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丛谈-田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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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田岚云

    说评书的艺术和唱戏的艺术都是一样的。唱戏的角色分为生、旦、净、末、丑,表情分为喜、乐、悲、欢。文讲做派,武讲刀枪架儿。评书的艺人每逢上台,也是按书中的人物形容生、旦、净、末、丑,喜、乐、悲、欢,讲做派,讲刀枪架儿。评书的刀枪架儿最好为何茂顺、高胜泉、田岚云三人。何茂顺专说《东汉》、《明英烈》,他是挂子行(

    练武术

    )的人,并且不是腥(

    假

    )挂,他那把式得过真传。在光绪初年时,他的叫座魔力是很大的,每逢说《东汉》,说到马武、岑彭打仗的时候,抬手动脚,比几手儿刀枪架儿,特别精彩。有些个夜叉行(

    黑道

    )的人,不在乎听书,为看他的把式的,颇为不少。

    何茂顺有三个徒弟,长为奎胜城,次为高胜泉,三为刘胜常。当何茂顺病至不可救时,将徒弟三人唤至榻前,问死后之事。这三个人,或云他买棺材,这个开发杠钱,那个给开发棚钱。何令高胜奎、刘胜常退出,独留奎胜城一人,在病榻授艺,以竹筷两根当作双钩,传授他几手护手钩,奎学会了,令其退出。又唤高胜泉入,以竹筷一根当作长枪,传其几手大枪,高学会了,令其退出。又唤刘胜常入,以竹筷两根当作双锤,传授几手锤法,刘学会了令其退出。这是何茂顺教徒弟临终时授艺的事。

    奎胜城久在花市一带,他说《明英烈》,说到伍殿章取金陵的时候,格外多上座儿。按:伍殿章与胡大海、汤鼎臣、朱洪武、邓万川、常遇春、郭英为盟兄弟,胡等六人的武艺皆伍殿章传,伍惯使护手钩,系清真教人,今牛街尚有他的后人。奎胜城学有八手钩,故说伍殿章在小月屯大战康茂才时,比仿几手钩极有精彩。他叫座儿的魔力,较比乃师有过之无不及,自称为净街奎

    (以该街有他说书,本街别的书馆能够没有听主,该处书座都听奎胜城,本街书座俱为他一人叫去。因他有这等特殊的力量,称为净街奎)

    。后因他说书的时候,爱往回倒书

    (说过去的段子又说,听书人最厌恶此事,不说是倒书,讥诮曰“倒粪”)

    ,故奎胜城不叫座儿的时候,都呼他为倒粪奎,奎胜城也因此一蹶不振。他是净街奎而兴,倒粪奎而衰。书座儿讥诮艺人也甚可畏也。

    高胜泉系梨园行人,曾在某处当过箱头,后拜何茂顺为师,久在南城一带说书,会的活儿很宽,《明英烈》、《东汉》、《水浒》、《三国志》都能拿得起来。他向不修饰外表,专讲充实内容,广览多读,时人称双厚坪口才第一,高胜泉腹阔第一。他每逢说到盔甲赞儿,人们最爱听,他的赞儿与众不同,能够说完赞儿,人名归到“驳口”

    (每逢说完一段,一拍醒木,调[

    diào

    ]侃儿叫驳口)

    上实为不易。他说的《水浒》有人听过,说到花和尚鲁智深时,有套赞儿,他说的是:“看和尚,真放样:晃荡荡,高一丈。青头皮,光又亮。大环眼,努着眶。那汗毛,一指长,手使一条铁禅杖。有人要问名和姓,江湖人称花和尚。”末句是花和尚。说林冲的赞儿,末句是林冲;说武松的赞儿,末句是武二郎。一百单八将共有一百零八个赞儿,此外还有几十个赞儿:武大郎、潘金莲、阎婆惜、潘巧云、潘老大、海和尚等俱都在内。现如今评书界会说赞儿的很少,恐怕将来要失传了。高胜泉说的大枪最好,在说到常遇春、姚期的时候,比仿几手儿,颇有可观。高胜泉的大枪最为出名。

