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雕侠侣(精校)-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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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听他哀求之时口口声声的带着柔儿,心下十分气恼,当即取出一枚绝情丹来放在桌上,说道:‘绝情丹只留下一颗,只能救得一人性命。你自己知道,每人各服半颗,并无效验。救她还是救自己,你自己拿主意罢。’他立即取过丹药,赶回丹房。我随后跟去。这时那贱婢已痛得死去活来,在地下打滚。公孙止道:‘柔儿,你好好去罢。我跟你一块死。’说着拔出长剑。柔儿见他如此情深义重,满脸感激之情,挣扎着道:‘好,好。我跟你在阴间做夫妻去。’公孙止当胸一剑,便将她刺死了。

    “我在丹房窗外瞧着,暗暗吃惊,只怕他第二剑便往自己颈口抹去,但见他提起剑来,我正要出声喝止,却见他伸剑在柔儿的尸身上擦了几下,拭去血迹,还入剑鞘,转头向窗外道:‘尺姊姊,我甘心悔悟,亲手将这贱婢杀了,你就饶了我罢。’说着举手往口边一送,将那枚绝情丹吞服了。这一下倒是大出我意料之外,但如此了结,足见他悔悟之诚,我也甚感满意。当时他在房中设了酒宴,殷殷把盏,向我赔罪。我痛斥了他一顿,他不住口的自称该死,发下了几百个毒誓,说从此决不再犯。”

    杨过心道:“这一下你可上了大当啦!”绿萼却是泪水泫然欲滴。裘千尺怒道:“怎么?你可怜这贱婢么?”绿萼摇头不语,她实是为父亲的无情狠辣而伤心。

    裘千尺又道:“我喝了两杯酒,微微冷笑,从怀中又取出一颗绝情丹来,放在桌上,笑道:‘你适才下手未免也太快了些,我只不过试试你的心肠,只消你再向我求恳几句,我便会将两枚丹药都给你,救了这美人儿的性命,岂不甚好?’”

    绿萼忙问:“妈,倘使当时他真的再求,你会不会把两枚丹药都给他?”

    裘千尺沉吟半晌,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了。当时我也曾想过,不如救了这贱婢,将她赶出谷去,那么公孙止对我心存感激,说不定从此改邪归正,再也不敢胡作非为。但他为了自己活命,忙不迭的将心上人杀了,须怪不得我啊。

    “公孙止拿起那颗丹药瞧了半天,举杯笑道:‘尺姊姊,过去的事又说它作甚?这丫头还是杀了的好,一干二净。你干了这杯。’他不住的只劝我喝酒,我了却了一桩心事,胸怀欢畅,竟然喝得沉沉大醉。待得醒转,已是身在这石窟之中,手足筋脉均已给他挑断,这贼杀才也没胆子再和我相见一面。哼,这当儿他只道我的骨头也早已化了灰啦。”

    她说完了这件事,目露凶光,神色甚是可怖。杨过与绿萼都转开了头,不敢与她目光相接。良久良久,三人都不说话。

    绿萼环顾四周,见石窟中惟有碎石树叶,满地乱草,凄然道:“妈,你在这石窟中住了十多年,便只靠食枣子为生么?”裘千尺道:“是啊,难道这千刀万剐的贼杀才每天还会给我送饭不成?”绿萼抱着她叫了声:“妈!”

    杨过道:“那公孙止可跟你说起过这石窟有无出路?”裘千尺冷笑道:“我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他从来没说过庄子之下有这样个石窟,有这样个水潭,石窟要是另有出路,这奸贼也不会放我在这里了。那些鳄鱼多半是他后来养的,他终究怕我逃出去。”

    杨过在石窟中环绕一周,果见除了进来的入口之外更无旁的通路,抬头向头顶透光的洞穴望去,见那洞离地少说也有一百来丈,洞下虽长着一株大枣树,但不过四五丈高,就算二十株枣树叠起,也到不了顶,凝思半晌,实是束手无策,道:“我上树去瞧瞧。”当下跃上枣树,攀到树顶,只见高处石壁上凹凹凸凸,不似底下的滑溜,当下屏住呼吸,纵上石壁,一路向上攀援,越爬越高,心中暗喜,回头向绿萼叫道:“公孙姑娘,我若能出洞,便放绳子下来缒你们上去。”

    约莫爬了六七十丈,仗着轻功卓绝,一路化险为夷,但爬到离洞穴七八丈时,石壁不但光滑异常,再无可容手足之处,而且向内倾斜,除非是壁虎、苍蝇,方能附壁不落。

    杨过察看周遭形势,头顶洞穴径长丈许,足可出入而有余,心下已有计较,当即溜回石窟之底,说道:“能出去!但须搓一根长索。”于是取出匕首,割下枣树树皮,搓绞成索。公孙绿萼大喜,在旁相助,两人手脚虽快,却也花了两个多时辰,直到天色昏暗,才搓成一条极长的树皮索子。

