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秋惊讶得忘了往前推购物车:“你学会做菜了?进步神速嘛。林浩让你学的还是自己学的?”
“照着网上的菜谱学了点,也没学会几个菜。有时候买点现成的材料包扔锅里煲汤,等林浩下班回来就能喝,他还觉得我厨艺挺好的。”
“那平时谁做饭呢?”
“叫外卖呗。林浩也不经常在家吃。”明明两个人都是上班族,却只有林浩有“公事繁忙”的权利,这些烦恼我还暂时不想对夏秋说,免得影响她自己对婚姻的判断。
但互相了解才能称得上闺蜜,就算我不说,夏秋也觉出不对劲。
“我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你没有结婚前开心了。”她推着购物车看着前方的货架说。
当然不开心了。恋爱时的林浩在每一个细节上都做得远超我的期待。他所有的假期都用来带我去世界各地旅游,从不忘提前查好路线,准备好所有东西;陪我逛街挑衣服,弯下一米八的个子为我试鞋,紧紧地握着我的脚踝看着我;约会我迟到,他从没有半句怨言,而是担心我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回想起那时候的画面,我一如当初般感动,只是更有隐隐的失落感。
现在的林浩似乎变得格外忙。
上个礼拜,工作压力很大,想吃点美食来调节下。我跟林浩说想吃龙虾刺身,以前都是我一说他就去买,没想到这回他说自己上班也忙,让婆婆去买。婆婆只愿意给自己儿子开小灶,装糊涂拖了一个礼拜也没买。我就直接请了厨师上门做,龙虾是厨师买了带来的,本来并没有什么问题。林浩回家后没来由地发火,说厨师买得很贵还不如去酒店吃。
我当时心都凉了,顶他一句“至少能保证是活的”。他居然当场就跳起来摔门出去,丢下一句“要吃你自己吃,我出去吃”。
“也太莫名其妙了吧!”我还是忍不住对夏秋吐槽,“我根本理解不了他在气什么。他以前也不会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发火,或者说,以前只有我偶尔作一作,他结婚前从来不会主动挑事儿。现在真是,完全搞不明白……”
“婚前装得太辛苦了,难以为继吧。”夏秋对这种反差倒是看得很淡,“你等他有空时找他谈谈,才刚结婚没多久,有什么意见直接说出来别堵在心里。一辈子那么长,窝气不利于健康。”
“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结婚呢。”
“早知道这样,你就不该在我分手的同时展开新恋情,哈哈。”夏秋朝我眨了眨眼。
我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推着购物车追上去:“你是怎么知道的?”
“唔……禾多……或者尹铭翔……应该是他们俩中的一个告诉我的。”
“……尹!铭!翔!我告诉他这件事可不是为了让他收获一个撩妹笑话。”
“他不是为了……算了,随便你怎么想,反正我和尹铭翔没有复合的可能,我们也不需要在意别人的想法。”夏秋笑着,“你的工作怎样?”
“工作比爱情好多了,不会让人感到孤独。”
“我的工作就让我感到很孤独。”夏秋耸耸肩,她现在是一个艺术家,至少每周有六天需要独自工作,其他人帮不了她。
周一季度总结会后,於继远把我们轮流喊去办公室谈话,有人欢喜有人忧。
当我挺直腰板走进他的办公室时,他正站在落地窗前打电话,窗外是林立的高楼顶部。我们公司之所以选址在“东方曼哈顿”,很大程度是为了满足这些高层的野心,让他们看着窗外就有君临天下的错觉。
“坐,”我君临天下的老大示意我坐下,脸上浮着笑,“觉得这段时间工作状态怎样?”
我看不清他笑容背后的意思,不过这个季度的业务量我排第一,所以还是很有底气的。
“自认为还行,不过接下来想要更专注一点。”
“嗯,不错。做我们这行最不能缺的就是激情。”他说话的语气并不夸张,这为他博得不少好感,要知道我们这行大多数牛人或非牛人都喜欢用一种互联网创业公司老板的语气说话,挺令人讨厌的。
“不过激情也需要有动力支撑,”我一鼓作气道,“我竭尽我的能力为公司创收,也希望公司能提供更多我想要的,这样才能促成更和谐的循环上升雇佣关系。所以我申请降低最低起提线。”
“你的意思是减少底薪?”
