道市长是真诚的,但大嫂确实不知道戴国清逃到了哪里?

    她哭着说,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藏在哪里。

    破产企业就在那儿停着,很多社会问题也在那放着,找不到戴国清,一切都没有办法处理。大嫂焦急万分,派了若干人去找,打了无数次电话,就是没有他的音讯。她有一次跑到公安,请求公安查找,她猜想莫不是戴国清被人杀害了?公安也很紧张,你想想,像戴国清这样的企业家什么风险都可能发生。市政府下了死命令,让公安千方百计找到戴国清,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时间过去了半个月,戴国清还是一个谜,谁也找不到他,不知道他躲在哪里?

    大嫂的苍凉不像楼欢的苍凉,大嫂的苍凉是因为戴国清的隐匿让她陷入绝境,她可以用专业战胜楼欢,但专业帮助不了她渡过眼前的劫难。她拿出了积攒的所有钱财,为工人发下最后的工资,但她处理不了很多债务与银行的贷款,她没有办法解决戴国清遗留下的所有问题。她也在找欧拉与蒯音,她知道是欧拉与蒯音让戴国清加快了毁灭的步伐,经过警方调查,欧拉跟蒯音根本没有离开中国,他们用赚来的钱,在苏州复制了一家丝绸品纺织公司,越山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与责任他们说认账,但需要等待戴国清出来才能解决,没有戴国清,谁也没有办法解决问题。

    警方对欧拉实行监控,让他暂时不要离开中国,欧拉说,他干吗离开中国呢?他是那么热爱中国和中国人。

    没有戴国清的出山,一切都只能在那儿悬着。

    大嫂的苍凉就在于她恨戴国清怎么看不透蒯音,她想蒯音不是楼欢,她在心里早已原谅了楼欢,因为楼欢造就了戴国清的今天,楼欢跟她一样受到了致命的伤害。

    大嫂到现在也不知道她的戴国清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他要什么?他想干吗?难道世界上所有优秀女人他都要爱吗?极度膨胀的私欲究竟会把他带向哪里?她问楼欢,楼欢也不知道。楼欢说,女人的悲哀就是小爱,自私自利,我们搞不懂男人,就像男人弄不懂女人。那是楼欢跟大嫂说的,实际楼欢比大嫂懂戴国清,至少她自己那么认为。

    拜过了佛,大嫂与楼欢一前一后往山下走,路上有好多上山的人,他们有的带着香,一脸肃静;有的一步一叩首,双手合十,拾级而拜,为谁求?求谁?都是个谜团。楼欢看着大嫂渐渐臃肿的腰和无精打采的模样,她心很酸,她感到那其中也有她给予的伤害。

    山下是一条河,叫塔河,河水似动非动,一团青绿,河上有个桥,桥上雕刻着动人的传说,证明着塔山寺的极盛与衰败以及今天的香火蔓延。

    看到塔桥,楼欢不能不停下来,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跟戴国清一起到这上香的情景。

    那时候天上有橘黄色的云块,桥下的水有点浑浊,越山被刚刚兴起的工业弄得污水满沟满渠,戴国清上完香后,对楼欢说,你知道我许了什么心愿吗?我求佛祖保佑我事业发达,能让我们长相厮守。

    那时候大嫂还没有来,楼欢很容易忘记大嫂,楼欢被她的初恋所陶醉,她说她爱戴国清。戴国清问她爱他什么,她居然很傻地说,爱需要理由吗?如果是清醒的爱还叫爱吗?那是戴国清最爱听的话语,戴国清拥抱住楼欢,说,有佛作证,我终身爱你,矢志不渝。那时候楼欢是多么的激动。她忘记了道德与责任,她把自己的初恋很好的包裹着、张扬着,直到大嫂到来,蒯音的出现。

    当蒯音出现时候,她质问戴国清,佛可以作证,但你怎么忘记了塔山桥上的誓言呢?戴国清说,终身爱你,不证明不能喜欢别人,你整天神佛不一,是人都不敢爱的。

    那是戴国清亲口对她说的,她怎么还能爱着戴国清呢?她爱不起来,也恨不起来,错在当初,错在唯一,错在她证明不了自己。直到最后没有爱的存在,她在跟自己较劲,她要证明自己爱戴国清是多么的正确。楼欢的失望就在这里,她心中的佛可以让她超脱,但救不了她的执迷不悟,任何力量对执迷不悟只能鸣金收兵。

    现在当楼欢站在桥上,这么看着桥,看着流水,想着过去,泪水情不自禁模糊了她的双眼。大嫂默默地看着楼欢流泪,她说,想那么多干吗?