    刘胜常久在西北城一带说书,为人憨直,书里不掺包袱儿,专以评讲叫座儿。他说《明英烈》、《东汉》,说到后半部时能上座儿。《明英烈》的书内,有朱沐英使金锤,刘辅使铜锤,赵继祖使铁锤,李文忠使银锤。他说到八大锤会战吕巨的时候,亮出使锤的像儿,最为好看,比仿几手锤,也颇可观。刘胜常的大锤最为有名。有一次,他们师兄弟在一起谈心,奎胜城欲将八手钩传与两个师弟,高胜泉要将八手枪传与师兄弟,刘胜常要将八手锤传给二位师兄。三个人费了好几天的工夫,彼此串换活儿,白劳神费力,还是奎胜城的钩好,高胜泉的枪好,刘胜常的锤好。何茂顺的传授之绝,其妙可知。早年的艺人,将艺业看得很重,虽是自己的徒弟,也不肯倾囊而赠,艺人的艺术在早年是不公开的呀!种种艺术失了传就是这个原因。

    高胜泉所收的弟子有三:一是马岚波,二是宫岚彩,三是田岚云。马出艺便红,惜未长寿。宫善于拉长,也非全才。田岚云系官吏出身,精于武术,广览多读,博闻强记,颇有乃师之风。也出艺便红,叫座的魔力很大,能说《明英烈》、《东汉》、《水浒》,能在台上跳跃,刀枪架儿最为美观。虽五十有余,老当益壮,搬个朝天镫,抬腿就来,凡是听书的人们都大捧特捧,有的是疙瘩(gē da)杵儿

    (格外多给钱,调[

    diào

    ]侃儿叫疙瘩杵儿)

    。他嗜酒如命,性情过刚,颇有侠风,专好路见不平。向来是独树一帜,概不联络,做事光明磊落。同业人有品行不正的,常受其辱,都很惧他。他生平最尊重王傑魁,因王品行诚实,道规道义,能有能守,在台上向无蹬、踹、捧、卖的劣行。有一次,王在东安门外某书馆说《包公案》,正说到邓家堡,北侠欧阳春宝刀吓群贼,神弹子邓车用连珠弹打北侠,北侠的宝刀,刀削弹儿。该书馆的书座儿太监居多,有某太监挑(tiāo)眼了,怪他不该说“刀削蛋儿”,一人作倡,众人附和。王是老实人,向不骂书座儿,他忍气,离开了该书馆不说了。事为田岚云所知,他托人把自己介绍给那书馆,他要给王傑魁出气,斗斗那群“念湾”

    (江湖人管太监调侃儿叫念湾)

    们。他在该书馆说评书时,借机将会武术之某念湾大骂一通,直骂了两个月,方才算完,也评书界之轶闻也!

    田在菜市口如意轩内说书时,有某阔少在该书馆内大出风头,为田所恶。田探知他好养金鱼,一日在台上不说书,大谈鱼谱:何为望天鱼、花腮鱼、绒球鱼?如何收藏?如何甩子?如何分盆?春夏秋冬四季养鱼之法。这阔少听得入神啦!田说,赶上阴天,连着下雨不止,鱼把式无处打鱼虫,向养鱼主人说:“没有虫子如何好?”养鱼主人用手指其粪门说:“我这里有虫子。”说至此处,全屋书座都知道田暗骂阔少,哄堂大笑。这阔少明知是绕弯骂他,但因惧田之武艺,未敢发作,受窘而去。田在场上临时抓哏,讥诮时事,借题发挥,绕弯儿骂人,无日无之。后竟因此受累,各书馆主人多不邀请他,末了,田岚云因受窘而亡。

    武说书的故去之后,刀枪架儿也随着失传了。今之说评书《聊斋》的陈士和,抬手动脚,发托卖像,颇似田岚云,评书界人称其为“武《聊斋》”。陈现在津埠献艺,久未返平。凡有好听陈士和的“武《聊斋》”《田七郎》、《崔猛》的人,每日广播电台播来之音,北平即可收听。科学万能,北平人能听到天津的玩艺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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