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代销店的代销员山凤,今年刚满二十岁。她生性泼辣,办事利落,是个远近闻名的爱管闲事的姑娘。她留了个时兴的“妹妹头”,看上去和小伙子差不了多少,别人送她个外号,叫“假小子”。
这天一大早,山凤披上灰涤纶毛领棉大衣,跨上店里的“飞鸽”自行车,去县城进货。
山凤很快就到了县城,她想:还是先到市面上看看,了解一下行情,然后再去批发门市部。主意一定,她便从这个商店到那个商店,从这个货亭到那个货亭,不停地转悠起来。不久,她走进了全城最大的百货大楼,只见五金交电柜台前有一台二十英寸彩色电视机打开着,吸引了上百名顾客,山凤也走过去瞧热闹。猛地,她觉得身后有人使劲地朝前挤,扭头一看,是个穿棕色皮茄克、留长头发的男青年。
那青年又像看电视,又像找人,一忽儿挤到左边,一忽儿钻向右边,然后,在一个农民老大爷的身边停住了。突然,那青年将手伸进了老大爷的衣兜,山凤一惊,大喊道:“老大爷,小心钱包!”老大爷回过身,一把抓住了那只拿着钱包的手,说:“好小子,你可真有眼力,这里边装着的600元,是我家今年卖超产粮的钱!你个畜生!”说着,飞起一巴掌。随后,不知谁又喊了一声:“打,打小偷!”于是瞧热闹的人蜂拥而上,拳头便像雨点一样,向偷钱包的青年砸去。山凤一看,不好,这么打下去要出人命!急忙冲上前,边挡边喊:“别打,别打!”就在山凤使尽全身力气拦挡众人的时候,偷钱包的青年趁机钻出人群跑掉了。
一阵混乱之后,丢钱包的老大爷才想到要好好谢谢山凤,于是忙从钱包里抽出50元人民币:“姑娘,这是我的谢礼,拿着。”山凤只说了一声:“这是我应该做的。”就转身钻进人群里没人影儿了。
等山凤将一切手续办完,一看表,已五点半了。腊月天短,再有一个小时天就黑了,山凤急忙去保管站推出自行车,正要骑车赶路,批发门市部的经理一把拉住车座说:“山凤,天快黑了,路上不安全,别走了。”山凤说:“不行,代销店晚上不能没人看守;再说,我娘在家盼我哩。”说着,便纵身跳上车子,离开了县城。
山凤使劲地蹬着车,新买的“飞鸽”真像长了翅膀,贴着路面朝前飞行。突然,一块高出路面的大石头,把车子弹得离地足有一尺多高,只听“叭”一声,车链子掉了。山凤急忙跳下车,仔细看,糟了,护链板也被撬弯了,这真是越急越出岔。抬头看天,马上就要黑了,亮灯时肯定赶不到家了,怎么办?干脆回城住一夜算了。但是一想到代销店没有人,她把牙一咬,把车链子套好,又从路边捡了一块小石头,对着撬弯了的护链板,“叮叮当当”地敲了起来。约摸十分钟左右,护链板总算敲平了,她甩掉石头,跳上车,双脚一蹬,车子又像离弦的箭,沿着弯曲起伏的山路飞驰前进。
这时,天已黑了下来,远处的大山灰蒙蒙一片,路上已没行人,还不时地传来老豹子的吼叫声。山凤抿着嘴,猫着腰,两眼盯着前方,双脚飞快地蹬着,好不容易转过了牛嘴弯,前边不远就是石板桥,她抬头一看,桥上站着一个人。一见有人,她那紧绷着的神经,顿时松了下来。
谁知,当她飞车来到石桥中间时,桥上那人突然一声大吼:“下车!”山凤顿时被吓懵了,还没来得及下车,那人便一个箭步冲到车前,左手拉住车头,右手亮出尖刀,恶狠狠地说:“你还认识我吗?”山凤定睛一看,不由大吃一惊:长头发,皮茄克,这不是今天在城里偷老大爷钱包的那个青年吗?看样子,他是存心等在石桥上,专门来对付我的……没容山凤多想,那青年的刀已逼到山凤面前,他狞笑着说:“嘿,我知道你是代销店的,算定你要路过这里……”说着,举起尖刀,在山凤的眼前晃了几晃。山凤的心缩紧了,她一边下车,一边问:“你要干什么?”那青年气势汹汹地说:“干什么?我要你赔偿损失!把车子给我留下,把手表摘下来,快!”山凤浑身一震:怎么办?呼救吧,这地方,前没村,后无店,哪有人呢?硬拼吧,别说他手执杀人凶器,就是赤手空拳,自己也难对付。跑吧,往哪儿跑?想到这里,山凤后悔不该不听经理劝告,如今……
