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顺着那道沟往上走,又找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塑料桶,汽油味都很浓郁,着实让我过了一把瘾。我们用纸包好,十分小心的将那两个塑料桶带回了村里,二刚子凑在我身边嘿嘿笑道:领导,是不是那个鬼放的火啊?这要是抓到了鬼,我是不是也有功啊,国家应该会大气的给点奖励吧?给个烧鸡啥的也不嫌少。
我说:你瞅我长得像领导么?
二刚子摇摇头:不像,不过这年头领导都喜欢微服私访嘛,电视里常演啊。
我说:人看不准吧,电视是真没少看,等抓到鬼,请你吃鸡。
二刚子喜道:当领导的可不能骗人。
我说:不骗人,我都好久没吃上鸡了,正好拉拉馋。
二刚子一愣:这年头领导都这么穷了?
没再同他扯皮,我们向玉峰山下走去,村长见状连忙问道:二刚子没事了?他不应该是……嫌疑人吗?
我说:不是他干的,那两桶汽油汽油要是他带上去的,身上或者家里多多少少会残留汽油味的,我这八百年传承的鼻子没闻到一点味道,而且这二刚子偷个鸡摸个狗还行,你让他放火烧山,他没那胆儿。他提供的这些情况也都是事实,塑料桶什么的我们都找到了,是他的概率极低。
村长点了点头,愁容又涌上眉梢,嘴里含糊不清的嘟囔着:那他娘的到底是谁干的呢,这是想害死我嘛。
我说:你再好好想想,还会谁会去山上?
村长摇头:没有了,村里年轻的大多都出去打工去了,本来村就小,这样就更没多少人了,剩下的人有部分在镇上的厂子里上班,有部分种地,除了大磊,没人靠那座山吃饭。
我没再继续问,当下惟一的嫌疑人就是二刚子碰到的那只一跳一跳的“鬼”——最近这些日子跟鬼干上了,真不明白放着好好的人不做,都去装鬼是什么脑回路。
一路琢磨着,我们又到了玉峰山下,救火的人们都还没有散去,在原地一边休息一边讨论这火究竟是怎么烧起来的。范镇长也和众乡镇领导在这边商量着什么,手里还拿着几张A4纸,等我们走近了,我听着他在下达命令让众人去统计一下救火人员名单。
我心中好奇,问道:村长,怎么还统计救火名单?要点名表扬?
村长道:当然要统计啊,政府都会给补偿的,镇上以前有山火的时候,谁参与救火,政府就奖励一件军大衣,迷彩那种,质量可好了呢。这也是鼓励村民参与拯救国家财产,所以你看大伙儿都很积极啊。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那我们兄弟几个今年不愁过冬了。
村长竖起大拇指道:你们几个可是大功臣,每人应该多发两件才对嘛。对了,也没找到放火的,我得去向镇长汇报这事去了,要杀要剐也任由他处置了,唉,点背没办法啊。
他是做好了挨处理的准备了,但我们才刚刚开始。
我给暖玉打过去电话,让她跟大湾镇派出所的同事们打了声招呼,我们找到了镇派出所的民警,在表明来意之后,他带着我们去镇上的加油站进行调查探访。
因为那两只装汽油的塑料桶都是新的,想必买汽油也是最近的事,镇上一共有两家加油站,国家现在对汽油管控严重,所有散买汽油的人必须持身份证才行,否则是不予出售的。
在山上的时候,我们捡到的是苏烟的烟头,抽这种高档烟的人,应该不是普通的农民。针对此项,通过外貌穿着就能看个差不多,排查起来相对快一些,但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监控调查,我们并没有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赵随风率先提出建议:我认为这家伙如果是打算放火的话,肯定不会拿着桶来买汽油的,又不傻又不愣的,他应该知道加油站里的摄像头比他家电视都清晰。而且汽油是可以从汽车油箱里抽出来的啊,也不一定非要用桶买散装的。所以,这条路应该是不通的,但没办法,这是必须要查的,是不是,榔头哥。
我说:老祖宗说过,永远不能低估一个女人的爆发力,永远也不要高估一个罪犯的智商……在我们面前的所有可能性,都要考虑到。
大灯道:上官青楼你过分了啊,老祖宗啥时候说过这么没水平的话?再胡诌八扯,我晚上爬你床头背三字经去。
我说:你看,就你们废话多。小随风,管杀不管埋是不道德的,你既然找出了问题,就要拿出办法,不然你这辈子找不到女朋友。
赵随风周身一颤:下口真够狠的,好在我有打算,哥,我们既然从加油站里没找到嫌疑人,为啥不从那俩塑料桶上下手呢?那俩桶都是新的,商标都还没撕掉呢,这个镇上我估摸着没有几家五金土杂店,挨个找找,没准就能有收获。
我还没开口,燕未寒就在旁边淡淡道:就咱目前路过的区域来看,五金店三家,土杂店两家,大超市一家,小超市六家。
我们几人倒是习惯了,但和我们一起协查的民警还没见识过,他称赞道:眼力这么准,过目不忘啊?那我再考考你,我们刚才经过了几家药店,几家饭馆啊?