    杨过抓住绳索,使劲拉了几下,道:“断不了。”又用匕首割下一条枣树的枝干,长约一丈五尺,将绳索一端缚在树干中间,于是又向上爬行,攀上石壁尽头,双足使出千斤坠功夫,牢牢踏在石壁之上,两臂运劲,喝一声:“上去!”将树干摔出洞穴。这一下劲力使得恰到好处,树干落下时正好横架在洞穴口上。杨过拉着绳索,将树干拉到洞穴边上,使得树干两端架于洞外实地者较多,而中段凌空者只是数尺,再拉绳索试了两下,知道树干横架处甚是坚牢,吃得住自己身子重量,叫道:“我上去啦!”双手抓着绳索,交互上升,低头下望,只见裘千尺与绿萼母女俩在暮色朦胧中已成为两个小小黑点。

    手上加劲,上升得更快了,片刻间便已抓到架在洞口的树干,手臂一曲,呼的一声,已然飞出洞穴,落在地下。

    舒了一口长气,站直身子,但见东方一轮明月刚从山后升起。在闭塞黑暗的鳄潭与石窟中关了大半天,此时重得自由,胸怀间说不出的舒畅,心想:“我和姑姑同在古墓,却何以又丝毫不觉郁闷?可见境随心转,想出去而不得,心里才难过,要是本就不想出去,出去了反而不开心了。”于是将长索垂了下去。

    裘千尺一见杨过出洞,便大骂女儿:“你这蠢货,怎地让他独自上去了?他出洞之后,哪里还想得到咱们?”绿萼道:“妈,你放心,杨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裘千尺怒道:“普天下的男人都是一般,还能有甚么好的?”突然转过头来,向女儿全身仔细打量,说道:“小傻瓜,你给他占了便宜啦,是不是?”绿萼满脸通红道:“妈,你说甚么,我不懂。”裘千尺更是恼怒:“你不懂,为甚么要脸红?我跟你说啊,对付男人,一步也放松不得,半点也大意不得,难道你还没看清楚你妈的遭遇?”正自唠叨不休,绿萼纵起身来,接住了杨过垂下的长索,给母亲牢牢缚在腰间,笑道:“你瞧,杨大哥理不理咱们?”说着将绳索扯了几扯,示意已经缚好。

    裘千尺哼了一声,道:“妈跟你说,上去之后,你须得牢牢钉住他,寸步不离。丈夫,丈夫,只是一丈,一丈之外,便不是丈夫了,知道么?你爷爷给你妈取名为千尺,千尺便是百丈,嘿嘿,百丈之外,还有甚么丈夫?”绿萼又是好笑,又是伤感,心道:“妈真是一厢情愿,人家哪有半点将我放在心上了。”眼眶一红,转过了头。裘千尺还待说话,突觉腰间一紧,身子便缓缓向上升去。绿萼仰望母亲,虽知杨过立即又会垂下长索来救自己,但此时孤零零的在这地底石窟之中,不由得身子发颤,害怕异常。

    杨过将裘千尺拉出洞穴,解下她腰间长索,二次垂入石窟。绿萼将树皮索子缚在腰间,这才放心,于是拉着绳索抖了几下,但觉绳索拉紧,身子便即凌空上升。眼见足底的枣树越来越小,头顶的星星越来越明,再上去数丈便能出洞,猛听得头顶一人大声呼叱,接着绳子一松,身子便急堕下去。从这百丈高处掉将下来,焉得不粉身碎骨?绿萼大声惊呼,险些晕去,但觉身子往下直跌,实做不得半点主。

    杨过双手交互收索,将绿萼拉扯而上,眼见成功,猛听得身后脚步声响,竟然有人奔来袭击,这一下当真是吃惊非小,当下顾不得回身迎敌,双手如飞般收索。但听得一人大声喝道:“在这里鬼鬼祟祟,干甚么勾当?”接着风声劲急,一条长大沉重的兵刃击向背心。

    杨过听着兵刃风声,知是矮子樊一翁攻到,危急中只得回过左手,伸掌搭在钢杖上向旁推开,化解了这一击的来势。黑暗之中,樊一翁没见到杨过面目,但已知对方武功了得,收转钢杖,向他腰间横扫过去,这一下出了全力,直欲将他拦腰打成两截。这时杨过右手支持着绿萼的身重,加之那条百余丈的长索也是颇具份量,时刻稍久,本已觉得吃力,眼见杖到,忙又伸出左掌化解。不料樊一翁这一杖来势极猛,杨过左掌与他杖身甫触,登觉全身大震,右手拿捏不住,绳索脱手,绿萼便向下急跌。