    他没有责任,不讲道义,真死了也好,省得大家为他操心。

    那个时刻,如果戴国清看到那副情景肯定会被感动的,但他看不到,他隐居起来,留下的烂摊子,让两个女人只好彼此安慰。除去她们之间相互安慰,谁又能理解楼欢与大嫂呢?

    7楼欢特别喜欢在古街道上走走,每当心情浮躁情绪难耐时,她就会走向古街道,那一扇扇朱漆大门和被称作老门台的院落,灰瓦白墙,青砖镂花,漏窗门楣,都会给她一丝丝安慰,当她走过一道道石板,捱过一道道门庭,就会情不自禁想,她脚下不知道踩着多少历史,踩碎了多少情爱与风情,那么想着,她就能归于平静。

    随着大嫂的到来,她选择逃避,偶尔一次与戴国清同居,也似乎头顶青灯。连说,罪孽,消罪。当她见到大嫂跟戴国清一起时,她又无法战胜自己的欲望,她嫉妒,痛苦,直到蒯音的出现,她忍无可忍时就会走向老街,只有这里可以熨平她难耐的心情。

    老街的店面上挂满信黄旗,各种古老店铺、名号充斥着商业气息。楼欢要跟大嫂一起看老街,大嫂不知道楼欢的意思,大嫂过去不是孩子就是钱,从来没有心情看越山的风景。

    楼欢说,大嫂,你想戴国清能躲进哪儿?说不定他就在这条老街的那家店里?

    大嫂说,怎么会?他是那么耐不住寂寞的人,让他沉寂比让他死亡都难。

    楼欢说,你不懂的,这次不比往常,对于他来说,这次就是一次死亡,我猜想他选择安静。

    大嫂说,你说她没有走远?就在越山周围?

    楼欢说,他可以走远,但他心在越山,他会选择宁静。

    老街社区在搞文化活动,咿咿呀呀又唱上了越剧:

    那家门台为谁开?

    哪家小轿抬进来?

    雨燕落进春烟处,小巷情长古越山。

    几个老年妇女唱着公子小姐的故事,一腔深情,几分投入,楼欢听着、听着,仿佛走进历史的巷陌,直把自己弄成呆傻一般。当她回过神后,她就想,都找戴国清,我找他干吗?找他就为了把他投进监狱吗?还是让他东山再起?自己当初可以救他出世没有救他?现在还找他干吗?让他备受折磨也好,他为情所误,听不进劝告,看不清谜底,最终把自己的丢进烟花雨巷里。

    楼欢现在依然痛苦,她的痛因为她没有遗失智慧,假如她没有办法帮助戴国清也就罢了,问题她有办法,假如当初戴国清听从她的劝告,剥离出欧拉的股份,或者缩小步伐,留够流动资金,公司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但戴国清遇到危机就责怪她,说都是那个所谓艺术品生产线害的。那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没有那条生产线,就没有公司的红火,当然也引不来欧拉与蒯音。但戴国清不听她的建议,还要大干一场,他失去了理智,又借贷了那么多资金,像疯狂的赌徒,做最后一搏,可惜他遇到了世界金融危机,一切是偶然仿佛又是必然。但无论如何,像他们这么大的公司是能够战胜这场危机的,订单的丢失还在内部,因为欧拉跟蒯音早把本属于戴国清的订单拿到了苏州,他们成熟了,需要慢慢撤资,假如不是经济风暴,他们就会慢慢地把资金转移走的,他们手脚未净遇到了金融风暴,遗留下百分之二十股份的败笔。看清楚这些,没有办法劝说住戴国清,这时候她的智慧就是她的磨难,明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往绝路上逼近,自己的清醒反而被他说成是争风吃醋,这是何等的煎熬。面对戴国清的执迷不悟,楼欢只能选择绝弃,她像抛弃精细的古董一样,砸碎了戴国清的狂妄,也断送了他们多年打拼下来的企业。

