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苍挥手示意其他随从撤离,当门口只剩他自己 , 他才波澜不惊侧过脸看我,“何小姐有事。”
我冲出流光璀璨的大门,扑面而来的夜风将我长发拂起 , 遮挡住双眼,我透过稀稀疏疏的缝隙 , 才张开嘴却发现一滴眼泪蔓延过唇角 , 咸咸的 , 热热的,被我吞没在喉咙。
我反手合拢了两扇琉璃 , 阻绝了厅堂内的喧嚣,礼仪小姐看到这一幕没有动,保安试图将门打开也被拦住,我迈下台阶,从身后攀上他脊背 , 竭力让自己笑得千娇百媚,“怎么她不见了 , 偷偷出来等我吗。”
他略微泛起一丝僵硬,不动声色往四周打量,我湿润的红唇挨上他耳朵,“你的保镖告诉我 , 十分钟内都不会有人打扰。”
他默了片刻笑出来,“十分钟够何小姐与我偷情吗。”
“你说够吗。”
他若有所思搓了搓掌心,“何小姐哪次短于一个时辰可以满足的。”
我脸色垮掉,连强颜欢笑都有些做不到,这个男人 , 我以为自己熟悉他,了解他,看破他 , 他心底隐藏太多 , 也独自背负太多,就像一颗完整的洋葱,白紫色的皮囊,那么漂亮,那么温柔,可一层层剥开,根本不是看上去那样。
他每一次出现在我面前,都是风月调情欲望笙歌,当他转过身在我看不到的地方 , 又换了另一副模样。
我下巴抵住他,“刚才精彩吗。”
“女人间的斗争,怎会不精彩。何小姐胜利的结果和我预想中一样。”
我手指沿着他肩膀滑落到胸口凸起的肌肉上,“乔先生撒谎隐瞒的功夫,也也越来越精彩了。你是不是要动手了。”
他没想到我质问这一句 , 身体随即彻底僵住 , 我奋力想把他扳回朝向我,可他仿佛钉在地上 , 根本不给我机会。
我和乔苍争执不下,他并不吃力控制我,我却在抗争中气红了眼睛。良久后他终于笑了声说 , “何笙,如果我死了,你也解脱了。再也不会有人掌控你 , 纠缠你,诱惑你 , 你可以潇洒去过你想过的生活 , 爱你应该爱的人 , 从此就当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了 , 你也不要再想起。”
他顿了顿,“我的确没有周容深,更能让你安稳。”
我所有动作在这一刻戛然而止,犹如一张纸,一份薄薄的面皮 , 一枚窄窄的细细的嫩叶,轻飘飘毫无重量 , 挂在他身上,哀戚空洞凝望着灯红酒绿的长街。
他偏头鼻子紧挨我凌乱的长发,贪婪吮吸,“高兴吗。”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 仿佛涉入危险的人根本不是他,强烈的冲动和愤怒从我脚底升起,无声无息蹿到头顶,我轻轻伏在他肩膀的手,骤然变得紧握 , “高兴什么。”
“这一场结束,如果我赢了,我和黑狼一定是你死我活。如果我死了 , 他等不来争斗的那天 , 就会安然无恙。”
他含笑的眼眸落在我苍白脸孔,“还想让我活吗。”
我一把扯住他衣领,“你这个混蛋。这个选择可以抹掉的,它可以不存在的!”
