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正传-第 262 部分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
    军事观察员被巴利维秘密扣留,再由传说中的夏明朗把人救走,这样的故事从各个角度来看都要合理得多。否则,传说中的夏明朗被关押在牢里,而由那位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几乎个像半文职的家伙来组织营救,这个故事就很让人困惑了。

    陆臻无奈地乐了一下,话是这么说没错,也好歹先给对个台词嘛,回头露馅了怎么办。不过,既然领导认定你聪明灵透全懂,一切尽在不言,也就乖乖闭嘴,别再强调啥了。

    于是,陆臻笑了笑说道:“您还真是厉害,我当时也就是随口一扯,居然被您用得这么彻底。”

    “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别的借口的吗?”聂卓坐回到办公桌后面,伸手示意陆臻坐下。

    陆臻心里突地一跳,刻意镇定地问道:“说起来,当时如果我没有主动请缨,您会把这个任务派给我吗?”

    “你是最好的人选。”聂卓意味深长地看了陆臻一眼:“当然如果你没信心,我也不会强迫你。我一直认为,像你这样的战士,自己明白自己能做什么。”

    你是最好的人选!

    最好的人选!

    陆臻忽然发现他曾经深信不疑问的逻辑链条碎裂了一大块,所有的事件像雪片一样飞旋在半空中,重新组装,重新拼接,一环环断开,一片片拼合。

    “我是最好的人选?”陆臻试探着问了一句。

    “是巴利维,不是雷特。”聂卓轻轻敲了敲桌子,眼神温和,带着几分长辈的慈爱。

    “是啊。”陆臻恍然大悟,是巴利维不是雷特。

    雷特是铁了心要跟中国对着干到底的,他自然全无顾忌,像陆臻这样的人万一落在他手上,只会死得更惨,伤得更彻底。而巴利维不一样,巴利维是一只脚踩在门内的人,投鼠忌器,陆臻这张全世界都知道与中国有关的脸,反而成了护身符。

    只是……陆臻确定他真的是错了,全错了,他毕竟太嫩了,身在局中,太关心自我。

    陆臻怀疑当聂卓确定夏明朗被俘的情报以后,后继一切的操作都已经握在他的掌心里。

    陆臻一定会主动请战。

    陆臻一定不会忘记自己最大的优势。

    巴利维一定不敢贸然杀掉一个贴着中国标签的中国军人。

    ……

    从而完美地向外界解释了:夏明朗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陆臻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为什么他们如此高调地闯入,劫杀,然后退走。

    为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惹了这么多麻烦,聂卓却从没有斥责过他们?

    因为一切都是他预料得到的。

    最高明的计划是把适当的人放在适当的位置上,明了他们的欲望与能力。他是棋手,你是棋子,然而即使你看透了这身为棋子的命运,你仍然会耗尽自己一切的心力去完成这路棋步,因为你的愿望与棋手是重合的。

    陆臻感觉到冷,彻骨冰寒。

    然而,在这样的寒意面前,他居然无比镇定,没有半分想要逃避的冲动,也没有任何反感。就像是你站在雪域峰顶,你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但不会想要逃避,也不会咒骂老天;因为你知道无从逃避,你知道这是无可改变的存在。

    存在没有对错之分,就像天然的寒冷,没有善恶之别。

    可是,陆臻心里翻涌起强烈的好奇。像聂卓这样的人,一个这样的聂卓,他怎么可能被人坑?谁能对他下手?谁敢?

    “将军,容我冒昧地问一个问题。”陆臻微微抬头,看向聂卓的眼睛:“您曾经说过,愿意让我追随您,您现在改主意了吗?”

    “我一直在等你问这个问题。不过,你看,我现在换行当了。我也就不知道,在我身边还有没有你想要的位置。”聂卓苦笑:“我打算再过个一两年,等我这边稳定了,再考虑你。”

    “可是,您为什么会被调职呢?”陆臻蓦然有点紧张,终于问到这里了。

    聂卓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大笑:“你是不是一进门就想问了?”

    陆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算是默认。

    “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聂卓慢慢喝了一口茶:“最近南海不太平,你知道吧?”

    “不太知道。”陆臻羞愧地:“我最近消息不太灵通。”

    “反正就是闹腾,你知道那种闹法。对了,问个问题,如果在南海开战,你觉得我们会赢吗?”聂卓忽然转移话题,问了个菜市场问题。这类讨论如今泛滥成灾,从国防部到小卖部,人人都能争上几句。

    “这,很难说。”陆臻迟疑:“要看战争规模与战略目的。”

    “具体点。”聂卓放松地往后一靠,陆臻没有草率回答就已经代表了一重见识,再说下去,怎样都不会太离谱。

    “我们在南海的利益第一是航路、第二是石油、第三是渔业,只要这三条不失,南海就等于是我们的,而只要这三条腿断了一条,尤其是第一条,那么,即使在全世界的地图上,南海都被划为中国领土,我们也算是失败了。”陆臻一说到战略就习惯画图,从打印机边上抽了张白纸,匆匆草就一张南海地图,摊到聂卓面前,聂卓点点头,示意继续。

