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荀回来了。”
听了这么个悲情的故事，沈落卿用午膳的时候便没觉出什么味道来，甚至没品尝出那蜜汁烤鸭并非出自脆云斋，乃是兰荀亲自下厨做的。
临走的时候，沈落卿忽然问：“前辈，这不是最终结局吧？”
非墨闻言笑了笑，“下半阙以后有机会再讲与你听。”
沈落卿哦了声，便走了。
非墨单手负立，问身侧兰荀。
“你不去送送她么？”
兰荀淡淡笑了笑，却道：“师父素来不问红尘俗事，今日却是难得的好兴致。”
非墨转过身来看他一眼，又重新坐下，曼声道：“你这话意有所指。说吧，想问什么？”
兰荀也坐了下来，面容含笑。
“阿荀冒犯，私以为师父并非只是一个江湖客。”
非墨笑得清淡，有些怅惘的轻叹一声。
“打从我第一次见你你就未曾问过我身世来历，忍了这许多年，终是忍不住了么？”
兰荀不答，声音变得很轻。
“我只是奇怪，师父缘何会对落卿讲那样的故事……不，或许那不仅仅只是一个故事。”
非墨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他转过眼来，一瞬间眼底情绪悄然无踪。
他道：“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她。”
兰荀不置可否。
非墨又低声笑了笑，忽然问：“若你是那丞相，会如何做？”
兰荀沉默。
良久，他才道：“师父，那个故事，其实是讲给我听的，对吗？”
非墨答非所问，“她方才向我问起千年火莲。”
兰荀垂了眼睫，不说话。
非墨长叹一声，摇头离去。
离开燕王府后，沈落卿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回不过神。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她蹙眉，隔着车帘问：“发生了何事？”
亦桃在外面低声回禀，“郡主，是华府的马车挡了我们的路。”
“华府？”
沈落卿扬眉，又问：“我们离开燕王府多久了？”
亦桃答，“约莫两刻钟了。”
沈落卿了然。
定是华清妍在燕王府吃了闭门羹，又得知她今日来了燕王府，心里不甘，却又不敢在燕王府门前闹，所以特意等在这里寻她麻烦。
蓝颜祸水啊。
“告诉车夫，不必理会。若是他们阻拦，就拿了我的帖子去京兆尹——”
话未说完，忽听得华清妍高声道：“沈落卿，你便只会拿你的郡主身份压人么？”
沈落卿仿若未闻，只吩咐亦桃。
“记得问清楚了，当街阻拦一品郡主的马车并直呼其名，丝毫不将圣上敕封恩典放在眼里，这个罪，京兆尹是否能判。若他不能，我便回府让我爹和二叔进宫面圣，让皇上来判一判这不敬之罪。”
“是。”
亦桃隔着帘子回答得很是清脆。
“奴婢定会将郡主的话一字不落的传达给京兆尹。”
华清妍早已下了车，她听说沈落卿前些日子在点苍山受了重伤奄奄一息，当时她还高兴了许久，不成想这个女人命这么大居然又给救回来了。早有怨愤的她再加上今日在燕王府前所受屈辱全都落在沈落卿身上，她便寻了这人烟稀少的街道，故意堵在这里，势要给沈落卿一个教训不可。
如今听着主仆二人旁若无人的对话，更是气得七窍生烟。
“沈落卿，你别以为拿京兆尹就能吓得住我。”她眉目横怒，冷冷道：“你不是很厉害么？今日怎的躲在马车内不肯出来了？”
沈落卿武功比她高出许多，大可以亲自动手教训她，如今却迟迟没有行动，显然是因为受伤太重，估计内力还未完全恢复，否则也用不着让丫鬟去报京兆尹了。
想到此，她更是底气十足。
车内一阵静默，半晌，听得沈落卿一声轻笑。
三分同情七分漠然。
“华清妍，你信不信今日我纵然让你横尸街头也无人敢说半个字？”
华清妍听得心头一跳，随即不屑。
“你少在这里虚张声势耀武扬威。我知你身份尊贵，可那又如何？这天下可不是你沈家的，任你为所欲为欺行霸市。”
长远侯府的侍卫早已面色不忿，然沈落卿没吩咐他们自不敢动手。
沈落卿懒懒的音色从车内传出来，“自作聪明的人我见得多了，如你这般蠢笨的人，倒是少见。”
