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之旅-平和约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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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标语,没有宣传,一切都蕴含在一种不事声张的低调中,这让人有点生气,因为他们连一个得意的表情也不给,好像如此体面舒适是一种天造地设的存在,在这里已延续了两万年。

    ——余秋雨

    火热开场白

    离开耶路撒冷,我们沿着约旦河西岸的约以边境线向北行驶,要从以色列北部的一个出关口岸进入约旦。在视野中已经可以看到约旦的领土,边界线上有一条长长的铁丝网,以色列一侧还有一条巡逻军车的专用路。约旦河西岸居住了大约一百多万巴勒斯坦人,就在我们要走出约旦河西岸地区时,还遇到一个以色列军方的检查站。

    在以色列的这些日子里,太多太重的宗教、民族、政治、军事,让人有一种精神上的疲惫感,尽管我们在犹太人和巴勒斯坦人那里都看到了热情友好的微笑,可他们之间的那种矛盾真的是盘根错节。

    一进入约旦,我们就看到了约旦两代国王侯赛因和阿卜杜拉的大画像。

    陈鲁豫:沙漠的阳光太可怕了,幸亏这儿有棚子,要不然真要被彻底晒晕了。我们刚刚过了以色列的海关,现在进入了约旦的边境。按照例行手续,先查人的护照,查完人的护照以后要查车。目前还不能肯定,是不是所有的行李都要一件一件搬下来,再把行李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现在我们是处于一种偷拍的状态,所以我基本上讲话嘴不敢动得太大,希望这边的约旦警察不要看我太可疑。现在,我们这辆车停在一个挺有意思的位置,每辆车下面的这块地都是空的,既没有人也没有任何仪器,估计如果看哪辆车可疑的话,约旦这边就会有边防警察或者是士兵下到这个沟里面,然后看看下边藏没藏一些什么可疑的仪器或者其他东西。

    检查在一项项进行,时间也在一点点过去,地沟、焊枪、电钻这些工具设施并没有用在我们的车上,大部分时间我们是在等待。由于约以双方都不允许过境人员携带食品,我们经过协商,在约旦海关的职工食堂买了一些粗面饼干、生黄瓜,味道居然很特别。

    和在埃及一样,来约旦海关迎接我们的人当中,也有一位将陪同我们走完约旦全程。

    陈鲁豫:我们终于进入了约旦,真是不容易,已经花了4个多小时的时间。因为约旦这边要把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传到安曼总部,核实以后,证明我们的身份和名单是吻合的,然后再确定我们是不是符合资格进入约旦。希望进入约旦以后,一切都能够顺顺当当。刚才我们所有的人在烈日下面烤了4个多小时,早晨出发时他们还说我是英姿飒爽,很像个女兵,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等待已经像个残兵败将了。

    但不管怎么样,我们所有的人、所有的车最后都顺利进入了约旦,第四个文明古国的行程就要开始了。

    圆融与坚持

    一进入约旦,就感觉这里和别的中东国家不太一样,人的穿着打扮、举止好似更多受西方国家的影响,尤其是安曼①的新城。我们的视线里几乎都是一座一座漂亮的独立洋楼,按每一座楼的建筑规模、质量来看,绝对可媲美香港亿万元的豪宅,每一座都是那么漂亮。

    陈鲁豫:进入安曼以后,最深的感受就是地域的分隔和文化的差异,有时候的确会阻碍一个人更加客观、更加深入地去看待另外一个民族、另外一种文化。我在来到约旦以前,对约旦这个国家所有的想像,事实证明全都是错误的。目前我在的地方是安曼的老城区,虽然是旧的街道,不过我们仍可以看到,所有的街道两边的建筑都是很有规模、很整齐的,身边的行人每一个都显得彬彬有礼,很和善、很有礼貌。在安曼你看不到很高的建筑,所以视线永远都不会有拥堵的感觉。因为这里是山城,所以两边的建筑都是依山而建的,显得错落有致,这也可以说是安曼独有的特点。进入安曼已经两天的时间了,我发现这是一个很有自己的原则、但同时也是一个很包容的城市,一方面它能够保留有自己本民族的文化和传统,同时也吸收很多西方国家、西方社会的精髓。

    干净整洁的街道不由得勾起我们的游兴,随着人群来到了一条热闹的商品街上。

    陈鲁豫:进入安曼这儿真热,烤得要死。像这种东西我曾经在巴黎的拉丁区吃过,因为这是希腊一种传统的食品,在希腊好像叫“吉如儿”。在安曼,刚才我问了一下,阿拉伯语叫“什握拉儿”,怎么记呢,把它翻译成中文音译的话就是“想我了吗”,所以我这样就学会了。(对商贩)我要一个“想我了吗”。