    石窟中绿萼惊呼,而在石窟之顶,裘千尺与杨过也是齐声大叫。杨过顾不得挡架钢杖,左手疾探,俯身抓住绳索。但绿萼急堕之势极大,百来斤的重量再加上急堕的冲势,几达千斤之力。杨过抓住绳索,微微一顿,随即为冲力所扯,竟是身不由主,头下脚上的向洞窟中掉了下去。他武功虽强,至此也已绝无半分腾挪余地。

    裘千尺手足筋络已断,武功全失,在旁瞧着,只有空自焦急,眼见盘在洞穴边的百余丈的长索越抽越短,只要绳索一尽,杨过与绿萼便是身遭惨祸了。长索垂尽,突被二人的身重拉得急了,飞将起来,挥向裘千尺身旁。裘千尺心念一动:“你这恶贼害人,也教你同归于尽。”看准绳索伸手轻轻一拨,这一拨并无多大劲力,但方位恰到好处,绳子甩将过去,正好在樊一翁腰间转了几圈,登时紧紧缠住。

    樊一翁只觉腰间一紧,急忙使出千斤坠功夫想定住身子。但杨过与绿萼二人的身重并在一起,又加上这股下堕的冲力,还是带得他一步步的走向洞穴之边。樊一翁眼见只要再向前踏出一步,便是一个倒栽葱摔将下去,大惊之下,左手抓住绳索,右掌撑住了洞口岩石,这么一借力,大喝一声,竟将绳索拉得停住不动。

    这时绿萼离地已不过十数丈,实已到了千钧一发之境。须知最厉害的乃是这股下堕的冲势,即是小小一颗石子,从如许高处落将下来,也是力道大得异常,待得樊一翁奋起神力将冲势止住,他手上重量便只二百来斤,于他可说已殊不足道。他右手拉住绳索,左手便要伸到腰间去解开绳索,再将敌人摔下,突觉背心微微一痛,一件尖物正好指在他第六椎节之下的“灵台穴”上,一个妇人的声音喝道:“快拉上来!灵台有损,百脉俱废!”

    樊一翁大吃一惊,这“灵台有损,百脉俱废”八字,正是师父在传授点穴功夫时所谆谆告诫的,当下不敢违抗,只得双手交互用力,将杨过与绿萼拉上。但他先前力抗下堕之势,使劲过猛,此时但觉胸口塞闷、喉头甜甜的似欲吐出血来,知道自身脏腑已受内伤,实是不宜使力,苦于要害制于敌手,只得拚命使劲。好容易将杨过拉上,心中只一宽,登时四肢酸软,哇的一声,狂喷鲜血,委顿在地。

    他这一松手,绳子又向下溜滑。裘千尺叫道:“快救人!”杨过哪用她嘱咐?抢住绳子,终于将绿萼吊上。绿萼数次上升下降,已自吓得晕了过去。杨过回手先点了樊一翁的伏兔、巨骨两穴,叫他手足不能动弹,这才拿捏绿萼的人中,将她救醒。

    绿萼缓缓醒转,睁开眼来,已不知身在何地,月光下但见杨过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不自禁的纵体入怀,叫道:“杨大哥,咱们都死了么?这是在阴世么?”杨过笑道:“是啊,咱们都死了。”绿萼听他语气不对,大有调笑的味儿,身子仰后,想瞧清楚他的脸色,却见母亲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不由得大羞,叫道:“妈!”站了起来。

    杨过见裘千尺虽无武功,却能制住樊一翁而救了自己性命,心下甚是钦佩,问道:“你老人家用甚么法子叫这矮子听话?”裘千尺微微一笑,举起手来,手中拿着一块尖角石子。要知公孙止的点穴功夫是她所传,樊一翁又学自公孙止,三人一脉相传,口诀无异,她既将石尖对准樊一翁的灵台穴,又叫出“灵台有损,百脉俱废”这令人惊心动魄的八个字来,樊一翁焉得不慌?其实凭着裘千尺此时手上劲力,以这么小小一块石子,焉能令人“百脉俱废”?

    杨过此时心中所念,只是小龙女的安危,见绿萼与裘千尺已身离险地,樊一翁也已被制,说道:“两位在此稍待,我送绝情丹去救人要紧。”裘千尺奇道:“甚么绝情丹?你也有绝情丹?”杨过道:“是啊。你请瞧瞧,这是不是真的丹药。”说着从怀中取出小瓶,倒出那枚四四方方的丹药。裘千尺接过手来,闻了闻气味,说道:“不错,这丹药怎会落入你手?你既身中情花之毒,自己怎么又不服食?”杨过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我送了丹药之后,再跟前辈详谈。”说着接过丹药,拔步欲行。

    绿萼又是伤感,又是关怀,幽幽的道:“杨大哥,你务必避开我爹爹,别让他见到。”裘千尺喝道:“又是爹爹!你若再叫他爹爹,以后就不用叫我妈了。”

