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话语在空气里骤然响起，因为是密集办公的时间，所以一楼大厅里的人并不多。
凌尘的音量并不大，但听在苏小爱耳里却如炸雷一般。
轰隆隆过后，便是短暂的耳鸣，视野也晃白了两秒。
苏小爱张了张嘴，想回答，却喉头干涩。
今天的凌尘，很不对劲。
“如果工作这么勉强，你可以不做。”
见苏小爱没有吱声，凌尘冷不丁又补了一句。
不禁睁大眼框，苏小爱没想到凌尘会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
如果只是个人的情感问题，凌尘怎么说苏小爱都可以忍，但是涉及到工作的问题，她忍不了。
她不想公私都和凌尘纠缠不清，这会给她一种她的全世界都被对方扰乱的错觉。
很糟糕。
“白礼对公司很重要，负责他的人，我不会批假。”
目光森森，凌尘的轮廓线凝固了一般。
苏小爱一开始没理解过来，为什么凌尘会说不批假，还对她的工作态度提出质疑。
但转念一想，她顷刻会意。
凌尘指的，是她和江东六的事情，不过此时的苏小爱，不知道江东六找过凌尘，以为凌尘是因为上次的事情还在生气。
“我的工作，我自己会处理好。白礼老师对我个人来说也非常重要，凌总大可不必担心。”苏小爱目光如炬，义正词严。
“担心？”凌尘意味不明冷哼一声，幽幽说道，“这是警告。”
“……”苏小爱更加摸不清凌尘的想法，可是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问，或者应该说，不知道什么问题才适合她现在的身份问。
然而，有些事情还是必须搞清楚。
苏小爱特别不喜欢不清不楚，尽管她和凌尘现在就是这种状态。
“那我先谢谢凌总的提醒，昨天我说过了，今天我和白礼老师约好了谈事。凌总应该也很忙吧，没有特别的事情，我们就没必要一道了。”
到了大门口才这么说，似乎有些晚了，但苏小爱牙一咬还是说了出来。
她紧盯着凌尘，一秒钟都不敢懈怠，否则就会被带进他的逻辑里。
这时，凌尘才转过身来，正面苏小爱。
“除了公事，你觉得我还会以什么理由找你？”
被反将一军，苏小爱再次怔住，凌尘无情起来，真的一点都不含糊。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冽气息迎面扑来，仿佛周身都氤氲着冰霜一般的气场，苏小爱下意识想后退，但生生忍住。
皱紧眉间，她想看进凌尘的眼里，却发现黢黑一片的这对眸子，仿佛自带这个世界上最坚实的屏障，她无法突破，只被反弹了无尽的空虚。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苏小爱觉得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哑口无言，大概说的就是她现在的这种状态。
“沈女士，确定要将别墅的售卖权代理给我司吗？”
东城最有名的房屋中介处，经理人在向沈柔说明了各种条款后，最后问一遍她的意愿。
沈柔表情凝重，但还是闭上眼睛点了头。
“对，签字生效对吗？”
“没错，请签这里。”
经理人指了指文件的末尾一处，待沈柔签完，便加盖了公章，而后开始复印。
“那么，沈女士，请务必在这周末之前将必要的物品取走，一旦下周开始有人预约，我们就会即刻安排看房，为了避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所以……”
经历还没说完，沈柔便摆手示意她不用说：“我明白，除了家具，其他私人物品我会处理好的。”
“那就太好了，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双手轻轻交握，单子就算暂时定下。
从中介处出来的沈柔，有些头晕。
她拿着委托合同的手都微微在颤抖，终究，是将弥足珍贵的房子挂牌了。
其实沈柔本来打算用抵押的方式来贷款，但是因为之前银行的撤贷行为，苏氏已经被列入了征信黑名单，在正规的借贷公司很难拿到钱，但她又不想铤而走险去谋求歪路子。
上车后，沈柔迟迟没有从停车场出去。
她双手握在方向盘上，呼吸都变得十分沉重，一个不留神，就会窒息。
良久，她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车子缓缓驶出大道，一路向西，那是东城最大公墓的所在地。
沈柔已经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来看苏辙川了，已经在苏氏的存活问题上疲于奔命，各种各样的麻烦接踵而至，她根本应接不暇。
在她从以泪洗面过渡到独挑大梁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这里过。
因为，她根本没有伤心的时间。
即使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是累得闭上眼睛就想深深睡去，而不会去七想八想。
白色的百合在盛放得最美的时候被摘取，沈柔买到手里的时候，仿佛花束前一秒还是长在地上。
她买了一些元宝蜡烛，不，应该说是买了很多的元宝蜡烛，很多很多。
就像，以后再也没有机会来烧了一样。
一身素净的黑色套装裙，穿梭在墓地里的沈柔安静地如同一只寻觅黑暗的夜猫。
一块又一块的墓碑，在这片土地下，沉睡着无数个灵魂，但她想见的，只有一个。
“哈……”轻轻叹了口气，沈柔在一块描金墓碑前站定。
视线从上而下，一个字一个字地扫过瘦金体字样，苏公辙川四个大字，瞬间红了她的眼眶。
将手上的百合花放到墓前，朔风突起，刮得沈柔有些步履不稳地往旁边趔趄了一步。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她便看到摆放得好好的花被吹落在旁边的地上。
心中倏然涌出一股苦涩，沈柔将花拾起来，重新放上。
而后，点起蜡烛，烧元宝。
无声电影一般，只有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沈柔一点一点消耗着袋子里的纸钱。
偶有劲风吹过，带出一路的火星，扬在空中的黑色灰烬，雪一般洋洋洒洒而下，落在这片死寂的土地上，也落在沈柔破碎的心里。
半晌，她仰头望向不知何时变得阴沉的天空，直到眼睛觉得干涩后，才低头望向墓碑，哽咽地对着另一个世界说道：“辙川，至少，我得替你守住小爱。你留下的后手，我都给小爱留着，至于小扬，只能委屈她了。”
“辙川，我知道你没看到小爱出嫁，是一生的遗憾，现在小爱已经找到了一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她的婚事，我一定会操办好。”
“你一定，要保佑这两个孩子……”
“……”坐在凌尘的车里，苏小爱此时才明白“公事”二字的分量有多重。
短短一个早上，凌尘就带着她访问了好几个她接下来会有业务接触的公司，电视台，出版社，动画制作公司，外宣等等。
因为一开始是抱着不相信的态度，所以苏小爱有些懵，全程几乎只是看着凌尘如何与他人接洽。
总裁亲自出马的项目，立刻让对方感受到了霍尔因最大的诚意，一圈下来，十分顺利。
露过一面的苏小爱，即使是个新人，也没有被人看轻，因为是“能和凌尘一起”的项目主要负责人。
可是这样，苏小爱就更加疑惑。
明明凌尘对她说了很严厉，甚至可以说是很严重的话，但却又好像是在帮她。
如果没有凌尘的这种“打招呼”，苏小爱后面自己来跑这些地方，免不了要吃一些苦头。
然而凌尘却自始至终都是保持着公事公办的态度，在两人独处于同一个车厢的时候，多余的话一个字都没蹦。
持续的沉默慢慢发酵着苏小爱的不安，她终于忍不住，在车子停在回公司的最后一个红绿灯时，转头问凌尘。
“昨天我姐和你说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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