他沉默不语,他视线中我的眼睛在一寸寸一秒秒泛起猩红,涌出水雾,又顽强隐忍不肯坠落,“将这里交给我,黑狼不忍心对我下手,我也可以压制省厅的公安 , 你离开这里,把一切都推到萨格身上,推到常秉尧身上,你是为了歼灭他们才会走私,你本意不想的。我会授意他们择出你 , 只要以后再也不做了 , 从此撤手,永远不会有事。”
我仓促越过他 , 大声喊叫现在就走,我颤抖着手拉开车门,拼尽全力推搡他 , 他任由我发疯,任由我折腾,直到我力气越来越小 , 嘶吼越来越沙哑,他才抱住我 , 命令我看他。
“何笙 , 冷静下来。这个可能无法成真。”
我紧抿嘴唇 , 浑身都在颤栗,抖动 , 聚焦的瞳孔已经看不到任何颜色,任何景物,天地苍茫一片雪白,又变幻为一堆晦暗的阴云,只有他 , 除了他全部是渺茫的虚影。
那种绝望,恐惧 , 彷徨,扩散至我全身每一处,将我骨骼变得森冷,麻木 , 甚至酥软到轻轻一触就能破碎。
我低声痛哭出来,将自己的脸埋进他胸口,隔着单薄的衬衣,他皮肤炙热,几乎要将我燃烧。
“为什么当初走上这条路 , 为什么。”
我喉咙溢出沙哑的哭腔,每一个字都哽咽,他挺拔的身躯岿然不动 , 承受我的拥抱 , 撞击和拍打,他仿佛一棵参天大树,挡去了头顶的灯火,挡去了苍穹的阴暗,挡去了这个世界的风风雨雨,唯独把他自己留在沙漠与风暴里。
“因为多年前的乔苍,什么都没有,是一颗挣扎在底层的蜉蝣。摆在我眼前只有两条路,永远活在别人脚下 , 和不惜一切代价活在别人头上。我选择了捷径。”
我咬破了自己嘴唇,额头磨在他裸露的锁骨,我恨不得跳入熊熊燃烧的烈火中,来驱散心底无边无际的寒意。
“是不是因为我。”我从他胸口抬起头,“萨格要杀容深的妻子祭祀她男人 , 如果不铲除她 , 早晚我会死在她手里。天涯海角都防不了一辈子。”
我望了他许久,他没有否认 , 尽管我知道这不是唯一的缘故,但也占据了绝大多数,我撕扯他手臂用力摇晃 , 近乎疯魔那般,“我不需要你!我根本不需要你为我做这些事,不值得!生死注定,我活不了是我的命!我没有熬到最后那一刻的命!”
我睁大猩红的眼睛 , 捧住他的脸,将他清俊的五官挤到变形 ,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 不知道我有多么自私歹毒。我来到金三角做的每一件事 , 都仅仅因为想和黑狼远走高飞,我觉得他就是容深 , 我要做回周太太,我要过从前那样的生活,我未来哪怕一个小时的时光都没有加入你,我已经把你剔除掉。”
他眼眸依然含笑,仍像对待一个任性吵闹索要糖果的天真幼儿 , 他凝视我最后几滴眼泪坠落,握住我的手从他脸上脱离 , 温柔为我擦拭,“都好。我害你家破人亡,引诱你背叛他,如果需要我偿还 , 我可以给。”
我摆脱他的手,摆脱他的身体,掌心捂住耳朵,屏蔽了一切声音,一切喧嚣 , 万籁俱寂,死水般的沉默。
我仓皇奔逃,逃到霓虹璀璨的屋檐下 , 背靠墙壁大口喘息 , 无数双脚来往经过,从未停泊分毫,直到我听见萨格的声音,听见她讲述她被几位太太挽留,她们称赞她美貌,听到汽车发动的声响,嗅到扬起的尘沙,彻底消弭了他的味道。
我不知自己冷静了多久,才终于压回心脏山崩地裂的错觉 , 黑狼从宴厅内和一群高官走出,他们握手道别,一切都伪装得格外自然,从容,平常。
他去往码头跟进一批从文莱进境的货 , 留下一辆车两名保镖送我回酒店 , 其余马仔也被他遣散,只带了一个心腹。收货的事用不着他亲自出马 , 他只是扯了个由头打发这群人,以免泄露他的行踪,他打算亲自在玉溪回景洪这条路上搞垮三哥 , 铲除缅甸毒窝最好的办法就是架空老K,避免黑白交火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局面,悄无声息拔除这颗毒瘤。
我也没有乘坐他留给我的车 , 而是吩咐二堂主和阿石送我回去,我刚坐进车里 , 省公安厅的姜副厅长从人群内挤出 , 他伸手拍打玻璃 , 朝我点了下头,示意我拉下说话 , 看他样子很急,我躲得了一时,也躲不过两时,还不如就地解决,我摇下车窗问他怎么了。
他四下看了看 , 将脑袋探入进来,“周夫人 , 方才酒桌上不方便说,这块地皮是我们钓大鱼的诱饵,您硬生生给搅合了,我们可是想了许久才想出这个妙计。”
我手肘支在半截玻璃边缘 , 面无表情说,“你们有十成把握,这块地会被乔苍和萨格拍下,而他们是用来做基地,战壕 , 仓库,总之违法的用途。一网打尽是你们最终目的,对吗。”
他大吃一惊,“您怎么知道?”
