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漂亮朋友-圈层(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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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表哥表嫂都是些什么人?他们是生意人,能在大上海开小饭馆的山里人,精明着呢!他们早看清楚村长的意图,因此说服起来也容易得多。表哥表嫂提着东西上了村长的门,跟村长说,想把刘文静带出去打几年工,帮家里还债,再调教调教,过几年年龄大点再送回来,若孩子还有意,老人就成全他们。也说不定过两年,孩子自己的心思就断了呢,那时候再找门当户对的也不迟。

    对着王山鸡,话也说得很好听。先是大大地夸了一番,说这么好的孩子,这么好的家庭,想娶谁,姑娘家里还不上赶着把孩子打扮打扮送了来?刘家三姑娘现在别着一根筋,而村长他们也不太同意,不如再等两年,让他们带出去调教调教,说不定刘文静想通了,村长也松口了,到时候岂不是皆大欢喜?

    一件事同时给两个家庭、无数个人解决了问题。于是刘文静到上海的事情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

    出发前的那天晚上,刘文静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爬起来,翻出箱子里存着的半截铅笔头,在一张半旧的报纸上写下一行字:明天就要出去了,真高兴啊!我会有属于我的明天吗?

    4

    电话里,花花讲完刘文静的故事之后,很八卦地问我:“你说,耗子和刘文静能成吗?”

    这个问题还真是让我为难,拿来问当事人,也未必回答得清楚,何况是我这个外人呢?当年刘烨信誓旦旦地要娶谢娜,转眼间他和别人的孩子都好几岁了,而谢娜也有了她的闰土,这种事儿谁能料到啊。

    我说:“我怎么知道?现在的人谈恋爱,在一起快,分手也快。昨天还在秀恩爱,今天起就老死不相往来了。”

    花花不乐意了:“去你的乌鸦嘴!耗子很传统,之前又没谈过恋爱,看得出,他对这个叫刘文静的女孩很上心,说不定他们能成呢!”

    我想了想说:“以他俩的条件来说,两个人能不能修成正果,看的只怕还是耗子。”

    刘文静跟耗子在一起之后,耗子无数次在刘文静耳边敲边鼓,说表哥表嫂心太黑,上海当时服务员的工资1800元往上走,他们用二分之一的价格就招了个全能型的打杂,真是赚大发了。刘文静也只是笑笑,她何尝不知道表哥表嫂的心思,不为廉价劳动力的话,当初也不会费那么大的力气说服一个又一个人,带她到上海来。

    刘文静到上海不到一个月,就跟旁边卖麻辣烫的、摊煎饼的混熟了,对服务员的工资待遇也早打听得清清楚楚了。

    上海从来不缺打工者,更不缺工作机会。年轻的女孩子,但凡在城里待过两年、认识一些人的,基本就不会留在小饭馆了,她们要么到厂里做些手头工作,要么去商场或超市站柜台。虽然也很辛苦,工资也并不高,但起码干净,环境相对好一些。即使要做服务员,也会选择大一点的酒店或饭店。小饭馆,年轻女孩子们嫌腌臜。900块钱的工资,稍有点追求的女孩子都看不上。

    也只有像刘文静这样,才被亲戚带出来,没有其他的门路,感着亲戚的恩,手头连几百块过渡钱都没有的女孩子,才会安心待在亲戚的小饭馆,做着最苦的活儿,拿着最低的工资——而且这个大部分见都见不到,表哥不是说了吗?每个月只给她一百,其他的存起来,过年带回家直接交到她爹妈手里。

    耗子敲边鼓的次数多了,刘文静多少还是动了心。然而,她一个女孩子,手里没有钱,又不认识什么人,想换工作谈何容易?刘文静这时才体会到表哥表嫂的苦心:900块若全给了她,她存上几个月,有了过渡钱,跳槽了,他们到哪里找这样物美价廉的打杂呢?现在,刘文静已经干了大半年了,表哥手里压了她几千块,她哪里敢走?

    耗子说归说,刘文静也只是笑笑,不多说话。耗子说多了,刘文静就说:“哪儿能跟你比,你是大学生,我一个初中生,出去能做什么?”

    刘文静说的是现实,耗子也无能为力。他想了很久,也不知道把刘文静从表哥表嫂店里弄出来究竟能做什么。他养着她吗?她能同意吗?她家里人呢?一年近一万块给刘文静家里,这笔钱谁来支付?两个人谈恋爱不过才一两个月,真要把她接出来,就要承担她以后的人生了。她的基础条件实在太差,根本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而他耗子,也不过是个银行小职员,薪水并不高,交个女朋友而已,真要给自己这么大的压力吗?

