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转门像是一个魔法轮,进的进,出的出,似是很有秩序。可是呢,每个人真的都清楚自己是要进呢还是要出?出了的人不久的时间后又要进去,进去的人又会出来,这样的进进出出,反反复复,周而复始,又有谁能真的洒脱来去,风过无痕?
何毓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样的时候想起这些,她只是看着转个不停的旋转门愣了神。她的不长的人生里也进出过很多的旋转门,有愿意的也有不愿意的,总之她不太喜欢这种旋转门,这种门似乎只是为了迎来送往而存在,如果是家就不会用这种门。比起旋转门,何毓更喜欢高高大大的双闪门,它只进该进的人,出的也是该出的人。对她而言,双闪门代表着幸福,而旋转门代表着人生的苦涩和身不由己。
不管她多么不喜欢这闪旋转门,她还是进去了。
长河大酒店的大厅装饰得富丽堂皇,也只有金碧辉煌这个词最能形容长河大酒店。到处是显眼的金色,连墙壁都用金色的亮布贴着。不过,倒也不唐突,不愧是请世界著名室内装璜设计师设计的。
何毓对金色并不大喜欢,她从来都不用这个颜色的东西。总觉得金色太过张扬,太过霸道,也太过俗气。
田彪的身影还没有出现。何毓静静地观察着,快速地思考着,下一刻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
何毓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走到大厅左侧供客人休息的沙发上坐下,不再观察周围,看起酒店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夕阳的余辉还照耀着市中心的这所大建筑,何毓感到这余辉竟有些刺眼。
田彪会用怎样的手段?不怕他来强硬的,就怕他使坏,像是在水里下安眠药之类的。怎样才能立于不败之地?怎样才能扭转局面变被动为主动?
何毓在脑子里快速翻阅着田彪的资料,“田彪,43岁,原系铁路系统的职工,文化程度:高中。有过两次短暂的婚史,第一任妻子是铁路局职员,第二任妻子是酒吧女老板,均无子女。1988年因两次盗窃银港市体委两支运动步枪、八枝运动手枪、一枝转轮运动手枪而于1990年被判刑六年,1995年刑满释放。现在是长河集团总裁郑克的小舅子,也正是仗着这个身份,在长河集团挂着人事部部长的虚衔,并无实权。风流成性,尤其喜欢对公司里的女职员下手。他下手的对象都是刚毕业来到长河的少女,奇怪的是事后竟没有一个人报案。”何毓皱了皱眉,为什么?总还有一两个不愿意的吧?总还有一两个烈性的吧?
这时,有一个男服务生倒了杯白水过来。何毓无意抬眼,打量他的长相,并不是多出众的那种,但那双眼睛却是出奇的干净,让他整个人充满了光彩,一种很温和的光彩。诚恳、无辜、甚至可以用单纯来形容他漂亮的眼睛,让人联想到绵羊一类的小动物。他微笑着将水放到何毓眼前的茶几上,背着左手微笑着向何毓点点头。
何毓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暖流,因为这服务生的微笑,因为这服务生的水。虽然也知道这笑这水并不见得由衷,虽然也明白并不一定真诚。可在那样的一个时刻,服务生的微笑和白水无疑给了她不小的安慰和力量。
已是七点钟,大厅里还不见田彪的身影,客人倒是一下多了起来。怎么回事?这里又不是餐馆,怎么会突然多了这许多人?