    老街的悠长,因为旁边的那条河,越山市最大的特点是有街的地方就有河有桥。河里有静止的乌蓬船,有戴毡帽的老人,老人眯着眼,喝着黄酒,唱着谁也听不懂的歌。

    楼欢看着老人,想着老人快慰篷与滋润,越发感到伤感,老人的生活是她向往的,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了,这么向往着宁静与田园,可能从大嫂到来,也可能是从戴国清移情蒯音,由于不能自拔,只能选择万物皆空,崇尚宁静。生活都是自己选择的,楼欢选择了戴国清,就注定了的她的痛苦与挣扎,包括今天的迷茫。

    大嫂不知道楼欢为什么要到老街上走走,大嫂心中有很多事情,她刚接到电话,经济贸易局的局长说找他谈话,如果再找不到戴国清,他们要代表组织对戴国清的资产进行处置,需要她的配合。

    公安也来电问及戴国清的朋友,问他喜欢到哪儿游玩?

    大嫂见楼欢钟情于老街就急不可耐,有点言不由衷地说,都是你害的,没有你的出现,戴国清也不会走到今天。

    这些话大嫂过去没有说过,在大嫂的心里,大嫂没有说不是不想说,是当时情况不适宜说,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可以这么埋怨楼欢。

    大嫂的任何冤屈楼欢都要承受,谁让她选择戴国清呢?但她不甘心大嫂这么直接说她,她想,当初你怎么不说?你住我们买的别墅享受我们共同奋斗来的成果,你怎么不说?过去不说,现在留下了我俩,你说还有什么意义?

    大嫂的理性不能说明她很有主张,她目前就茫然无措,她知道她比谁都渴望找到戴国清,她为自己不把给孩子留下的钱拿出来而后悔,假如那点钱能救戴国清,自己干吗那么理智呢?可戴国清交往范围、喜欢到什么地方游玩?她都不知道。她跟戴国清过着夫妻生活,但没有了任何夫妻之间的默契,他们很少说话,也没有房事,在一起就是责任和道义。那是戴国清说的话,戴国清的话对大嫂构不成打击,她早已习惯戴国清那么冷酷地对待她,但她不会退缩,她知道她的退缩就会成全楼欢或者别的女人。

    虽然她对楼欢没有太多的反感,有些时候也很同情楼欢,但具体到现实,具体到她们都被戴国清拴在了一起,她就不会放弃。

    楼欢可以选择离开,楼欢很多次都对戴国清说,她要离开公司,去进行自我发展。戴国清也同意让楼欢离开,但戴国清说,假如你感到离开是种解脱,你就离开;如果你离开会陷入更大的痛苦,那么你的离开就是错误。

    问题是楼欢根本离不开戴国清,离开了她就会更加痛苦和不安。她知道她的爱虚无缥缈,还有失自尊,可一旦离开,她不知道她的心会丢失在哪里?她挣扎在自己编织的爱情世界里,想,就算这么守着戴国清也是一种美丽。

    戴国清的魅力不在于他的极度膨胀的私欲,他的魅力在于他敢作敢为和少有的真实。他敢于带着她远走他乡,敢于喜欢上蒯音而不掩饰。而有的男人虚伪的让你可怕,没有一点人间真情。

    楼欢对戴国清说,虽然你这么对待我,起码我看到了你身上的真性情。

    戴国清说,你背负着你沉重的初恋情结,就注定你离不开我又奈何不了我。

    楼欢说,你知道我的悲哀,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

    戴国清说,我是戴国清,我需要激情与创造力,假如我变得和大家一样,我就不是我,就是阿猫阿狗,或者说一个永远平庸的人。我不想平庸,我想伟大,卡耐基说,男人就渴望性与伟大,他这句话算说到了我的心坎上了,那就是我的全部。戴国清就是那么坦诚地跟楼欢解剖自己的思想,这是一般人做不到的,戴国清做到了,结果他不但没有失去楼欢,还让楼欢死心塌地追随着他爱着他,包括她的入佛,都是爱的结晶。

    大嫂不想看着老街,也不想看乌篷船和船上戴毡帽的老人,她有点焦急,她对于楼欢的无动于衷感到恼火,火烧眉毛她还能这么优雅风情。楼欢对于大嫂的抱怨已经习惯,她说,你有事情可以先回,就是我们疯狂也没有办法收拾残局。

    大嫂说,你有办法,你有办法的!你可以找蒯音欧拉他们,凭什么他们不拿出应该投入的资金?假如他们注入资金,或者说他们撤股,都有办‘法解决现有局面,不能把事情耽搁在这,否则她就会被困死。

    楼欢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大嫂说,你有,你会有的。

    楼欢说,我怎么就会有呢?

