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一

    意外

    中国的战舰随波涛远去，夕阳如画，它渐行渐远。最终成了夕阳中的一个黑点。消失无踪。

    停留在汪洋大海中的聂雍尝试过——努力向战舰游去——失败——大喊大叫沈苍——无果——启动念力使用心灵感应呼唤沈苍的“灵魂烙印”——失效——驱动神经兽捕获某一只“鲨鱼”之类的坐骑——未遂——等等一系列歇斯底里的挣扎之后。勉强接受了自己漂泊于汪洋大海中的现实。

    他身上穿着濛送给他的纳米原子模块外甲，但聂雍并不是电脑，无法驱动这玩意儿。虽然这东西大概也许可能应该其实就是一台机甲，凡是启动不了的。只能当作衣服。

    只能把机甲当衣服的感觉真是糟透了。

    聂雍呆呆的看着周围温暖如热水澡的海水。他该怎么办？

    就在他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身上的机甲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仿佛与什么东西产生了共鸣，发出了一些杂乱的声音。

    “……深渊之眼再次出现不明生物。太平洋战队继……沉默，民众……”

    “……银之……捕获……”

    “姆娜姆娜岛沉没后，鹅兰娜海国东线失守……”

    “……自从2月28日联盟国家战队投票决意放弃孟加拉，孟加拉难民迁徙事宜提上日程，孟加拉沿海驻守防浪堤的联盟国家战队将于6月底撤离该地区……”

    聂雍在水里划了两下。浑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孟加拉就这样随便被投票放弃了，在他印象中那里有很多人。貌似居住着上亿人口，那些难民怎么办？

    他并不知道现在远在海平面以下的孟加拉。固定居民不到三十万人，而最近他们正在流行一种瘟疫。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正在浑身变白。失去行动能力，当他们全身变成白色或半透明的颜色之后，他们就会站立起来。做出一些和“人”完全不同的事情来。

    星障人正在那个被自然和人为共同抛弃的地方肆虐。东亚战区派出C基地的“鹅”与“库勒”两名联盟国家战队队员前往处理星障人的问题，同时协助原驻守在孟加拉沿海防浪堤的队员撤退。孟加拉海域已经被联盟国家战队列为黑色警告区域。星障人大量从孟加拉沿岸爬上陆地，并往内陆迁徙，不知其群体迁徙的意义何在，整个国际社会都严阵以待，密切关注事情的进展。

    C基地的两名联盟国家战队队员“鹅”与“库勒”于两日前与C基地失联，东亚战区正在为这件事奔忙，制定新的处理方案。

    聂雍又向着沈苍那艘船远去的方向划了几下，纯属象征意义，他仰躺在浩翰大海中，看着头顶诡异的紫红色苍穹，星星一颗一颗的点亮，星空很美，然而没有用。

    “姆娜姆娜岛沉没之后……”

    机甲“衣服”的接收到的不知名电台又在重复播报那条听不懂的新闻，用中文播了一遍，又用英文播了一遍，又用聂雍听不懂的不知道什么语言继续播……

    那仿佛是一条重要提醒，在公海上反复播放。

    天色逐渐昏暗，聂雍漂浮在海面上，在单调机械的广播声后，依稀有一种寥廓的潮声缓缓传来。这里是公海，下面是深达几千米的大洋，却有一种在岸边才能听到的……深沉的浪潮声。它的间隔很长，声音低沉，却宏大而浩瀚，近乎荒芜。

    那是……什么？

    当聂雍意识到这个声音的时候，他身处的海面正在缓慢抬升，有一个巨大无比……足以媲美“基地号”的平台从海下缓缓升起。那东西的出水带来了巨大的水流声，而聂雍就像被兜在澡盆里的一只蝌蚪，跟着被抬出了海平面。

    这是什么玩意儿！聂雍在骤然翻涌的海水中转得晕头转向，海潮声在身下响起，距离近的时候，听起来就像一处高大的瀑布，而这个巨型平台出水之后，后面还挂着一串稀奇古怪的东西……破烂的战机碎片、半截潜艇、某个飞行物的残骸、航空母舰的飞跃滑板，某些疑似导弹的长筒状圆柱体……

    一群海蛇纠缠在这些巨大的破烂上，聂雍看见有一只疑似乌托蓝的有滑翔翼膜的“人”在巨型垃圾堆里爬行。随着破烂们逐一浮出水面，这片汪洋大海缓缓变成了一片浩瀚的垃圾场，除了不常见的战舰、飞机、飞艇等等战争物资的残片之外，饮料瓶、充气娃娃、泡沫、玩具、不明材料制成的一次性袋子和箱子等等常见垃圾一样应有尽有。

