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黑没好气地问：“你要干什么？”
周正龙说：“我……我想跟你借点钱。”
“借钱？”大黑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有也不借。我那点钱还不够你赌两局的。”说完，便不再理他，转个身又睡。
周正龙尴尬得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过了一会儿，忍不住又低声叫起来：“大黑，大黑，这次我借了一定还……”
大黑火了，没等他说完，翻身起来劈头盖脸对着他就是一顿骂：“你哪回还了？你走不走？不走我揍死你。要借钱，找鬼借去！”
周正龙见从大黑这里借不了钱，只好灰溜溜地回去了。
谁料第二天，矿里出了事：周正龙和大黑几个在作业区挖矿，矿洞在地底深处，只有一条残旧的通风管道，洞里瓦斯味极重，大黑由于昨晚被周正龙搅了好梦，后来一直没睡踏实，心情不好，于是这会儿把气都发泄到了挖煤的铁钎上，用力一砸，只听“锵”的一声，铁钎砸到生铁皮上，溅出一串火星，大黑气呼呼地一脚把铁皮踢开，就在这一刻，爆炸发生了……
随着一阵巨大的冲击，大黑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在昏昏沉沉中突然感到有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他猛地惊醒过来，睁眼一看，周围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只觉得胸口闷得不得了，周身刀割般的疼，两只脚也不听使唤了。这时，那只手已经摸到他胸口了，从他怀里摸出一样东西。大黑一惊，那是他这个月的工钱呀！平时为了保险，大黑老喜欢把钱揣在怀里，连下井也不拿出来。眼见血汗钱要被人拿走，大黑不顾一切地一把抓住那只手，喝道：“谁？”
“哎呀！”那人又惊又吓，叫了一声。大黑立刻辨出声音来：这不是周正龙吗？他顿时明白了。这个周正龙，昨晚上大黑没借给他钱，现在他肯定是以为大黑已经死了，就此趁火打劫起来。一股无名火立刻从大黑的脚底直蹿头顶，他气得大骂道：“周正龙，你干什么？死人的钱你也要？你还是个人吗？”他也不知哪来的力气，抬起手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你以为你还能活得了？矿都塌了，你还想出得去？哼，人都要死了，拿钱还有什么用？你做这种缺德事，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不会有钱花，谁会给你烧纸钱？你妹妹上不了学，你给过她一分钱吗？你妈病在床上大半年了，你去看过她一眼，给过她钱花吗？你把钱全拿去赌，你这个……”大黑越说越气，“以前我虽然知道你好赌，可再怎么总还拿你当个人看，现在我才知道，你其实连猪狗都不如！”
“别说了，你别说了……”周正龙被大黑骂得号啕大哭起来，“我不是人，我对不起我妹，对不起我妈，我不是人……”
周正龙这一哭，大黑不由重重地叹了口气，想想过去周正龙也是个不错的人，只是后来这家伙迷上了赌博，才成如今这个样子的。想到这里，大黑脑子里突然打过一个闪念：这家伙也是个老矿工了，不会不知道眼下矿洞里的人几乎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他为什么还要掏我钱呢？
大黑于是问他：“你……难道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
周正龙哭了，说：“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我当然知道。”
这下大黑奇怪了：“你连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钱做什么？”
周正龙抽抽噎噎地说：“大黑，不瞒你说，我小妹来信说我妈病又重了，再不治就没救了，所以……”
大黑一听，心里一沉：“那你昨天问我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清楚？”
“唉——”周正龙叹了口气，“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会信，我……大黑，我对不起你，借你的钱，我……我只有来世再还了，连这次的也一块算上吧……”周正龙说到这里，声音已经显得非常虚弱，“我是想，钱放在……放在我身上，要是哪一天把我挖出去了，这钱……这钱就可以拿去给我妈治病了。大黑，我……我一辈子都谢谢你，我自己活不了了，我只希望……希望我妈能好好活……活下去……”说着，他忍不住又哭起来。只是，哭了一会儿，就再没有了声息。
大黑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他慢慢伸出手去，顺着周正龙的胳膊摸到他手上拽着的那沓钱，把它揣进周正龙的怀里，还帮他系上了扣子……
（王明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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