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和沈落卿相识多年，知道她虽然看起来优雅温和，骨子里却和那些中轨终究的大家闺秀大相径庭，否则也不会整天和他们这堆公子哥混做一堆谈笑风生。
她是有脾气的，比如每次姬素年闯祸，都会被她痛骂一顿然后又想方设法的给他收拾残局。这些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不乏纨绔之流，也没少被沈落卿教训过。
然而这些人之中，唯有莫庭渊是例外。
莫庭渊出身清贵名门，自幼受家风礼仪熏陶，温和儒雅，几乎是个没脾气的人，也没有丁点贵族哥儿的骄奢纨绔之气，言行举止再是沉稳不过。所以今日骤然见到沈落卿对他怒目而视，姬素年和叶珩都十分意外。连平日里最为聒噪的姬素年，都惊得说不出话来，忘记了反应。
沈落卿面色阴沉，冷冷道：“昨天我刚回来，今天就在宫门口遇上你妹妹，别说那只是巧合，自然是你这个足智多谋的哥哥在背后出谋划策。我也知道，你是太子伴读嘛，莫家是太子党，本来你要帮太子也无可厚非，但你为什么非要把我拖下水？哎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好说话特好拿捏？”
莫庭渊怔愣的看着她冰霜般的容颜，眼底惊起一片涟漪，心中更是百味陈杂。
所有人都只以为她待他最为温和，因为他从来不会给她找麻烦，最是懂她。然而也只有他自己明白，她待自己也比待所有人疏离冷淡。
他沉默半晌，道：“东宫被禁，朝中局势跟着变化。我虽是太子伴读，莫家却也不算真正的太子党，最起码莫家和太子没有任何牵连的利益和互相制衡的把柄。”
沈落卿听着，忽然想起今日在长乐宫中太后说给五公主选驸马一事，难道……
果然，莫庭渊苦笑一声。
“太子已经二十有二，却还未有正妃。前几天皇后召我母亲进宫，有意让凝霜嫁入东宫为太子妃。”
沈落卿一愣，她还以为皇后打算把五公主嫁给莫庭渊呢。
“哦，皇后承诺让你妹妹入住东宫，日后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后，母仪天下。你们莫家清贵名门却没出过皇后，若是你妹妹能为一国之母，那也是满门荣耀，子孙都跟着沾光。但太子被禁，又另有外戚势力庞大的皇子虎视眈眈，地位岌岌可危，所以作为姻亲的莫府，有责任帮太子脱罪，对吗？”
莫庭渊没说话，显然默认。
姬素年听了半天总算听明白了，脸色立即变得十分难看，他一拍桌子，怒道：“莫庭渊，亏我们把你当朋友，你居然为了一己私利就利用卿卿，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卑鄙小人，我——”
他几乎克制不住自己的暴脾气，就要对莫庭渊动手。
“住手！”
沈落卿一眼横过去，他立即僵住，又不甘心的小声嘀咕。
“他背叛你，我帮你出气嘛，干嘛对我那么凶？”
叶珩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防备的盯着莫庭渊。
他们这帮人私交虽然不错，但实际上论起来，于政治上是有冲突的。
其他皇子尚且不说。
莫家支持太子，宫中姬贵妃却生育五皇子，姬老将军当初随打天下战死沙场，姬将军也是开国功臣，姬氏一族势力雄厚。皇后虽然有整个南狄为后盾，但皇上不喜皇后，对太子不甚满意。若真要争储，五皇子也不是没机会。
而皇后素来不喜欢沈落卿，姬素年不用说了，他一向对沈落卿惟命是从马首是瞻。叶珩因为六公主，也是跟沈落卿同一条战线。
所以严格来说，几人各为其主，还算是敌人。
只是从前年少，各自没入仕途，再加上又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也都没有别的心思。如今莫庭渊的所作所为，显然已经开始站队。
姬素年虽然脾气臭，但向来没什么心眼儿，暂时没想到这些个弯弯绕绕，只一味的为沈落卿打抱不平。
叶珩看了眼沈落卿，见她面色虽冷淡，眼里怒色却在慢慢消减，换上了几许无奈的哀凉。
他抿唇，沉吟道：“你既选择屈从家族之命，今日就不该来这里。”
早年京城多少贵介公子哥因沈落卿聚在一起，走马观花饮酒作乐，少年轻狂无拘无束。这些年身边的人却一个个在减少，除了各自娶妻以外，更多的，何尝不是因为政治因素？
现在，莫庭渊也开始退出了么？
莫庭渊看着沈落卿，神情些许悲色。他沉默许久，低声道：“落卿，我不愿与你为敌。”
沈落卿忽然偏开头，此时莫庭渊的无可奈何让她联想到了兰荀。
朝堂政局，阴谋诡谲，各自为政。单单只是皇子之争，已经足以分裂昔日袍泽之谊的好友，若是江山动荡呢？将来她是否也要因家族对兰荀操刀相向？她当年救他，究竟是缘，还是孽？
“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笑了笑。
“自古忠义难两全。最起码你没骗我，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她执起酒壶，一边依次斟酒一边道：“你们俩也别站着了，坐下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搞得这么剑拔弩张的做什么？来，咱们今日喝个尽兴。”
叶珩和姬素年分别坐在她身侧，见她眉目清雅婉转如画，唇边笑一如往昔，眸中秋水朦胧似真似幻，一身素雅的装扮却美得惊人。
沈落卿是美丽的，那种集高贵优雅清丽绝俗的美让人一见难忘。若非她平时言行举止洒脱不羁，任何人初次见到她都会恍然以为见到九天降落的仙子。就连他们这些自小与她坐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朋友，也会常常为她不同风情的美而惊艳失神。
“落卿。”
刚轮到莫庭渊，他却抬手制止了沈落卿，抬眸望着她的眼神淡淡复杂。
“未来的事我们都无法预见，也无法掌控。我生来就是莫家的子孙，一辈子也无法甩掉莫氏的姓，也永远做不到独立的个体，我背负着家族的责任和使命，这是我无法更改和摆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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