    杨过道:“我送丹药去治姑姑身上之毒,公孙谷主决不会阻拦。”绿萼道:“若是他又想毒计对付你呢?”杨过淡淡一笑,说道:“那也只好行一步算一步了。”

    裘千尺问道:“你要去见公孙止,是不是?”杨过道:“是啊。”裘千尺道:“好,我和你同去,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杨过初时一心只想着送解药去救小龙女,并未计及其他,听了裘千尺这句话,眼前突然现出一片光明:“这贼谷主的原配到了,他焉能与姑姑成亲?”大喜之下,突然又想到:“绝情丹只有一枚,虽然救得姑姑,但我却不免一死。”思念及此,不禁黯然。

    绿萼见他脸色忽喜忽忧,又想到父母会面,不知要闹得如何天翻地覆,当真是柔肠百转,心乱如麻。裘千尺却极是兴奋,道:“萼儿,快背我去。”绿萼道:“妈,你须得先洗个澡,换套衣衫。”她真是怕见到父母相会的这个局面,只盼挨得一刻是一刻。

    裘千尺大怒,叫道:“我衣衫烂尽,身上肮脏,是谁害的?难道……”忽地想起大哥裘千丈时常假扮二哥裘千仞,在江湖上装模作样,曾吓倒无数英雄好汉,心想自己手足筋络已断,如何是公孙止的对手,便算与他见面,此仇也终难报,只有假扮二哥,先吓这恶贼一个心胆俱裂,然后俟机下手,好在他从未见过二哥之面,又料定自己早已死在石窟之中,决无疑心,但转念又想:“我与他多年夫妻,他怎能认我不出?”

    杨过见她沉吟难决,已有几分料到,道:“前辈怕公孙止认出你来,是不是?我倒有一件宝贝在此。”于是取出人皮面具,戴在脸上,登时面目全非,阴森森的极是怕人。

    裘千尺大喜,接过面具,道:“萼儿,咱们先到庄子后面的树林中躲着,你去给我取一件葛衫来,还得一把大蒲扇,可别忘了。”绿萼应了,俯身将母亲背起。

    杨过游目四顾,原来处身于一个绝峰之顶,四下里林木茂密,远望石庄,相距已有数里之遥。

    裘千尺叹道:“这山峰叫做厉鬼峰,谷中世代相传,峰上有厉鬼作祟,是以谁也不敢上来,想不到我重出生天,竟是在这厉鬼峰上。”

    杨过向樊一翁喝道:“你到这里来干甚么?”樊一翁丝毫不惧,喝道:“快快将老子杀了,休得多言。”杨过道:“是公孙谷主派你来的么?”樊一翁怒道:“不错,师父命我到山前山后察看,以防有奸人混迹其间,果然不出他老人家所料,有人在此干这鬼鬼祟祟的勾当。”一面说,一面打量裘千尺,心想这老太婆不知是谁,怎地公孙姑娘叫她妈妈。樊一翁年纪比公孙止夫妇均大,他是带艺投师,公孙止收他为徒之时,裘千尺已然陷身石窟,因此他并不识得,但听到他三人相商的言语,料知他们对师父定将大大不利。

    裘千尺听他言语之中对公孙止极是忠心,不禁大怒,对杨过道:“快毙了这矮鬼,以绝后患。”杨过回头向樊一翁瞧去,见他凛然不惧,倒也敬重他是条好汉,有心饶他性命,但想此刻正需裘千尺出力相助,却又不便拂逆其意,说道:“公孙姑娘,你先背妈妈下去,我料理了这矮子即来。”

    公孙绿萼素知大师兄为人正派,不忍见他死于非命,说道:“杨大哥,我大师哥不是坏人……”裘千尺怒喝:“快走,快走!我每一句话你都不听,要你这女儿何用?”绿萼不敢再说,负着母亲觅路下峰。

    杨过走到樊一翁身畔,低声道:“樊兄,你手足上穴道被点,六个时辰后自行消解。我和你无冤无仇,不能害你。”说着展开轻功,追向绿萼而去。樊一翁本已闭目待死,万想不到他竟会如此对待自己,一时怔住了无话可说,眼睁睁望着三人的背影被岩壁挡住,消失于黑暗之中。

    杨过急欲与小龙女会面,嫌绿萼走得太慢,道:“裘老前辈,我来背你一阵。”绿萼先觉母亲与杨过神情言语之间颇为扞格,本来有些担心,听他说愿意背负,心下甚喜,说道:“那要你辛苦啦。”裘千尺道:“我十月怀胎,养下这般如花似玉的一个女儿,一句话就给了你,难道背我一下也不该?”杨过一怔,不便接口,将她抱过来负在背上,一提气,如箭离弦般向峰下冲去。