我脸上笑容倏然一收 , “连我区区女子都能看出来 , 你以为乔苍和萨格傻吗?他们但凡这么容易被迷惑,金三角还能容他们混到今天?”
他被我噎得哑口无言,直愣愣在夜色下沉默。
“你们应该回去开个紧急会议,好好感谢我救了你们,才得以悬崖勒马,不铸成更大的错。”
他松了松颈口,“我愚钝,周夫人明示。”
“他们不管看出与否,的确打算拍下这块地,你们用一锅端的角度看待这块地势 , 他们则用反侦察,反围剿的角度看待。这块地势险峻陡峭,两面环绕山林,一面环水,一面环路 , 是驻守的绝佳之地 , 易守难攻。你们以为出动警力十面埋伏就能十拿九稳吗?你们想用尸体换尸体?他们的马仔不是吃素的,挖隧道 , 打炮楼,镇山压水,靠路吃路 , 这些作战手段你们不知道吗?公安等于把一块宝地拱手相送,为恶势力添砖加瓦,你们这群废物到底有没有真正分析过局势!”
我将头发佩戴的珠宝扔出窗外,狠狠砸在姜副厅长脸上 , 他被我突然的怒吼惊得一颤,“这…可是不这样做 , 已经没有了路子。”
我冷冷挑唇 , “如果你们是为他人做嫁衣 , 还不如沉住气蛰伏。萨格早就成气候了,她没有那么容易拿下 , 除非乔苍去做。”
他大吃一惊,“他们的关系…”
我不动声色摇上玻璃,“他也不是十足的恶人,这世上除了他,谁也降不住萨格,你们要记住 , 这一天到来时,好好感谢他。”
姜副厅长被我甩在后面 , 车开出丽江酒店行驶好长一段距离后,我伏在驾驶位椅背,问阿石这次乔苍和萨格争斗的地点。
他将脚下一只皮箱打开取出金三角地图,指着上面西双版纳的一座山头 , “不出我所料,苍哥的计谋挑明后,他与萨格的人马会在这片地方交火。今晚的地皮如果被萨格拍走,局势就对泰国毒贩有利,所以我们横插一脚很有用 , 算是救了苍哥。”
我盯着他用绿色画笔圈住的位置,“这条河怎么了。”
“这是一趟公路。距离山头八百多米,不管是苍哥输 , 还是萨格输 , 余党逃亡的必经之地,当然也是援军赶到汇合的必经之路。”
生与死,都取决在这条路上。
我脑海灵机一动,“我们安排马仔埋伏在这里怎样。如果乔苍战败,看到他的人立刻放行,还能帮他拖延一阵,如果萨格战败,看到她的人就迎头痛击,杀她个措手不及 , 她腹背受敌,我不信还逃得了。”
阿石和二堂主对视一眼,“筹划的确可以。但是。”
他们面色凝重,谁也不说话,我问怎么了。
“何小姐 , 您已经沾上走私了 , 再搅入两拨毒贩的争斗,手上染血是必然的 , 而且藏都藏不住,一旦东窗事发,条子那里。。。您就是罪犯了。” 【紧急通告】最近经常发现打不开,请记住备用站【求书帮】网址: m.qiushubang.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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