    这样潇洒随兴的音译小贩居然毫无异议地听懂了,不过我们却又听不懂他报出的价格。

    陈鲁豫:这一路上语言有一些障碍,因为在很多国家,讲英语沟通也不是太简单,还有一个不方便的地方就是钱,我们分辨不出来用哪一张,所以有的时候买东西干脆把一大把钱放在手里面让他自己去挑。一个“想我了吗”需要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他自己来挑。

    安曼当地的纪念品十分精致有趣。有一种小人形的木偶,把脸挡住的人形木偶代表的是可能更加传统一点的约旦南部人,脸没有被遮住的就是约旦北部的妇女,还有留着小胡子的男人,都可爱得让游客们爱不释手。有一种玻璃杯是用佩特拉的石头和玻璃一起做的,怎么敲都不会碎,让人惊奇。

    除了这些富有特色的当地纪念品,约旦王室也成了这儿随处可见的旅游资源。

    陈鲁豫:在约旦的很多景点,我们都看到他们卖的徽章或者明信片上面有王室成员的照片,所以约旦王室也是约旦旅游业最好的宣传大使。你看这是约旦已故国王侯赛因和他的第四个太太努尔王后的合影;这是他们现在新的国王阿卜杜拉和他的皇后拉尼亚,拉尼亚非常漂亮。到了约旦以后,有一点我觉得很失落,就是约旦的货币价格很高,1个美金只能换到差不多6毛多第那尔,所以换了以后觉得自己没什么钱了,而且约旦的物价我觉得其实挺贵的。像那天我吹了个头发,就花了我15美元,差不多10个第那尔。

    约旦首都安曼是一个山城,最初安曼只分布在7个山头上,所以也叫“七山之城”。我们站在其中的“侯赛因山”上看到这儿的确是被很多山头环绕着。不过安曼发展也很快,现在城市人口已经分布在了17个山头上,总数已经超过了150万,占约旦总人口的四分之一还要多。

    安曼是一个很古老的城市,已经有3000年以上的历史。地处荒凉的山地,安曼的自然条件并不优越,但因为它处在两河流域和地中海的交通要道上,所以曾被外族侵占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初古代阿孟人曾经定都在这儿,后来这个城市也先后被希腊人、罗马人征服过。因此在安曼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很多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遗迹,城内有座建于公元2世纪的古罗马剧场,可以容纳近6000名观众,其实直到1973年安曼也才只有3万人口,由此可见当年剧场的规模。除了古罗马人留下的剧场、广场,在山顶的城堡中也有希腊人建的宙斯神殿遗址和无法考证的宫殿石柱残迹,因地理位置正好处于希腊、罗马、埃及、巴比伦、波斯这几大文明的交汇点上,安曼也就融汇了几种文化的特点。

    陈鲁豫:这里是安曼一个很着名的旅游景点,叫“旧城堡”。之所以叫“旧城堡”,是因为当年阿孟人在这儿定都的时候,曾经在这个地方建立过一个很宏伟的城堡,很可惜,这个城堡已经荡然无存了,很有可能被埋在了很深很深的地下。有一段时间,这样一个小小的环境可以看到代表4个不同民族、不同文化的建筑,分别是拜占庭式、古罗马式、古希腊式,还有穆斯林式的风格。现在还可以看到3种不同风格的建筑,像我身后残存的一点点就是拜占庭式的建筑,另外还有刚刚我们看到的很宏伟的古罗马建筑,在远处有一个圆形屋顶的,就是穆斯林式的风格。

    余秋雨:这儿有一个神殿,有一个庙,其实在当时说起来,它是流动地带中的一个小小驿站,很难成一个大气候。一会儿这个势力来,一会儿那个势力来,土耳其的势力来,罗马的势力来,阿拉伯内部也有很多很多的争斗势力一批批地来,客商从地中海到两河流域间也来来往往。就在这样一种背景下,它就要学会如何处理外来势力和它自己的关系,如何来面对各种各样想不到的强力集团的冲撞。这就构建了它的一种政治智慧。它不太在乎自己非常明确的那种文化造型。

    这样一种不拘泥于某一固定造型和形式的文化,反而又有了它独特的内涵。

    陈鲁豫:是一种比较有原则的包容。

    余秋雨:对,是一种在流体当中智慧地存在的那么一种文明,比如说在政治体制上它可以是一种君主制,表面上是比较保守的,但在文化意义上却是非常流动、非常开放、非常包容的一种存在状态。我想,按照他们的地理位置,按照他们的存在方式,只能这么选择。小小的地方,很贫瘠,但是在交通位置上很重要,在战略意义上很重要,它是谁,它什么也不是,但是它的魅力就在于如何处理洲际关系,如何面对外来强权。这个国家历来处理得很好,直到现在也处理得很好。