    裘千仞号称铁掌水上飘,轻身功夫可算得武林独步,当年与周伯通缠斗,万里奔逐,从中原直到西域,连老顽童这等高强武功也追他不上,裘千尺的功夫是兄长亲手所传,筋络未废之时自也是一等一的轻功,这时伏在杨过背上,但觉他犹似脚不沾地,跑得又快又稳,不由得又是佩服,又是奇怪,心想:“这小子的轻功和我家数全然不同,但绝不在铁掌门功夫之下,倒也不能小觑他了。”她本觉女儿嫁了此人大是委屈,只是女儿既然心许,那也无可奈何,此时却渐渐觉得,这个未过门的女婿似乎也不致辱没了女儿。

    不到一顿饭工夫,杨过已负着裘千尺到了峰下,回头看绿萼时,她还在山腰之中,等了良久,她才奔到山脚,已是娇喘细细,额头见汗。

    三人悄悄绕到庄后,绿萼不敢进庄,向邻家去借了自己的衣衫,以及母亲所要的葛衫蒲扇,又借了件男子的长袍给杨过穿上。裘千尺戴上人皮面具,穿了葛衫,手持蒲扇,由杨过与绿萼左右扶持,走向庄门。

    进门之际,三人心中都是思潮起伏。裘千尺一离十余年,此时旧地重来,更是感慨万千。但见庄门口点起大红灯笼,一眼望进去尽是彩绸喜帐,大厅中传出鼓乐之声。众家丁见到裘千尺与杨过均感愕然,但见有绿萼陪同在侧,不敢多有言语。

    三人直闯进厅,只见贺客满堂,大都是绝情谷中水仙庄的四邻。公孙止全身吉服,站在左首。右首的新娘凤冠霞帔,面目虽不可见,但身材苗条,自是小龙女了。

    天井中火光连闪,砰砰砰三声,放了三个响铳。赞礼人唱道:“吉时已到,新人同拜天地!”

    裘千尺哈哈大笑,只震得烛影摇红,屋瓦齐动,朗声说道:“新人同拜天地,旧人那便如何?”

    她手足筋脉虽断,内功却丝毫未失,在石窟中心无旁骛,日夜勤修苦练,十四年的修练倒抵得旁人二十八年有余,这两句话喝将出来,各人耳中嗡嗡作响,眼前一暗,厅上红烛竟自熄灭了十余枝。

    众人吃了一惊,一齐回过头来。公孙止听了喝声,本已大感惊诧,眼见杨过与女儿安然无恙,站在这蒙面客身侧,更是愕然不安,喝道:“尊驾何人?”

    裘千尺逼紧嗓子,冷笑道:“我和你谊属至亲,你假装不认得我么?”她说这两句话之时气运丹田,虽然声音不响,但远远传了出去。绝情谷四周皆山,过不多时,四下里回声鸣响,只听得“不认得我么?不认得我么?”的声音纷至沓来。

    金轮法王、潇湘子、尹克西等均在一旁观礼,听了裘千尺的话声,知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无不群相瞩目。

    公孙止见此人身披葛衫、手摇蒲扇,正与前妻所说妻舅裘千仞的打扮相似,内功又如此了得,但容貌诡异,倒似周伯通先前所假扮的潇湘子,其中定是大有蹊跷,心下暗自戒备,冷冷的道:“我与尊驾素不相识,说甚么谊属至亲,岂不可笑?”

    尹克西熟知武林掌故,见了裘千尺的葛衫蒲扇,心念一动,问道:“阁下莫非是铁掌水上飘裘老前辈么?”

    裘千尺哈哈一笑,将蒲扇摇了几摇,说道:“我只道世上识得老朽之人都死光了,原来还剩着一位。”

    公孙止不动声色,说道:“尊驾当真是裘千仞?只怕是个冒名顶替的无耻之徒。”裘千尺吃了一惊,心道:“这贼杀才恁地机灵,怎知我不是?”想不透他从何处看出破绽,当下微微冷笑,却不回答。

    杨过不再理会他夫妻俩如何捣鬼,抢到小龙女身边,右手握着绝情丹,左手揭去罩在脸上的红巾,叫道:“姑姑,张开嘴来。”小龙女乍见杨过,心中怦的一跳,惊喜交集,颤声道:“你……你果然好了。”她此时早知公孙止心肠歹毒,行止戾狠,所以答允与他成婚,全是为了要救杨过一命,见他突然到来,还道公孙止言而有信,已治好了他所中剧毒。杨过手一伸,将那绝情丹送入她口内,说道:“快吞下!”小龙女也不知是甚么东西,依言吞入肚内,顷刻间便觉一股凉意直透丹田。

    这时厅上乱成一团,公孙止见杨过又来捣乱,欲待制止,却又忌惮这蒙面怪客,不知是否真是妻舅铁掌水上飘裘千仞,一时不敢发作。

    杨过将小龙女头上的凤冠霞帔扯得粉碎,挽着她手臂退在一旁,说道:“姑姑,这贼谷主有苦头吃了,咱们瞧热闹罢。”小龙女心中一片混乱,偎倚在杨过身上,不知说甚么好。马光佐见杨过突然到来,心中说不出的喜欢,上前问长问短,啰唆不清,哪去理会杨过与小龙女实不喜旁人前来打扰。