俗话说:急中生智。正当山凤悔恨交加时,突然,她发现石板桥没栏杆,顿时有了主意,她立即装出一副可怜相:“车子给你,手表就给我留下吧?”说着,便离开车子,向桥边走了两步。那青年怎肯答应,急忙上前说:“少废话,快把手表摘下来给我!”山凤慢腾腾地把手表摘下来,故意把手伸向桥边说:“给你。”那青年只顾上前抓表,冷不防被山凤用力一推,只听“扑通”一声,那青年便一头栽进桥下的深水河里去了。山凤立即转身上车,飞也似地朝前驰去。
山凤一口气蹬了五里多路,才看到路旁有一独家小院,窗户上还亮着灯。此刻,山凤心里紧张,两腿发软,天大黑了,算路程,至少还有一半,要是再碰上个坏人,那……思前想后,决定在这儿借宿一夜。于是,她把车拐进了独家小院,上前轻声扣门。
一会,门开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胖老太婆看着山凤,惊疑地问:“你找谁?”山凤说:“大娘,我是来借宿的。”“借宿?”胖老太婆为难地说,“家里都是女的,不好留客。”山凤急忙说:“大娘,我是个姑娘。”听了这话,胖老太婆马上和气地说:“是个姑娘,快进屋。”山凤推车子进屋,胖老太婆随手关好门。灯光下,胖老太婆又对山凤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遍,然后才让山凤坐下。说话间,只见房里走出一个和山凤一般高矮的黑姑娘,望着山凤,一个劲儿地傻笑。胖老太婆指着黑姑娘说:“她叫黑女,跟你一般大,是个哑巴。”山凤问:“大娘,家里就你母女俩?”胖老太婆皱着眉头说:“唉,老头子大前年下世了,留下一儿一女。儿子黑蛋整天不落屋,半月前,说进城去看他大姨,至今不见回家,真是操不尽的心呀……姑娘,夜深了,我儿子房间空着,今晚你就跟黑女一起去那儿睡吧!”胖老太婆说完,山凤便同黑女进房睡觉去了。
腊月的夜,屋外冷风嗖嗖,屋内寒气逼人。山凤和黑女一人盖一床薄被子。山凤身上穿着毛衣毛裤,还不太冷,可身边的黑女却冻得直打颤。山凤忙把自己的灰涤纶毛领棉大衣盖在黑女的被子上。黑女高兴地把大衣捂在自己的头上,很快便呼呼地入睡了。没多久,山凤也进入了梦乡。
正当山凤安安稳稳入睡的时候,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把胖老太婆从梦中惊醒,她急忙点灯穿衣开门。门一开,胖老太婆惊得“呀”叫起来,原来进来的正是儿子黑蛋,只见他浑身湿透,手脸冻得乌青,牙齿不住地“嗒嗒”作响。胖老太婆一边关门,一边问黑蛋到底出了什么事,黑蛋说是被人从石板桥上推进深水河里,差一点丢了命,说着,便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胖老太婆一把拉住黑蛋,说:“屋里有客人。”“有客怕啥,我要换衣裳。”胖老太婆抓住儿子不放,说:“不能进去,人家是姑娘!”“姑娘?啥样的姑娘?”“跟你妹子一般高,圆脸,大眼,短头发。”“她啥时候来咱家的?”“天大黑时,她说路远赶不回去了,我才把她留下的。”胖老太婆说着,又指着堂屋里的自行车说:“瞧,那是姑娘骑的车子。”