华清妍柳眉倒竖。
“你――”
沈落卿依旧漫不经心，“从前我觉得皇后愚不可及，可与你相比，皇上可算得上绝顶聪明了。”
华清妍气得脸色铁青。
“华清妍，知道我为什么看不起你么？有的人聪明一世，却死得糊涂。有些人糊涂一辈子，却死得快活。似你这般，活着糊涂，估计日后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沈落卿继续曼声道：“心高气傲命比纸薄，说得便是你。你既知身份不如我，武功不如我，什么都不如我，却偏生要与我作对，岂非自找死路？五公主敢明目张胆的与我为敌，那是因为她是皇家公主，她有自信的资本。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耍横？五公主不过拿你当可有可无的小猫小狗，可笑你竟以她多看重于你，整天就知道在她背后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全了人家茶余饭点后的笑料之谈。”
华清妍脸色青白交加，手指握得咯吱咯吱作响。
“还有你那个好姐妹莫凝霜。”沈落卿轻笑一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淡漠，“我向来十分尊敬保家卫国的沙场武将。你若识相点自己乖乖回去，我可以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不与你计较今日之失。”
华清妍怒极反笑。
“什么时候成安郡主只会以言语要挟人了？你不想来都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么？有本事你下来与我一较高低——”
“你不配。”
沈落卿语气沉凝，已有些微不耐烦。
“我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她道：“亦桃，替我教训她。”
“是。”
亦桃话音刚落人已飞起，在华清妍震惊的一瞬间闪电般来到她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耳边，华清妍当即被打懵了。
华府的侍卫还未反应过来，亦桃又是一巴掌落在她另一半边脸上。
切切实实的十个手指印，红得刺目。
华清妍总算回过神来，瞪着亦桃，眼神充血。
“你、你敢打我——”
她怒极，一掌就劈了过去。
亦桃冷笑，身影连闪，将她身后那些准备冲上来的侍卫点了穴道，回身迎上华清妍的掌风。
砰……
华清妍闷哼一声，被击得连退数步，抓住车辕才堪堪稳住身形，脸却有些白，嘴角也带了血丝。
她犹自不敢置信的瞪着亦桃。
此时沈落卿才撩起车帘一角，目光淡漠的扫过一身狼狈的华清妍。
“你真以为我除了郡主这个头衔在长远侯府便是个摆设么？你尚且知道我身上有伤不宜与人交恶，我爹如何不知这偌大京城多少人恨我入骨？亦桃自小便是我父亲亲自训练的高手，只不过平时不曾显山露水罢了。华清妍，记得我方才说的话么？你蠢就蠢在自以为是，总以为全天下的人都跟你一样蠢。你真以为你能想得到的别人就想不到么？燕王府五十里之内所有动静都逃不过兰荀的眼睛，他知晓你在此阻拦却未曾派人护送，为什么？因为他知晓我安全无虞。也只有你，才会愚笨无知，冲动莽撞。”
她说完便放下了车帘，“把他们送去京兆尹府。告诉他，华清妍阻拦我的车架，以至于我受到惊吓引发旧伤，不宜见客。若要审问调查此事缘由，你们只实话实说便是。”
“是。”
亦桃以及一干车夫侍卫齐齐应声。
华清妍面如死灰，眼中惊怒交加。
“沈落卿，你敢。”她拼命抑制住心中的恐惧，色厉内荏道：“我爹奉命去平南狄，等他大捷归来皇上必有重赏。你今日胆敢动我半分，他日我必让你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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