    尹克西素闻裘千仞二十年前威震大江南北,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又听他一笑一喝,山谷鸣响,内功极是深厚,有心结纳,于是上前一揖,笑道:“今日是公孙谷主大喜之期,裘老前辈也赶来喝一杯喜酒么?”裘千尺指着公孙止道:“阁下可知他是我甚么人?”尹克西道:“这倒不知,却要请教。”裘千尺道:“你要他自己说。”

    公孙止又问一句:“尊驾当真是铁掌水上飘?这倒奇了!”双手一拍,向一名绿衫弟子道:“去书房将东边架上的拜盒取来。”绿萼六神无主,顺手端过一张椅子,让母亲坐下。公孙止暗暗奇怪:“她与那姓杨的小子摔入鳄鱼潭中,怎地居然不死?”

    片刻之间,那弟子将拜盒呈上,公孙止打了开来,取出一信,冷冷的道:“数年之前,我曾接到裘千仞的一通书信,倘若尊驾真是裘千仞,那么这封信便是假了。”裘千尺吃了一惊,心想:“二哥和我反目以来,从来不通音问,怎地忽然有书信到来?却不知信中说些甚么?”大声道:“我几时写过甚么书信给你?当真是胡说八道。”

    公孙止听了她说话的腔调,忽地记起一个人来,猛吃一惊,背心上登时出了一阵冷汗,但随即心想:“不对,不对,她死在地底石窟之中,这时候早就烂得只剩一堆白骨。可是这人究竟是谁?”当下打开书信,朗声诵读:

    “止弟尺妹均鉴:自大哥于铁掌峰上命丧郭靖、黄蓉之手……”

    裘千尺听了这第一句话,不禁又悲又痛,喝道:“甚么?谁说我大哥死了?”她生平与裘千丈兄妹之情最笃,忽听到他的死讯,全身发颤,声音也变了。她本来气发丹田,话声中难分男女,此时深情流露,“谁说我大哥死了”这句话中,显出了女子声气。

    公孙止听出眼前之人竟是女子,又听她说“我大哥”三字,内心深处惊恐更甚,但自更断定此人绝非裘千仞,当下继续读信:

    “……愚兄深愧数十年来,甚亏于友之道,以至手足失和,罪皆在愚兄也,中夜自思,恶行无穷,又岂仅获罪于大哥贤妹而已?比者华山二次论剑,愚兄得蒙一灯大师点化,今已放下屠刀,皈依三宝矣。修持日浅,俗缘难断,青灯古佛之旁,亦常忆及兄妹昔日之欢也。临风怀想,维祝多福。衲子慈恩合十。”

    公孙止一路诵读,裘千尺只是暗暗饮泣,等到那信读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叫道:“大哥、二哥,你们可知我身受的苦楚啊。”倏地揭下面具,叫道:“公孙止,你还认得我么?”这一句厉声断喝,大厅上又有七八枝烛火熄灭,余下的也是摇晃不定。

    烛光黯淡之中,众人眼前突地出现一张满脸惨厉之色的老妇面容,无不大为震惊,谁也不敢开口。厅上寂静无声,各人心中怦怦跳动。

    突然之间,站在屋角侍候的一名老仆奔上前来,叫道:“主母,主母,你可没死啊。”裘千尺点头道:“张二叔,亏你还记得我。”那老仆极是忠心,见主母无恙,喜不自胜,连连磕头,叫道:“主母,这才是真正的大喜了。”厅上贺客之中,除了金轮法王等少数几个外人,其余都是谷中邻里,凡是三四十岁以上的大半认得裘千尺,登时七嘴八舌,拥上前来问长问短。

    公孙止大声喝道:“都给我退开!”众人愕然回首,只见他对裘千尺戟指喝道:“贱人,你怎地又回来了?居然还有面目来见我?”

    绿萼一心盼望父亲认错,与母亲重归于好,哪知听他竟说出这等话来,激动之下,奔到父亲跟前,跪在地下,叫道:“爹!妈没死,没死啊。你快赔罪,请她原恕了罢!”