    约旦也就在这种有坚持的圆融当中,不卑不亢,得以安然自处。

    俭朴长眠

    已故的侯赛因国王正是约旦特殊的环境中最杰出的政治人物,面对周边以色列、叙利亚、伊拉克、埃及、沙特这样的强国,侯赛因国王以极强的外交能力使约旦成为中东事务中不可替代的国家,也为他本人赢得了国际声望。

    他去世后,有77个国家元首和重要领导人参加了他的葬礼,包括当时身体已经很虚弱的叙利亚总统阿萨德,俄罗斯总统叶利钦,这在国际社会中是极为罕见的。

    经过申请,我们有幸被获准进入约旦王宫拍摄,但在进入王官前,我们要经过严格的检查。

    已故的侯赛因国王是世界上最富传奇色彩的名人之一,他最大的爱好就是驾驶飞机,因此我们从一进王宫,就看到直升机一直在头顶盘旋,还能隐隐约约看到战斗机的停机坪。

    约旦人现在能有比较安定、富裕的生活,和这位执政46年的国王有直接关系。中东地区长期以来战乱频繁,各种势力关系极为复杂,而侯赛因却能够游刃有余地处理各方关系。尽管约旦很小,但侯赛因的外交并不显得那么软弱忍让。70年代,侯赛因用强硬的军事手段迫使巴勒斯坦解放组织总部和它的15000多名战士迁离约旦,而当时约旦军队也不过5万人。90年代,他打破阿拉伯联盟封锁,与以色列缔结和约,海湾战争中,他又坚持站在伊拉克一边,和美国逆道而行。但这些行动之后,他机智灵活的手段又使这些国家和势力非常满意。他是一位非常不容易的国王。所以一到王官,我们就直奔侯赛因国王的陵墓。

    陈鲁豫:我们的车队已经被允许进入皇宫,这里戒备森严,我估计我们进入的只是皇宫最外围的部分。刚刚开车进来这一路上,我们已经看到空中有直升机在巡逻,另外还看到大概是禁卫军正在操练,在进皇宫大门的时候是不让拍摄的,不过还好,我们的摄影机有一个特殊的功能,就是灯不亮时机器还是开着的。据我们的陪同说,我们被允许在里面拍大概25分钟时间。

    约旦皇家墓地是80年前在第一任阿卜杜拉国王的命令之下兴建的,到目前为止埋在这个皇家墓地的一共是约旦王室4位成员,第一位阿卜杜拉国王,也就是已故侯赛因国王的爷爷,还有侯赛因国王的父母,侯赛因国王本人,一共是4个人。原则上所有约旦王室的成员在百年之后都要被埋葬在这里。

    侯赛因国王虽然贵为一国之君,但他生前的生活非常俭朴,为人处事十分平易近人,他要求自己身后能够躺在一个很安静、俭朴的地方。我们面前连一个墓碑都没有,只是很简单地搭了一个棚子,这样一个没有任何装饰雕琢的地方,就是约旦国王侯赛因永久的憩息地。

    陈鲁豫:秋雨老师,我不知道您现在感受怎么样?我非常感动,因为我没想到那么伟大的一个人物,而且贵为一国之君,他的墓地居然那样简单。

    余秋雨:我们走向他墓地的过程当中没有一级台阶,墓就是在平地上。我们走过去以后,好像多数人都不相信这就是墓本身。我们几天来,天天听这儿所有的人都在歌颂他,都在悼念他,结果他休息的地方就这样的平凡,这是很令人震撼的。

    陈鲁豫:甚至连一块墓碑、一个碑文都没有!

    相较于古埃及法老墓的宏大奢侈,这样一块平地般的墓地实在太不起眼。但想到金字塔的频频被盗,我们不由感慨,也许唯其俭朴,方能长存。

    死海不死

    来到约旦,自然不能错过死海。

    陈鲁豫:上中学地理课的时候,学过很多关于死海的知识,今天终于亲眼见到了大名鼎鼎的死海。死海虽叫海,其实是一个内陆湖,它的南北长大概是70公里,平均宽在16公里左右,中间最深的地方是在海平面以下398米。

    有关死海的很多宣传片、宣传品中,最着名的画面就是有人躺在死海上看书。

    陈鲁豫:因为死海里面盐的含量比一般海水高出9倍,所以人躺在水面上根本就沉不下去,很适合像我这样完全不会游泳的人下海里去玩一玩。很巧的是,我们在死海边居然碰到了很多中国人,现在就有中国人在死海里游泳呢。

    在死海里游泳的中国人也认出我们来,于是我们顺势对他们进行了采访。

    陈鲁豫: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中国同胞:南京。

    陈鲁豫:刚才我看你们有一个同事下到了水里面,他试着使劲往下沉,看是不是沉不下去。

    中国同胞:沉不下去。

    陈鲁豫:真沉不下去吗?