    “如果战争发生在南海,判断胜负的依据也是这三条。简单举个例子,如果有一天南海航路受影响,战争之后,航路畅通,完全由我们自己控制,那么就是赢了。如果一仗打下来,表面上交换比很好看,但是冲突绵延不断,甚至海盗化,南海航路长时候被影响,那么,就是惨败了。”陆臻随手画出几条主要的南海航道。

    浪高水急,离得又远,周边小国的军队虽然战斗力不够看,骚扰航运的本事总还是有的。索马里几个渔民都能闹得全世界不可开交,更何况一国海军?南海问题错综复杂,最大的难点也就在于此,老鼠不难打,但传家之宝就在旁边,怎么敢莽撞?

    陆臻曾经听林珩抱怨过:往前一步是国,退后一步是军。国法警告你不可妄动,军纪告诉你,敢丢寸土,提头来见。

    一线官兵夹在这两道高墙之间,十分难做。

    陆臻早年呆在东海,对这些问题还见识不深,最近牢骚听多了,不想懂也懂了。

    聂卓露出一丝捉摸不定地笑意:“你倒是不好战。”

    陆臻点头,马上又补充一句:“但我也不怕战。”

    “是啊,你这样倒是最好。”聂卓坐正身子:“回到最初的问题,最近南海不太平,而我们的战士们……很浮躁!”

    “为什么?”

    “因为军人骨子里都好战,因为是人都想有战功。”聂卓最终苦笑:“因为他们看到我们成功了。”

    陆臻是一点就透的人,而且心思活跃,一瞬间举一反三,一通万通。他沉默了一会儿,也笑了,三分苦涩七分无奈:“下克上?”

    聂卓愣了一愣,转而颇有兴味地眨了眨眼睛问道:“你说,如果九一八事变之后,石原莞尔和坂垣征四郎被送到东京大学去教文学,现在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历史不容假设,但,我感觉这对中国不是什么好事。”陆臻老老实实承认:“如果希特勒不入侵苏联会怎么样……等等。我觉得这些事都无法假设,他们就是这样的,他们不会停下。”

    日本的军事扩张建立在一系列下克上的战例上,德国人的自信建立在征服欧洲的野心上,所以他们不会停下,也无法停下,他们只会不停地吃下去,就像没有大脑的金鱼,直到胀破肚腹,肠穿肚烂而死。

    “下半年,解放军军事科学院的老张就要退了,我过去顶他的位置。”聂卓看起来很从容,无悲无喜,就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们觉得我在那里,会让大家放心些。”

    “这倒是,您一走,全世界都放心了。”陆臻没想过这些不代表他当真不会,只是最近视野狭窄,一时忽略了。

    聪明人对话总是说半句藏十句,大家在一个频带上,彼此太容易理解。陆臻来时带了很多疑问,但聂卓三两句话一点拔,一切豁然开朗。

    没有人在与聂卓作对,为难他的是大势。

    既然国家在近期之内无心开战,不想赌国运,那么,最坚硬的金属就不能放在爪牙上,否则伤人伤已,也会引起不必要的惊慌与戒备;倒不如打面护心镜贴在胸口,有百利却无一害。而且,和平年代军功最不易,聂卓捞准了这一票,赚得显赫功勋。自然有人要学样子,从各种地方找出机会来。聂卓的存在就像一个榜样一种诱惑,所以他只能走,离开风口浪尖之地。

    让国内国外都明白:喀苏尼亚只是被逼无奈的一时之策,不代表整体战略方向的转移。

    “其实科学院是个好地方。”陆臻只能这样说道。

    这句评价不算违心,毕竟那也是个上将级的岗位,只是不太符合聂卓对人生的期待。而且同为上将,总参谋长与科学院院长毕竟是不一样的。如果没有喀苏尼亚这一摊子事,聂卓将来未必不能爬到总参老大那个宝座上,可现在,就因为他干得太好太牛B了,他反而永远没这机会了。

    陆臻有些想笑:生活真是黑色幽默。

    “呵呵,他们也不能太亏待我。”聂卓终于露出一丝古怪的疲惫。

    “好的。”陆臻听到里间有响动,知道是夏明朗已经好了:“那么,我就等着您来征招我了。”

    “你想好了?”

    “没什么可想的。”陆臻一脉坦然:“士为知已者死,难得您这么看重我。而且,既然大势所趋,我又何必逆潮流而动,不如顺势而为。”

    聂卓的眼神猝然一利,很快又柔和下来,就像是有一团光华凭空一闪,划破黑夜。

    “我想……您应该也是这样认为的。”陆臻说道。

    “这个命令下来,我接了很多电话,或明或暗地,他们都在问,我怨不怨,我悔不悔。我说没有,没多少人相信。”聂卓起身伸出手。

    陆臻上前一步,倾身越过长桌伸手握住:“我相信。”

    聂卓重重地拍了拍陆臻的手臂。

    12.

