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故事-神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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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智和勇气必定满意地与机遇共享荣誉。勇敢寓于灵魂之中,而不凭一具强壮的躯体。

    那是一九五零年冬天,安州城刚刚解放不久,人民解放军六十军陈师长正在地图前研究下一步追剿土匪的方案,突然听得一阵唢呐声响,他侧耳听了一阵,不由笑起来。

    警卫员问:“首长笑什么?”陈师长说:“这吹唢呐的,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技艺很高,另外一个就算再练上十年,也不是对手啊!在民间,有很多唢呐高手,他们吹的唢呐本身就是一部戏,你要用心听,就能听出个道道来。”说到这里,陈师长手一指,说:“你听听,那个唢呐手已经败下阵来了。”警卫员一听,果然只听见一支唢呐在吹了。

    陈师长点燃一支烟,仔细聆听了一阵唢呐声,眉头慢慢地皱起来,最后将烟蒂儿在鞋底上掐了,神色肃穆地说:“这唢呐声里好像有冤屈。走,跟我听唢呐去。”

    两人循着唢呐声来到街上,只见一家药房门前挂着黑纱白帐,大门口摆着一口黑土漆大棺材,那做法事的端公,正一手执法器,一手举符纸,口中念念有词。旁边的桌子上高高地搁着一把椅子,吹唢呐的就坐在椅子上,双手举着唢呐,微闭双眼,唢呐碗儿仰向空中,悲腔声声。细看那吹唢呐的,矮短身材,双腮圆鼓,吹得酣畅淋漓,旁若无人。

    陈师长拉过身边一位老乡,问他这吹唢呐的是何人。老乡看了看陈师长身上的解放军服装,面露惊恐神色,不说一句话就低着头躲开了。陈师长叹息一声,对警卫员说:“这些老乡们都是被欺压怕了的啊!你看看,咱们把安州城解放了,他们依然还是害怕。其实他们不是怕我们,是怕那些土匪和国民党军队,怕他们会卷土重来。我们的剿匪工作,必须加强啊!”

    说话间,两人走进了围观的人群,大家一见他们,急忙闪开,都是一副避犹不及的样子。陈师长呵呵笑着,给身边一个老大爷递上一支烟,说:“我也是听这唢呐声吹得好,来听听的。”老大爷惊奇地问:“长官也听得懂唢呐?”陈师长呵呵一笑,说:“我原来也是吹唢呐的,只是没有这位师傅吹得好。”

    老大爷乐了,他告诉陈师长,这个吹唢呐的本名叫吴安生,大伙儿都叫他“吴吹吹”,八岁就随安州最有名的唢呐王“叫天子”学吹唢呐。十二岁那年,安州城百草堂大药房老板六十大寿,老板的儿子请叫天子来助兴,老板的女婿也请了两个唢呐王来凑热闹。说是凑热闹,其实女婿是想在老岳父面前争个脸面。结果寿辰这天也该是有戏,老板儿子请的叫天子突然嘴巴上生了个疔疮,别说吹唢呐,连说话都要撅着嘴。儿子急得双脚跳,谁知叫天子却不慌不忙地把他的小徒弟吴吹吹推上了场。只见吴吹吹提着唢呐走到堂前,先给寿星老板鞠个躬,然后举起喇叭碗儿比他脑壳还大的唢呐就吹。不得了啊!他声音一出来,全场都震住了,大家惊讶万分,谁也不相信会是这么一个小孩子吹出来的。老板女婿请来的那两个唢呐王不服气,想把他压下去,可尽管他们使出浑身解数,吴吹吹的唢呐声就是比他们更高一筹,委婉动听不说,还分外高亢嘹亮。那两个唢呐王气得当场吐血,吴吹吹就此声名大振,人称“吹破天”。

    陈师长听老大爷这么一介绍,点点头说:“了不起,了不起,的确是高手啊!”警卫员偏起脑袋问:“首长,他吹的什么曲啊?”陈师长挺内行地说:“这曲子是明朝一个人写的,说的是明朝官吏怎么欺压百姓,让老百姓倾家荡产,他们走到哪里,就给哪里带来灾难……”陈师长沉吟道,“这吴吹吹,看样子倒是个敢说实话的人啊!”

    吴吹吹又一曲吹完了,陈师长问身边的老大爷:“老人家,这死者是何人啊?”老大爷看看左右,轻声说:“就是百草堂大药房老板的儿子啊!”陈师长点点头:“这吴吹吹怕是不请自来的吧。”老大爷眼睛一亮,立刻对陈师长刮目相看:“嗨,长官真神了!你说对了啊,这吴吹吹是重情义的人,原本他们并没有请他来,谁知道他听到消息,竟然拿着唢呐来了,听说还有病在身呢。”

    陈师长问:“老人家知不知道老板的儿子是怎么死的?主持办理丧事的又是谁啊?”老大爷摆摆手,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得走了。”说着,赶紧抬腿走人。警卫员要跟上去拉住老大爷,被陈师长挡住了,陈师长说:“别拉他,咱们还是多听听吧。”说着,他就故意往人群里挤,注意听两边人们交头接耳的说话声。

    这时候,一个披麻戴孝的人拨开众人来到陈师长面前,向陈师长作揖道:“不知长官驾到,请进屋里去坐。”陈师长问:“你就是百草堂大药房老板的女婿吧?”这人点点头,自我介绍说他姓米,叫米佳玉。米佳玉悲切地对陈师长说:“自从我岳父仙逝后,百草堂就交给他儿子和我一起经营。可那年月兵荒马乱的,生意难做啊!好不容易熬到解放了,眼看日子要好过了吧,不想他儿子却不幸……”陈师长点点头,说:“既然人都已经去了,还是节哀顺变吧!”