    一只龟形生物长着金属的背甲，正在慢条斯理的啃垃圾堆中的生锈的钢板。刚才那个结构和乌托蓝有点像的翼膜人大步走过去，五指一扣“格拉”一声捏碎了龟形生物的背甲，从它的肚子里挖出来一团不知道什么玩意儿，放进了自己的篮子里。

    卧槽！这么凶残！聂雍目瞪口呆的看着这片垃圾场，只见那翼膜人刚从龟形生物肚子里挖出不知道什么，四周围的海蛇潮水般的涌了过去，翼膜人从篮子里抓出来一点，往蛇群里撒了撒，海蛇缠住那些不明物，聂雍始终看不清那是什么。

    而翼膜人又钻进了水下。

    另一只龟形生物从垃圾堆中爬了出来，它的体型比刚才那只大得多，足有刚才那只的四五倍，它占据了小辈刚才啃钢板的位置，悠闲的接着进食。四周的海蛇滚进了垃圾的缝隙中，悄然无声，并不敢招惹这只庞然大物。

    聂雍震惊的看着眼前的动物世界，终于意识到这是什么——这里是赫拉特新大陆——那个……乌托蓝的故乡，传说拥有特拉特巨暴龙等高危生物，连乌托蓝都只能在这里当无辜小透明的极端凶残之地！

    老子在这里能干什么？当一块肉？呃……勉为其难当一条肉丝？

    被兜在赫拉特新大陆某个废弃物屋顶的某个临时水槽里的聂雍瑟瑟发抖，他是带着豪言壮语冒死从灰星出来“救沈苍”的！为此还挥泪和自己刚刚告白成功的“恋人”生离死别，胸怀中充满了舍我其谁与一诺千金的自我陶醉，愿意为之赴汤蹈火。

    然后他一从水里冒出来就发现沈苍并不需要他救。

    显然救世主的光环从始自终就没有戴在聂雍头上。

    沈苍如果已经获救，那么赴汤蹈火而来的聂雍该怎么办？他呆呆的泡在水里，趴在这个巨大水槽或操场或什么巨大圆柱体顶端的金属边框上，俯视着垃圾堆中的海蛇与巨龟，一时之间，还没想出接受现实的角度和姿态。

    “那是美姬海蛇。”身后突然有人开口说话，聂雍吓了一大跳，猛然回头，只见熟悉的影子出现在身边，影子宽袍大帽，影像在空中猎猎飞舞，微微发光，在半昏暗的夜色中宛如一头标准的孤魂野鬼。

    对聂雍活见鬼的脸色视而不见，影子继续说，“美姬海蛇和棱皮角龟是赫拉特新大陆最常见的生物，这里是赫拉特新大陆。”

    聂雍瞪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答非所问，“在这种活见鬼的时刻能看到你，那真是太好了。”

    影子微微飘动了一下，仿佛传送的信号起了少许波动，他没说什么，一道淡红色的光线从聂雍的“机甲”衣服里射了出来，往垃圾堆深处而去。聂雍知道他在搜索这个未知的地方，这是一片微小的大陆，却是一个和灰星一样陌生的世界。

    “有人类。”影子搜索了一会儿，仿佛连接上了什么，突然开口说话，“新大陆的海下区域存在小型城市，距离这里不远。”

    “这不是一块距离原大陆超远的垃圾场吗？怎么会出现在深渊之眼附近？”聂雍还记得自己是通过深渊之眼出来的，而那个地方距离塔黄岛不远，怎么样也不可能离赫拉特新大陆很近啊！

    “你不在的十八天，地球上发生了很多事。”影子淡淡的说，“鹅兰娜战龙集群袭击了太平洋战区的姆娜姆娜岛，固定居民只有三千人的姆娜姆娜岛沉没，那上面曾经有一个太平洋战区和北美战区合作的飞艇基地，北美战区用以追击自由之门的飞艇都是从那里起飞的。”

    “卧槽！难道鹅兰娜战龙还有推理能力，能知道攻击敌人的老巢？”聂雍震惊了，“它们怎么能知道那些飞艇是从姆娜姆娜岛的飞艇基地起飞的？”

    “针对这一点，”影子说，“各国都在研究，有一种理论认为它们拥有彼此沟通的能力……甚至……拥有与其他生物沟通的能力。”

    否则仅仅在大海中游弋的鹅兰娜战龙，不可能知道“飞艇基地”是什么玩意。

    聂雍悚然一惊。

    它们是智慧生物。

    但它们又依稀与想象中的“智慧生物”并不相同，它们的思维与行动不像海兽，完全……不像。

    “姆娜姆娜岛在一天之内就沉没了，没有流传出太多资料，我们并不清楚究竟有多少鹅兰娜战龙参与了攻击，甚至——是否参与攻击的都是鹅兰娜战龙——我们都不清楚。”影子平淡的说，“太平洋战区是北美战区的后院，姆娜姆娜岛飞艇基地也是北美战区的重要据点，所以北美战区参与了驱逐鹅兰娜战龙的行动，他们放弃了‘太平洋战区协议’，用高能武器击杀那些鹅兰娜战龙。”