    大嫂说,我知道没有你,就没有戴国清的成功,可惜他戴国清不清楚,还认为他无所不能。

    楼欢被大嫂说哭了,半天不语。

    大嫂说,只要你能救下公司,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楼欢擦干泪水说,你是戴国清的老婆,你有办法的,只有你会给公司带来一线生机。

    大嫂怎么也不能相信她能做到这一切,她张着嘴,疑惑丛生,说,你说我?我么?假如我能,我还等待戴国清?

    楼欢说,你能,因为你是她的老婆,你就有这个先天富有的能力。

    大嫂说,现在不是斗气的时候,什么老婆不老婆的,你说这些还有多大意义?

    楼欢说,由于戴国清的失踪,你可以代表他对资产进行处置,可以重新变更公司,资产重组,使新的公司诞生。

    大嫂说,你有好主意怎么不说,怎么到现在才说?

    大嫂真的被急昏了头,她是无意求楼欢,结果没有想到楼欢真有办法,她被楼欢有办法而不出手而着急,她说,楼欢,我知道戴国清对不起你,我也对不起你,既然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说你的我的还有什么意思。

    楼欢本来就有眼泪,被大嫂这么一说,她的眼泪流得更凶了,那时候老街上正锣鼓喧天,唱着:

    小曲小调太风情,愁煞娘子思夫心。

    娘子窗前看明月,何时夫君能归程?

    不知道又是什么小姐公子相爱思念的故事,老街老巷唱着古老的戏曲,说着古老的爱情故事,让流动的水,还有乌篷船上滋润的老人都融入风景里,楼欢不知道她身在何处,心在哪里?什么你的我的,大家一条船上,说你的我的还有什么意思。大嫂这么说来着,她终于这么说了。

    大嫂是急了,她满口火疱,一脸浓斑,把她的焦急暴露无遗。

    楼欢一直在挣扎,她该不该出手,那是她与戴国清一起创办下来的企业,很多运作她都清楚,她知道公司没有走入绝境,戴国清认为走入绝境因为欧拉跟蒯音的突然离开,让他的心智蒙上了灰尘,假如他张大眼睛,利用他在政府中的影响,求政府支持,他可以逃过一劫。但他太相信自己的力量了,太过自信。

    楼欢看着老街的风情,想着心思。楼欢的沉默让大嫂更加急不可耐,她说,你怎么啦?不说戴国清,就说我对于你的容忍,你能眼睁睁看着我和孩子也跟着你们遭罪?

    佛说,救人一命胜过七级浮屠,救人如救己。还有那么多工人、股民,自己有能力干吗要袖手旁观?是小我掩盖了大我,还是自己不想看着戴国清的新生而忘记了戴国清早已不是他本人。成长到今天的戴国清早已是社会的也是大众的,救他好比救民。自己感悟佛经,怎么就想不到这些呢?难到自己的心智也蒙上了灰尘?

    怎么救?如何救?楼欢也不清楚,但她知道假如自己站出来也许可以救下公司,自己有这个能力,只是戴国清从没有相信过她的能力。

    大嫂还在等待,她的等待从说出恳求的话开始。

    大嫂说,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戴国清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了,但没有办法,你我都知道自己深受其害,但我俩都不退却,这是我们自己的原因。

    假如你救下了公司,救下了我和孩子,假如戴国清出来,我会主动地退出角逐,因为我看清了你的为人,你是值得我信赖的人。

    楼欢笑的很苍凉,她说,你以为我还会跟你角逐吗?我早开始了自己跟自己的角逐。

    大嫂听不懂楼欢说话的意思,她有时候很懂楼欢,有时候她一点都不懂楼欢。

    楼欢从大嫂渴望与疑问的眼神中,看出了大嫂的沉重,有些沉重可以称量的,有些沉重无法度量,如大嫂说,她主动离开就是一种无法度量的沉重。

    楼欢心里说,戴国清,你不懂两个女人的沉重,你以你的狂妄与自大漠视了你渴望的伟大,使你终于走向了微小,这是你戴国清的悲哀与失败。戴国清呀戴国清,只有失败才能让你清醒,假如没有这场打击,你会走向哪里?佛说,毁灭等于新生,死等于生,生等于死,是救你生就是促你死让你重新新生?

