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A座四楼的中餐馆,一个刻意讨好,一个专心应付,由是这顿午饭在谈笑风生中渡过,两人都十分愉快。
将时光消磨至午后一点半,关旗陆始起身告辞。
钟如想虽不知道为何他的态度会有所改变,但却懂得把握时机,乘势问道,“你今天晚上有没有空,一起看电影怎么样?”
“看电影?”关旗陆的脑海中刹时闪过一个画面。
那时他问身边人,“这是什么戏?”
“中国最早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懒懒靠着沙发的安之如是说。
他深呼一口气,将那些不请自来的记忆片段赶出脑海,对钟如想笑了笑,“我今晚估计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下次吧。”
钟如想心底的失望没有在脸上流露出来,只大方地和他挥手说再见。
回到四十八楼,放眼望去外出用餐的职员都已回来,一个个正准备做事,惟独安之的座位空荡荡地,从无人椅子到整洁桌面乃至屏幕黑漆的电脑,都似了无生机,一片死寂。
心口迸出一丝裂缝,午餐时好不容易才培养出来的一点好心情,就那样无法控制地滑落到黑暗无边的裂缝底下,再荡然无存。
“安之有没有打电话回来?”他问许冠清。
许冠清摇了摇头,“没有,关总要找她吗?”
“不用了。”难以名状的自恼还是恼人之意被压在沉冷的说话声下。
进入办公室,将手机扔到文件堆叠的角落里,决心好好工作。
落座后翻开第一份文件,一眼扫过脸上已然露出不悦之色,他摁下内线,“冠清,给我找技术部的薛总监。”
没几分钟,那位总监到来。
“这份技术白皮书根本就是照搬清河的那一套,我要的是明确针对客户需求,能够切实帮助客户解决实际问题的整体方案,拿回去重做。”
再翻开第二份,皱着眉头啪声合上,吩咐许冠清,“叫项目部的李经理过来。”
被点名的人匆匆而来,刚刚才听说技术部的头儿被削,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
“这个进度太慢,我不管你怎么安排,总之让项目组在下周完成第一阶段的工作。”
第三份是财务部的报表,当负责人惶恐立于面前,整份文件被摔在桌面。
“给我一个理由为什么下季的费用预算会比本季度高出百分之二十。”
第四份是叶安之昨日交来的银通与MS深圳参展的计划书,关旗陆合上文件扔到一旁,揉了揉眉心,手掌从脸上压抑抹过。
良久,他推椅起身,开门出去。
整个办公室里一片死寂,个个低头做事,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他走到许冠清身边,冷声道,“你打电话给叶安之,问她深圳展会的东西都准备好了没有,如果还没,告诉她以后都不用回来上班。”
“是。”许冠清低应,有些战兢地拿起电话。
交代完毕他却没有离去,仍然站在秘书的座位旁。
身为他的助手,该刹那许冠清要多醒目便多醒目,当电话接通她马上说,“安之,关总找你。”语毕捂紧话筒回头望向关旗陆,“我给你转进去吗?”
关旗陆点了点头,转身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关上门拿起已响铃的座机。
“关总。”听筒另一头传来她冷冷淡淡的称呼。
关旗陆用力扯松领带,一手撑在桌面,嗓音因过度压抑而有些沙哑,“为什么请假?”
“我发烧了。”
他放缓语调,“看医生了没有?”
安之几乎笑嗤出声,这种关心是不是多余了一点?终究还是忍住,只淡声说道,“关总找我什么事?”
关旗陆合上双眸,他也不知道,自己找她什么事,一切的一切都脱离了控制而呈现出前所未有的浮躁混乱。
听筒里静默无声,只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吸气息,轻微而又急促地,仿佛定时炸弹爆炸前十秒倒数那样激切。
灵犀仿佛犹在,安之似从他的无言中感觉到了什么,心绪百转凄酸,一时屏息静气。
关旗陆咬了咬牙,“你——”说话被梆梆梆急切的敲门声打断。
许冠清径自推门进来,“关总,司董的特助打电话来请你马上过去。”
关旗陆好一会才应,“知道了。”
原本带着迫切渴望的一丝心弦,还未拨动便已从紧绷状态松懈下来,无止境的疲惫如潮水一样袭上关旗陆的心间,只觉得这种扯割不休的状态实在不能再继续下去,那样也许只会让两个人都疯掉。
他在苦涩中微笑,终于沙声成语,“你好好休息,等全好之后再回来上班也无妨。”
那边已然嘟嘟声响,安之掌心的手机仍贴在耳边,久久无法放下。
从耳膜到灵魂一遍又一遍重复回响着他的最后一句说话。
等全好之后再回来上班也无妨……
全好之后,等全好之后。
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一颗心已经被剜出了血洞,这样也可以全好吗?