    耗子因不堪忍受母亲的强势和父亲的唉声叹气,才从家里逃到大上海,然而他的工资并不高。他们在一起的那年是2006年,那时耗子只是一个有一两年工作资历的人,一个月五六千块薪水,跟别人合租了套两室一厅。平时自己一个人,钱倒也够花,现在两个人了,看电影、吃饭、给女朋友买衣服等所有的开支都他一个人承担,虽不至于太吃力,但月月亦没有盈余。

    现实太过于现实,算了一笔经济账和人情账,耗子逐渐打消了让刘文静出来养着她的念头,但也一直暗暗想着办法改变女友的境遇。但是,真正让他下定决心的,还是外界事情的推动。

    耗子和刘文静在一起之后,刘文静仍然做着小饭馆打杂。那些曾经在客人以及表哥处受过的委屈,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伤痛经历,她却没有告诉耗子。

    他俩在一起之后,耗子去饭馆做免费打杂就没有之前那么殷勤了。用耗子跟插销说过的话说:“都已经追到手了,还巴巴地做自己不擅长又劳心劳力的事情干什么?”

    然而女朋友毕竟在小饭馆工作,耗子晚上下班,十次倒有八次会去小饭馆吃饭。有时候吃碗面,有时候是一份盖浇饭。刘文静不忙的时候,也会坐下来陪他说说话。恋爱中的人,吃饭的时候,说说话也是好的。

    大多数时候,刘文静都很忙,耗子安安静静地吃饭,吃完饭玩手机游戏,偶尔抬头看看刘文静忙碌的身影,目光相接处,相视一笑。

    却在某一天,耗子眼睛的余光看见刘文静端着盘子从一个民工身边走过时,屁股被捏了一下。耗子当时就忍不住了,冲上去把刘文静护在身后,冲着那民工喊:“你干什么呢?”

    那民工看着这个身高只有一米六五的“小矮人”站在他身前,一副“护花”的样子,不屑地撇撇嘴,叼着根牙签,慢悠悠地站起来,双手一摊,像个痞子低着头斜睥耗子:“我就来吃碗面,什么都没干呀!”

    耗子气得胸膛一起一伏,刘文静在耗子的身后脸色很苍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眼神有些绝望。吃饭的客人纷纷看向这边,就连正在前台收银的表嫂都走了过来,连声问怎么了。

    耗子大声说:“你问问他怎么了?他居然敢摸文静的屁股。”

    民工的舌头灵活地转动了下,将牙签从左边嘴角转到右边嘴角,像是牙疼一样龇着说:“你说我摸她屁股,谁看见了?”

    耗子说:“我看见了!再说文静自己也可以证明。”

    民工推了耗子一把:“小个子,你想找碴儿是不是?也不看看你这小身板儿。”

    表嫂问刘文静:“他摸你屁股了吗?”

    这种事,年轻姑娘家怎么好意思当众承认?刘文静放下盘子扭身跑进厨房,躲里面不肯出来了。

    表嫂打着哈哈跟耗子说:“你不是在玩手机吗?眼花也不一定。”又安抚其他客人,“吃饭,吃饭。”

    民工吹着口哨挤开耗子,大摇大摆地从他身边走过,走到门口时回过头来,流里流气地挑衅道:“你老婆啊?挺漂亮的。”

    耗子气坏了,冲表嫂嚷嚷:“她是你表妹呀!你看着她这样受人欺负?”

    表嫂把耗子拉进厨房,安抚他:“你也看到他那块头了,你、我再加上我掌柜的,三个打一个也未必打得过。做生意最主要是和气生财,把他打一顿又怎么样?东西给我砸坏了谁来赔?明天还要不要做生意了?”

    刘文静此时蹲在地上,脑袋埋在两腿间,肩膀耸动,想必是在哭。她听见了表嫂的话,却并没有把头抬起来。以前她不是没有遇见过这种事,但从来都是她一个人消化,虽觉得耻辱,却只是一个人的耻辱,而这次,有人关心,有人问,有人试图帮她出头,她的羞耻心被激发了、放大了,才倍感委屈。

    正在炒菜的表哥回头看了三人一眼,没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只吩咐刘文静快点把炒好的菜端出去。

    看着表哥表嫂冷漠的样子,耗子恶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拉着刘文静奔出了小饭馆。

    那天晚上,刘文静在耗子的出租屋里过了一夜。据说,那天晚上是耗子和刘文静两个人的初夜。

    那天晚上,他们说了很多话。关于要不要继续在小饭馆上班这件事具体怎么商量的我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刘文静还是回到了小饭馆,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做起了服务员,只是更加沉默而已,而那些天,表嫂为了安抚刘文静,笑脸和废话特别多。

    不过也就过了两天,在饭馆最闲的下午,耗子来了。他给刘文静在类似于蓝翔技校这样的地方报了名,学习电脑。他拿出了在某技术学校报名的收据,跟表哥表嫂谈判。

    耗子说:“学费一共6500元,每天上午上四个小时课,八点半到十二点半。这个时间段显然是没办法在店里干活儿了。这样,就只能辞工了。学费我已经帮她垫了,她在你们这儿上了六个半月班,除了每个月100元生活费以外,你们还欠她5200。我的意思是,她平常也要花钱,不如你们把这六个半月工资给结了,当她的生活费。”

    表哥表嫂自然不同意,说把刘文静从小山村带出来,要对她负责,两个人又没结婚,耗子说把她领走就领走,这像什么话?