    大嫂也没有想到她会求楼欢救公司,在她的眼里那是死马无人可医,她的焦急出于政府部门还有公安的督催,戴国清不出来,那么多事情怎么办?她想不到楼欢会有办法能救公司,假如楼欢能救,说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她没有可选择的余地,公司不能复活,她就会被下岗工人愤怒的情绪焚烧干净,也会被政府请进应该去的场地。她现在搞不明白楼欢明明有能力救公司为什么不出手呢?难道楼欢也如蒯音一样都是那么深邃莫测的人?或者说,也是贪婪的狼等待猎物的最后疲惫。但大嫂转而又想,怎么能这么想楼欢呢?楼欢为了戴国清放弃了财产与名利,她要的就是戴国清崇高的爱情,她怎么会害公司呢?

    认识楼欢的人都说她傻,哪有女人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虚无缥缈的爱情幻想中的?只有她楼欢认为什么都可以不要,就是不能没有爱情。认识的人劝说,爱上一个该爱的人也值得你这么奉献,可你爱上的是戴国清。

    那是清醒者说的。楼欢说,爱上谁都不重要,关键我爱了,那是我的一切,我的一生。你说这样的女人傻不傻呢?楼欢不认为她傻,她想,爱就应该这样的,一旦爱上就是唯一,否则就没有爱的纯粹与完美。

    楼欢终于陪着大嫂往回走,也不说怎么帮,更不说如何做,她迈动着缓慢的脚步,走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但她的眼中始终含着泪花,只是泪花在春天的风里那么晶亮使人容易认为那是春天里一个怀春姑娘明媚的眸子。

    8市长就坐在楼欢与大嫂的对面,市长办公室有经济贸易局领导也有公安同志,还有秘书长等一些相关的人员。大嫂说,我经过认真思考,郑重考虑,越山丝绸工艺品公司全权交由楼欢处置,她是公司的代理人,公司一切事务她都可以做主和决定。

    大家都长长松了口气,没有想到戴国清的老婆找到了很好的代理人。

    大嫂说起戴国清的创业,也说起楼欢跟戴国清一起打拼的经历,还说没有楼欢,公司就没有今天的规模。

    不管怎么说,公司能活就是市长愿意看到的,针对经济萧条后的很多问题,市长在电话会上说,现在很多企业不景气,出现停产或者说半停产状态,但我们的企业家,不能学戴国清一走了之,你们是社会的,企业家的问题就是政府的问题。我们的各个部门也要把破解企业目前难题作为自己的头等大事加以解决。

    市长的讲话市电视台播放了出来,在企业家中形成了很好的反响,有的人说,当中国的企业家就是幸福,自己发展了,钱财是自己的。自己出现了问题,政府却挺身而出。有的说,越山为什么能发展的这么好,就是有一任接一任务实肯干的领导。

    楼欢知道眼下是自己要价最好的时机,因为下岗工人把市政府围的失去了正常,这么持续下去,情况十分不好。楼欢知道市长比她急,她慢慢喝口水说,我接手公司不是没有条件的,一是我受大嫂代表戴国清的委托,接管资产,公司的一切由我做主,大嫂只能是我的管理助手但不是过去的老板娘。这需要政府作证,并办好公正手续。大嫂没有想到楼欢会这么说,难道她对公司觊觎已久?等待着这个时刻?但楼欢不是那样的人,她是那样的人怎么会放弃自己过去的所有财产要求呢?那么她为什么要这么说?市长问大嫂意见如何?大嫂是待宰的羔羊,她还有什么意见呢?只有答应公证,并办下相关的手续。楼欢说的第二项条件,请求政府对公司的资产债务进行清理,对于债务应有法方合作人欧拉承担百分之二十,因为他们最后撤资还有百分之二十的股权,他们必须对公司的债务负起责任,这就需要警方配合,把欧拉与蒯音请到越山。还有第三个条件,就是政府劝说银行暂缓催贷,并放贷新的资金,对于一家国际贸易的生产企业,流动资金应该是最大的动力。楼欢说的三个条件说难很难,说不难也就不难,市长征询大家的意见,大家都说竭尽全力满足楼总的要求。