“是的,减到本市最低工资标准。”
他愣了一秒,继而又露出微笑:“你很自信嘛。”
最低起提线根据每个员工的实际情况有所区别。有些女员工更希望能有稳定的收入,有些男员工更希望有份体面的底薪,有些人只是不想给自己太大压力,他们倾向于要一个较高的底薪,比如两万,这时他们的最低起提线就会定得比较高,比如七万,也就意味着当他们每月为公司创收三十五万以上,才能以(业务额-35)×20%的公式领取奖金。收入为底薪和奖金的总和。
“不过,有自信是一回事,有能力是另一回事。别忘了你还有贸然面试搞砸整个单子的经历,你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还有待提高,现在降低最低起提线有一定风险,对你和公司而言都有。”於继远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比在茶水间和我聊天的那个人看起来更有城府。看啊,遇上与钱有关的问题,他就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了。
“虽说事先我应该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在内,但凡事总在发展变化中,没有一个人能准确预知未来。当面对既成事实的突发事件,在第一时间请教上司无果的前提下,及时采取我个人理智和经验做出的补救措施,我认为是合情合理的。当然,处理这种突发事件我经验不足,事后看起来结局不佳,但并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完美措施,就算我当时决定另择日期面试也未必就能成功。如果我每次都能料事如神,我也不需要在猎头公司做个小职员了。您说对吗?”
於继远笑了笑,不置可否。
“和你同期来的吴一璇可不比你差,但她也没有像你这样冒进。”
“我不想把简单的问题搞得太复杂,”我认真地说,“要么您合理调整我提薪的方式,要么我考虑去一个更公平的地方。我的工作方式中没有‘和同事自相残杀’这一种。”
“你资历尚浅,跳槽可不是好选择。”
我也笑而不语,是不是好选择可不由他说了算。於继远垂着眼睑像欣赏宝贝般翻过来掉过去观察着手机,他在权衡,在计算如何付出最小的代价获取未来一两年之内的最大收益,他甚至会将我下次提出加薪的时间和金额考虑进去。
“说个数吧。”他终于重新开口。
“四万。”
“四万五。”
在我的心理预期内,我每月收入大约增加了八千元。
我答应了。
“那,接下来再接再厉。”他把张开的那只手收拢,向我伸出来。
我握了握,换回天真烂漫的语气:“对了,我觉得我可以考虑做更高级一点的职位。”
他故作无奈地笑,那神情表示着“你已经赢了,别赶尽杀绝”的含义,而事实是赢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让我们缓着来好吗?”
我们的老板们总是特别擅长使用拖延战术,这倒的确不着急,但我的手还在他手中,我现在急于要抽出来,没想他握得更紧了。我有点惊诧地看向他。
“晚上一起吃个便饭?”
“可是我已经约了候选人。”我一用力抽出手。
“那晚饭后一起喝一杯,要是再被拒绝,我可太没面子了呀!”他重新变成了那个在茶水间和我一起说老板坏话的人。
的确不能再拒绝了,我只好同意。
於继远的声音和大多数人一样,没有具体、鲜明的形象,你需要仔细分辨才能找出他与其他人的区别。说来荒唐,这是阻止我和於继远深交的原因。如果他确实是或者将成为我人生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什么在我脑海中并无出众之处。我原本不是唯心的人。
酒吧里音乐轻柔,一些意味不明的透明符号在我们附近游走。
“你看起来热情、直率、擅长交际,但实际上,却是个有很多秘密的人。”他像个投机取巧的算命先生。
没错,每个人都能被这样定义,陈正卿当年就使用了相似招式。
我冲他简单地微笑,没让自己露出惊喜的表情,他应该能体会到这招不灵。但他锲而不舍:“有一天我路过接待处,你正在电梯口送客户,我看了很久,你和人群的距离很远,如果有人靠近你,你会下意识地往空处移动。”
有意思,我自己没有发现这个现象。我笑着说:“那你确实看了很久。我们的电梯总是每层都停、人满为患。”
充满玄学的气氛被我搅乱了,他摊着手笑:“繁荣的象征,不是吗?不过我会考虑解决这个问题的。你现在离我那么远,是因为把我视为人群中的一员吗?”
“也许是因为尊敬你,我尊敬实力比我强的人。在业绩这方面,您很优秀。”
“什么叫在业绩这方面,我其他方面你又不知道。”
“作为你的下属,我只需要知道您在业绩上很优秀就好了。”
“我一直认为,我们这行不分什么上司下属,我们是同事,如果一起共事,就像是战友。”
“哈哈——你还真把职场当战场!”
“你难道不是吗?”
“我把职场当成人生中最有趣的一部分,在这里我可以不去想令人不快的混乱,这里很精准,工作就是工作,不带感情色彩,比起其他东西,它能给人最理性公正的回报。”
“噢……我很抱歉你的婚姻不太幸福。”
“哎?为什么这么说?”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令人不快的混乱。更何况,按一般情况推测,本来也没有家庭幸福的女人会这么投入地沉迷于工作……像你,像辛苦劳作的灰姑娘。”他抚慰似的靠过来,用他的手覆住我的指尖。
我愣了几秒,把手从吧台上收回,把无名指上的婚戒扶正:“你误解了,我投入工作并不是因为在家庭中找不到位置。我喜欢我的工作,也很喜欢与你并肩作战,而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你提醒了我,该回家了。”
我把酒钱放在吧台上,拿起手包离开。
“赫连。”他转身想拉住我,失败了,“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作为一个灰姑娘,我十二点前必须到家。”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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