    中国同胞:真沉不下去。但是陈小姐,你现在千万别下。

    陈鲁豫:为什么?

    中国同胞:因为没有淡水冲,他一出来身上全是盐。

    陈鲁豫:真的吗?

    中国同胞:我的鞋子刚才拿到海水中擦了一下,上面全是盐霜。

    陈鲁豫:海水看起来挺清的,是不是?

    中国同胞:非常清非常清。

    陈鲁豫:水温怎么样,冷不冷?

    中国同胞:很好,不冷不冷,一点都不冷,温的。

    陈鲁豫:你们来这边做什么?

    中国同胞:演出。

    陈鲁豫:你们是什么团?

    中国同胞:京剧,江苏省京剧院。

    陈鲁豫:这边观众中应该没有很多华人啊。

    中国同胞:官方的,文化交流的,是他们文化部请我们来的。

    陈鲁豫:海水含盐量那么高,你觉得下水的感觉和别的海水有什么差别吗?

    中国同胞:差别太大了,水沾到脸上皮肤就感觉有点儿辣。

    陈鲁豫:有一点“杀”的感觉,是吗?那你现在身上有没有用淡水冲过啊?

    中国同胞:回去冲了。

    陈鲁豫:不管怎样,只要一动,屁股就先撅起来,根本沉不下去。沉不下去也游不了,是吧?

    中国同胞:沉不下去。一动屁股就突上来了,两条腿就在上面。

    陈鲁豫:就你一个下水试的,他们别人都不试?

    中国同胞:最好你们喊一个下去试,一点也不冷。

    陈鲁豫:真的,我去试试这水。死海真漂亮,看这儿都是盐,一砸都砸开了,哇!真厉害,太可怕了。

    死海之所以叫死海,首先是因为它海水里面含盐量太高,完全不产鱼;此外,湖四周完全是寸草不生。虽然没有鱼,不过里面像盐类、矿物质种类特别多,含量在四百亿吨左右。所以政府在附近也建了很多厂,比如说生产钾盐,收入也不少。

    也正是因为死海在全世界都是独一无二的景观,每一个来到约旦的游客都会慕名前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因此这里其实完全没有死寂的感觉,十分热闹。

    双面安曼

    约旦是一个阿拉伯国家,400多万人口中,90%居民信奉伊斯兰教。在安曼市中心有一座阿卜杜拉清真寺,是约旦最大的清真寺。

    前面说过,安曼是一个包容的城市,但另一方面,在包容中其实又有自己的原则。对传统的坚持就是它这一面的体现。

    陈鲁豫:今天幸亏我是有备而来,因为昨天我们准备来大清真寺之前,导游就告诉我们,来这儿的女士必须要穿长袖长裤,必须都要盖上身体。还有,要戴一个头巾,因为这里就是有关伊斯兰教的一个博物馆,进这个博物馆的女士必须要把头包起来,没有头巾的话也没有关系,像我们很多女同事就带了一个有帽子的大衣,也可以把那个帽子戴上。这样就符合了他们的教规,可以在里面活动。这幅画像是已故的侯塞因国王的爷爷阿卜杜拉国王,很威严。这一套是老阿卜杜拉国王的衣服,这件是他以前晚上在家里穿的,是属于不太正式但比较舒服的,但下面头饰这一部分是比较正式的:阿拉伯男子先在头上包一个头巾,之后要戴上上面这个东西,叫它叫阿卡拉。

    进入清真寺的大礼拜堂之后,我们讲话声音都不敢太大。在不远处已经坐了一些很虔诚的穆斯林信徒,今天正好是礼拜五,每个礼拜五这里都会举行一次最大的聚礼。

    不敢高声语的原因,是因为这个大的礼拜堂里其实并不允许女性进来,我们因为是远道而来的客人,要在这里拍摄,所以被特许可以进来5分钟的时间。当然进去之前也要按照穆斯林的教规,女性都要把头包住。进去的时候,刚刚已经坐好的那些来参加礼拜的人转过头来,用很异样的眼神看着我们,让我们内心忐忑。这个礼拜活动马上就要开始了,安曼电视台也专门派人来要做一个现场直播,向全国转播今天的聚礼活动。

    陈鲁豫:秋雨老师,您进入到这宗教色彩很浓的地方,心里的感受是什么样子的?