    市长雷厉风行,牵涉到哪个部门的事务由哪个部门承担,最后市长决定为了越山丝绸工艺品公司的事情专门召开新闻发布会,因为关于公司的传闻太多,负面的东西太重,市长需要消化这些影响。

    新闻发布会上,楼欢的话很少,她说,现在外贸经济形势严峻,她也没有办法恢复公司原有的规模,但她只有把公司做下去,才有还贷的机会,才有工人上岗的机遇,才有股民损失的减少。戴国清由于受不了打击,暂时隐居,但她相信戴总最终会出来的,随着公司的复活,也就是戴总复出的机会,她相信有那么一天。

    大嫂脸色沉重,她不知道她这么做是错是对,她想,那么多固定资产都交给了楼欢,假如戴国清永远消失,那固定资产还算不算她的股份?想到这,她就惶恐,但她不能说出她的惶恐,说了,楼欢撒手就是死局,可她没有办法不想。

    好在楼欢看出了她的顾虑,但楼欢什么也不说。楼欢的沉默加重了大嫂的疑虑,但大嫂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不靠楼欢她还能靠谁?

    9楼欢马不停蹄,她关注不了大嫂的疑惑,她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她面对被警方找来的欧拉和蒯音时,狠狠地打扮下自己。

    她就那么看着蒯音,蒯音也看着她,欧拉还是那么夸张地说着想念楼欢的话,楼欢问,你们怎么想到对我们的公司下手的?

    欧拉说,树大招风,怪就怪他戴国清自己。

    楼欢说,人不能用那么卑鄙的手段获得一切,应该学会竞争,欧洲几百年的竞争史怎么没有教会你竞争与做人呢?

    欧拉脸红下,他说,我们是卑劣了点,但我们最初不是那么想的,我们也想跟你们很好合作。但是问题戴那个人太自以为是,认为他就是中国,他就是一切。这虽如戴所说,纵是温柔一刀,杀死在玫瑰之乡,但也是爱的滋润与张扬。

    楼欢内心非常难过,为戴国清也为她自己,她目前没有更好的办法捍卫胜利,但那百分之二十的债务追缴,让她有了些微宽慰。

    她问欧拉,你怎么突然消失?而且没有任何迹象?欧拉说,我不是突然消失,我是把我做的一切都办理妥当了,正常离开,只有你的戴还梦想着我在法国替他筹集资金。

    楼欢的悲凉快要让她透不过气,她没有想到为了民族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跟戴国清打作一团的人,这么卑劣的人还说民族?他可能代表不了他的民族,也可以说是狭隘的民族主义。用这种不耻手段去竞争,是一个商人所不齿的。

    欧拉说,老祖宗交给我们欧洲人最大的法宝,就是世界只有利益,没有真情!欧拉说的干脆、漂亮,直接、尖锐,楼欢还能说什么,她,没有了泪水,她只好把一双无限深情的眼看着蒯音,她像是在问,你是江南女子吗?你配做一个江南女人吗?你用你的姿色打败了一个北方男人,你有快感吗?当你面对真情,你怎么可以无动于衷?怎么可以做到残忍?

    蒯音身上的清静自然似乎与生俱来,她还是那么清纯地笑着,她看着楼欢,一句话也不说,就是那么顺其自然,样子无为。

    实际从良心上说,蒯音是有点喜欢戴国清的,有段时间还很着迷,但她有使命的,她拿了欧拉的钱,就得把事情做得完美。楼欢没有办法面对这么冷静的无动于衷的蒯音,她只好收起目光,说,蒯音,你的无为可以让你有为,但你别忘记了,可善不善,终有报应。

    蒯音的微笑黯淡下去,一丝谁也看不到的惶恐掠过眼帘,但很快她就婉转动人地说,我记住你的教诲,其实有些话你应该说给戴国清听的。

    蒯音就那么一说,楼欢就败下阵来,是呀,戴国清,问题出在你的身上谁能救你?