    米佳玉又一次向陈师长作揖道谢,邀请他进屋里去坐。陈师长摆摆手说:“我就是来听听唢呐,不打搅了。”米佳玉无奈,于是就毕恭毕敬地陪在一边。

    吴吹吹的唢呐声依然不断,陈师长听了一会儿,对米佳玉说:“你岳父是安州有名的老中医,他创办的这个百草堂,为安州百姓解除了不少病痛,老人家在当地有口皆碑,怎么后来竟会愤恨交加、火气攻心、吐血而亡啊?”陈师长刚才在人群中侧耳倾听,已经把老板的死因大体知道了个八九不离十。

    只听米佳玉叹息一声,说:“唉,是可惜啊,都怪他那个儿子,因为不争气,好玩牌赌钱,我岳父是活活气死的啊!”陈师长听了点点头,什么话也没说,点燃了一支烟,慢慢抽起来。米佳玉见状,就又对陈师长作了一揖,说:“长官,恕我不再奉陪,午时三刻我岳父就要出殡,我还得回去打理打理。”说罢,就回进了药房。

    陈师长站着没动,凝眉听着吴吹吹的唢呐声。警卫员在一旁问:“首长,是不是你又听出什么了?”陈师长指指吴吹吹,感叹着悄悄对警卫员道:“这才是真正的高手啊!他在向我报案呢。”警卫员不解,陈师长轻声指点他说:“你听,他在哭诉,说老板的儿子死得冤枉,还说他生性耿直,为人正道,只可惜这些年来疾病缠身,无法振兴祖业,造福百姓,以至家业落入旁人之手。”

    顿了顿,陈师长又拍拍警卫员的肩,说:“听,吴吹吹现在在哭老板的女婿米佳玉了,哭他私藏枪支,勾结土匪,残害百姓,为怕事情败露,害怕老板的儿子举报,竟然将其杀害,现在又猫哭耗子,装假慈悲……”

    陈师长正说到这里,突然掐了烟头,说:“注意了,吴吹吹在暗示我们要提高警惕,他说这里暗藏着很多土匪,而且都有枪,说不定正在计划怎么除掉我们。”

    警卫员不免有点紧张。正在这时候,那个做法事的端公突然吆喝了一声:“时辰已到,准备起灵!”

    陈师长快步走到黑土漆大棺材面前,唢呐声猝然停止,大家的目光立刻都聚集到了陈师长身上。米佳玉跑过来,陈师长并不理会他,问几个正要抬棺的粗大汉子:“你们要把棺材抬到什么地方去啊?”米佳玉忙不迭地替他们回答说:“抬到城外祖宗坟地。”

    陈师长摸出怀表看了看,说:“不是说午时三刻出殡么,时辰还不到啊?”他话音刚落,就见米佳玉突然从身上掏出枪来,猛抵在陈师长的腰板上;与此同时,做法事的端公也将一把枪抵在了警卫员的腰眼上。那些看似抬棺的、打杂的,其实都是米佳玉手下的人,此刻也都纷纷掏出枪来。警卫员要反抗,陈师长给他使了个眼色,随后陈师长推开米佳玉抵在自己腰板上的枪管,走到吴吹吹端坐的桌子前,拱手道:“如果可以,我想借用师傅的唢呐吹奏一曲,一来送送亡人,二来也请师傅指教。”

    吴吹吹二话不说,就把手里的唢呐递给了陈师长。陈师长将唢呐调了调簧哨、气牌、侵子,双手把着唢呐杆儿,脖子一仰,双腮一鼓,就挺在行地吹了起来。

    这是一首什么曲子?先是悲怆激昂,仿佛千万铁血男儿手执大刀,蓄势待发;继而气势如虹,铁血男儿犹如手起刀落,血染碧空……那些土匪们一个个都听得目瞪口呆,待醒悟过来,陈师长手下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将他们包围了。

    吴吹吹走到陈师长跟前,赞叹道:“神吹!简直是神吹!我还从来没见过穿军装的人能像你这么会吹,而且一吹就吹来这么多天兵天将!”

    警卫员在旁边得意地对吴吹吹说:“首长这一手当年在打小日本的时候就用过了!当时小号手牺牲了,首长一急,拔出唢呐就当号吹,唢呐声一响,所有的战士都从战壕里跳出来,奋勇扑向敌群。那气势呵!一仗打下来,我们大获全胜。从此,大家都记得了首长这唢呐声,所以今天首长一吹,不用发什么指令,大家就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师长呵呵笑着,一步上前,紧紧握住吴吹吹的手,说:“要说神吹,师傅你才是真正的神吹啊!你用声声唢呐来报告敌情,要不然,我们还抓不了这么多土匪,缴获不了这么多枪枝呢!”陈师长说完,指了指那口黑土漆大棺材。此刻,大棺材的棺盖已经被战士们揭开,里面哪有老板的儿子,全部都是枪支弹药,都是米佳玉准备让手下人借下葬机会悄悄运进山里武装土匪的。

    陈师长和战士们押着米佳玉这帮土匪凯旋而归,一路上,他们身后的唢呐声又响了起来。陈师长笑着问身边的警卫员:“知道这个曲子是什么吗?”警卫员乐了,答道:“这哪会不知道,《百鸟朝凤》呗!”

    (周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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