    耗子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借口,他们不过就是不想放人,也不想给钱。

    耗子问刘文静:“你是去上课,还是留在这里?”

    刘文静低着头,却毫不犹豫地说:“去上课。”

    耗子对表哥表嫂说:“听见了吧?她自己都要走,你们何必强留她?”

    表哥盯着刘文静一字一句地说:“看样子,这件事必须通知你父母了。毕竟是我把你带出来的,你在我店里,我看着你,不至于出什么事儿。你跟他才认识多久?你走了,他把你卖了,你父母还得找我要人咧!你们毕竟没结婚,传出去,对你名声也不好。”

    农村出来的女孩子,最怕让父母担心,更怕名声坏掉,表哥了解刘文静,就拿这个压她。然而这次刘文静是铁了心不想在这污浊的环境里干了,倒也能抛下脸面。刘文静说:“我会跟我爹妈说的,我不在你这里干了。”

    表哥见她去意已决,连他的威胁都不惧怕,才又说:“钱当时说好,过年带回去一次性给你父母。你既然跟他走,学费他出得起,生活费想必也不是问题。我现在不能给你,免得到时候回去更不好交代。”

    耗子自然不同意,几个人越谈越僵,谈崩了之后,表哥甚至亮起了拳头。耗子明知在身高体力上他处于弱势,不敢真把表哥激怒,只好带着刘文静收拾收拾东西,走了。

    第二天,耗子带着插销及插销的几个哥们儿,在饭店营业高峰期即将到来的时候去了表哥店里。不说话,不点菜,只一人占据一张桌子,坐在那儿嗑瓜子。若有客人到来了,几个人死死地盯着客人,直到他毛骨悚然地起身离去才罢手。

    做小买卖的人,哪儿受得了这个?不过就坚持了两天,表哥表嫂就出来跟耗子说好话了:“你也是文明人,我这小本生意不容易,何必做这种断人财路的事情?”

    耗子只坚持要钱,表嫂哭诉道:“店里生意一直不好,不然不会连个服务员都请不起。我们若能请得起服务员,也不会费力从老家把刘来弟带来。前几天我掌柜的才把半年的房租凑齐交掉,现在手里只有几百块钱。这些钱,都是备着买菜的,你们张口要她半年的工资,一下子几千块,哪里拿得出来?”

    耗子说:“还好她没在你这里继续做下去,不然这半年的都拿不出来,过年时一次性给她父母万把块,你们怎么拿得出来?”

    表嫂说:“年底了生意会好很多,到时候存点钱,应该是拿得出来的。”

    插销拍了耗子一把,说:“别跟他们废话。”又扭头跟表嫂说,“拿不拿得出来是你的事儿,但你欠人的钱,就该给人家。”

    刘文静这几天都没来,这事儿全权交给耗子和他的朋友们处理。几个人正说话间,刘文静突然出现在店里,冲耗子嚷嚷:“我不是不让你来要钱吗?你这样在我表哥的店里闹,我以后还回不回去了?表哥表嫂随便在村里一说,我还有什么脸见人呀!”刘文静说着说着,自己哭开了。

    耗子和插销他们僵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表嫂抹抹眼泪,拉着刘文静,朝她兜里塞了三百块钱:“妹妹,好歹你是我带出来的,现在你一门心思跟这个男人走,也不知道前途怎么样。姑娘大了不由娘,何况是表哥表嫂呢!我不拦你,也拦不住你,你要跟他走,我只能祝福你。这三百块钱你拿着,你跟了他,吃喝都由他,万一有一天闹了矛盾,你想走,别的不说,买火车票的钱,你得自己有。”说完狠狠瞪了耗子一眼。

    刘文静推让着不肯收,表嫂使劲儿朝刘文静兜里塞,最终刘文静没争过表嫂,收下了这钱。

    刘文静说:“我跟他走,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将来有什么事情,我不会怪到任何人头上。我父母都是老实人,一辈子待在村里,没见过世面,听风就是雨。我在这里的事情,你们不要跟他们说了,我会自己打电话解释的。”

    表嫂连忙点头,表哥就跟没听见似的,一句话没说。

    刘文静见表嫂点头了,也不多说什么,叫着耗子和插销以及他们的朋友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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