    10戴国清根本享受不了眼前的美景了,他早已骨瘦如柴躲在山洞里,他终于放弃了下山弄食物的勇气,他在等待救援,他想在越山不会没有人找到他的,没有他,越山会乱成一锅粥的。

    可是这么些天过去了,没有听到任何消息,他知道他不出山没有人能找到他了,龙山的丑陋与隐蔽让人很容易忘记它的存在。自己走出去,戴国清没有勇气,他不知道山外面变成了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欧拉有没有筹集资金回来,不知道银行有没有清算债务,他出去就是死路一条,与其那么束手就擒,还不如这么默默死去。

    戴国清坚持不住了,他不想这么耗下去了,他想结束自己的生命,他想,也许就这么把自己耗干耗尽,才能把他的伤痛挤兑出去。

    他样子快要死了,死亡一般的躺着,只是冥冥之中在想,我不能就这么死去,我不甘心,我干吗要这么死去?我是戴国清,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去?楼欢在干吗?她怎么不找我呢?老婆在干吗?难道她也要把我放弃?

    还有蒯音怎么会跟欧拉走呢?现在怎么这么平静呢?平静的有些怕人?难道这么大一个企业倒闭了,政府不急?银行不急?大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我忘记?

    龙山真是好呀,这么静谧,没有人走进它的怀抱,也没有人扰乱它的平静。还有这个山洞,这片钟乳石之林,那滴答滴答的水,让戴国清感受到了寒冷,现在正入秋季,按说没有这么寒冷,可为什么感到这么冷,这么清净呢?戴国清又出现了幻觉,想,我究竟躲进来干吗?是躲避风险还是躲避我自己?戴国清一次次自问,都没有很好的答案。我错了吗?我会错吗?难道我对楼欢的认识是错误的?谁让她不能面对现实,要信佛信神?我给她尊严和责任了吗?我是那么爱她的,可是她怎么会那么安静的对待我的老婆,不进行抗争,直到最后选择逃避?

    你说什么?我怎么会爱上蒯音?我爱上她有错吗?她是那么可爱,那么灵动,我能不爱吗?还有一个法国人凭什么要占有中国姑娘,而且是那么优秀的姑娘?我不答应,我要竞争。欧拉有什么可怕的?但最终为什么蒯音选择了欧拉,我也不知道,这是中国人的悲哀,也是我的悲哀。

    我不想出去了,我快耗干了,我已经无法走动,气若游丝,但我还在期盼,虽然我喘息着都很困难。我看到蒯音站在我的面前,她笑得那么自然、迷人、灿烂,还有楼欢,你干吗苦霜着脸?老婆你开心了吧,你可以放心了吧,今天我没有人会要的,大家都会离我而去,包括你。你不是理性吗?你肯定跑得比谁都快,带着你的钱财,你跑吧,你可以用那些钱财养活你和孩子。戴国清脑中十分清醒又十分模糊,他感到死神正向他逼近。

    没有什么需要自己操心的啦,自己的爱死了,企业倒闭了,还有把曾经的美好弄丢了,自己可以这么走了,你不走干吗?你还想懒在这个世界上骚扰别人?

    那是阳光吗?那么明亮地照着洞口,让洞前的风景如此生动,是吗?是的,应该是阳光,不是阳光不会那么生动的。可是为什么阳光你照不进深洞里,使这里这么阴暗与湿冷?阳光不是万能的,我也不是万能的,楼欢说得对呀,现在想着楼欢的话,多么对呀,生是人的业识,死是人对自然的顺应,托而为生,化而为死,人不过是万物轮回的一纤微尘。生死一体,死亡乃一个人的事。对于抱着必死之心而活着的人,死亡没有什么可怕的。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么死亡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可我的选择是什么呢?非活即死,我还要活着吗?有活着的理由吗?谁动了寂寞的琴弦?

    那种颤动,像一滴露珠,滚进水仙的花蕊,像脚步悄悄地移近深渊,轻微地屏住呼吸,霎那间归于静寂。这是谁的话,谁说的不知道,不记得了,但怎么这么清醒地漂浮在自己的脑际,我在颤抖,我真的在颤抖,我的心在抖动,我在自己的意识里漂游。

    爱一个人,寂寞便是安装在人心底的弦,稍一拨动,就响彻心扉。很多时候,我并不弹拨它,让它在心底像雪封的美酒一样发酵。只在某一时刻,一个人寂寞地燃烧,寂寞地疼痛,而且不出一语的时候,我才真正品尝到寂寞带来的淡雅芬芳,就像释迦牟尼成道之际,在降伏群魔时,所有恶魔射来的毒箭,都在其慈悲心的感化下,化为美丽花朵,缓缓落下。这是楼欢说的,这我记得,我怎么会忘记楼欢说的每一句话呢?楼欢的爱自己为什么不能领会,难道自己真的中魔了?