在黄叶飘尽后,人民桥头老木棉的节节光枝开满了红云赤锦,耀眼得路人没法忽略,然而在这万物凋零的季节偏只它花期盛况,那傲世绝姿,又还似带几分无奈抗争的凄凉。
降温时灰蒙的天空淅淅沥沥下着细雨,安之每在清晨和黄昏撑着伞从桥上经过,走出好远后还是忍不住回首,一遍遍看静立于桥畔那树花满枝桠的红棉,每一片娇艳柔嫩的花瓣都似在雨丝中轻颤不已。
太美丽的东西,总会带着其他所不能及的孤零、易碎和忧郁。
最近关旗陆忙得常常见首不见尾,一两天才在公司里露一次面,都是匆匆而来,然后又匆匆而去,在办公室时不管面对的是她还是其他人,神色温和如旧,只除了偶尔停留在她脸上的眸光显得略为专注温柔,再也没有任何异样。
她和他之间,就似与那树云锦的距离,连人带花都已被风吹雨打去,终于渐行渐远。
至于司寇,天上掉下来的哥哥就这么没有了,安之比和关旗陆分手时还伤心,和关旗陆分手她是作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努力自我调节,然而司寇的身世却来得太突然,她在情感上一下子难以适应。
其他子公司留任的职员开始一小拨一小拨开入银通,新到者或多或少想与银通的原有职员打好关系,原本空荡清冷的办公室这几天里逐渐地又再热闹起来。
正所谓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
MS巡展开始,第一站先是广州,在花园酒店忙活了一天,安之和聂珠跟随集团市场部舟车劳顿,当天晚上到达深圳的香格里拉酒店,翌日一早便爬起来布置展台和分装资料,忙得再没有闲暇悲月伤秋。
准备得差不多之后,安之对聂珠道,“你先去吃早餐,我在这里看着。”
“你想吃什么?要不要我给你带回来。”
“不想吃,一点胃口都没有。”
“不吃不行的,还得忙一天呢,这样吧,我出去看看有什么吃的再给你打电话。”
会场里各家代理商在布置好展台之后,陆陆续续地开始往来走动,因为都是同行,常在各厂商的产品发布会或其他场合遇见,所以不少人都早已认识,不认识的那些便相互自我介绍,有的还互换公司赠送的小礼品。
安之自己并不想动,然而飞程和银通的名头都不是虚的,更何况她们的展位离MS的主展台最近,所占地方也最宽阔,可见MS对飞程的重视程度,由是到场的参展商绝大多数都会过来和她交换名片。
应接不暇中手机响起,她以为是聂珠,直接道,“我真的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聂珠你要是经过麦当劳,给我带杯热的巧克力好了。”
那边停顿了几秒,然后传来关旗陆温然的嗓音,“我和古励今天要去清河证券走一趟,也来了深圳,你们那边怎么样?”
安之呆了呆,好一会,才应道,“谢谢关总关心,一切都很顺利。”
又是一阵沉默,仿佛两人都已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关旗陆轻叹了口气,“去吃些东西。”
“知道了,谢谢师兄。”安之淡淡笑了笑,“我还有些准备工作要做,不和你说了。”
才刚挂掉便接到聂珠来电,此时的安之连喝巧克力的心情都已被彻底败坏,直接说什么都不要了。
没多久,聂珠回来,客人也开始进场,在各个展位上流连观览。
安之打起精神专心接待。
“这里换我看着就行,你还是去垫垫肚子吧。”聂珠催她。
“不了——”
“咦?关总的司机怎么来了?!”
安之猛然抬首,关旗陆的专职司机手里提着东西,正朝她们走过来。
“叶小姐,聂小姐,关总让我给你们送些点心来做早餐。”
聂珠张圆了嘴,看看司机,再看看安之,别有含义地笑起来,“关总也来了深圳?”
“他和古经理就在外面的车子里,我走了。”司机应声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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