    余秋雨:我在思考这个现象是怎么产生的,也努力地体验他们的群体性质。我觉得每一次体验下来,都感受到他们非常值得投入的感觉。他们有非常复杂的世界,进入以后等于洗涤一下。人生因为太复杂,需要有一个支撑点,有一个安静的所在,不管支撑点支撑在哪儿,都是有一个理由的。

    陈鲁豫:外界对于很多穆斯林国家、阿拉伯国家有一种偏见,其实这次来,至少在约旦,我感觉这儿的阿拉伯人其实是挺平和的,不像我们外界人想像的那样狂热啊。

    余秋雨:少数极端分子有。

    陈鲁豫:是有,但是大部分人还是很平和的。

    玫瑰之城

    佩特拉在安曼240多公里之外,从安曼开过去,最后一段山路很崎岖,几乎没有路可言,不过我们的车队也是经过特许,才能把车开到离佩特拉古城这么近的地方。

    佩特拉在古希腊文里的意思就是“岩石”,它有一个阿拉伯语的名称,叫“赛拉”,也是岩石的意思。佩特拉是约旦一个着名的古城遗址,现在还可以看到当年整个城市的宫殿、城堡全部都是开凿在岩石当中的。这儿的岩石都呈现出朱红色或者是赭石色,阳光一照,整个城市就是玫瑰色,所以佩特拉城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玫瑰色山城”。

    在古罗马时期,奈伯特人在这儿建立过王国,把这儿建成首都,当年这一段是非常重要的路上通道,到了红海的海上贸易兴起之后,这儿慢慢地就衰亡了,到了公元7世纪阿拉伯人在这里建立城市之后,这儿就突然成了一座空城,直到1812年被一个瑞士探险家发现后,佩特拉才慢慢地变成了一个着名的旅游胜地。我们身后有两个已经空弃了的宏伟建筑,导游告诉我们是当年皇室家族的墓穴。

    余秋雨:最早原住民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用我们中国话讲起来是“鬼斧神工”、“天造地设”,大家看了都说,怎么会是这样的?简直就是自然创造的一个城堡。

    陈鲁豫:一群人到了这儿以后发现周围都是山,可能有一个人说,咱们就住这儿吧,于是大家开始凿。

    余秋雨:凿下来以后,觉得没有比这儿更像城堡的,他们就住下来。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最开始的时候其实是自然给了这个城堡以城堡的样子。

    公元2世纪,罗马帝国征服了这里,和所有的地方一样,罗马人也在这偏僻的城堡中建起了露天剧场,粗壮的石柱、依坡凿成的座位,深深地留下了古罗马文化的印记。

    余秋雨:在当时情况下进行演出,所有周围群山里面的人都来了,在古希腊就有这样的传统,每当有演出时合城都出现万人空巷的景象。

    陈鲁豫:这个剧场能坐不少人呢。

    余秋雨:足够让所有的人都坐着,它是一个城堡的主人来显示出群体的一种聚集能力的一个场所。

    陈鲁豫:我觉得古罗马文化挺有意思的,你看他们无论到什么地方,文化遗迹特点都这么鲜明。

    余秋雨:这种文化具有巨大的侵略性,这种侵略的文化表现就是直接地照搬和模仿,比如那些石柱,比如哪个城市都有剧场和竞技场。

    陈鲁豫:在您看来,这种扩张性最明显的应该就算是古罗马文化了吧?

    余秋雨:应该是这样的。

    陈鲁豫:包括古希腊文化都没有这么明显。

    余秋雨:对,古希腊文化中有一些好的因子通过罗马的征服洒落在世界各地了。罗马就是把古希腊的一些好的东西搬过去了。但是这个非常神秘的洞府,它整整有1000多年不被外部世界所了解,里边仅仅住着贝都因人。

    陈鲁豫:一个当年很完整、已经高度文明的城市突然就消失了。

    余秋雨:有各种原因了,每一种文明消失的原因归结起来,无非是两种,第一是外族的入侵,第二是自然灾害,自然灾害往往是地震,从材料看,往往两种都有。

    陈鲁豫:这儿发生过地震吗?