不到半刻功夫,酒店大厅里已经涌进来近上百人,旋转门还在不停地旋转着带进来更多的人。进来的人都涌向电梯,四部电梯早就上来下去不知多少趟,这会儿不知哪部电梯又发出超员的警音,后来的人干脆走楼梯。这样的场面让何毓想起了远在西北的姥姥家村里的赶集,像是有多热闹的场面在等着大家。
电梯忙着,楼梯也不闲着,旋转门还在继续旋转。越来越多的人让何毓心里生出一丝隐忧,今天怕是白来了。
就在这时,不早不晚的,田彪从旋转门里进了来。掺在人群里的他一眼就看到了何毓,挤出那一脸依旧肥腻又多了一点势在必得的笑走了过来。看着这张油腻的脸,何毓站起身强压下心里的厌恶,扬了扬眉毛。
“田部长,你好。”
田彪笑成了一朵肥喇叭花,“好,你来了我当然就好了。何小姐,你还真是说话算话,我田彪喜欢。”说着拍了拍何毓的肩膀,顺势又要去搂她的腰,何毓快速地坐下拿起白水喝了几口。再一次的,她感激这杯水,感激送来这杯水的男服务生。
“哈哈哈,何小姐原来是渴了。这怪我,怪我让何小姐多等了。不过,我会补偿你的。”田彪坐到何毓左边的沙发上,那厚实柔软的皮沙发让他笨重的身体猛地一压,整个陷下去一个大洞。
田彪点燃了一根烟,猛吸了几口,吐出一团又一团烟雾。隔着烟雾,他近乎贪婪地直勾勾地盯着何毓,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何小姐真是漂亮,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所以,只要你懂得利用这些,这世上,”他的笑突然变得很暖昧,“所有你能想到的好东西都是你的。”
何毓扬了扬嘴角,接着喝了一口水,并没有接话。
“怎么?别跟我说你听不懂我的话。你今天能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你不笨。”田彪笑意更浓,双臂整个搭到沙发背上,想显得潇洒些,却在费力里透出了别扭。
“说吧,你想要什么?既然来了,我就会满足你的一切。当然,前提是今晚,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何毓打了个冷颤,不由看向正一脸得意的田彪,是什么给了他这样的……这样的肆无忌惮?这样的无法无天?
“怎么了?难道你还没有想好?还是后悔了?告诉你一句话,今晚你要让我高兴了,明天这个世界就是你的。今晚你让我不爽了,明天你就是大家的。”
何毓一股火直往头顶冒,最见不得恃强凌弱,最见不得这种恶霸。不为自己,为的是所有曾经有过她这一刻的女孩们。想上前狠挥两拳的念头刚刚冒起,另一个声音马上将这个念头浇了下去。
今晚,她还有任务。
正这时,大厅里的背投电视播放着的电影戛然而止,出现了一场热闹的晚会,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前台的服务生,包括何毓和田彪。田彪看了眼电视,费劲地起身,挤灭了手里的烟,“有什么等晚会结束我们到房间再说。走吧,带你去看看什么是有钱人过的日子,你就不会再犹豫了。”
田彪要来搀,何毓从沙发另一边走了出去。
哗!好一场金碧辉煌的晚会!
长河大酒店的四楼,整个一层敞通,一个巨大的舞池。原来这就是银港赫赫有名的“金乐银池”。所谓金乐,指的是这里的音响是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据说是在三年前柏林举行的世界电子工业展展出的年度最贵的HI-END组合音箱,价值一百万欧元以上,折合人民币约1000万。而银池,自然是这满地的银色纯羊毛地毯。它的特别就是这羊毛,它的弹性和亮度堪称世界之最,是澳大利亚最好的羊毛制成的地毯,它在澳大利亚被众多高收入者喜爱,甚至超过最受欢迎的人造纤维。
旋转门里挤进来的人原来都来到了这里。个个打扮得大方得体,女的大部分都是露肩或是无肩的晚礼服。想来应该都是商人,还有不少政府官员,包括市里的一些大领导。又有谁能知道,这光亮的西装,这拖地的晚礼服包藏着怎样的不堪,怎样的罪恶?