    聂卓没给他们安排住处,打包一并送去了“和平号”,又是办理入院手续,又是各项常规检查,虽然有潘医生陪着,也折腾到了中午。陆臻失陷在自己的思绪里,一直懵懵懂懂的,要不是夏明朗拉着,估计能撞墙上去。看得潘豪直疑惑,这染上毒瘾的是哪一位啊?

    这一路都有外人在,陆臻与夏明朗也不好交流,这会儿各领了一份简餐坐在病床上,陆臻习惯性地检查完病房,一边嚼着牛肉块,一边问道:“你都听到了吧?”

    “嗯,下克上和坂垣征四郎有什么关系?”凡是正儿八经要讨论事儿,夏明朗向来没废话。

    “下克上是一个日本词,以下克上,家臣灭了家主翻身当老大。但是在二战时,这词主要用来形容下级军官违反上级军官的命令,强力推进战线。像九·一八、七七还有一些东南亚的战斗,都是下克上的结果。”

    “九·一八是下克上?”夏明朗有些惊讶。

    “是的,当时日本内阁并不同意,陆军总部也不能算同意,只有关东军特别起劲儿。”陆臻理了理思绪:“其实日本在二战打得很乱,从来没有一个清晰的战略构想。不能说军部的人都是傻子,实在是下克上太泛滥,大脑和手脚完全脱节。七七事变以后,当时的作战部长石原莞尔制订过一个‘不扩大方针’,但没有用,下面那些小军官太想打仗了。而且石原也拦不住他们,毕竟他自己是靠着‘九·一八’爬上去的,有什么立场来管制别人?”

    “哦哦……”夏明朗很快明白过来:“所以聂老板被调去东京大学教文学了。”

    “是啊。”陆臻当时在聂卓跟前没敢笑,这会儿放松下来,左思右想都觉得可乐。要说聂卓这心态真不是一般的好,人生梦想在自以为大功告成之际硬生生被扭转,这种时候都敢自嘲,算是条汉子。

    “这样。”夏明朗把饭粒扒完,舔了舔嘴唇,露出若有所思的样子。

    陆臻想起夏明朗一直在强调的:打仗要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二战史是学生时代看的了,现在回想起来,果然又有了全新的感悟。

    “对了,关于中央的决定,你怎么看?”陆臻兴致勃勃的。

    “什么怎么看?”夏明朗愣神。

    “就是未来战略,你觉得我们能不能闯得更快一点,或者我们现在是不是太保守了什么的。”

    夏明朗眨巴眨巴眼睛:“我怎么会知道?”

    陆臻一阵失望。

    “难道你会知道?”夏明朗大奇。

    “我也不知道。”陆臻摊开手:“要早个三、五年我可能会说我知道,然后扯出一大篇,但现在我也觉得我不知道。”

    “就是嘛,没准聂卓也不知道。”夏明朗背起双手躺下:“反正不管怎么说,瞎打一定是没前途的。”

    陆臻有样学样地躺下,瞪着天花板。与聂卓那一番交谈就像一把火烧开了他心头的小炉子,各种想法咕嘟咕嘟地往上冒,然后一个个破裂。虽然当时立志追随的誓言看起来有些冲动,但这会儿回想起来倒也不觉得后悔。难得聂卓是夏明朗能认可的人,这种认可是建立在人品和能力上的,而不是职位。自己一个小小的中校,聂卓就算是再沦落也能教给自己很多。

    陆臻从小生活在牛人堆里,就不曾轻狂过,现在更是一天比一天明白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能干一些问心无愧的普通事。时亦运亦,大势之下,你一个人再聪明再牛B又能怎么样?聪明人最多也只能看清自己的位置,明白潮流的方向,顺势而为。

    世如棋盘,人如棋子。

    “你会甘心吗?”夏明朗忽然问道。

    “我?”陆臻茫然。

    “嗯,说起来解放军军事科学院是干嘛的?”

    “搞军事理论基础的。”陆臻也很茫然:“改天托人仔细查查去。”

    “所以,你会甘心吗?开开会,写写东西?”夏明朗转头看向陆臻,眼神锐利。

    “我有什么可不甘心的,我能比聂卓还金贵么?!我是这么想的,怎么着也是个大军区级的单位,头号BOSS肯罩我,我也肯吃苦,总有我干活的地方。又不像我当年,想打实战真的只有闯麒麟一条路。”一说到未来,陆臻两眼闪闪发光。

    “那你觉得他甘心吗?”

    “他不甘心也得甘心啊。”陆臻苦笑:“他已经不适合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
首页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