一见代销店的自行车,黑蛋惊得几乎跳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娘,就是她!就是她把我推下石板桥的!”于是,黑蛋一边换衣服,一边对娘讲说事情的前后经过。听着,听着,胖老太婆浑身便打起冷颤来了,她惊恐地问黑蛋:“孩子,这可咋办呀?”“咋办?这事明摆着哩,不是鱼死,就是网破。不除她,我就得去蹲大牢。”说完,黑蛋取出一条长绳就往房里走。胖老太婆扑上去,抱住黑蛋问:“你干啥去?”“把她捆起来,丢到虎嘴崖下喂老虎!”一听这话,胖老太婆战战兢兢地说:“孩子呀,这事做不得,公安局查出来,你要偿命的!”黑蛋满不在乎地说:“娘,这事天知道,地知道,你知道、我知道。只要你不吐口,公安局上哪儿去查?”胖老太婆听了,乞求地说:“这伤天害理的事做不得呀!”黑蛋发怒了,两眼瞪得圆圆的,抓住胖老太婆的肩膀,摇晃着问:“娘,事到如今,你是要你的亲儿子呢?还是保那个素不相识的丫头?”一句话,问得胖老太婆低下了头,紧抱着儿子的两只手慢慢地松开了。
黑蛋悄悄地推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他划了根火柴照了一下,便朝盖着灰涤纶毛领棉大衣的身上猛扑上去,两只手死死地卡住那人的喉咙,没用多久,被子里拼命挣扎的人便不会动弹了。黑蛋摸黑又用棉被将尸体裹严,用绳子捆好,扛在肩上,悄悄地开了大门,向屋后的山路上走去。
胖老太婆不放心,紧紧跟在黑蛋后面。娘儿俩高一脚、低一脚、鬼鬼祟祟地向虎嘴崖爬去。到了虎嘴崖,黑蛋便抽掉绳子,解开棉被,猛听那人“哼”了一声,吓得胖老太婆倒退了五六步。黑蛋急忙划着火柴,一看,哎呀!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娘,这是黑女!”“黑女?”胖老太婆腿一软,“扑通”一声坐在地上,便“呜呜”地哭了起来。黑蛋急忙捂着娘的嘴说:“娘,不能哭,不能哭呀!黑女嘴里还有热气,你快救她,我得赶紧回去,不能让那丫头跑了。”说着,转身就朝山下飞跑。
黑蛋一走,胖老太婆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抱着黑女,一会儿捏鼻子,一会儿掐人中,折腾了好大一阵工夫,才听见黑女“哇”哭出声来,胖老太婆急忙用手捂住黑女的嘴。这时,黑蛋上气不接下气地又跑上山来,惊恐地说:“娘,不得了啦,那丫头跑啦!”说着,四肢无力地瘫倒在地上。
原来,就在黑蛋拍门喊娘的时候,山凤也被惊醒了,娘儿俩的话全让山凤听见了。当时,山凤想跑,可是大门紧关,无法出去;山凤想躲,四壁空空,哪里躲藏?急得她把头捂在被子里,动也不敢动。万没想到,那件盖在黑女身上的灰涤纶毛领棉大衣把自己救了。等到他们娘儿俩出了大门,她才急急忙忙披上黑女的棉衣,翻身上车,向城里飞驰而去。
五天以后,山凤和黑蛋娘儿俩都上了省报的头版,标题是:《假小子智斗杀人凶犯,母子俩作案难逃法网》。有人要问,法院给那娘儿俩判了多少年徒刑?哎,大街上贴了“公告”,那上面写得一清二楚,你去一看便知晓了。
(陈希元 搜集 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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