何毓不得不赞叹,这样的世界这样的气氛是她从没有接触过的。社会经济发展的成果好像全被用到了这里,什么是金钱堆积起来的物质享受?什么叫珍珠如土金如铁?今天,她领教了。同时,她也更清醒地认识到自己面临的是怎样一个根深蒂固的集团,怎样一个枝繁叶茂的罪恶势力。
金光闪闪的酒杯映衬着此刻的繁华,所有人都迷醉在这一片金色里。
身材修长的女主持人典雅地走进银池,面对着所有人亮出一脸甜得能醉死人的微笑,“各位朋友,各位来宾,今天是长河集团总裁公子郑容先生的岁诞,非常感谢大家能来到今晚的PARTY,谢谢。”
淡而不薄的掌声响了响,女主持人的笑似乎更甜了一些,“下面,我们有请今天独一无二的主角,长河集团总裁公子郑容先生。”
这是何毓第一次见到郑容。五官极为精致,剑眉星目,鼻直口阔,长相很大气,够拽,又够绅士,气质显优雅,又有铁汉形象,骨子里还隐约透着那种公子的浪荡气质。
何毓有那么一会儿不能移开眼睛。她怎么也没想到,在她看来而实际上也的确是罪恶累累的长河集团总裁郑克,居然会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
噢!不对!何毓突然觉得自己不够冷静,郑容充其量只是具有出色的外表而已。谁又敢说他没有参与父亲的犯罪活动。
郑容有些狂傲,有些不羁,有些散漫地走进银池,接过女主持递来的话筒。他突然一笑,这一笑几乎让所有在场少女的心漏跳了两下。
看了眼堆成山的礼物,郑容抿了抿嘴,“我郑容从来不会说谢谢。”
这是郑容在何毓的生命里留下的第一句话,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这句话多次出现在何毓的生活里,却没有这第一次来得刻骨。
“今天是我二十八岁的生日,嗨,谁知道呢,一晃眼我就快是奔三的人了。在这里,我最想说的是,谢谢爸爸妈妈给我生命。”
郑克夫妇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人群里。他们的低调出场让何毓不由自责,自己还真是有些不够清醒,不知道是因为这从未见过的金色世界,还是因为别的,总之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该连郑克夫妇什么时候出现都不知道。
这时候,全场的灯突然熄了,金色被黑色代替。一簇金色的火焰缓缓驶入银池,生日歌猛然响起,在场的人都轻轻跟着哼唱生日歌。
生日歌哼唱完毕,世界再次归入金色。郑克夫妇接过生日蛋糕车,将它推入银池,推到郑容面前。
郑容终于展开了一脸的笑容,看着儒雅的父亲,温柔的母亲,他奔上前拥住了他们。
何毓不由一叹,刚刚灯一熄,她来不及看清郑克。相反于一般具有毒辣外表的罪恶势力中的人们,郑克有着不凡的外表。不多的黑发全部整齐地梳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一双看似平和的不大不小的眼睛里透着难以掩藏的精明,仿佛能看穿一切。很薄的嘴唇,记得面相书上说过,唇薄者无情。一副小眼镜平添几分儒雅的气质,手中拿着一只银制拐杖。他的一身白色唐装在一大群西装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也更卓而不群。
郑克的妻子,郑容的母亲田婉音,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温柔典雅。真是很奇怪,这样的年龄该是年华已去风韵早逝,可田婉音身上却找不到岁月的痕迹。反倒像是一坛酒,随着岁月的流逝越酿越醇。怎么也想象不出,这样的女人会有一个田彪那样的弟弟。何毓看了眼早已混入美女群中的田彪,嘴角不由一扬。
“感谢大家来参加犬子的生日晚会,谢谢大家。”郑克笑了笑,等着掌声落下,“真是不容易啊,培养一个孩子比办起一个公司可是要难得多了。我想天下每个做父母的都不容易。所以,孩子的生日更应该是父母的节日。大家就随意吧,长河今晚会为所有在场已作人父人母的来宾准备特别的礼物。”
接下来是切蛋糕吃蛋糕,现场活跃了起来。
这时,音乐陡然响起。郑容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银池,随着音乐节拍,他一个轻巧至极的扭胯动作,引来掌声雷动。潇洒的舞步,配着变化万千的脸部表情,所有人都被他深深吸引。而郑容,似乎也很享受这样的时刻,有些理所当然地沉醉着,舞动着。
稍时,众人也不再仅限于观赏。不少年轻人也都涌进银池,跟着郑容舞动,跟着音乐起步。像是一个被郑容带领着的大队伍,在银池的中央,年轻的男女们跳乐了,跳疯了。
那些年长的人们慢慢地退出银池周围,应该是提前安排好了,一样的金色却分成了两个世界。一个安静,一个热闹,一个青春,一个成熟。
何毓犯了难,这两个世界都不是她参加的。在青春的世界,她是唯一一个不跳舞的。在成熟的世界,她是唯一一个不成熟的。
正值何毓躇踌之时,一杯果汁来到了她的面前。皮肤黑黑的服务生,不就是先前送水的那位?依旧是那一脸温暖的笑容,依旧是在她有些无措的时候。
见何毓不动,服务生笑着眨眨眼,“小姐,请用饮料。这是天然桃汁,我想你应该会喜欢吧?”