    又见槐阴,又见春天,燃烧的是自己一颗激情的心。可是云开三月烟雨飘,你怎么像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花开了,谁曾经听到它的声音?花谢了,谁曾看见了消融?想要大地,也要天堂,要生活,还要梦想。可能要得太多,至今你一无所有。一个人内心广袤的平静,有时是源于一种绝望。你并不绝望,像一块玉璧的两面,一面端然,一面幽微,可以不说话,你在均衡一种宁静。心灵孤立无援的岛屿,你在用你的方式接近生活本身的意义。恍然,了然。积极直面,水瘦山寒,只要源于爱,大地永远是翠绿的清新,是那接近透明的无限蔚蓝。

    戴国清彻底陷入了昏迷,当他还有最后的清醒瞬间,他拨通了楼欢的电话。

    楼欢接到电话,就哭了,她说,我怎么没有想到呢?那是我们的龙山,我崇尚的归隐的地方,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想到你会选择龙山呢?

    当楼欢把戴国清背出山洞,那片阳光就很清晰地照着昔日呼风唤雨的戴国清了,他是那么的柔弱,他面目惨白,颧骨高突,毫无血色,就是那一丝的气息也被那片阳光笼罩得无声无息。

    11一切都归于常态,一切都归于平静,这是个很好的秋天,秋天的美好在于它的宁静它的庄重与肃穆,戴国清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面对楼欢,楼欢再次救他,给了他体面的结局,山虽不是那座山,水也不是那条水,但他戴国清还是戴国清,他的生意不好也不坏,他走过了那场劫难,正在慢慢恢复生机,唯一不同是的,他不知道怎么面对楼欢,他感到自己把所有的爱都给予楼欢也不能弥补心中的遗憾,但楼欢已经不是过去的楼欢,正当他不知道怎么爱楼欢时,楼欢却不知道走到了何处?

    楼欢的不辞而别让戴国清不懂,大嫂也不懂,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不懂,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留下的都是谜。

    那天早上,楼欢还在公司上班,她精心地打扮了自己,她把自己收拾的那么干净美丽,她来到戴国清的办公室,她看着戴国清处理业务,然后就为戴国清泡上最后一杯水,她就那么看着戴国清,戴国清从她眼中看出了楼欢的情深意切,也看出了万念俱灰。现在戴国清害怕正面看着楼欢睿智而敏感的眼睛,在楼欢的小眼睛里,他是那么弱小无力。楼欢没有让戴国清感到她异样,最后她还很深情地说了句,国清,你现在的精神好多了。

    然后她就走了,可是就那么一走,她就没有了踪影。

    戴国清知道楼欢的离去是在晚上,当他一天没有见到楼欢时,他慌了神,他想楼欢早有诀别红尘之意,该不会轻生?但想了又想,楼欢不会轻生的,她绝对不会的,他在四处寻找楼欢,结果发现楼欢真的走了没有了踪影。

    戴国清不能不找,否则就不是戴国清,大嫂也参加到寻找的行列,但无论怎么也找不到楼欢,就像当初楼欢找不到戴国清。

    秋重了,每一块风景都有霜染的痕迹,走过风景,走过浓重的秋色,每当夕阳西下,当戴国清忙好一切的时候,他就会走向塔山。塔山的寺庙依然香火鼎盛,炉烟缠绕着香客,香客端着去俗的表情,都让戴国清有所清醒与感悟。他会烧上一把香,默默地祷告一会,然后他就会缓慢地走下山,走向塔桥。每每到了塔桥,他就会想起当初与楼欢在此盟誓的情形,他就会站在那里看着那团浓绿的水,听着寺庙静谧、古朴、悠扬的钟声,每一次钟声都像敲在戴国清的心上,让他感到那么沉重与窒息,听着钟声,他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这钟声难道是为楼欢而歌?虽然歌声惆怅凝重,但听着它就能使人感到安详与宁静。偶尔时候,他还会情不自禁地自问,楼欢你究竟躲藏到了哪里?没有回答,只有那古老的钟声一次次撞击,仿佛发出一遍遍楼欢的回应之声。归零,归零……还有什么能比归零更具魅力呢?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