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睡之前，五公主对华清妍道：“把我的衣服拿去河里洗了。”
说完也不看华清妍一瞬间难看的脸色，径自躺在了床上。
莫凝霜将明显已经忍受到极点的华清妍拉了出去。
华清妍一把甩开她的手，低喝道：“她越来越过分了，让我们端茶倒水也就罢了，如今居然让我给她洗衣服，还得跑到山下的河里去洗。哼，已经被发落到庵堂里来了，还当自己是金尊玉贵的公主，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
“住嘴！”
莫凝霜轻喝一声，温婉的眉目呈现一抹凌厉之色。
华清妍一惊，顿时住了嘴。
莫凝霜看了眼身后的竹屋，扯着华清妍来到僻静的角落，神色冷冷。
“刚才我是怎么跟你说的？这里到处都是丫鬟侍卫，你竟如此口无遮拦出言不逊，若是被五公主知道了，将来回宫，你还要不要命了？”
华清妍气得直喘气，眼眶微红，一脸的屈辱与不甘。
“就算如此，她也不能如此折辱我们。好歹、好歹我也是将军府的嫡女，何至于这般低贱……”
莫凝霜轻叹一声，掏出手帕给她擦眼角的泪。
“虎落平阳，还是忍着点吧。”
华清妍小声的抽泣着，“可要忍到什么时候？前天让我奉茶，滚烫的茶水非要我捧在手里冷却，烫得我手心都起了泡。昨天半夜让我起来给她做夜宵，手背又被油烫红了一大片，今天还得给她摘花洗花瓣浴……你看看我的手，就连从前练武都没伤得这么厉害，如今四月，又是在山上，河水那么冷，你让我如何下水给她洗衣服？她这是存心要毁了我这一双手――”
“好了，别说了。”
莫凝霜眼角余光瞥见已经端着衣服过来的敛春，轻声提醒。
“华姑娘，这是公主适才换下的衣服。”
或许是对五公主的暴行深有体会，敛春和华清妍有几分感同身受的惺惺相惜之感，对两人倒是十分客气。她看了眼眼圈通红的华清妍，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瓷瓶，递给华清妍，小声道：“这是从宫里带出来的消痕膏，对姑娘手上的烫伤十分有效，姑娘千万别说是奴婢给的，否则……”
她咬了咬唇，眼底晕出泪光，却隐忍的不肯落下，只道：“姑娘还是快些去吧，一定要在公主醒来之前把这些衣服洗干净，否则一旦惹怒公主，让乳母对姑娘用刑，那姑娘这双手就真的毁了。奴婢不敢多呆，先去伺候公主了，告辞。”
敛春欠了欠身，匆匆去了。
莫凝霜看着她的背影，又是一声轻叹，回头看着轻轻抽噎的华清妍，柔声道：“走吧，我陪你一起去。”
华清妍一愣。
“凝霜，你……”
“你的手不能碰冷水，反正我左右也无事，不过几件衣服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莫凝霜笑得云淡风轻，一点不将这奇耻大辱放在心上。
华清妍心中感动，却推辞道：“不用了，若是被五公主知道，你会被我连累的，还是我自己去吧……”
“侍卫只负责监督不许丫鬟帮忙，我是自由的。”
莫凝霜语气依旧淡漠，端起脏衣服，回眸一笑。
“走吧。”
……
广佛庵建在半山腰上，山下根本就没有河，后院那口井连接的有一条溪水，庵里的姑子们都是在那里去洗衣服的。
两人结伴来到溪水边。
华清妍找了块相对干净的石头坐下，此时才哭了出来。
“我长这么大，从来未曾受过这般委屈。皇家公主怎么了？她是天之骄女就可以肆意凌辱作践他人么？她命格硬，克了元慈娘娘，与我们又有何干系？凭什么让我们跟来这荒郊野岭的受苦？这世道也太不公平……”
“皇权就是公理。”
莫凝霜将衣服倒出来，自己也寻了一块石头坐下，淡淡道：“君权至上，其他人君如蝼蚁。若想不被他人践踏，就努力成为人上人。”
她挽起衣袖，将皂角粉抹在衣衫上，一点一点搓着，一番话似乎在对华清妍说，也似乎是说给自己听。
华清妍停了哭泣，抬起朦胧的泪眼，喃喃重复道：“人上人？”
莫凝霜没接话，而是专心的洗衣服。
一个千金小姐，做这等粗活自然是生涩的。要是换了旁人，早就气得将脏衣服撕碎哭闹不休了，难得她心性这般沉稳隐忍。
华清妍看着她，心中不觉油然升起几分敬佩之感。
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
说的，就是莫凝霜这样的人吧。
她渐渐止住了眼泪，蹲下来，和她一起洗。
“姐妹之间，就该同甘共苦，是不是？”她避开莫凝霜看过来的眼神，轻声道：“许多人能共享富贵，却不能同甘苦，更何况是这般的奇耻大辱。便是我的嫡亲姐姐也做不到对我这样好。凝霜，谢谢你。今日你的恩情，来日我必涌泉相报。”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真挚坚决，没有丝毫的参假。
莫凝霜笑了笑，没说什么。
“凝霜？”
忽然一个声音传来，惊讶中带着薄怒。
莫凝霜闻声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站着一个男子，青衣如水，面如冠玉，气质温和干净，赫然便是莫庭渊。
“哥？你怎么来了？”
她站起来，笑得有几分意外。
华清妍赶紧站起来，对着莫庭渊欠了欠身。
“莫公子。”
莫庭渊大步走过来，扫了眼地上的脏衣服，眉头微皱。
“是五公主让你们做的？”
莫凝霜不语。
华清妍面有愧色，“五公主让我给她洗衣服，凝霜看我前几日伺候五公主手受了伤，所以……”
莫庭渊听在耳里，眼中冷光一闪而逝。
“五公主出宫的时候不是带了宫女么？怎的指使你们做这些事？”
“无妨。”
莫凝霜仍旧一派的云淡风轻，岔开话题道：“哥，你今日怎的上山来了？”
莫庭渊看着她明显憔悴了不少的面容，静默了半晌，才道：“元慈娘娘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爹让我来告诉你，你们暂且安心，过些日子等风头过了，爹就会进宫向皇上谏言让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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