燕未寒道:两家药店,五家饭店,如果小吃摊也算的话,那就是六家。
那位民警的眼睛瞪的很大,嘴巴呈一个南京小笼包的形状:厉害,佩服!你那眼睛就是行走的摄像头啊。
赵随风撇嘴道:这算啥,刚才去了你们派出所一趟,你们所里的车牌号他都能记住你信不信?
在那位民警惊掉下巴的表情之中,燕未寒风轻云淡的说出了所里那六辆车所有的车牌号,还有一楼公告牌上的所有科室的电话号码。
说完之后,民警同志已经一脸慌乱了,我们在继续探访那几家五金土杂店的过程中,他一直跟在燕未寒身旁不停的问这问那,像是看到了一只小怪物。
那几家五金店里并没有塑料桶,那两家土杂店里倒是都有,通常土杂店里的产品种类体积小、种类多,都会配有摄像头,在民警通知的协助下,我们又查找了一下那几天的监控录像,用了将近两个小时的时间,找到了六个买塑料桶的人,我们分别拍下了照片。
这时候那位民警又接到了所里的电话,就先回去了,临走之前还要走了燕未寒的电话号码,这一天里,燕未寒是光芒最盛的主角。
我们继续查看那六张买桶人的照片,这六人之中,其中四人都是农民打扮,且年龄较大,据店主说,有很多庄稼汉都是用这种塑料桶去买散白酒喝,那四人之中他认识两个,另外两个也很面熟,大多都是喝酒的主。剩下那俩人,其中一人打扮相对体面一些,另外一个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
我们锁定了那个穿着体面的人,但店主表示没见过那人,镇子不大,来人即便不认识,也能看个眼熟,但那人他是没有一点印象,应该不是镇子上的人。
我们开始拿着在监控画面上拍下的照片在镇子上的店里逐一打问,看看谁能认识这人,但问了大半圈,没有人认识他。
就在我们停下买了几瓶水休息的时候,一辆黑色汽车突然停了下来,范镇长从车里走了出来,冲我们热情的打招呼:几个小同志,刚才也没找到你们,也没有你们的联系方式,没想到在这碰到了,太好了。今天你们可算是挽救了整个桐山啊,走,咱先去吃个晚饭,然后我带你们去领补偿。
我们本来是不想去的,但拗不过镇长发自肺腑的热情,他甚至连车都不坐了,和我们一起走在了路上。他依旧对燕未寒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两人一路聊的很是欢畅,这让我怀疑范镇长是不是还有个尚未出嫁的姑娘。
随意找了个饭馆,镇长点好菜之后,给我们介绍了陪他一起来的两个人,一个是镇上的副镇长,另一个是扶贫办主任,他们也都向我们郑重致谢,使得我们几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大家都没有喝酒,饭菜上来,早已饥肠辘辘的我们也不玩虚三套,摸起筷子来就开始填补肠胃的孤独与空虚,那三位领导愣了下,但也没多说什么,随我们一起吃了起来。
吃了会,镇长对旁边的副镇长说:老吴,其实痛快利落的吃个饭也是很舒服的嘛。
副镇长哈哈大笑:那是肯定,咱们的饭桌文化太浪费时间了,不知道小刘他们统计名单统计的咋样了。
这时,镇长的电话响起,他接起来说了几句后挂断了电话,对我们说:说曹操,曹操到啊,正巧卖劳保的刘三儿刚从山上拿名单下来,也没吃饭呢,让他过来也凑合一顿。
我们吃饱了,才有空间跟镇长聊天,刚才给他打电话的刘三儿是镇上卖劳保用品的,由于他的东西便宜质量又好,生意做的很是不错,政府也跟他有过多次合作,前几次给救援山火的山民发的军大衣就是他提供的,这次也不例外,收到镇长电话后,他也立刻赶往了起火的地方,刚从那里拿到了救援山民名单,准备第二天发货来给大家发放迷彩军大衣。
刘三儿到的时候,我们已经在喝茶了,准备说几句话就去继续调查放火的嫌疑人。他推开门,看到这么多人时楞了一下,经过镇长介绍后他连忙同我们握手打招呼,我同他握手的时候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说:刘老板,你这脚是怎么弄的?一瘸一拐的,看起来还挺严重。
刘三儿尴尬的笑笑:没有,是残疾,我十来岁上山砍树的时候从坝子上摔下来过,躺了半年多,好了以后走路就瘸了,现在左腿肌肉都有点萎缩了,用不上太大劲儿,让你见笑了。
镇长看向我的眼神有点责怪之意,明眼人一看他就是残疾人,显得我有些不尊重人。赵随风他们也看了我一眼,对我的问话很好奇,他们都知道我从来不会歧视残疾人。
话音刚落,又从外面走进来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他是刘三儿的儿子,看样子是刚洗完手,镇长连忙热情的招呼孩子坐下吃饭。
孩子进屋之后,我们几人都是一愣,大家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然后又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似乎明白我刚才为什么那么没有礼貌了。
说话间,刘三儿又掏出了一盒烟来给大家散烟,除了副镇长和袁清尘之外,其他人都没接,袁清尘接过烟后放在鼻子前闻了下,说:苏烟就是香,刘老板平时都是抽这口么?