    余秋雨:对,发生过地震。好像是公元6世纪的时候到7世纪的时候连续发生过两次的地震。

    陈鲁豫:我看书上说,7世纪的时候正好有阿拉伯人进来,可能又加上外族侵略……

    余秋雨:两种因素加在一起了。

    我们和很多游客的游览方向是相反的,因为其实在最尽头才是佩特拉的开始,我们决定从结尾处开始游览,那儿就是着名的一线天。

    陈鲁豫:要想进入佩特拉的话,必须要经过这样一个很窄、很长的峡谷,最宽的地方在那边大概有7米,最窄的地方只能过一辆很小很小的马车,所以这个峡谷又叫做“一线天”,这个名字很形象,天窄窄的,只有一条线。

    到那儿一看,两座山离得很近,天真的只有一条线那么窄。传说当中阿里巴巴和四十大盗的那个宝库也位于这里。

    传说中的宝库所在地的建筑非常宏伟,是公元前6世纪奈伯特人建的,不过整个建筑风格是古希腊式的风格,里面有一个空空的大厅,四边各有一个门洞,但全部都是封死的,里边什么都没有。这样反而给了游客们无限想象的空间,让人忍不住偷偷念叨几句“芝麻开门”,怀疑是不是敲哪面墙壁,就会有一扇门打开。

    遗失的传统

    外援是约旦一个很大的收入来源,这也算得上是侯赛因国王的外交成果之一,每年很多大国会给约旦不少援助,此外向国外的劳务输出、旅游、矿产是约旦经济的主要支柱。在佩特拉和安曼之间有一个马代巴市,那里的手工地毯闻名遐迩,有很多人世代以此为生。

    陈鲁豫:刚才导游告诉我,开这个店的家庭在这里住了已经超过100年的时间了,在这100多年里,他们已经应该有三代人了吧,一直都是以制造这些地毯或者是挂毯为生。这些地毯或者挂毯都是用羊毛来制作的,第一代全部都是手工。现在已经先进一点,用机器,当然也是靠手,只不过纯手工还要再贵一点。

    这一家传统地毯商店的附近,很多商店也都是做地毯的,据说约旦的努尔王后下了很大气力推动这里的地毯工艺。

    陈鲁豫:像我们现在见到的是一种很传统的图案,刚才我也问他是不是不同的图案有不同的意思,他说也不是,只不过有一些世世代代的人都是这样,织一些很传统的图案。大概从100年前,女性也开始被允许做地毯,但是借助机器做地毯目前还只有男士可以,女性是不可以的。这里面全部的地毯、挂毯都是羊毛制成的。

    地毯生产和出口是这个地区的一个主要的收入来源,买地毯当然也有本地约旦人。不过更多的还是像我们这样的外国游客。

    陈鲁豫:这是生产地毯的车间了,我们进来看一看。果然,我们现在看到生产地毯的是一个男的,为什么呢?因为要借助机器,而女性现在还不能用机器。他说最开始时生产地毯可以看到地毯铺在地上,是由男的或者女的用手织,现在已经是第二阶段了,借助机器来织。

    在参观过生产车间后,我们又来到店主的家里参观。

    陈鲁豫:这就是这个家庭的下一代,就是他们的儿子,还有女儿。谁将成为下一任的店主呢?

    店主:谁知道。

    陈鲁豫:刚刚我问他是儿子还是女儿来继承这手艺,很可惜没有人愿意,女儿也好,儿子也好,都不愿意,都不太喜欢这个地毯的手艺。看来将来只好把这个商店关掉算了。真是可惜,这是一个很古老的小店。

    导游:现代化总会取代这些传统的东西。

    老一代的手艺找不到下一代的人愿意继承,这样的事情可能在任何国家都要发生,不由让人为之惋惜。

    陈鲁豫:他说没有办法,现代化几乎把所有的手艺都已给铲掉了。刚才我和导游在聊天,聊了很多我们认为约旦和中国相似的地方。导游跟我说他的家里有3个女儿,我说,你当时有没有觉得很遗憾,因为光生了女儿没有生儿子,他说在30年前或者50年前的约旦,一个家庭如果光生女儿、不生儿子的话,是很遗憾的一件事情,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因为女孩和男孩同样上学接受教育,也可以工作,这点我觉得和中国非常相似。

    从导游那里还得知,我们这次来约旦很多地方拍摄,走后几乎很多家庭都谈论我们。在谈论摄制组里面的女性成员时说,中国女性和他们想像的完全不一样,和西方社会的女性差不多,甚至比她们还要再现代一点。

    那么,如何在现代化过程中既汲取现代文明的智慧,又保留下传统的手工艺精华,对许多国家来说,都是一个需要平衡好的问题。

    他乡遇故

    在万里他乡能吃到中国饭菜,一直是我们这些人最大的享受。

    没想到在安曼这种愿望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我们发现了一间中华餐厅,餐厅服务生都是约旦人,可老板是中国人,而且这个中国人还非同一般。他叫蒯茂松,90年代曾经是台湾政府驻约旦使馆的上校武官,1975年约旦和台湾断交,蒯先生就留在约旦开餐馆。前后算起来他在约旦已经生活了30多年了,这倒引起了我们采访他的兴趣。

    陈鲁豫:这次我们来到安曼感受很深,和想像的完全不一样。我们发现安曼是一个挺现代化的城市。您30多年前第一次来到约旦,那个时候的安曼是什么样子的?