    “然后呢？”聂雍骇然，“不是说不能在这里开炮吗？”

    “然后高能武器在鹅兰娜海开火，据说击杀了七只鹅兰娜战龙。”影子说，“尸体都被银之天蝎运走了，鹅兰娜海国的海水因此充满剧毒，毒死了不少伊罗莎公主海豚。那些海豚的尸体有些被别的国家打捞出海，发现了其中暗藏的间谍设备——它们不是自然生物，是鹅兰娜海国生产的基因生物，用于海洋侦查和刺探。伊罗莎公主海豚间谍事件让鹅兰娜海国……尤其是战龙公园失去了许多盟友，所以在埃蒙特进攻战龙公园的时候，北美战区出人意料的没有出面。”

    “哈？”聂雍被炸得外焦里嫩，“什么？埃蒙特进攻战龙公园？他疯了吗？”

    “那是一场意外。”影子面无表情的说。

    “埃蒙特进攻战龙公园”的传奇故事源于米旗对春木道岛的偷袭。埃蒙特等臭皮匠出了个潜入侦查的馊主意，让米旗进入春木道医院寻找沈苍的下落，结果米旗失手被擒。米旗涉嫌攻击中立方医院，违反国际救援法，破坏医院设施，多起伤害他人等等罪名。春木道医院的院长木莓?西西非常生气，向国际法庭提起了诉讼。

    埃蒙特一下子就慌了，他和扁豆、绿基几个人开了个会，决定在国际法庭的传票到达之前冲进春木道医院，抢救出沈苍和米旗，用以证明春木道医院非法拘禁沈苍，埃蒙特和米旗的行为是一场救援。

    当然听说在他们三个开会的时候，白璧参与了，但他本人并不承认。

    结果就是埃蒙特率领的“深渊行动”小组抢先攻击了春木道岛。

    那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压倒性登陆战——春木道岛是一个医院岛，姆姆族毫无抵抗能力，它们所有的自卫能力都源自电脑控制的机甲和导弹。然而埃蒙特发起进攻的时候，他已经在春木道岛靠岸停泊，位于导弹攻击的范围之外，而电脑操纵的无人机甲根本不是埃蒙特率领的这些联盟国家战队队员的对手。他们身经百战，踏过尸山火海，而姆姆族只戴过头盔在虚拟空间里杀过几个野怪。

    不到四十五分钟，埃蒙特攻破春木道岛，闯下了弥天大祸。

    鹅兰娜海国向东亚战区发起严正声明和抗议——白璧拒不承认埃蒙特的行为经过他的授意，要求调查真相。

    春木道岛上有太平洋战区一名“黑鳍”战士，她的次声波攻击神出鬼没，但扁豆刚好对次声波攻击拥有相当的抵抗力，他抓住了那名难缠的女人，很快找到了米旗被囚禁的地方。

    那地方的暴露，将战龙公园推到了真正的风口浪尖——国际社会突然发现，自己国家失踪、死亡的许多战队队员正在这里遭受实验和折磨，有些早就应该被消灭的可怕细菌和病毒仍然在这里繁衍，还有些不祥的古怪生物不知从何而来，还有更多难以解释的东西囤积在春木道医院的“空球”之中。春木道医院是战龙公园用以人体研究与生物实验的地方，这严重违反了国际法——埃蒙特的行为变成了一场空前的大救援，各国纷纷派出自己的战队队员予以支持，希望抢救回自己被关在“空球”里的英雄。

    仅仅十天，埃蒙特攻下了战龙公园。

    鹅兰娜海国联邦近乎分崩离析。战龙公园的姆姆族没有做太多抵抗，他们收拾了行李，乘坐“森之迷雾”号飞艇一起离开了战龙公园，不知去向。

    聂雍听得目瞪口呆，这世界变化太快，我还没调整好接受的角度，“那沈苍呢？”

    “沈苍？”影子微微一顿，“没有人找到沈苍，沈苍……不在春木道医院的‘空球’之中。”

    “哈？”聂雍又一次震惊了，“什么？”

    “米旗曾经强调过他看见了沈苍被囚禁在一个‘空球’里，但大救援发生的时候，‘空球’里的一切都被人挖了出来，里面没有沈苍。”影子说。“这是一个谜，谁也不知道沈苍到哪里去了，又是否真的曾经被囚禁在里面。”

    “不不不……”聂雍喃喃的说，“沈苍不见了？这怎么可能？”

    沈苍明明站在那艘军舰上，他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可能没有人找到他？

    难道老子刚刚做了出水芙蓉，头昏眼花血压高，年老体衰颈椎痛，所以看错了？产生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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