刘三儿笑道:哪里,天天抽这么好的烟还了得啊?都是外出的时候揣上那么一盒,男人嘛,好个面子。
我说:刘老板,救援名单上的人数有多少啊?
刘三儿道:有一百八十多人。
我说:能不能问一下,在山火起来之前,刘老板在哪里呢?
刘三儿一愣,笑问道:这位小同志是什么意思?
副镇长也有点看不下去了,他沉声道:小同志,刘老板是个本分生意人,我们之所以让他来,也是因为对他很了解,他本来作为残疾人做生意就很不容易,所以我们愿意帮帮他,而且他的价格也都不高,我不明白你如此质问刘老板是什么意思。
我说:别急,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早晚能知道。
刘三儿笑道:没有没有,这还不容易么,我记得听他们说着火的时候,我正在家里看电视呢。
我问:哦?看的什么台啊?
刘三儿道:那个……就咱本市的电视台,无柳电视台。
我说:那巧了,我们那会也在看电视,电视里水浒传正好演了个抗战片啊,你记不记得那个小鬼子头目叫什么?
刘三儿仔细回忆了下,道:不好意思,记不清了。
我说:记不起来?那你就是撒谎,这么精彩的节目都不记得?
刘三儿道:我是真不记得他名字了,就记得他个子不高,是吧?
副镇长先怒了:你这就过分了!谁看电视还能记得鬼子的名字?
我说:他的确撒谎了,因为那会儿电视里放的是水浒传,不是抗战片。
刘三儿连忙道:对,对,是水浒传,是别的台有抗战片,我有点乱了。
我点点头说:不好意思,是不是水浒传,我也不知道,因为我们压根儿就没看电视,大哥你不想想么,水浒传都是多少年前拍的了?
副镇长猛地一拍桌子:你够了!你这么咄咄逼人,实在是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你不懂得什么叫尊重么?哪有你这么如此无礼之人。
我说:如果这大哥就是引发这场山火的主角呢?、
副镇长一愣,刘三儿的脸猛地胀红了:你血口喷人!我就算是那时候没看电视,我也有权利维护自己的隐私吧,单凭这点你就把这什么放火的罪名安在我身上?
我说:单凭这一点当然不行,主要是你好像是为我们目前刻画的假想嫌疑人元素量身设定的。其一,在嫌犯放火的时候其实是有目击者的,就是大洼子村的二刚子,只不过他视力极差,据他说,他看到一个像鬼一样的白影在大青石附近一跳一跳的,这个一跳一跳,恰巧符合刘老板的腿脚。其二,现在的季节不算干燥,想放火,没有点燃料助攻是没戏的,所以在纵火的第一现场处,我们找到了两只崭新的,仍旧有浓烈汽油味的白色塑料桶,而据我们在吃饭之前的两个小时的探访结果来看,最近买这规格塑料桶的人并不多,三位,你们看这个人眼熟不眼熟?
我将在土杂店里拍到的那个孩子买塑料桶的照片递给了镇长,他们凑上去看了一眼,同时看向了刘三儿的儿子。
镇长道:晓峰,这是你吗?
刘三儿的儿子刘晓峰结果手机看了一眼,疑惑道:咦?为什么拍我呀?这是我爸爸让我去买桶的照片嘛。
刘三儿的脸变的苍白起来。
我继续道:其三,刚才刘老板进来的时候,我就闻到了一股汽油味,原谅我这鼻子有点退化,一般人类闻不清楚的味道,我都能辨认出来。这种味道,三两天的是散不去的。
镇长他们都狐疑地望着刘三儿,刘三儿擦了把脑门上的汗,怒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去放火?你这些也都是猜测,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干的!?简直是匪夷所思!
我笑道:证据就太多了,塑料桶上的指纹提取是很容易的,而且不巧的是在现场我们还捡到了一截苏烟的烟蒂,这方面知识,来,未寒,你科普下。
燕未寒朗声道:烟蒂上会含有大量抽烟者脱落的细胞,这些细胞内富集着抽烟者的DNA信息,用来做DNA鉴定的话,会得出精准无误的鉴定结果。
我点点头:这些监控啥的,的确不能作为证据,这只是辅助我们找到你的帮手而已。你啥时候被定罪,只取决于做指纹比对和DNA鉴定的速度了。
看到刘三儿脸上不停落下的汗水,我继续道:至于动机,我就不用说了吧,我估摸着是你仓库里的军大衣囤货太多了?
面对着众人的逼视,刘三儿目光慌乱起来,好一会儿,他突然跪在了镇长面前:范镇长,求你们别抓我,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