    蒯茂松:安曼那个时候很小,但是民风比现在还好,现在也很好,比起很多的大城市很安全,那时候我们可以夜不闭户,而且你东西掉在哪儿绝对不会丢的,你第二天再去找,绝对还在那儿。

    陈鲁豫:我们现在去您家看一看可以吗?

    蒯茂松:好,去我家里……

    陈鲁豫:蒯先生一再跟我们解释说,家里因为只有老两口儿,工作特别忙,总是照顾餐馆,没有时间打理收拾房间,所以家里特别乱。我们说没关系,我们都很想看看他的家居生活,如果乱的话,我们这么多的工作人员都可以帮忙收拾。

    蒯茂松:反正我们都是自己人,你们也不要嫌弃。

    陈鲁豫:对呀,我们就是自己人。当时您为什么选这个地方开这个餐馆呢?

    蒯茂松:因为当初这个地方在当时还算是很好的一个住宅区,同时我是第一次来做餐厅业,那个时候餐厅业也不多,市面也不大,我不晓得会不会成功,所以我不敢租一个大地方。

    蒯先生在一座二层老式公寓里已经住了几十年,按照约旦的习惯,租金依然是老价钱。见到蒯先生的太太,我们才知道原来她是杜月笙的女儿,今年已经71岁了。她给我们播放了她母亲,也就是当时的京剧名伶姚玉兰的演出录像。

    杜美如(杜月笙之女):我父亲60岁的时候,我们这些人统统从北京来。这是从电视台录下的《徐母骂曹》。我母亲已经过世15年了。

    蒯茂松:她母亲人很好,完全是北方人的性格。

    杜美如:她很爱朋友,也很爽朗。我母亲给我的教育是不会让我有一种你觉得你是杜月笙的女儿想怎样就怎么样的感觉。如果这样的话,一旦父亲过世、母亲过世,就会失望得不得了。我在这里30年,因为我丈夫的外交团的关系,我们认识的皇亲国戚都是VIP,又恢复到我在上海的那种生活,我觉得很自然。

    陈鲁豫:照片上的是侯赛因国王的弟弟,这是哪一年的照片啊?

    杜美如:这是1973年的。

    陈鲁豫:我听说您开这个餐馆当时也是(原)王储的一个建议是吗?

    蒯茂松:对。他当时就说在世界任何一个国家的首都都会有一个中餐馆,就是安曼还没有。他很希望安曼有一个中餐馆出现。

    陈鲁豫:是不是因为他自己比较喜欢吃中餐?

    蒯茂松:非常喜欢吃中国菜,而且他会点。

    陈鲁豫:他建议后,您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所以想到开中餐馆。

    蒯茂松:对,完全是他给我的这么一个建议。

    陈鲁豫:您和阿姨看起来都显得特别年轻,但在这个年纪,在内地都已经开始比如说休息啦,照顾孙子、孙女啦,您每天还在忙这边的餐馆,在别的城市还开着另一个餐馆,对不对?

    杜美如:在阿布搭比。

    蒯茂松:在阿布搭比,已经开了十几年了。

    陈鲁豫:有没有想过彻底退休时,这个餐馆怎么办呢?

    蒯茂松:是啊,我们现在也是在计划,因为年纪大了,迟早总是要退休的。

    陈鲁豫:那到时候餐馆交给谁呢?

    蒯茂松:两个方式了,一个方式就是说把它卖掉,一个方式就是继续经营,找适当的人来照顾。

    蒯夫妇告诉我们,在尽力经营餐馆和生活之外,他们有一个很大的愿望,就是再回到上海、回到北京去看看昔日生活过的地方,看看自己的故乡。

    国王的风采

    杰拉什①距离约旦首都安曼不到一个小时路程,是一座东罗马帝国时期遗留下来的古城,是当时中东地区有名的“中东十城”之一,以严密的城防着称。

    陈鲁豫:这里就是杰拉什的市中心,旁边是杰拉什的市政大厅。今天这里挂满了彩旗,我们可以看到身边的警察非常之多,原因就是约旦国王阿卜杜拉今天会来到杰拉什召开一个现场办公会议,这也是约旦王室的一个传统,从侯赛因国王开始就已经有了每个月约旦国王会到一个地方去视察一下当地民情的做法,要见当地的地方官和当地的群众,倾听一下当地百姓的呼声。今天阿卜杜拉国王来到这里,也是要听一听这边的老百姓有一些什么需要,比如需不需要建一个学校或者建一条街道,而老百姓已经很习惯这样的场合,他们也会利用今天这个机会把他们的心声告诉给自己的国王听。我们也特别希望能够用这样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采访到阿卜杜拉国王。