    公孙止冷笑道:“请她原恕?我有甚么不对了?”绿萼道:“你将妈妈幽闭地底石窟之中,让她死不死、活不活的苦度十多年时光。爹,你怎对得住她?”公孙止冷然道:“是她先下手害我,你可知道?她将我推在情花丛中,叫我身受千针万刺之苦,你可知道?她将解药浸在砒霜液中,叫我服了也死,不服也死,你可知道?她还逼我手刃……手刃一个我心爱之人,你可知道?”绿萼哭道:“女儿都知道,那是柔儿。”

    公孙止已有十余年没听人提起这名字,这时不禁脸色大变,抬头向天,喃喃的道:“不错,是柔儿,是柔儿!”手指裘千尺,恶狠狠的道:“就……就是这个狠心毒辣的贱人,逼得我杀了柔儿!”他脸色越来越是凄厉,轻轻的叫着:“柔儿……柔儿……”

    杨过心想这对冤孽夫妻都不是好人,自己中毒已深,在这世上已活不了几日,这几天中只盼找个人迹不到的所在,与小龙女二人安安静静的度过,哪里有心思去分辨公孙止夫妇的谁是谁非,轻轻拉了拉小龙女的衣袖,低声道:“咱们去罢。”

    小龙女道:“这女人真的是他妻子?她真的给她丈夫这么关了十多年?”她实难相信世上有如此恶毒之人。杨过道:“他夫妻二人是互相报复。”小龙女偏着头沉吟半晌,低声道:“这个我就不懂啦。难道这女人也是和我一般,被逼和他成亲?”在她想来,二人若非被逼成婚,定然你怜我爱,岂能如此相互残害?杨过摇头道:“世上好人少,恶人多,这些人的心思,原也教旁人难以猜测……”

    忽听公孙止大喝一声:“滚开!”右脚一抬,绿萼身子飞起,向外撞将出来,显是给父亲踢了一脚。

    她身子去向正是对准了裘千尺的胸膛。裘千尺手足用不得力,只得低头闪避,但绿萼来势太快,砰的一响,身子与母亲肩头相碰。裘千尺仰天一交,连人带椅向后摔出,光秃秃的脑门撞在石柱之上,登时鲜血溅柱,爬不起身。绿萼给父亲踢了这一脚,也是俯伏在地,昏了过去。

    第二十回

    侠之大者

    杨过本欲置身于这场是非之外,眼见公孙止如此凶暴,忍不住怒气勃发,正要上前与他理论,小龙女已抢上扶起裘千尺,在她脑后“玉枕穴”上推拿了几下,抑住流血,然后撕下衣襟,给她包扎伤处,向着公孙止喝道:“公孙先生,她是你元配夫人,为何你待她如此?你既有夫人,何以又想娶我?便算我嫁了你,你日后对我,岂不也如对她一般?”

    这三句话问得痛快淋漓,公孙止张口结舌,无言以对。马光佐忍不住大声喝采。潇湘子冷冷的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

    公孙止对小龙女实怀一片痴恋,虽给她问得语塞,只是神色尴尬,却不动怒,低声下气的道:“柳妹,你怎能跟这恶泼妇相比?我是爱你唯恐不及,我对你若有丝毫坏心,管教我天诛地灭。”小龙女淡淡的道:“天下我只要他一个人爱我,你就是再喜欢我一百倍,我也半点不希罕。”说着过去拉住杨过的手。

    杨过愤慨异常,心道:“姑姑这般待我,偏生我已活不了几日,都是你这狗贼害的。”指着公孙止喝道:“你说对我姑姑没半点坏心眼,哼,你将我陷入死地,却来骗她成婚,这是好心眼么?她身中情花之毒,你明知无药可救,却不向她说破,这是好心眼么?”小龙女吃了一惊,颤声道:“当真么?”杨过道:“不要紧,你已服了解药。”说着微微一笑,这微笑中又是凄凉,又是欢喜,心想:“我把药让给你服了,我是甘心情愿的为你而死。”

    公孙止望望裘千尺,又望望小龙女和杨过,眼光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心中妒恨、情欲、愤怒、懊悔、失望、羞愧,诸般激情纷扰纠结。他平素虽极有涵养,此时却似陷入半疯之境,突然俯身,从红毡之下取出阴阳双刃,当的一声互击,喝道:“好,好!今日咱们一齐同归于尽!”众人万料不到他在新婚交拜的吉具之下竟藏有凶器,不禁都“噫”了一声。

    小龙女冷笑道:“过儿,这等恶人,原也不必跟他客气。”呛啷一响,也从新娘的大红喜服之下取出一对剑来,正是那君子剑与淑女剑。她虽然不通世务,但对付心中恨恶之人,下手时却半点也不留情,当时为孙婆婆报仇,即曾杀得重阳宫中全真诸道心惊胆战,广宁子郝大通几乎性命不保。此日公孙止害得她与杨过不能团圆,她早已有了以死相拚之念,是以喜服下暗藏双剑,只待公孙止救治了杨过,立时俟机相刺,若是不胜,那便自刎以殉,决不将贞洁丧在绝情谷中。

    众贺客见一对新婚夫妇原来各藏刀剑,都是惊愕无已,只有金轮法王等少数有识之士,才早料到这场喜事必以凶杀为结局,只是见裘千尺一击即倒,与她先前所显示的深厚内功殊不相称,不免大感诧异。