何毓点点头,端过桃汁,一气喝掉了半杯,这才觉出自己的紧张。这样的场面,当真不是警校的训练就可以从容应对的。
“谢谢。”
“不用客气,很荣幸。”服务生笑着低低头,握着托盘的手垂了下去,却掩饰不住地些微地不着痕迹地颤抖着。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何毓坐了下来,服务生还是站着,有些窘迫。
“赵雨!愣在那儿干嘛呢?快来啊,还有活儿呢。”另一个服务生压低声音喊过来,应该是他的同伴。服务生又露出那一脸温暖的笑,“我叫赵雨,想要什么就叫我。不要客气。”
他的背影很温暖。
“怎么样?”田彪这时突然来到何毓身旁坐下,带着一脸春风得意的笑,左手一枝烟,右手的红色酒汁随着他半天才安静的身体慢慢地晃荡着。
“看看吧,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别想骗我说你一点也不稀罕。没有人可以!没人可以抗拒金钱的魅力,我也是。不过……”
他的眼直勾勾地上下打量何毓,“这一会儿,何小姐和金钱,对我而言你更有魅力。”猛灌下杯中酒,他的眼睛开始放肆。
何毓脑子里快速地转动着各种即将出现的可能。“田部长,我刚来,很多方面都不懂,还希望你能多多指教。”
“哈,好说好说,只要你听话,我保证你过好日子。”说到这儿,田彪突然起身,放下酒杯,掐灭手中的烟,“我田彪最不喜欢拐弯抹角,半个小时后,我要在216房看见你。不然,明天在长河将看不见你。”
看着慢慢离去的田彪肥胖的背影,何毓皱紧了眉,不由握紧了手中的饮料杯。
何毓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刘晓玲,那个和何毓同一天进长河的女孩,那个和何毓一样刚刚走出大学校门的少女,竟成了牺牲品。个中的曲直何毓当时并没能弄明白,直到后来,刘晓玲亲口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只是,那天何毓到216房间的时候,却是没人应门。
原来这田彪不仅看中何毓,同时又觊觎单纯的刘晓玲。用了同样的方法,只是刘晓玲太过单纯,在同一天来到了酒店大厅,傻傻地送羊入虎口。她哪里会了解个中的深浅?田彪的为人她更是无从了解。就在田彪离开郑容的生日会,要回216房间经过酒店大厅,碰到了特意来找他的刘晓玲。
而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刘晓玲的男朋友林大龙这晚竟然尾随刘晓玲而来。见自己的女友进了酒店不说,还是去恶名昭著的田彪的房间,自是怒不可遏。敲开了216房间的门,结果自然是闹得不欢而散。林大龙因为在长河财务部供职,他不敢对田彪怎样,只得将一腔怒火先压下去。而田彪本来是打算一箭双雕的,经此一闹,早没了兴致,甩门而去,留下刘晓玲和林大龙彼此怒视,吵了个天翻地覆。
第二天一大早,田彪便出差去了省城,何毓多方打听,依旧没能了解田彪究竟去省城干什么。
接下来的日子,另一个更大的麻烦即将走进何毓的生活,而她对此全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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