    还没有进入约旦的时候,我们就开始努力,通过各种官方、非官方机构联系采访约旦新国王阿卜杜拉的事宜,但迟迟没能得到正式的答复,因为阿卜杜拉继任国王以来,虽然出访过一些阿拉伯国家,但很少出现在国际传媒中,更不要说接受国外媒体的独家专访。一进入约旦,我们几乎每天要看很多次阿卜杜拉国王的画像,可能不能采访到,并没有多少胜算。由于我们得到了阿卜杜拉国王近期要访问中国的消息,所以希望也一直存在,经过使馆多方接洽,我们才获得拍摄今天的现场会的机会。专访依然没有承诺,不过为了可能出现的机会,我们把离开约旦的时间整整推迟了两天。

    今天这个现场会的内容是讨论杰拉什省下一个财政年度的财政预算。杰拉什是一个只有6万多人口的小城市,在国王阿卜杜拉到来之前,约旦首相和政府一些部长已经开始和杰拉什的地方官员、各界代表进行讨论,整个会场气氛相当民主,任何一个人只要举手就可以和首相就某个问题直接对话。

    陈鲁豫:杰拉什这个地方的老百姓好像都已经倾城而出,希望能够到这儿一睹他们国王的风采。刚刚会议结束之后,首相已经驱车前往去迎接国王,不久之后约旦国王阿卜杜拉就会来到这里,现在已经是接近当地时间中午12点钟了,我想国王可能马上就会到了。

    国王的到来引起一阵骚动,不过很快就被随行的保卫人员平息了,人们鱼贯而入市政大厅会议室,我们也得以采访到阿卜杜拉国王。

    陈鲁豫:非常荣幸能够采访到您。下个月您就要访问中国了,您希望在这次访问中取得什么样的成果?你是如何看待中约的双边关系的?

    阿卜杜拉:我此次访问,希望与中国建立稳定的中约关系。这不是我第一次到中国访问,我1981年和1993年随父亲去过中国,我们对中国和中国人民有深厚的感情,这就决定了两国的深厚关系。随着约旦的改革,我希望我的到访能够加强两国的关系,我希望两国在政治、军事,更重要的是在经济领域有更多的合作。

    陈鲁豫:中国和约旦在20多年前就已经建立了外交关系,你怎么看待两国将来的关系?

    阿卜杜拉:将来关系会越来越深厚,很重要的一点是希望中国的工业在世界的其他地方有所发展。最近我国的工业在一些传统的工业地区取得了巨大的成绩,中国为美国及欧洲市场出口制造了许多的产品,我希望随着我此次出访中国,能够鼓励更多的人到约旦来投资经商,真正使两国走到一起来。人们常说国与国之间,在政治上应该紧密团结,我们是在经济上使两国走得更近。

    陈鲁豫:作为约旦国王,您认为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

    阿卜杜拉:在我国首要的是经济,正如中国一样,要提高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我相信你们国家的人民生活水平较高。

    陈鲁豫:您认为目前所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阿卜杜拉:最大的挑战就是国际债务是70亿美元的国际债务,如果我们尽快努力的话,大约能减少一半的债务。我们要提高政府的工作效率,提高我国人民的生活水平,创造就业机会,增加国民的经济收入。这是我们明年最关注的首要问题。

    陈鲁豫:请您给我们的中国观众说几句话。

    阿卜杜拉:我一直盼望到中国,正如你们所知,这不是我第一次到中国,1981年,我有幸在中国度过了两周,有机会访问了中国的北方和南方。我深深地喜爱我所见到的美丽的景色和人民。在1993年,我又有幸和老国王再次到中国,看到了中国发生的巨大的变化,所以我希望能再次到中国,加强我们两国的关系。

    ①约旦首都,位于该国北部,坐落在阿吉伦山地东侧,临安曼河及其支流。安曼分为旧城和新城两部分,旧城区有浓厚的阿拉伯气息,保存有很多罗马帝国时代的遗迹,新城区则多为别墅式的现代化建筑。

    ①约旦北部城市。坐落在安曼市以北约四十公里处,是约旦境内保存得最完好的古罗马城市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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