    杨过从小龙女手中接过君子剑来,说道:“姑姑,咱们今日杀了这匹夫,给我报仇。”小龙女一震淑女剑,奇道:“给你报仇?”杨过暗自难过,但想此事不能跟她说穿,只说:“这贼杀才害的人着实不少。”长剑抖处,径刺公孙止左胁。他知此刻之斗实是极为凶险,小龙女身上情花之毒虽解,自己却中毒极深,若是双剑合璧而施展“玉女素心剑法”,一动真情,立时剧痛难当,当下目不斜视的望着敌人,使开“全真剑法”,一招一式,法度谨严无比。这一路剑法若是由马钰、丘处机等老道出手,自是端稳凝持,深具厚重古朴之致,在杨过使来,却不免显得少年老成,微见涩滞。

    公孙止知他二人双剑联手的厉害,一上手即使开阴阳倒乱刃法,右手黑剑,左手金刀,招数凌厉无前。杨过的全真剑法乃当年王重阳所创,虽不如敌人凶悍,却是变化精微,杨过谨守不攻,接了他三招。小龙女一声呼叱,挺淑女剑攻击公孙止后心。

    公孙止恚恨难当,心想:“这花朵般的少女原是我新婚夫人,此时却来与旁人联剑攻我。”又想:“恶婆娘突然出现,揭破前事,我威信扫地,颜面无存,非但再难逼迫柳妹成婚,连这绝情谷的基业也已不保。”但他仗着武功精湛,今日虽遇棘手难题,还是要凭武力一逞,只要打败杨过,便挟小龙女远走高飞。他不知小龙女已服绝情丹解药,还道她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但这三十六日之中,也要叫她成为自己妻室。心中越想越邪,手上的倒乱刃法却越来越是猛恶。

    小龙女使动玉女剑法,待要和杨过心意相通,发扬“素心剑法”威力,哪知他目光始终不瞧过来,只是自顾自的挥剑拒战。小龙女好生奇怪,问道:“过儿,你怎么不瞧我?”她心中柔情渐动,剑光忽长。杨过听了她的语声,心中一震,登时胸口剧痛,剑招稍缓,嗤的一下,衣袖已被黑剑划破,小龙女大惊,刷刷刷连攻三剑,阻住公孙止进击。杨过道:“我不能瞧你,也不能听你说话。”小龙女软语温柔:“为甚么?”杨过只怕再遇危险,粗声答道:“你要我死,那就跟我说话好了!”他怒气一生,疼痛登止,将公孙止黑剑的招数尽行接过。

    小龙女好生歉然,道:“你别生气,我不说啦。”突然心念一动:“啊,我剧毒已解,他可并未服药!他得到解药,自己不服,却来给我解毒。”想到此处,又是感激,又是怜惜,当真是深情无限,这一下劲随心生,玉女素心剑法威力大盛,招数递将出去,竟然将杨过全身要害尽行护住。本来她既守护杨过,杨过就该代她防御敌招,但他不敢斜目旁睨,变得她全身一无守备,处处能受敌招。

    公孙止目光何等敏锐,只数招之间,便已瞧出破绽,但他不欲伤害小龙女半分,一刀一剑均是向杨过猛烈砍刺。但见攻的如惊涛冲岸,守的却也似坚岩屹立,再加上小龙女全力防护,数十招中公孙止竟是半点也奈何不得敌手。

    这时绿萼已经醒转,站在母亲身旁观斗,眼见小龙女尽力守护杨过,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不禁自问:“若是换作了我,当此生死之际,也能不顾自身而护他么?”轻轻叹了口气,心道:“我定能如龙姑娘这般待他,只是他却万万不肯如此待我。”

    便在此时,裘千尺嘶声叫道:“假刀非刀,假剑非剑!”杨过与小龙女听了都是一怔,不明白她这两句话的用意。裘千尺又叫:“刀即是刀,剑即是剑!”

    杨过与公孙止斗了两次,一直在潜心思索阴阳倒乱刃法的秘奥所在,但见他挥动轻飘飘的黑剑硬砍硬斫,一柄沉厚重实的锯齿金刀却是灵动飞翔,走的全是单剑路子,招数出手与武学至理恰正相反;但若始终以刀作剑,以剑作刀,那也罢了,偏生倏忽之间剑法中又显示刀法,而刀招中隐隐含着剑招的杀着,端的是变化无方,捉摸不定,此时忽听得裘千尺叫了那十六个字,心道:“难道他刀上的剑招、剑上的刀招全是花假?”眼见黑剑横肩砍来,明明是单刀的招数,心中便只当他是柄长剑,君子剑挺出,双剑相交,铮的一声,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才知这黑剑底子里果然仍旧是剑,所使的刀招只是炫人耳目,但若对方武功稍差,应付失宜,刀招却也能够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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